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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侍郎算是工部里的二号实权人物了,因此那位侍郎之女丝毫不惧,瞪着眼睛大声道:“成德郡王封地在河北,京城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床位本就是谁先来谁先占,凭什么你说换就换,我看你是在藩地欺男霸女惯了,以为谁都跟平头百姓似的能任你揉搓,这不是你乱吠的地方!”
县主气得浑身发抖,顺手就抄起手边的墨砚砸了过来,她这个准头实在要命,不但没砸上人,反而越出了窗户,直直地向四十号房正在偷窥的两人扔了过来。
沈晚照心里暗骂一句,眼疾手快地关上窗,砰,墨砚直接砸到窗台上了。
隔壁间儿又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响声,看来是两人文斗没过瘾,直接武斗开了。
能进山河书院的都是恶行累累的二世祖,脾气大身份高,就刚开学的一个下午,学舍里斗嘴打架的发生了十来起,最后还是锦衣卫过来强行镇压的,如沈晚照和韩梅梅这般和睦的,实属少数了。
看热闹看到晚上,有巡宿的来让各个学舍关灯,沈晚照和韩梅梅换上寝衣睡下,她有认床的毛病,躺在枕头上翻来覆去,韩梅梅倒是比她心宽,刚沾上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沈晚照强迫自己思想放空,终于有了点睡意,韩梅梅一条大腿就砸过来了,这一下真是毫无防备,她差点给她砸吐血,用力推了一把没把人推醒,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压在她腰上的火腿移开。
她以为韩梅梅终于消停了一会儿,没想到她突然把脸转过来,‘嘿嘿嘿’猥琐地笑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把她一把搂住,还搂的死紧。
沈晚照:“……”这到底谁对谁有非分之想啊!
她又用力从韩梅梅怀里钻出来,床被她的剧烈动作弄得不住摇晃,最神奇的是就这样韩梅梅都没醒,她好容易挣脱出来已经出了一身汗,看韩梅梅还有打睡拳的趋势,当机立断地跳下床,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喝。
床尾的柜子放着凉茶,她给自己倒了杯,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正要喝,韩梅梅突然在睡梦中大喝了一声‘呔!’,一脚踹到她手腕上,一碗茶直接泼到韩梅梅大腿位置,沾湿了薄被。
沈晚照:“……”她差点没把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急忙站起来看,韩梅梅的裤子和薄被差不多全湿了,难道她要扒了她的裤子帮她换件新的?
她脑补了一下场景:震惊!深更半夜强扒舍友亵裤,意图不轨,原来侯府嫡女沈晚照竟真是磨镜!!
她被自己脑补的场景吓得一个激灵,于是打算坦白从宽,伸手用力推了推韩梅梅,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感觉到身下湿哒哒一片,慌慌张张地弹起来:“我又尿床了?”
沈晚照敏感地注意到那个又字,韩梅梅就哭丧着脸道:“怎么又尿了,我明明从去年就不尿了。”
沈晚照:“……梅梅你冷静,听我解释。”她三言两语说完,韩梅梅倒是心大,也没怎么怪她,舒了口气道:“不是尿床就好。”
她说着起身绕到屏风后面换了新的寝衣,沈晚照从自己柜子里拿了套新薄被床单给她,这么一折腾两人都困了,沾上枕头双双进入了梦乡。
韩梅梅早上醒来就闻到一阵香味,睁开眼就见沈晚照早早地起来用雕花的小炉给衣裳熏香,她打招呼道:“起来了?我顺便帮你把衣裳也熏了。”
韩梅梅看着她雪白还带着香气的中衣,又看了看自己沾了墨迹的袖子,低头反省。
沈晚照把她的学服递给她,又穿好自己的学服,取了檀木梳把乌发梳的一丝不苟,又从柜子里取来镂空的银香球放入忍冬香,一个转身清雅自然的香味就逸散出来,举手投足说不出的秀逸风流。
韩梅梅奇道:“你不是熏过香了吗,还带香球做什么?”
