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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公的叮嘱写了满满一本笔记,后面加糊了五张纸才够。
端静合拢笔记,郁闷地叹气。
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未来的相公,不知道符不符合师公的期望呢。如果不符合,她得抓紧时间找下家才行。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刘嬷嬷走到门口看了看,又回来守在门口。
徐嬷嬷像她的小跟班,亦步亦趋地跟着,完全六神无主。
过了半个时辰,天全黑了,刘嬷嬷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挂着包袱,急匆匆地进门,不由分说地将包袱塞进端静的怀里,催促道:“姑娘。快从后门走,马车已经备好!”
端静呆呆地看着沉甸甸的包袱:“去哪里?”
刘嬷嬷伸手去抓她,原以为一拎就走的事儿,谁知道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人纹丝不动,只有布料“滋啦滋啦”地发出抗议声。
端静心疼地看了看被扯开的袖子:“新衣服呢……”
刘嬷嬷拽得脸红脖子粗:“宣家出事了,夫人让我送你去乡下庄子住几天。”
端静迟疑道:“宣凝去吗?”
刘嬷嬷一僵,手上的力气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说话,就听院子里的大门“咣当”一声被砸开,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窗纸上火光、人影憧憧,几个官兵冲进来。
延王爷端坐在堂中,瞄了眼一副小人得志嘴脸的林公公,低头喝茶。
宣府女眷都被撵到了门外,成堆地站着。
夜风冷,心更冷,她们只能互相依偎着取暖。宣读圣旨后,指望皇帝有良心的侥幸落空,宣家的败落已成定局,庆幸的是,全家被流放到一个地方,不必骨肉分离,还有鱼家的新娘子也没来得及拜堂,不用跟着受累……不过,为什么提着包袱进来的那个人这么眼熟?
端静走回正堂,就看到宣府的家眷一脸见鬼的表情。
她有点不好意思:“新房离这里有点远,迟到了。”乖乖地走过去,排在最后一个。
延王爷嘴里的茶水哗啦啦地吐回杯子里。
“……”林公公嫌弃地别过头。怪不得皇上总让延王爷跑去抄家,如此粗鲁,也干不了别的活了。
延王爷站起来,顺手将杯子搁在林公公身边的茶几上,抬步往外走。
林公公瞪大眼睛看着手边的杯子,表情像吞了一口屎。
延王爷走到门槛前,突然收起了惊诧,甩了甩袖子,带着闲庭信步的悠然,慢吞吞地跨过门槛,来到那群妇女身边:“咳。闲杂人等就不必留在此处了。”
端静无缘的婆婆立刻推了她一把,小声催促道:“还不快走。”
端静茫然地问:“去哪里?”
延王爷气笑了,怪不得她爹把人送过来,这烫手芋头也就现在的宣家不嫌了。
他朝自己的亲信使了个眼色。
宣家后门的马车他是知道的,满门被流放的节骨眼上还替外人操心,倒也无愧于宣家百年忠义之名,所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皇帝给的流放名单上,宣凝就是条万年光棍。
亲信识趣地过来想拽端静走,被扶着门框干呕的林公公看到了,立刻嚷嚷起来:“大胆!你这是要干什么?”
延王爷不耐烦地说:“进了个不相干的人,正要赶她走。”
林公公恶心得两眼昏花,端静又被延王爷给挡着,也没看清楚人,下意识地喊道:“乱臣贼子!哪有不相干的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女声赞同道:“还是这位大人公道,相干的,相干的,我今天过了门的。”
林公公:“……”自己是不是不小心中了什么诡计?为什么情况如此不对头。
听端静这么说,宣家女眷和延王爷完全没想法了。
延王爷对着夜空深吸了口气,转身去角落舒缓郁闷的心情。
宣家老太太泪眼婆娑地抓着端静的手:“苦命的孩子啊。”
造孽哦!
