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岭

刘维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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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长夜里这一点微弱的烛光,是天使引导你的歌声。

    凯丽认为自己不会喜欢维德布斯星的黄昏,因为这颗星球黄昏时分的光线太过于接近鲜红色了。即使迫在眉睫的战争不曾有过,这种红色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鲜血,从人类或者zerg战士身体里流出的鲜血。凯丽以此为不祥之兆,仿佛这星系的恒星都在警告她那必将到来的结局。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到黄昏时分,凯丽就克制不住要从她那上古帝王陵墓般的地下指挥所里走出来,在凉爽的晚风中漫步,将自己也变成这血染般世界的一部分。自从她率部驻扎于397k高地以来,便天天如此。

    少校凯丽身着短袖迷彩军装,长长的金发被一根红色缎带随意束在肩上。武装带和自卫手枪被她留在指挥所里,她不想有任何东西妨碍自在地散步。看着自己那被夕阳拖长的身影,凯丽有点惊异地发现那饱经血与火洗礼的身姿还依然婀娜。她驻足凝视着那影子,直到少女时代的影子依稀浮现出轮廓才迈步离开。

    凯丽四周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和机器,现在她掌握着从军以来所指挥的最大规模的部队。此刻这支部队布满了397k高地的空中、地面和地下。凯丽在她的部队中随意徜徉,对中断手中的活计向她匆忙敬礼的部下视而不见。部下们无法从她脸上的黑色墨镜中看到任何表情,只能任意发挥各自的想象。她那躲藏在镜片之后的双眼其实尽是迷离之色。

    一刻不停修建机场和地堡的scv工程兵,披盔戴甲身背沉重机枪的陆战队员,都不在她此刻的视线之中。她的视线穿越时空,看到一个古旧寂寥的平凡小镇。凯丽仿佛正漫步于小镇一条公路上,沐浴着夕阳。故乡多少年不曾想起这个词?她已很久很久做梦都不曾梦见过这个地方。她甚至连自己离开地球到底多少年都记不起来了。这些年来她辗转数十个星球征战不息,无暇回首从前,却在此刻的维德布斯星触发怀旧之幽情。不错,这里的环境很像地球,确实值得联邦政府投入大量兵力为了它和zerg族血战一场,但凯丽不相信自己会因此动容。在如今这星空都为鲜血所染红的时代,肩上能扛着少校肩章的人,其心早已变得和那朵徽章一样坚硬。

    虽然心如磐石冷酷无情,但环视整个高地的新兵旧部大忙特忙,凯丽的胸腔中仍不免泌出丝丝怜悯之情。透过墨镜,她眼中所有的人都被黑暗所包围,似乎她此刻所看见的是不久后的将来,这些人身处地狱之时的场景。

    怜悯归怜悯,对于惨淡的未来凯丽也无计可施,鱼饵的命运从来如此。回忆受领任务时的情景,一看见作战参谋脸上僵硬的笑容她就知道即将落到自己头上的绝非好运。

    “凯丽少校,我想你应当知道现在我们所面临的严峻形势。”那参谋的声音颇为中听,字正腔圆发音标准,但凯丽心不在焉。司令部的所有人都未对凯丽嘴叼烟卷鼻架墨镜的放肆之举提出批评。真正带过兵的将领知道应该容忍手下某些放浪之举。这些经验丰富的宝贵军官已多次出生入死,对死亡和生命都抱蔑视态度,又哪里还会把军纪军规放在心头?

    “现在不明区域的范围正在扩大,虽然速度还不是很快,但特克斯山脉已全部不在我们控制之中。”军中任何人都知道所谓不明区域其实指的就是已被zerg族控制的地区。“所有试图飞越其上空的卫星探测装置都被自杀蝠所撞毁,派出的侦查部队亦损失惨重,而所获信息却很少。”

    凯丽的心脏刹那一紧,以为自己的部队不幸将被派去执行倒霉透顶的侦查任务,但不一会儿她就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

    “少校,你知道我们身处联邦的战略侧翼,总司令部不会调拨很大量的兵力来支援我们。事实上他们肯把精锐的323空中突击师和陆战9师调来此地已是极为慷慨了,要知道拉玛达星系的决战态势正变得越来越明显。”随着参谋的叙述,司令部中央的激光全息投影显示出形象的动画演示,给司令部阴暗的空气投射下怪诞的光影。

    这战略态势乃是众所周知之事凯丽心想,所以她没有提醒颇具播音员天赋的参谋注意另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正因为维德布斯星处于联邦的战略侧翼,所以它的失守有可能陷拉玛达星系主力部队于不利地位,它绝非一粒无足轻重的石子,在这里即将发生的战斗极有可能将是拉玛达星系决战的序战。何况,它还是一颗环境十分适宜的少见的类地行星。双方在此地势必有一场恶战。

    “关于zerg族的扩张速度,我想不必多说了,如果我们不尽快击垮这行星上的zerg部队,不久维德布斯星就将不再属于我们但是,我们手头除了总部调拨来的两个正规师以外,只有一些小型独立作战单位和地方守备部队,可机动的兵力实在太少。而有关zerg部队的情况,我们所知不多,但有迹象表明它们并不想放过维德布斯星,所投入的兵力明显超出我们在此地的部队,局面令人难以乐观因此绝不能轻易进行大规模出击,必须使用谋略,以弥补兵力的不足。”说到这里参谋停了下来,似乎想让凯丽有时间享受智慧带来的乐趣。

    凯丽心知不妙。她从不喜欢什么“谋略”因为她深知所谓谋略,其实是一种冒险,一种赌博。成功了,便可能收四两拨千斤之奇效;但若拨不起那千斤来,那就得付出冒险所应该付的一切甚至双倍代价。

    “zerg族的优势在于扩张迅速,兵力雄厚。这一点往往使我们某些质量上的优势显得几乎毫无意义。而我们最大的优势是拥有许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火力炽烈。如果我们想要以少量兵力战胜数量庞大的敌军,就必须最大限度地发挥我军支援火力强大这一优势这次总部拨给了我们上百枚启示录级核子导弹,如能运用得当,便可一举消除此地zerg族在兵力上的优势。”

    但在双方战线犬牙交错瞬息万变的野战战场,如何有效地使用这种终极武器?凯丽刚想开口询问,参谋便说出了那个不幸的消息:“我们另一个优势则是防守能力很强,只要战役结构不被打坏,即使不多的兵力亦能坚持很久所以,我们计划在敌军无法置之不理的地区派驻一支战术特别分遣队,配备大量技术兵器,广建防御支撑点,构筑坚固阵地;然后不断以短促出击袭扰敌军,让它们产生这支部队威胁很大的感觉,吸引它们全力进攻。特遣队必须竭力死守,迫使敌军将尽可能多的兵力投到这张铁砧上来。等到最佳时机来临,我们的铁锤——那些启示录级核弹——就纷纷从天落下,将猬集一团的虫海一鼓而歼。自从人类进入热兵器时代,这种能充分发挥火力的战术曾一再被处于技术优势的军队所成功运用。”停顿了一下,参谋继续流利地说道:“凯丽少校,我们认为你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战术指挥官。经过反复讨论,我们觉得只有你,方堪担此大任,所以你将被任命为特遣分队的指挥官。”

    话音消失了,司令部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凯丽脸上。但凯丽如同她的墨镜一样拒绝众人的窥视和猜度,她一动也没有动。

    过了一会,凯丽终于开口问道:“这计划究竟是谁制定的?”

