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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里,谢知予的活动范围是一整个院子,但一旦到了雨天,他便只能乖乖待在屋里。
蝴蝶不会在雨天来找他玩,连只能陪他说话的小虫子也没有。
每每到了雨季,就是谢知予最孤单的时候。
小小的他搬着凳子坐在门前,看着阴沉的天空和连绵的雨丝,他的心情也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着,忧郁又孤独。
那时桑月回还不算疯得太彻底,见他不似往日般有精神,会走到他身前蹲下,温柔又慈爱地揉揉他的脑袋。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开心?”
谢知予的确不开心。
可他不想让桑月回担心,收敛情绪,只摇了摇头。
知子莫若母。
纵使谢知予表现得很正常,可桑月回又怎会不了解他。
她望着懂事的谢知予叹了声气,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内疚。
“不开心要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桑月回屈指刮了下他的鼻子,温柔地轻声对他说。
为了哄谢知予开心,桑月回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到檐下,第一次在他面前演示了雨落成蝶的小术法。
漫天水蝶绕着母子二人飞舞,小孩心性纯真又好哄,靠着这一招,谢知予果然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阴郁的心情瞬间放晴。
......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对我倾诉。”
“不开心要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回忆到此结束,姜屿和桑月回的声音隔着遥远的时空奇迹般地重合上。
两道温柔的声音一同在心间回荡,谢知予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撞开了一道小口,不疼,却带着细细密密的痒意,仿佛有什么要冲开壁垒,破土而出。
谢知予伸手抵住心口轻轻揉了一下,眼睫微颤。
奇特的感觉转瞬即逝。
他静默一会,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潇潇雨幕。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如一幅静谧又美好的画。
“想学吗?”谢知予轻声开口。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姜屿就是很神奇地懂了他的意思。
怕他反悔,她忙不迭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窗边,同他肩靠肩站着,声音清亮。
“想!”
雨水滴落在屋檐上,形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顺着青瓦边缘流下。
谢知予探出右手,在掌心接了一捧雨水,催动灵力,水面闪烁着点点银光,再有雨滴落下时,便化为了一只振翅翩飞的蝶。
“伸手。”
姜屿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摊开右手。
水蝶停落在她掌心,带来丝丝凉意,转瞬间化成了无数个光点。
姜屿眨了眨眼,心有所觉,连忙催动灵力。
她将右手伸出窗外,接住檐下滴落的雨珠,一只只晶莹剔透的蝶自她掌心而出,扑扇着翅膀,飞向天际。
*
雨下了整整一夜,仍旧没有要转小的趋势。
乌云如帷幕一般布满了整个天空,即使天已转亮,光线仍是昏暗沉郁。
雨天精神容易疲倦犯困,姜屿昨晚又和谢知予玩水玩到天快亮才睡下,这会儿更是困得睁不开眼,直打哈欠。
等她慢吞吞地洗漱完,撑着油纸伞到主屋,才发现其他人早就到齐,甚至备好了早饭,只等她来。
姜屿连忙收了伞,甩了甩雨珠,将伞靠墙立住后进屋入座。
男子没有其他亲人,家中也不常待客,没准备什么食材,他腿脚不便,今日早饭是池疏帮着准备的。
馒头白粥,再配上几碟开胃小菜。
姜屿挨着谢知予左手边坐下,她还没睡醒,现在也不太饿。
她咬了一口馒头又放下,侧头看向谢知予。
明明是一起熬了夜的人,他看起来却精神十足。
姜屿小声向他发出了灵魂疑问:“你不困吗?”