这当爹的是有多可怕,逼得自家闺女宁可被流放也不愿意回家去。
端静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家好像把走不走看得很严重,但是……
宣家虽然很大,但是以她的轻功,还是可以走得很快的。
至于那些官兵,则完全被她忽略了。
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根本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宣家的名声不错,皇帝不敢做得太绝,特意让她们住一晚上,等明天天亮再走。不过家底抄得很干净,连端静手里的那个包袱也不能幸免,宣家女眷都被搜了身,首饰绸缎全部充公。
端静的待遇稍好,大抵是延王爷和林公公都觉得她脑子不正常,藏不了什么东西,让她自己换了身衣服,把首饰交出来。她都乖乖做了,看得她婆婆嘴角一抽一抽的。
落难时期,有个情深意重的儿媳妇上门虽然不错,但是,这个脑子怎么看都会拖累儿子一辈子。
她心里不大愿意,又说不出口。看老太太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就算端静生活不能自理,都是上天恩赐。
第二天天没亮,她们就被催促上路了。
宣家的案子审得很马虎,皇帝就差没拍着桌子明说,我们的目的是把宣家抄家流放,其他一切从简,大家看着办。和宣家关系不错的世家、官员考虑到皇帝没有下死手,也不敢随意出头,生怕惹怒了他,把人往死里整。
办案人员受到压力,全程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走漏风声。除了耳目灵敏的官员,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风光了几辈子的顶级武将世家就在一个灰蒙蒙、阴沉沉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非常不好意思,来晚了orz。
年末有点忙,下周开始会尽量保持每周二到四更的,按爪。
☆、家里不太平(三)
一夜难眠,早起空腹,还要长途跋涉,不要说老太太、婆婆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连宣府的下人都有些吃不消,押送他们的士兵几次催促,依旧是拖拖拉拉。
数百人的队伍,走出了数万里的气势。
领头的武官叫扁轲,新鲜出炉的武状元,意气风发了没几天,就怀着未酬的凌云壮志成了个解差,接的还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心中岂是一个“苦”字可说。
见日过当空,预计的路才走了一半,心里头更是窝火,他一夹马腹到队伍最后,歪头看着蹒跚而行的宣府众人。
宣府家眷抬头看他一眼,继续沉默着赶路,倒是管家们有眼色地上前哈腰赔礼。
扁轲皮笑肉不笑地说:“宣家的老爷少爷们正在黄土岭披枷带锁地候着,你们走得慢了,我是无所谓,只怕那些官爷穷极无聊,想出些阴损的乐子来。”胯|下的马打了个响鼻,抖抖鬃毛,与高高在上的主人一样威风凛凛。
宣家众人纷纷对他怒目而视。婆婆姿色尤其出众,粉黛未施,也美得窒息,扁轲被她看了一眼,便口干舌燥,双颊发烫,羞臊得抬不起头来,灰溜溜地驱马回前头去了。
端静见老太太走得两股战战还在勉力支撑,主动跑到她跟前蹲下来:“我背你。”
自己瘦成杆了,还想撑起别人,这是多么舍己为人的姑娘啊。
看着她那窄肩、窄背、小细胳膊、小细腿……老太太眼眶一红,险要掉下泪来。她猛然推开其他人的手,撩起裙子,大步向前:“我走得动!这把老骨头还没有到拖后腿的地步!”
“使不得啊!您身子骨还没有好利索呢,小心又犯病。”
“老太太您慢着点儿,小心看路。”
“娘啊,还是我来背你吧……”
家眷们、使唤婆子们哭天抢地地冲过去。
端静站在后面,原本还能看到老太太高昂的脑袋,后来只能看到她拼命扑腾挣扎的胳膊了,再后来,连胳膊也看不到了,只有一群妇人一会儿向东挤,一会儿向西挤。
端静的胳膊突然被拉了一下。
婆婆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边,艳红的蔻丹往人群中一点:“把老太太救出来。”
救出来?
揪出来?
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有点奇怪。
端静目光如炬,在人群中一扫,就看到坐在地上被拖得晕头转向的老太太,立刻钻入人群,一把拎起扛上肩膀,杀出重围。
“老太太在那里!”
不知谁喊了一句,其他人齐刷刷地看过来,眼里冒着奇怪的绿光。
端静被盯得抖了抖。
老太太迷迷糊糊的,却跟着抖了下,刚要说话,又一阵天旋地转,就被甩到身后去了。
端静说:“老太太抓紧了。”
“嗯?”老太太呆呆地看着自己张开的十指,还不知道抓哪儿,就感到一股疾风吹起了自己的满头银发……
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撅着屁股,一颠一颠地远去,半晌才回过神来,纷纷追了上去。
坐在马背上回味婆婆那“热烈”眼神的扁轲发现自己又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头。
好像,又和她离得很近了。
他羞答答地抓着缰绳,犹豫了两下,才慢慢地回过头。
手下们抬起灰扑扑的脸,木讷地看着他。
“……”
扁轲焦急地说,“她呢……宣家的家眷呢?”
手下说:“她们到前头去了,正在带路。”
扁轲催马前行,果然看到那个端庄窈窕的背影。
美人果然独得上天厚爱,连阳光都洒得那么细致,从肩膀到裙摆,发丝到颈项,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优美的轮廓。如果,如果自己的手能够代替阳光……
“扁大人!”手下喊了三声没反应,终于使出了洪荒之力。
扁轲慢悠悠地调转目光看他。
“我们走了大半天,是不是在前面歇歇脚再走?”
走了大半天才走到这里,是乌龟爬吗?怎么好意思……余光看到美人抬手擦汗,抱怨的话咽了下去,他挥挥手:“找个荫凉的地方,不要晒黑大家的皮肤。”
真是一位体贴的大人啊。
手下们看着彼此不可能晒得更黑的皮肤,心满意足地找地方休息去了。
休息了半炷香的时间,宣府家眷主动提出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