    参谋呆了一呆,报之以沉默。

    “是我。”回答凯丽的是维德布斯星最高防务长官,一名缀着金丝肩章头发有点花白的少将,一直安坐于凯丽对面。“计划是我制定的。怎么?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凯丽取下嘴上叼着的烟卷,望向将军,斥责:“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将军。”

    不少人闻听此言大为动容,纷纷神情紧张地看向将军,但少将似乎无动于衷。

    “只要这计划付诸实施”凯丽大声说道“无论成功与否,特遣队都将从联邦军中消失。”

    “你说得完全正确。”将军端起桌上咖啡杯,呷了一口,放下杯子:“还有别的问题吗?”

    凯丽慢慢摇了摇头,回答将军:“没有了。”

    “少校!”参谋急忙向凯丽进行补充说明“请放心,我们将为你修筑一个几乎是目前最为安全的地下指挥所,它将是绝对安全的。而所有启示录级核弹都将在空中起爆,不可能对深层地下目标造成伤害。”

    “那我的部下呢?”凯丽转过头,黑色的视线从将军身上移到参谋的脸上。

    参谋脸部肌肉不禁抽搐,或许这是他欲露出他那僵硬笑容的一次不成功尝试。“我感到很遗憾但我们计划配备给你的将是特殊的部下——c级克隆战士”

    “确实是个好主意”凯丽点点头,抬手抽了一口烟,烟雾顿时将她的面容笼罩。“这样他们就死不足惜,没有亲属会提出抗议,不会留下后遗症可是,克隆战士主观能动性很差,战斗力远不及自然人战士,到时只怕我力有不逮”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必须派出最优秀的战术指挥官的缘故。少校,他们战斗力发挥得出色与否,将取决于你的指挥能力。”

    “上帝保佑吧”凯丽扔掉烟头,低头看着它被自己的鞋底碾死。“请给我讲解计划的具体细节”

    现在凯丽注视着自己的克隆人部下。仅凭这些只有简单应激反应能力的呆头呆脑的部下,或许上帝也很难率领他们打出一场漂亮的胜仗。

    远处,在由金属地堡组成的支撑点式防线后方,几个“泰坦”机甲巨人耀武扬威地来回走动,阳光打水漂般从它们身上弹入空中。防线前方,灵活迅捷的兀鹫战车在埋设威力强大的智能地雷397k高地似乎已变为坚不可摧的钢铁要塞。然而凯丽心中仍难以乐观。操纵这些威风凛凛的技术兵器的依然是克隆战士——b级克隆战士,他们比机器人要聪明一些,但仍不可与自然人战士同日而语,不能指望利用他们投入协同密切的一体化立体进攻作战。一旦被要求进行复杂的进攻作战,他们这些头脑简单的家伙就要乱套。凯丽只希望这些高级克隆战士的防守作战能力真如那参谋吹嘘得那样神乎其神。

    一座座防空导弹塔在机械工程兵的组装下慢慢耸立起来;两辆刚从运输机上卸下来的攻城坦克正支开座坂将巨大的钢钉打入地下,扬起碗口巨炮威胁着远方。所有配发给克隆战士的技术兵器都不是最新式的,相当一部分甚至是其它部队换装下来的旧货和战损修复品,其作战效能不可避免都要或多或少打点折扣。更加难以容忍的是,相当数量的技术兵器并不是真的,和山岭上层的许多建筑一样,只是惑敌部队的劳动成果。这些“稻草人”曾令凯丽少校发了好一通脾气,但她心里清楚,诱饵毕竟只是诱饵,完全没有理由为猎物真的准备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战士们不知疲倦地操纵着自己的装备。无事可做的陆战步兵也不肯闲着,端着枪警惕地来回巡逻。这些人造的战士极其尽职,自然人战士就不一样。自然人会偷懒,战斗时也会表现出怯懦,但他们的面孔是变化多端的:有人高兴,有人悲哀;而这些战士的面目却是千篇一律。不过有一点双方相同,就是都会变成尸体,迟早而已。

    黑暗逐渐从维德布斯星的大地里生长起来,空气中像被夜神散发出了黑色粒子,远方的沉默群山最先被雾气般的暮色所吞噬。就在那里,隐伏着无数zerg族的妖魔鬼怪。凯丽清楚,那里每分钟都有怪兽跃跃欲试,想过来试试能否将她和她的部队统统撕成碎片。

    右脚随意地踢开一块小石子,凯丽转身向指挥所走去,躲避那即将淹没一切的黑暗。她没有走原先的道路,于是就看见了那个地堡。地堡外,帕克斯顿正用他修长的手指在电子地图上比比画画,向手下讲解地形情况和任务注意事项。钛质星形护身符在他脖子上悠闲地晃来荡去。维德布斯星最后的夕阳给那护身符一层耀眼的光辉。

    凯丽驻足观望帕克斯顿,对方第一次看见自己时的眼神还记忆犹新。当时这大胆奔放的帅小伙两眼一亮,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温度渐升。数秒之内,凯丽就认为已经看清了此人性格的一个方面,她甚至能想象出这个多情郎是怎么穿着时髦的华服,将一头红发收拾得有如火焰,在基地舞会上把医疗队里傻乎乎的护士迷得神魂颠倒通常说来,幽灵战士的性格特征比较极端化,一部分因为严酷的训练和血腥的杀戮扭曲了心灵,从此阴沉冷酷不相信生活还有乐趣,就当自己已是个死人。而另一部分恰恰相反,由于具有隐身本领,常给敌人以较大杀伤而自己毫发无损,他们过于沾沾自喜,视战争为浪漫游戏,进而产生自己有如骑士的幻觉,藐视敌人和自己人中的其他兵种,并以为天下的女人没有不喜欢自己的。看来,帕克斯顿属于后一种幽灵战士。

    “嗨,少校!”帕克斯顿看见一旁默立的凯丽,脸上露出笑容:“弟兄们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进山潜伏。”暮色中他一身炫目合体的特种隐身战斗服,威风而潇洒,使他看上去真的很像个骑士。

    “唔”凯丽冲帕克斯顿身边那些神情紧张的幽灵战士一扬下巴“他们都见过世面吧?”幽灵战士都是自然人,因为这个兵种必须在敌后长期独立行动,需要高度的自主性。

    “上面不会派菜鸟给帕克斯顿带”帕克斯顿颇有些得意地说,他明显比他的队员要轻松得多:“他们都上过战场,吃过野战军用口粮”