沈晚照浅浅一笑:“这怎么能一样,熏香在外头呆几个时辰就淡了,香球能让味道持久些。”她又取了一个给她:“你要不要?我帮你也佩上。”
韩梅梅嫌麻烦,摆了摆手,又咋舌道:“你可真是个雅人,我就算了吧,学不来你那一套。”
沈晚照心里暗爽,那是那是,面上淡笑:“没什么雅不雅的,雅俗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学服是天青色中长褙子和同色的裤子腰带,上头并无任何暗纹,前几天发下来的时候她就让家里的绣娘改成了束腰的样式,又给袖子和襟口绣了残枝菊花,腰带上用银线绣了云纹,还让人做了同色的荷包,香包和络子,精致又不会太打眼,一眼望去也不落俗套。
韩梅梅看她穿完才瞧出不同来,由衷赞道:“再没有比你更精细的人了,你这样穿真好看。”
沈晚照掩嘴咳了声,遮住嘴角得意的笑:“谬赞谬赞。”
她轻飘飘一掸衣裳,淡笑道:“这身布料被精心织就的时候已经有了情意,要懂它怜它才配穿在身上。”
韩梅梅:“……”
韩梅梅穿衣裳简单,三两下就穿好了,只是她平时梳头都有丫鬟伺候,自己梳不知道薅掉多少头发,还是沈晚照看不下去,接过梳子帮她梳了。
等收拾停当,韩梅梅发现自己《大学》找不着了,沈晚照帮着找了一时,也没翻着,眼看着上课时间快到了,韩梅梅摆手让她先走,她想到第一节就是自己那倒霉未婚夫的课,怕被他捏住错处,只能转身走了。
她在学堂里等了一时,韩梅梅呼哧呼哧喘着跑了过来,幸好这时候解明还没来,她满脸通红却两眼放光,看得沈晚照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韩梅梅嘿嘿嘿笑道:“方才出学舍的时候遇见咱们后门看门的了,啧啧啧,长得那叫一个出挑俊秀,等会儿下课带你去见见。”
沈晚照:“……这种艳福你还是自己享吧。”
两人说话间解明就已经进了学堂,他身高不低,但体态比起北方汉子要瘦弱些,眉眼如画,只是眉梢高高上挑,下巴轻扬,显出十分的傲气。
沈晚照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深深低下头,祈祷他千万别看见自己,然而天不从人愿,解明显然没忘了这个冒充才女还把自己打了半死的纨绔,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的时候,五分冷淡五分不屑,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目不斜视地走上了讲台。
当朝两位最杰出的才子,一个是当朝首辅温重光,另一个就是这位解明,两人都是连中三元,才气纵横之辈,但人生发展截然不同,温重光成了本朝最年轻的首辅阁老,解明则被皇上一句‘还需历练’打发回老家,要不是这次建立山河书院成立,皇上几乎都要把他忘了。
看他教书的态度就知道他为什么不被重用了,照本宣科不说,声调毫无起伏,遇到难点疑点也直接略过去,底下学生听不懂也无所谓,不管别人爽不爽,反正他自己是爽了。
有种人自己学得好,不代表能教的会别人,解明就是此类典型。
沈晚照本来决心当个学霸,绝对不让解明找到发作的把柄,努力听了小半节课就上下眼皮打架,解明突然往这边瞥了一眼,淡淡道:“沈晚照,你来回答君子慎独这个成语出自大学中的哪句话。”
沈晚照一个激灵,大学她爹给她教过,但这题并不是直接考大学释义,可以说是十分刁钻,她努力搜寻记忆,解明漠然道:“若是答不出,就罚十下手板。”
君子慎独……慎独……君子必慎其独……她眼睛一亮,拂了拂绣着花儿的衣角,从容站起来,微微一笑:“所谓诚其意者,勿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解明冷淡地扯了扯嘴角:“答的正确。”他沉吟片刻,斜着眼睛看了眼沈晚照:“既然如此,就由你任四书通讲的课长吧。”