谢知予吃饭习惯慢条斯理,即便吃的是馒头咸菜,也被他吃出一种美味珍馐的感觉。
再配上这张犹如谪仙般的脸,看他吃饭简直堪称赏心悦目。
他先将口中食物咽下后才出声回答:“还行。”
不愧是谢知予,连在熬夜这种事情上也能轻易胜人一筹。
姜屿默默收回了目光,掩唇打了个哈欠。
注意到她的动静,谢知予侧眸望来,少女肤色白皙莹润,脸上不见有瑕疵,唯有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明显是睡眠不足。
他垂眸思索一会,用干净的筷子往她碗中夹了一筷子红红黄黄的东西。
“师姐若是困的话,吃些这个吧,醒神的。”
姜屿困得意识不清,也没看他夹的是什么,毫无防备地吃了进去。
甫一入口,一股直击天灵盖的浓郁辛辣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姜屿睁大眼睛,瞬间清醒。
胡萝卜丝清炒姜丝。
好歹毒的味道和搭配。
姜屿一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满脸为难,最后咬咬牙闭着眼,像吃药一样就着口白粥吞了下去。
生姜的味道在舌根挥之不去,姜屿又咬了几口红糖馒头压一压。
她愤懑地看向谢知予,小声质问他。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谢知予放下筷子,面上略有些疑惑。
生姜确有提神之效,但见到姜屿皱眉苦脸的表情,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没忍住嘴角一弯,低声笑了出来。
或许他真是好心,但这笑落在姜屿眼中,却坐实了他是故意不小心。
昨夜平安无事,她还以为这人不会再同她计较。
好好好,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她。
姜屿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冲他甜甜一笑,礼尚往来地回敬他一筷子胡萝卜丝。
“师弟,胡萝卜对眼睛好,你多吃点。”
谢知予此人一般不挑食,唯独讨厌胡萝卜。
若是某道菜中放了胡萝卜,他绝不会再多看一眼。
姜屿第一次见他吃饭时便知晓了他的喜恶,只是他先不仁,也怪不得她不义。
谢知予看着碗中的胡萝卜丝略微扬了下眉,正欲说话,坐在对面的池疏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从前我还未来天衍宗时便听过‘谢知予’这三个字,后来在宗门里偶尔与你见过几面,少年天才,清冷孤傲,果真是名不虚传。”
他将谢知予与姜屿二人的互动全程看在眼中,忽而感慨道:
“从前总觉得你是那种很有距离感的人,不好相处,如今看来,你其实面冷心热,对待同门也很友善,倒是我误会了。”
宁秋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姜屿:......
恕她直言,无论是面冷心热,还是待人友善,这两个词都和谢知予没有半点关系。
姜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都咽了回去。
她不好当众揭穿谢知予,而且就算说了估计也没人会信,只好低下头郁闷地咬了两口馒头。
谢知予看着一脸有苦难言的姜屿,不用猜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抬眼看向池疏,没有否认他的话,只是唇带微笑,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
“眼见可不一定为实,有时候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比较好。”
池疏有些不明所以,只当他在自谦,没往深处想。
男子家中一向冷清,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被这欢快轻松的氛围感染,边吃着饭边同几人闲聊起来,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四人这才知晓,男子本名裴松月,原是扬州一家戏班班主。
他为戏痴迷,爱戏如命,却不曾想某次演出时意外从高台上摔下来,断了腿,从此无法再登台。
万念俱灰之下,他不顾旁人阻拦离开戏班,一个人搬到了彩蝶村。
再次提起这段过往,裴松月面色平静如常,他对过去早已释怀。
只是这话在外人听来,难免觉得惋惜。
似是察觉到气氛被自己弄得有些低落,裴松月抿唇思索片刻,放下碗筷,摇着轮椅到墙角摆放的两个大木箱前。
“我腿脚不便,无法登台,却并非不能再唱戏。”
他俯身打开木箱,从中取出一只模样精致,身着嫁衣的牵丝木偶来。
裴松月将牵引木偶的丝线系在指上,转身面向四人,操控木偶悬于半空中,抬手掩面,作哀戚状。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裴松月虽为男子,唱的却是旦角,即便多年未有登台,唱功却丝毫不减当年。
他的唱腔婉转悠扬,声柔优美,委婉动听,其声一出便将几人带入情境之中,实为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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