    有可能凯丽锋利的目光扫过那些脸色发白的年轻人,他们所谓的上过战场也许只是在烧焦的土地上逛了逛,向已毫无防护能力的敌军建筑放过几枪凯丽心中叹息,打哪儿弄来这批孬种的?近来上面总是输送成批中看不中用的小家伙给她看着这些轻狂孟浪或自以为看破红尘对什么都嗤之以鼻的孩子轻率地送掉性命,凯丽也无回天之力。战争前所未有的残酷,各战区整团整师被歼灭的事都时有发生,有经验的军官和战士越来越稀少,新人已难得遇见一个能指引他们认识战争理解战争适应战争从而得以生存下去的老师了。依凯丽的经验,但凡对战争抱偏激或浪漫观念的家伙,必无善终。应该让战士们明白这一点,但时间紧迫,短短几句话就让他们明白真理看来希望渺茫,还是让他们自己到战场上学习吧。战争是最严厉也最有效的老师,它能一下子把真理烙在人的身上,毫不理会对方是否能承受。“很好,看来你们都应该知道该做些什么该注意什么小伙子们,祝你们好运。”凯丽向他们露出少见的笑容,她希望墨镜能使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充满了自信。

    “少校,我喜欢看你笑,你的笑容很好看。”帕克斯顿轻浮地夸赞“若我顺利完成任务,我想要一点小小的奖励”

    “说吧,我能给你些什么?”凯丽笑容依旧。

    “一个吻。”帕克斯顿说得很自然。

    凯丽不禁放声大笑。她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帕克斯顿的脸:“小男孩你先保证给我活着回来再说吧。”

    “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只希望到时我能得到这个我应该得到的奖赏。”帕克斯顿望着凯丽的眼睛说。

    “好吧,如果你这么想得到这玩意儿的话,你会得到的。这不算什么”凯丽向他们挥了挥手“好了,我该回去了好好干吧,但愿能再次见到你们。”说罢转身离去。她注意到帕克斯顿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之色。我以为你很聪明凯丽心想,你完全不必失望,在如今这个时代,你要想从一个女人那里得到吻或是更多的东西,就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大家的生命都朝不保夕,谁也没时间去玩过去那种追追躲躲的游戏了但要想得到承诺,却不可能,因为现在谁也不能承诺什么。

    地下指挥所里,凯丽的副官弗朗西斯一如既往地大忙特忙。察觉少校回来,弗朗西斯停下手里的事情,郑重报告:“少校,指挥网已经建好,您可以顺利地指挥每一个作战单位乃至每一名战士。”弗朗西斯体型偏瘦,长相老实,神情总是机警而沉着。

    丽满意地点点头。弗朗西斯很少让她失望心烦,这个高级电子仿生人工作效率很高,办事沉稳细致,连最不起眼的琐碎事务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是指挥员难得的好助手。他们的人造大脑兼具电脑的精确计算记忆和人脑的模糊判断功能,保证能够将任务办好。可惜他们毕竟不是人类,人造大脑无法从整体水平上与人脑相提并论,所以他们只能充当助手,既不能独立指挥任务,也不能融入人类的生活。

    凯丽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眉头不由微蹙,面前的众多显示屏就如同战场,等候着她的检阅。审查高地的防御体系,寻找可能的疏忽之地,调整防御部署,检查与司令部的联系。她灵动的手指划过指挥菜单,意识很快就集中于战术布置的细节里。

    夜深了,凯丽命令启动所有的照明设施。很快,整个高地就变得灯火通明,在这片黑暗的土地上显得极为耀眼。这违反作战条令的举动自有其道理,诱饵的香味必须越浓越好。

    凯丽疲倦之极,她难以和精力永远旺盛的克隆战士们相比。“弗朗西斯,我该休息了。通知各哨位,加强警戒。”

    弗朗西斯点头称是。

    “弗朗西斯,你不休息一会儿吗?”即便是电子仿生人,连续工作70小时以上也令人担心。

    “谢谢,少校,我一切良好。”弗朗西斯头也未抬地回答,继续沉浸于手头的事务性工作中。

    凯丽躺入休息区壁柜样的小床,不知自己还可得几日之安枕?睡眠之中,凯丽罕见地梦见了自己的父母——尽管他们只是两个模糊的身影,她还梦见了被夷为平地的殖民村残骸,听见了自己的啼哭声接着她梦见了地球上居住了十余年的小镇,残阳如血,歌声洪亮,一批批年轻的职业军人义无反顾进入星空。到处是执手相看泪眼的情侣,一个金发女孩哭得尤其可怜,她的情人却不为所动。女孩紧紧握住男孩的手说,你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走。男孩却使劲抽回手应道,不,我爱你,但我必须走,这是我的责任!

    凯丽蓦然惊醒,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湿润了一片,怎么会梦到喀斯特?沙克特星已是zerg族的主要基地之一,战死于那里的喀斯特和他的战友们尸骨今天是否安在?

    梦见这些绝非吉兆,回忆会令军人留恋生活,这样就必然降低他们的生存机率。要知道先下手为强,在战场上只有一心杀敌才可能度过难关,而一心想活命则肯定完蛋。凯丽擦把脸,走出休息区。弗朗西斯报告帕克斯顿已于一小时前率领他的队员出发了。

    似乎听见了血流增速的声音,凯丽心脏加速跳动,如同当年喀斯特离去之时怎么竟会对那个轻浮的花花公子心生牵挂?这种反常现象也许是大战爆发前夕的神经紧张吧,她已经被战争磨灭了情欲,不可能会对那小子动心。凯丽看看时间,又该出去巡视了。

    晨光中的群山杀机密布,就在那边,帕克斯顿率领他的手下正行走于刀锋边缘。他们能否平安归来?一队状如鹰隼的幽灵战机呼啸掠过凯丽头顶向高空冲去,似乎要刺穿大气层。它们将在下一步行动中担负争夺制空权和接应的任务。

    继续调整部署,静待帕克斯顿的情报,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凯丽过得甚至有些无聊。快到晚饭时间第一批情报终于送了回来。凯丽匆忙嚼几口军用饼干就投入到情报分析中,神色越来越凝重。

    情况果如司令部所说的那样糟糕,特克斯山脉几乎完全变成了zerg族的巢穴:山谷和峭壁上到处都是孵化中心;行动快如闪电的迅猛兽成群穿梭于山脊陡坡;自杀蝠则在群山上空肆意飞舞,威胁星空中任何异族的飞行器;靠喷射腐蚀液杀敌的刺蛇结队把守各条山谷的出入口,不时发出凶狠嘶哑的吼叫。图像中没有维德布斯星本土生物。zerg族就是这样,寄生虫与生俱来的贪婪和残暴驱使它们疯狂吞噬宇宙的一切生物,摄取对方的dna用来制造为自己野心服务的高效杀手。它们毫无节制,目标就是要将宇宙所有生物都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中。

    形势非常严峻,现在可行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进攻!而且必须尽快。若任此地的zerg族发展,恐怕只有动用成千上万枚超级核弹才能消灭它们,但这样做等于从星图上将维德布斯星抹掉。

    司令部立刻批准了凯丽的骚扰袭击申请。

    一刻钟后4辆重型攻城坦克分乘两辆运输机起飞,趁着夜色扑向凯丽选定的目标。目标区的zerg生物尚未发现处于隐身状态监视它们的幽灵战士。zerg族扩张太快,防御体系因此漏洞甚多,噪音轻微的运输机没有引起zerg生物的注意。4辆攻城坦克空趁机空降,占领了孵化中心附近的一处悬崖。

    攻城坦克毫不迟疑地展开座板支起主炮,霹雳一声将大团火球掷向正埋头采集晶石矿的zerg族工蜂们。在炮弹爆炸的火光声中,一群工蜂顿时化为血肉残渣。

    工蜂们立刻四散逃跑,很快逃到安全地带并钻入地下。同时躲藏在地下未被幽灵战士发现的十余只迅猛兽跃出地表,向坦克所在之地高速冲去。

    凯丽心一沉,指挥此地zerg生物作战的脑虫是个会打仗的家伙,她的计划能否成功诱使它上钩呢?