沈晚照正琢磨课长什么意思,就见周遭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第3章
课长这个职位其实类似于上辈子的课代表,除了收堂外课业和督促同学学习之外,课长还要代所有同学在师长跟前‘报师恩’,往大了说是逢年过节组织同窗给老师送礼,当然收不收另当别论,往小了说是在老师跟前跑腿,帮着端茶递水,捧书磨墨——多功能书童。
沈晚照熬了一节课,听韩梅梅讲完课长的职责脸都绿了,她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当初上过族里学校,大概知道课长是干什么的,以后辛苦你了。”
沈晚照满肚子苦水,面上还得不在意地摆摆手,含笑道:“这有什么,跑腿帮闲不过是小事,报效师恩,何谈辛苦?就是再劳累我也愿意。”
韩梅梅一脸钦佩,沈晚照还想继续装几句逼,这时候解明正从前门进来,刚好听见他说话,面色掠过一丝讶异,很快又对着她淡然道:“我这里正好有些事儿要麻烦你跑一趟,既然你不辞辛劳,那等会儿就随我来吧。”
沈晚照:“……”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四书通讲共有两节,每节半个时辰,好容易熬完下半截,沈晚照就被解明叫过去使唤了,山河学院给老师的福利极好,不光有专供他们休憩的偏间,还有绿水环绕,竹林掩映的师舍,解明指着偏间的地:“地上脏了,你去打扫干净。”
沈晚照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脸上的温雅笑意稍淡:“学生记得偏间好似有人打扫。”
解明道:“他们扫的不干净。”
她扫的更不干净!沈晚照的笑意敛去:“学生还有事。”
解明道:“你尊师的甲等不想要了?”
学院里的纨绔在这里熬了两年半之后,还有一个大考察,分为课业,尊师,礼数,友睦四项,每项都是甲等才能毕业,如果在上学期间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也可以提前毕业。
沈晚照忍下揍人的冲动,提着笤帚开始扫地,故意把屋里扫的尘土飞扬,也难为他还能在尘土中镇定自若地看书,他捧书的时候一截广袖滑下,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疤痕来。
沈晚照努力回想一时,依稀记得是当时穿越者用她的身体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烛火把他烫伤了,这么一想,不满很快变成了些微歉疚:“解师的伤……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免得留了疤影响仪表。”
解明脸色略微和缓,很快又冷硬起来:“无须你过问。”他抬头看了看日头:“为师渴了,后门有瓜农卖瓜,你去卖个回来。”
沈晚照立刻把怜悯之情收回来,她还是怜悯自己吧。
她怕晒黑,问韩梅梅借了把伞用来遮阳,抬步往后门走,后面瓜农卖的瓜果然个大味甘,她用脑袋和肩膀夹着伞,奋力抱着西瓜往后门走,这姿势着实难看,幸好左右无人。
她一只脚刚迈进后门,就听砰咚一声和人撞了个满怀,两边都向后倒,西瓜咕噜咕噜滚下来,刚好砸到那人脚面上,轻轻一声闷哼,立刻让沈晚照回过神来。
她急忙抬起头问道:“你没事……”见到对面人脸的时候自动消音,满脸惊艳之色。
日光从槐树的缝隙中打进来,映在对面人白璧无瑕的脸上,洒出点点斑斓,五官漂亮的难以形容,眼梢上挑,长睫微垂,丰润的嘴角自然扬起,眸光似乎是温润而专注的,可换个角度看过去,又像是比夜更深的深邃和凉薄。
沈晚照被活生生的美色震住了。
对面人起身优雅地掸掸身上的尘土,转头对她笑得和煦:“有事儿吗,还能不能起来?”