    狂怒的迅猛兽们在高浓度肾上腺素的刺激下疯狂冲向坦克。但它们冲到悬崖之下后却无计可施,这绝壁如此陡峭,竟使得身手灵活敏捷的它们也徒叹奈何,只能仰头发出愤怒的嘶叫,挥舞刀足将石壁刨得火星四迸碎屑飞溅。凯丽冷笑,当即命令坦克集中火力尽快摧毁那个孵化中心。于是4辆坦克立刻锁定目标展开急促射击。孵化中心轰然炸裂,化为弥漫的血雨和碎屑。

    凯丽下令坦克火速撤退,并命令巡弋于近地轨道上的那队幽灵战机启动隐身装置接应运输机撤退。

    果不出凯丽所料,那队幽灵战机把蜂拥而至欲追杀运输机的自杀蝠拦个正着。一排威力强大的格斗导弹立刻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批自杀蝠打得凌空炸裂,细碎的血肉碎末纷扬坠落。

    第一个回合凯丽领先,得分点数遥遥领先。但凯丽无法露出笑容,这点战果在zerg族巨大的繁衍能力面前意义不大,现在她必须立即采取措施防范zerg的报复。

    此地脑虫果然经验老到,它立刻将大批刺蛇分为许多小队,每队配属一名领主,漫山遍野进行拉网式搜索巡逻。领主是所有隐身兵种的克星,这种悬浮在空中的章鱼形巨大生物拥有强大的精神能力,能够在较远距离感觉到幽灵战士的存在。

    凯丽一面指示弗朗西斯帮助所有幽灵战士达成信息共享协调行动,一面报请司令部允许少量启用核子导弹。面对很有经验的对手,凯丽认为再进行偷袭实为不智,现在只有启示录级核弹才是唯一能让zerg深刻理解397k高地的东西。

    但上级认为不宜过早暴露终极武器,以免打草惊蛇。凯丽无话可说,上级或许言之有理,但她不能拿自己的部队去冒险。在即将来临的防御战中,每一个人、每一支枪都是重要的。凯丽将帕克斯顿发回的音频视频信号全部转发司令部,也许这样才能让上级获得切身体会。

    尽管帕克斯顿他们拼命躲藏,弗朗西斯竭力配合,一夜下来他们还是失去了两名同伴的信号。对zerg领主进行敢死猎杀的一队幽灵战机也被刺蛇酸液腐蚀得遍体鳞伤,几乎失去了战斗力。到天明时分,司令部终于有所松动,批准启用两枚核弹。

    这次帕克斯顿亲自出马。途中他又听见一名部下垂死的惨叫,他面色发白但步伐未受影响。他选中一个采矿工蜂众多的孵化中心,由于巡逻部队的大量派出,此地仅有一名领主,搜查得并不彻底。帕克斯顿机警地将导引激光的投射点点在晶石矿的岩缝之中,等待核子导弹从天而降。

    zerg族特有的生物性地毯组织踩上去有如肌肉,轻微的蠕动从帕克斯顿脚下传来,令他紧张不安。一只刺蛇无意间游走到帕克斯顿附近,双方距离是如此之近,帕克斯顿都可以看清它坚硬甲壳上的枪弹伤痕。或许这是不久前侦察部队留给它的纪念帕克斯顿刚冒出此念,那刺蛇突然不安地摆动它硕大的头颅,似乎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帕克斯顿冷汗淋漓,闭目听天由命。

    但刺蛇摇摇摆摆地离开了,帕克斯顿睁眼仰望天空,看见针尖般的闪光刺破苍穹。“上帝的惩罚”帕克斯顿低声自语,关掉激光导引装置,借助战斗服上的行走辅助装置高速撤离。导弹已进入末段惯性制导阶段,无须引导了。

    凯丽在监测屏上看见了核弹爆炸的巨大闪光,zerg族目前还没有什么东西能扛得住这种终极武器的一击。工蜂的损失殆尽使采矿场的生产能力要过很久才能恢复,这比直接杀伤敌军的战斗兵员还要致命。

    一刻钟后,第二枚核弹在另一名幽灵战士的引导下炸掉了另一处采矿场。

    zerg族被打疼了!整个特克斯山脉变成了一锅开水,zerg战士掘地三尺疯狂搜索幽灵战士。凯丽果断下令召回帕克斯顿他们。

    回来也并不简单,帕克斯顿他们舍命夺路而逃,在又失去两位战友后才冲出山口。当他们在凯丽面前显现原形之时,凯丽恍然觉得他们似乎真是从地狱返回的鬼魂。有两人已经带伤,其中一个显然受刺激太大,不停叫喊:“他妈的,它们来了它们来了!成千上万!我们完了,这次我们死定了!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凯丽示意卫生兵给此人注射镇静剂。即便她的手下全是克隆战士,她也无法宽容这种动摇军心的行为。

    一旁的帕克斯顿脸色严峻,身上那股纨绔之气已消失怠尽。任何人亲身经历使自己部队损失近半的战斗都会有所改变。才短短两天,你的眼神就变了,真是不错,比我学得快,就这样,只要你能学会把握战争,你就能成功地活下去凯丽心里有如释重负之感,也许她有点喜欢这个男孩子。

    凯丽等待帕克斯顿向她索要她答应给予的奖励,但帕克斯顿似乎已经忘记此事,他久久凝望远方血红阳光下的特克斯山,他的5名部下牺牲在那里。凯丽又等了等,终于转身走回指挥所,她不想打扰帕克斯顿的静思,此时最好容他自己慢慢领会所经历的一切,这样他能学到尽可能多的东西,他应该有这样的悟性。

    zerg族确实重新深刻认识了397k高地。天还未黑,它们以刺蛇和迅猛兽为主力的先遣部队就出现在山区前面的平原上。随着时间推移,它们所集结的部队越来越多,互相掩护着稳步向高地推进。

    借用探测雷达的帮助,凯丽认为敌军已经上钩。看着敌军步步为营逼近过来,凯丽不能让它们顺利准备就绪。她派出4辆兀鹫战车,打算逗引敌军在高级兵种还未跟上之时就贸然闯入攻城坦克的炮火杀伤范围。

    4辆战车趁夜色高速冲到敌军集结地,对最前列的刺蛇射出一排炮弹之后立刻掉转车头。凯丽很高兴大批刺蛇追击而来,她指挥兀鹫战车利用自己无与伦比的高速度边打边退,牵诱敌军,牢牢掌握着战场主动。