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她还对这个微笑记忆犹新。
沈晚照也跟着站起来,尽量保持着仪态拍了拍身上的土,蹙眉歉然道:“我走路没看路,不留神把你撞了,你身上可还好?”
撞人本来就很罪过了,更何况撞的还是个绝色美人,简直是罪孽深重。
沈晚照蹲下去捡了伞和大西瓜,姿势十分难看,对面人本来没想管的,转身欲走,见她欲言又止地看过来,十分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我帮姑娘拿着吧。”
沈晚照把伞递给他:“有劳公子了,您是?”
温重光微微看她一眼,却没言声。
沈晚照搭讪失败,有点讪讪的。她想到早上韩梅梅说的俊秀书生,又见他衣着素简,还在后门出现,下意识地判断他就是那个看门书生,心里暗暗感叹,难怪韩梅梅激动成那样,换到这等美人换她她也激动。
两人走着甚是憋闷,沈晚照思量着开口,浅笑道:“公子是看管书院后门的守门人吗?”
温重光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很快又不见了踪影,缓声道:“姑娘是……?”
沈晚照自我介绍:“我姓沈,名晚照。”
是锦川侯府的嫡女。温重光心思微动,却只是笑了笑:“且向花间留晚照的晚照?很是雅致。”
他是应圣上的要求任了书院的院长,今天是第一天开课,他做事不喜欢给人留话柄,于是换了便服遣散了人在书院转转,没想到正巧遇上了锦川侯府的人了。
“谬赞了。”沈晚照记得韩梅梅跟她说过看门书生的名字,这时候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只好探问道:“公子叫……王二?”
哦不对,错了,这是门口卖西瓜的名字。
她现在还不知道,韩梅梅见的才是真看门的,她见的这个……嘿嘿。
温重光把伞交还到她手里:“……到地方了,请回吧。”
颜狗沈晚照搭讪失败打听无果,只好拎着伞抱着瓜往回走。
温重光望着她绕过一处花丛消失不见,嘴角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原来是沈家人,有趣。
沈晚照满身是汗的抱着西瓜回了偏间,解明皱眉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道:“回解师的话,我长的是腿,不是翅膀。”
解明哼了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长刀来,把西瓜剖开,又问另一个讲诗词的师傅要了木杵,用大勺子把西瓜挖出来,捣成了西瓜汁,还搁在冰里镇了会儿,沈晚照看得两眼冒火,嗓子更加干了。
解明做完之后看她满脸通红,脸上渗出了细汗,心里缓了缓,给她也倒了杯西瓜汁,不自在地撇开头,哼了声道:“这么多喝不完,剩下的便宜你了。”
沈晚照没接:“学生不爱吃西瓜,听说中午有食间有绿豆汤,现在去应该还赶得及。”
解明皱眉看她一时,冷哼一声,甩袖道:“随便你!”
沈晚照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回去了,食间这时候已经没吃的了,这时候就突然出拥有一个好舍友是多么重要了,韩梅梅用托盘把她的饭给带回来了。
沈晚昭一边喝着绿豆汤一边感动,这时候午休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她匆匆吃完就赶去上课,幸好下午就只有一节诗词雅赏,两人上完课就回来在学舍瘫着,等到晚饭的时候才从学舍往食间走。
食间其实分两边,一边做菜的,一边是吃饭的,确保油烟味不会飘进来,里头大略摆了四十多张桌子,桌子上标着各个宿舍的号,两人找到四十坐下,等着厨子把饭菜端上来。
趁着上菜的当口,沈晚照忽然问道:“我突然想起来问了,你这般好性子的为什么进了山河书院?”就她看来韩梅梅就是个胖胖的老好人,虽然有时候猥琐了点,但跟纨绔着实沾不上边儿。
韩梅梅哀叹了声:“因为吃饭。”
沈晚照神情古怪:“……吃饭皇上也管?”皇上是有多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