    一队迅猛兽突然从兀鹫战车后方地下跃出截住了战车,原来它们才是zerg大部队的岗哨,刚才不动声色放战车过去了,此刻才突然发难。兀鹫战车的薄皮装甲很快被迅猛兽的坚利刀足撕得稀烂,发动机当场熄火,驾驶员也被拖出来剁成碎片。另两辆战车舍命狂奔,方才逃出迅猛兽的利爪。追击的迅猛兽在第一只同伴被炮火炸碎之时就立刻退回,那些刺蛇也没有进入炮火射程之内。

    凯丽不得不承认敌人狡猾,它们是有防备的,不能奢望利用一些小花招暗算它们。她思索片刻,下令各单位严加防范采取守势,不再试图冒险出击,同时向司令部请求空中支援。

    又忙了一阵子,凯丽觉得应该抓紧时间去睡个觉。她并不担心敌军突袭,以敌军现有的兵力结构只能发动地面冲锋,但在密集炮火面前如无大量雷兽则成功的希望渺茫。凯丽安然睡去,准备养足精神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清晨的薄雾散去,出现在凯丽望远镜中的zerg大军已比昨日庞大许多,而且空中除了飞蝗般的自杀蝠外又出现不少扑打着半透明双翼的飞龙。凯丽甚至断定看见了zerg族女皇的身影。她放下望远镜,整个高地犹如俎上之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接近正午时分,云层中传来有如雷鸣的引擎声。维德布斯地区太空舰队的出现令高地上一片欢呼雀跃。但凯丽不为所动,她知道这不过是佯动而已——出动珍贵的地区舰队并非是要和zerg族在此地决战,而是要造成人类为争夺高地不惜一切代价的假象,使敌军尽快毫无顾虑地冲上铁砧。

    舰队高度渐渐降低,地面上的人清晰分辨出巡天舰硕大身影中机械的细节,身材粗短的女武神护卫舰紧随在周围,保护巡天舰的安全。它们的目标是空虚的敌军腹地。凯丽举起宏观望远镜,发现巡天舰舰首红光渐渐明亮。聚能炮将要开火了。这种炮威力巨大,是十分理想的摧毁防御堡垒和建筑物的武器。

    不料大批自杀蝠急不可待地从四面蜂拥而至,看来它们等的就是这一天。忠实的女武神们射出密集的导弹弹幕,企图做螳臂当车。巡天舰队发射完聚能炮后立刻掉头就跑,逃避着争先恐后扑来的自杀蝠,就像被打怕了的孩子。每只自杀蝠都是一枚威力巨大的活导弹,一段基因代码和一点蛋白质资源取代了精密昂贵的制导设备和动力系统。珍贵的大型战舰相当害怕成为这种悍不畏死zerg族生物的廉价牺牲品。

    尽管巡天舰队开足马力,还是有一艘倒霉的巡天舰被自杀蝠撞得凌空当场爆炸。巨大的爆炸声犹如被毒蜂蜇死的巨人临死前所发出的无奈怒吼。其余战舰也几乎个个带伤,狼狈不堪落荒而逃。不幸未能与敌同归于尽的自杀蝠不依不饶穷追不舍,女武神护卫舰们如同猎犬般尾随狂奔而去。

    一艘战舰终于支撑不住,在挨了致命一击后速度下降,立即被自杀蝠包围。很快,它就冒着滚滚浓烟向群山坠去。那场面让凯丽感到很不真实,仿佛是水中的玩偶在向鱼缸底部沉落。

    不过这艘战舰挽救了舰队。自杀蝠为猎杀它也降低了速度,终于给了女武神护卫舰发射导弹的机会。不一会儿自杀蝠的数目就不足为虑了,舰队因而得以安全脱身。

    地区舰队损失惨重且出尽洋相,但凯丽心中赞叹司令部做事能屈能伸,不惜血本下如此赌注。击败人类的巡天舰队是个辉煌的胜利,现在,即便是凯丽自己处于zerg族女皇的地位也难免不会上钩。

    战场上沉寂了较长一段时间后,凯丽接到了维德布斯最高防务司令的直接命令:高地上所有幽灵战士全体出击,为核子导弹指示目标,杀伤所集结的敌军。

    凯丽不禁拍案叫绝。此时欲以如此战术偷袭防范极其严密且队型分散的敌人无异飞蛾扑火,即使侥幸成功所收战果也不会很大,这样便可使敌军产生人类已黔驴技穷之感,并打消它们对核弹的疑惧心理,放心大胆投入进攻,因而攻击中损失一些战士和核弹十分值得。

    “我认为帕克斯顿必须留下。”凯丽提出自己的要求。为了最后的胜利当然必须不惜一切,但若只是执行送死性质的惑敌任务则有所保留亦无不可,凯丽希望帕克斯顿能和自己一起度过难关,因此她决定有必要稍稍地运用一下自己的职务特权。

    “为什么?”少将问道。

    “他的经验。”凯丽回答“他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让他就这么去送死过于可惜。”

    “那就这样吧。”少将漠然地说,随即中断了对话。

    幽灵战士们沉默地投入了有去无回的绝命攻击。帕克斯顿对自己不能与部下共同进退表示不解。凯丽告诉他上面需要有人在最后关头指示目标,但看来他并未完全相信,397k高地的精确方位早已测定,并不需要人在最后关头进行目标指示。

    幽灵战士的出击很快被证实为一场灾难。zerg大军的严密防范使他们无隙可乘。由于吃过幽灵战士的亏,敌军采取措施增强了领主的精神能力,大大拓宽了领主的视野探测范围,这让幽灵战士的行动更加困难和危险。

    目睹部下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刺蛇的恶毒酸液和迅猛兽的锋利刀足之下,帕克斯顿面部肌肉抽搐,双拳紧握,几次欲冲出指挥部去。凯丽知道,帕克斯顿与他那些部下相识仅仅数百小时,相互间沟通的内容不过是一起玩玩电子游戏喝喝啤酒,这样的朋友似乎很难成为至交,但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足以使人铭记一生。军人之间的友谊是非常真挚的,有时,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朋友的生命。

    所有幽灵战士都是好样的,虽损失惨重却无人后退,依然前仆后继全力试图完成任务。其舍生忘死的勇敢精神即便是凯丽这样饱经战阵的老兵也不禁动容。凯丽慢慢品尝着自己体内激素的味道,放纵自己血液的温度逐步升高,沉浸于战争所提供的感动之中。战争会暴露人类社会的痈疮,但也能展现人类品质中最优秀的成分。没有自我意识的zerg战士要做到视死亡如无物易如反掌,丝毫不会令观者叹服,因为它们只是工具,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人类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恋自己的梦想,要在一瞬间决定放弃这一切投身于死亡,绝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在浪费了两枚核子导弹之后,最后一名幽灵战士终于成功地引导一枚核弹落在了敌人头上。但战果甚微,连一支敌军巡逻队也未能完全歼灭,他实在没有机会接近敌人的主力部队。

    凯丽命令他撤退,她认为现在此人有权利活下去。但是这个战士已经暴露在了闻风而来的领主的视野之中。凯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想这支小小的特种部队到底没能逃过全军覆灭的结局。

    但奇怪的是那个战士附近的迅猛兽并没有追上去扑杀他,而是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往回逃跑。它们并非没有发现他,那个领主一直在他头顶不远处飞行,跟随着他。凯丽当然不相信嗜血成性的zerg生物会突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她耐心观察,果然发现zerg族女皇那颇似什么动物的内脏般的身影一闪而失。

    凯丽于是命令阵地上的炮手们,当那个幽灵战士进入火炮射程之内时立刻开火将他击毙。

    命令被很好地执行了,这些充当炮手的b级克隆战士炮术奇准,干脆利落地用炮火将那个幽灵战士吞噬,相信他没有经历什么痛苦。

    “希望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凯丽望向帕克斯顿。

    “我能理解。”帕克斯顿面无表情“他已经被敌军的孢子感染,如果让他回到阵地,他所看见的一切都将为敌所知你只不过是在阻止敌人窥探我们的虚实而已。”帕克斯顿的理性认识并不能掩饰他语气中透出的痛苦味道。

    凯丽欲转身走开,想了一下,还是问道:“其中有你的好朋友吧?”

    “没有。”帕克斯顿摇头“从军以后我就不再让友谊或任何类似友谊的东西发展下去了,因为一旦有了朋友,我会害怕失去他。”

    凯丽微微喟叹,军中很多人都用这样的方法对待友谊。

    “但现在我仍然感到痛苦。他们都是好样的,可他们都死了,而我却还活着我该怎么做?”

    “活下去,并学会利用战争给予你的情感,将自己融入战争这部机器之中,这样才能为他们报仇。”凯丽将自己所悟出的诀窍尽可能简短地传授给他“而且我们还要做到不被战争所彻底吞没。将来战争结束了,我们还要回去结婚,组建家庭、养育孩子、重新学会生活,确保我们的文明不会被扭曲”

    “你真以为经历了这一切,我们还能回去继续生活吗?”帕克斯顿森然说道“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不懂,我不是小孩子了仗打了多少年了?击败zerg仍然遥遥无期,我们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每一个人的生活都被改变了,都被迫进入了战争。生活的内容变得简单而乏味,就是为战争服务,不能适应的人很快就被淘汰我早看出来了,战争在扼杀我们人类的精华,那些热情、敏感、奔放、多情、天真、可爱的人都在这种荒谬的选择机制中被杀死了,只有最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狼心狗肺心如死灰的人才能活下来,继承并发展我们的文明你能想象他们会发展出什么样的文明吗?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们现在正在被改变为撒旦而不是天使啊我不要这样!”帕克斯顿声调沉痛下去,他愤然踢走脚边的一块石子。

    凯丽无言以对,但她不能不说点什么:“你说的这些我也很遗憾,但是我们没有选择余地。在已知的星域中,现在只有地球才能够挡住zerg族的侵略步伐。我们不仅是在为自己而战,也是在为宇宙中许许多多的种族而战,我们不能够逃避。拯救苍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的痛苦在所难免我们不仅要和zerg作战,还必须和战争本身作战,努力使自己的人性不被扭曲,能够生存下来而又保存完整人性的人才能算是勇士。”

    “可我做不到,”帕克斯顿缕顺他凌乱的红发“我一直在全力保持心中的活力和脸上的笑容,但我望着舞会上女孩漂亮的面容时,心中却无法摆脱战友临死前的双眼,愤怒和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干扰我进入生活。”

    凯丽黯然,她知道这种滋味,一直在恐惧和愤怒中生活是件痛苦的事,没人能保证自己可以完全不受影响,她亦不例外。

    沉默片刻,帕克斯顿没话找话地说:“嗨,少校,听说你从地球来,是吗?”

    凯丽点头。

    “地球什么样?真的是虚拟现实系统所营造的那个样子吗?我出生在瓦利斯星,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回母星一趟,这是个遗憾。看来我到死都不能看到我和我的战友们付出生命所要保卫的东西啦”帕克斯顿挂着勉强的笑容说,话音中浸满悲凉。

    “并非毫无机会,只要你能活着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回地球。”凯丽感到心脏跳动的急促和脸颊的热度,难道已消失远去的热情又回到了自己的血液之中?

    “地球上的人们生活得快乐吗?”帕克斯顿仿佛没有听见凯丽的建议,他又提了个问题。

    “现在哪儿的生活都一样,那些快乐的人其实也只是在苦中作乐”凯丽有些失望,随口回答。

    “那么,我也就不遗憾了。现在我受够了。”帕克斯顿一把攥住自己胸前的护身符,将它扯了下来。“我已经失去太多的东西了,包括给我这个护身符的女孩子我不想再这么痛苦地熬下去了,我一直在等待一个解脱,今天我看见它了,它就在这里。”帕克斯顿将护身符的吊绳慢慢缠绕在自己左手手掌上。

    凯丽的心脏在收缩,看来这男孩是必死无疑了她轻叹一声,庆幸自己没有陷入太深,不然必受伤害。她不明白为什么男人都这么冲动轻率没有韧性?相比之下女人在这方面就要好得多,也许正因为她们身体柔弱,上帝在精神上给了她们补偿,使得她们比男人更能忍耐更能经受住苦难,因而更有可能熬过难关。凯丽忽然想到,如果战后以女人为主导继承人类的文明,人类或许能很快恢复正常天快黑了,高地对面敌军的兵力结构越来越齐整,杀气也越来越强盛,就像一张已经绷紧到极限的长弓,随时可能射出致命的利箭。

    最后的时刻就快要到来。凯丽离开她的指挥椅,命令给所有部下分发一支蜡烛。很久以前人类社会就形成了这样的风俗——在悼念亲人时,为灵魂点上一支蜡烛,烛光将能够照亮前路,引导亲人的灵魂步入天堂。凯丽参加过悼念阵亡将士的集会,那似乎无边无际的烛海在令她悚然的同时,几乎真的让她相信烛光可以引导亡灵。

    然而不会有人为克隆战士点上一支蜡烛的,所以凯丽要他们自己为自己点。凯丽不知道上帝是否会将这些不是出自他之手的子民拒之门外。

    397k高地逐渐亮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电力照明设备,而是由摇曳不定的烛光照亮的。从远方看去,整个高地仿佛在缓慢燃烧,烛光照亮了克隆战士粗砺的面容。

    “真是漂亮”弗朗西斯赞叹道。大战前夕,凯丽命令他和自己一起走出指挥所,参与亡灵的引导仪式。

    “我建议,报请上面给这个目前还未正式命名的高地起个名字。”弗朗西斯的语气中透出兴奋“我看就叫烛光岭吧。”

    烛光岭?凯丽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触痛了一下。弗朗西斯能有这种想法可真是不简单,电子人有学习的能力,尽可能地接近人类思想和行为是他们毕生的目标,能够触景生情说明弗朗西斯的进步已经不小。凯丽点头称赞“烛光岭这个名字确实不错,以此铭记死于此地的战士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等战斗结束,这个高地就不复存在了。”帕克斯顿生硬压抑的话音载着微弱的烛光飘入凯丽耳中,这句话令高地没入沉寂之中。凯丽低下头,深感此人言之有理。但她也知道,此人心已死去,生命之火已在他体内消失,凯丽为此感到黯然。弗朗西斯也在低头沉思,看来他已经能够像人类一样理解恐惧和危机了。

    夜风不知疲倦,高地上的烛火一点点熄灭了,高地最终被黑暗彻底吞没。

    凯丽回到地下指挥所坚守岗位,她不敢去睡。于是这个夜晚显得分外漫长。凯丽忽然想起少年时在某个虚拟社区留言板上看见的一句话——许多自知人生苦短的男女都希望留言板能使自己生命的某个片段得以不朽,凯丽不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但它于悄然间刻在了她的脑中:夜太长,月光都会冷透。

    战斗在黎明时分爆发。骤然炸响的炮声如同上帝的怒吼,猛烈击打着维德布斯星浓稠的大气。但来袭之敌只是zerg族迅猛兽组成的先锋,分为数支作战单位从不同方向向高地发动了冲击。

    凯丽不紧不慢喝完作为早餐的一大杯冷咖啡,冷静的目光扫视着指挥所的众多终端显示屏。

    在密集炮火轰击下,敌军很快就完成了由生物到原生质碎片的转换。凯丽知道它们这是在试探高地的虚实、收集情报,大规模的进攻马上就要到来。

    当凯丽看见天空中移动缓慢但体形巨大的黑影时,她产生了无力之感。这是zerg族的终极空中打击兵种——守护者,它射出的球形黄色酸液弹威力巨大,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最可怕的是它射程极远,连防空导弹塔都对它徒叹奈何,只有挨打的份。地面部队很难与它对抗,只能倚仗空军的威力了。

    一队队幽灵战机从高地机场垂直升上天空,大批的女武神护卫舰也由外层空间冲入大气层。这是地区空军的主力,他们必须保证诱饵不被敌人的空军轻易吃掉。

    激战在高地前方的上空爆发。人类的战斗机群不顾死活地直扑威胁着地面部队的守护者,zerg族自杀蝠和吞噬者(由飞龙蜕变为喷吐酸雾的可怕动物)则迎上来接战。各型导弹、各种颜色的腐蚀弹、横飞的血肉碎块、支离的金属残片立刻充斥天空,混杂着巨大的爆炸声,仿佛那里正在下一场夹杂烟火的怪诞的雷阵雨。

    敌军的刺蛇群出动了,它们喷出的强劲酸液射程极远,能够打击空中目标。zerg空军后退一步,与陆军形成空地一体打击结构,人类空军顿时处于劣势,被迫撤退。刺蛇群追击而来,一进入坦克的火力圈,它们立刻遭到排炮的猛烈射击,对空火力顿时减弱了下来。人类空军马上反身杀回,全力猎杀笨拙的守护者。双方的空军就在人类地面火力最大射程线附近展开拉锯战。

    没过多少时间,空战结束了,zerg族的守护者大部被摧毁,剩下的也伤痕累累,没有战斗力可言了。不过人类空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冲在最前面的隐身战斗机几乎损失殆尽。由于目的已经达到,受伤最轻的一些女武神护卫舰掩护空军主力转向撤离了战场。

    凯丽知道沉寂不会保持太久,但她心中颇为振奋,空军打得很漂亮。失去了空中打击力量,zerg族只能从地面发动强攻,这意味着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不料等待竟持续了几个小时。长时间的戒备消耗了凯丽不少精力,加上又没有睡好,她只好服用了少许兴奋剂。然而她的部下并不像她那样容易疲劳,当zerg族的妖魔们全军发起冲击时,战士们立刻反击。

    敌人冲在最前面的是有“猛犸”之称的生物战车雷兽,它们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抗打击能力,坦克的巨炮也不能对它构成致命的威胁,幸而它们仍然是血肉的生物。这些活堡垒的作用是吸引炮火,掩护后面相对脆弱的刺蛇和迅猛兽。炮手们惊恐地看见炮弹直接落在它们甲壳上爆炸却只见碎片飞舞而不能减缓它们冲击的速度,只激起了它们狂怒的巨吼,几乎将炮弹的爆炸声压住。

    凯丽马上命令最前列的火炮进行拦阻射击,于是一排排炮弹越过雷兽落在后面的刺蛇群中,飞溅起的肢体残块甚至比爆炸的火光更加醒目。后排火炮依次在最大射程上开火,形成了数道火墙。

    但是zerg族的集团冲锋能量实在巨大,炮火就像是往海浪中扔了些石头起不了多大作用。凯丽摇头,看来这些天苦心构筑的防御体系真是多此一举。兵力太过悬殊,自己的阵地只是个鸡蛋壳,而敌人的巨大兵力足以粉碎巨石,一个冲锋肯定就能见分晓,唯一的悬念只是吃掉这个高地要花多久。不过这也是敌军必将失败的原因。

    这时通讯系统传来总部传令兵冰冷的声音:核导弹已经全部发射完毕。终于等到这最终时刻了,凯丽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等会若有zerg族战士侥幸幸存下来,它就会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人类犯下如此错误,将并不多的兵力放在如此容易被吃掉的地方了。

    不过眼下还得再坚持一段时间。尽管现在防御战打得好不好已经不怎么重要,但这是个挑战自己的好机会,经验是最宝贵的东西,经验越足,活下来的可能性越大。没有了后顾之忧,凯丽索性放开手脚全身心投入指挥之中。

    体形巨大的雷兽速度却惊人,简直可以和迅猛兽媲美。它们高视阔步,勇猛地闯过一道道火墙,很快就将和防线最前沿发生接触战。这时平地冒出许多智能地雷,迎着雷兽飞了过去。雷兽没料到这一手,最前面一些已受重伤的顿时被炸得支离破碎。

    然而地雷很快耗尽了,地堡的枪眼开始一起喷吐火光。在敌军巨大的兵力优势面前,任何战术都形同花招。在巨兽的怒吼和猛烈爆炸声中机枪射击声显得十分微弱,仿佛是玩具枪在发言。

    凯丽飞快地发布一道道指令。在她的直接指挥下,大批机械工程兵赶往各支撑点,抢修正在遭到雷兽可怕巨牙打击或因火炮迫近射击而受波及的地堡。然而这些都是徒劳,雷兽的数目虽然已经不多,但它们成功地减少了刺蛇和迅猛兽的伤亡,zerg族的后续部队开始杀戮了。尽管许多刺蛇和迅猛兽经受了炮火的洗礼都已带伤,但它们毫不畏惧密集的枪弹,凶悍地猛冲掩护坦克的地堡。在幸存雷兽较多的地段,可怕的密集打击令当面地堡很快被摧毁,几个机械工程兵一起抢修都无济于事。凯丽急忙调动后方预备队的步兵战斗群、机甲巨人和兀鹫战车冲上去迎战并发动反冲击,暂时稳定住了防线。

    但稳定只是暂时的,凯丽非常清楚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水坝上出现了几处裂缝,很快漏水的地方就会多起来,最终溃堤,当预备队消耗殆尽时,最坏的情况就会发生。因此她尽量节约使用兵力,亲自将命令下达到每一个士兵那里,竭力不让一名士兵做出无谓的牺牲。

    很快她就打出了感觉,完完全全沉浸在了指挥作战之中,她已经心无旁骛,仿佛自己是一名艺术家,正在绘制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画作,或是在雕琢王冠上的钻石。她没有时间去理会恐惧和部下临死前的惨叫,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她的思维完全被“指挥”这个词控制了,此刻她只想打出最完美的防御战。

    随着坦克逐渐损毁,炮火渐渐减弱,越来越多的敌军冲上防线,连杀伤力巨大形如蜘蛛的潜伏者都冲上来钻入地下对防线展开攻击预备队渐渐不敷使用,凯丽毫不犹豫地命令自己的警卫队上到地面去增援防线。同时她条件反射般地拔出自卫手枪,推弹上膛,放在桌上。虽然它发射的子弹连迅猛兽的甲壳也无法穿透,但凯丽没有闲心想到这一点,她更没空想到,她的那些警卫曾两次救过她的命。

    但身边的异常响动还是惊醒了不能自拔的凯丽。她转过头,弗朗西斯正在穿戴臃肿的封闭式步兵战斗服,他瘦小的身躯显得与这战斗服很不协调。“你要做什么?弗朗西斯。”凯丽惊讶。

    “我也要去增援防线,我看你完全可以不需要我的辅助。”弗朗西斯平静而坚定地回答。

    “你不是战斗人员,没有必要去!”凯丽不同意。

    “不,现在外面需要我,需要每一个人。电脑里备份有我所积累的经验,所以失去我部队不会蒙受损失。我一出生就被告之在人类遭遇危险时必须挺身而出所以,再见了,少校。”战斗服的面罩放了下来,弗朗西斯的面容被反射的灯光所取代。

    凯丽说不出话来,她沸腾的血液开始降温。

    “他们曾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会进化得和人类一样,到那时,我就会被人类所接纳,拥有人类所拥有的一切。但是我知道,人类一般不会在别的人类遭遇危险之时挺身而出,所以我到底还是没有变成人类。但我并不遗憾。”弗朗西斯突然闭口,然后有点困难地提起高射速机枪,向外走去。

    凯丽目送她的副官走向地狱,她没有看见他最后的表情,这是件幸运的事,可以避免这表情闯入她的梦境。

    但是现在凯丽再也难以集中精神指挥作战了,她心神已乱,原本无暇顾及的各种情感和思绪在脑中四处飞舞。猛然地,她想起了帕克斯顿,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捏了一把。他在哪儿?凯丽四处察看。终于她看见角落里的一块显示屏上有头被冻结住的雷兽,只有幽灵战士才能做到这一点,而帕克斯顿是现在高地上唯一的幽灵战士。几秒钟后凯丽认出了地上散落的幽灵战士的装备残骸和血肉碎末,她甚至清晰地辨认出他的那个钛质星形护身符。

    胸腔里似乎被塞入了一块燃然的木炭,凯丽眼中滚烫,她多年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会流泪的。是的,帕克斯顿得到了解脱,就以如此简单的方式,而留下她继续生存,继续战斗凯丽放弃了指挥,她茫然地注视着部下不成章法地各自为战,防线被疯狂的敌军越撕越烂,心中空空如也。

    zerg虫海已经淹没高地,只剩一些被机械工程兵死死围护住的地堡还在顽强地喷吐火舌。zerg战士已经发现了高地上层的兵器和建筑都是伪装品,但并没有马上作出反应。

    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上百粒闪烁的光点,如同上帝撒下的一把流星。

    zerg大军楞了一阵,然后开始了疯狂的大撤退。

    太晚啦,凯丽冷笑。因惊慌失措而手忙脚乱撤退的虫子们出尽洋相,这让她的心中产生了些许复仇的快感。

    地下指挥所突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灯光都灭了,指挥系统的各显示终端也失去光芒。片刻后应急备用电力系统启动,昏暗的灯光才回到指挥所。凯丽意识到,高地的战斗结束了。

    都结束了,四周一片沉寂。凯丽感到了疲乏,很想抽支烟,但她连空烟盒都找不到了,于是她只好蜷缩进宽大的皮椅闭目休息。等待总部的救援队。

    可能是温控系统电力不足,也可能是灯光昏暗,还可能是体力透支,凯丽感到了寒意,她抱紧了双肩,缩成一团。

    残阳如血,通红的天空和大地弥漫着异星球的迷幻色彩。凯丽接受完健康检查后被获准外出散步,她走上野战医院后面的小山,远眺烛光岭。

    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就像在获救前一样,当时她以为自己会梦见点什么,但她失望了。

    血红的世界让凯丽感到难以自制的悲哀和伤感。仗打赢了,可她失去了一切,她的副官、她的卫队、她的部下,还有刚刚获得了她好感的人。或许,连她希望聊以纪念他们的烛光岭也已不复存在。凯丽不知道,在似乎永无尽头的战争中,她还会失去些什么?

    凯丽突然觉得委屈得不行,就像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时那样孤弱无助。这委屈混杂着绝望在她体内弥漫,吸走了她的力量。凯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低头捂住嘴,无声无息地抽泣起来。

    凯丽的身躯缠斗着,泪水成串滴落膝前,喉咙里间或发出如同溺水者临死前被硬挤出的那种声响。凯丽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感,她知道自己这时候需要发泄。她感到无比的委屈和绝望,但她明白任何人都不该为此负责,她只能像帕克斯顿所说的那样,质问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凯丽使劲哭泣着,哭声压抑而尖利,如同一只受伤的母兽。她痉挛的双手死死攥紧胸口的衣服,仿佛在搓揉自己的心脏,她要把自己体内的软弱和绝望化为泪水统统挤出去。现在能阻挡野蛮邪恶的zerg侵略脚步的只有人类,所以她没有权利软弱,没有权利绝望。她唯一的权利就是哭泣。

    一支军容严整装备齐全的机械化部队从基地旁边高速驶过,直奔特克斯山脉。凯丽正装伫立在基地大门口,向那些庄严行着军礼的战士还礼,目送他们远去。这是陆战9师的部队。战功赫赫的9师有着极其坚硬的牙齿和无比强健的肠胃,他们杀气腾腾地扑向残余敌人,要把它们生吞活剥。凯丽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远处,仿佛看到乌云般的运输机正把精锐的323空中突击师投放到zerg的大后方,彪悍的伞兵们在杀戮毫无还手之力的zerg工蜂和建筑。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凯丽少校,还有曾驻守于烛光岭上的那些战士,正是他们的生命使得这一切具有了可能性凯丽有权利获得战友的致敬和人们的尊敬。

    但凯丽对种种表彰意兴阑珊。她看看天色已暗,便去为亡灵们点上一支蜡烛。

    那一夜风很大,但基地后面小山顶上的微弱烛光却摇曳了很久都不曾熄灭,令发现了这一点的人感到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