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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笑笑:“儿臣实在是见不得六弟这副委屈样,不如儿臣陪父皇您下几盘?”他说着看了看萧秉瑞。后者满脸喜色,恨不能立即丢了手里的棋,赶紧让开位置。
“就这么坐不住?”皇帝抬眼。萧秉瑞迅速坐定,低头落子,将手收回恭敬地放在了腿上,道:“儿臣棋艺不精,还是劳烦父皇再指点指点儿臣的棋艺。”
皇帝颔首,似乎对这个儿子老实承认表示十分满意,运筹帷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再度将他打得落花流水。完了,方才对太子道:“来,太子再陪朕下几盘。”
太子忙不迭起身掬手,坐上萧秉瑞让出的位置。
萧秉瑞抬腿就要溜,身后皇帝咳嗽一声,将人喊住:“要去哪儿?”
“儿臣……儿臣是打算去请教仲龄。这不是……他不是尤擅六博棋么,儿臣去请教请教……”
萧秉瑞挪了挪脚步,皇帝瞥了他一眼,抬起一只手,也不知是想召他上前,还是挥手让人赶紧滚。
他咽了咽口水,心底忍不住暗骂桓岫不讲道义一个人跑去找小骗子,偏生把他丢这儿陪老头下什么六博棋。
皇帝正要开口,外头进来位宦官。萧秉瑞一眼认出,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只是此刻神情却显得有些发白。
“这是怎么了?”
皇帝身边的这位宦官名叫卢益,少时卖身辗转净身入了宫,差不多从皇帝还只是个小皇子时便已经从旁伺候了。这么多年,卢益是个怎样的人,皇帝最是了解,轻易不曾从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上一次……大约是虞楚失踪的时候。
卢益看了看太子与萧秉瑞。皇帝垂眼:“说吧。”
卢益口中称“是”,道:“娘娘的死因,已经出来了。”他双手捧着一张纸,微微躬身,呈送到棋盘旁。
太子下意识瞥了一眼,还未看清上头的字,便听卢益续道:“那位宋娘子将死因全都写在了上头。”他顿了一顿,低声说,“宋娘子还说,娘娘的身上有长时间服用阿芙蓉的味道。”
话到这里,萧秉瑞简直呆住了。
阿芙蓉这东西,旁人或许不知,可宫中对此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光是御医们从不愿多用,更多的还是太傅们的耳提命面有关。
再看太子,神情也陡然一变。
兄弟二人难得默契地谁也没有再多停留,一盘棋下了一半,就各自告退出了殿门。
两人甫一出门,皇帝忽就紧紧握住了座椅扶手,手背鼓起青筋,面上顿时煞白一片。卢益赶忙上前,将人扶住,慌道:“陛下!老奴这就去请御医,这就去……”
“不必了……”
皇帝努力撑住扶手,从心口传来的痛感一点一点延伸到腹中,只能弯着腰,努力减缓身上从内而外的痛楚。
“不必惊动那些不必要的人,朕没事……”
话虽如此,可皇帝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密密麻麻,还有不少径直沿着脸庞往下滴落。
卢益十分担忧,忙倒了盏热茶喂给皇帝,嘴上不断道:“陛下何必硬撑,还是召御医过来看看吧……”
“那帮废物,召来有什么用。”
病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皇帝撑了许久,终于痛楚渐渐隐去。他整个人就好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背后沁出了大片的水迹。他往后靠了靠,松开了紧抓着扶手的手。
“那帮废物如果有用,宫里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出那么多的事情。”
“陛下……”
“老伙计,又一个了。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狠心,要害死一个又一个人。”
“陛下啊……”
皇帝发出长长的叹息:“我难过,不是因为她死了。是因为这是又一个,活生生被害死的。”
卢益知道,皇帝这是想起了这些年宫里陆陆续续过世的皇子公主还有嫔妃,也许这时候他更多想念的,还有不知生死的贞妃娘娘。
“老伙计。”皇帝道,“命大理寺彻查此事。朕要知道,那些阿芙蓉是怎么回事。”
卢益称是,转身就要走。皇帝重又将人叫住:“还是让宗正寺去吧。”
“陛下,淮安郡公的年纪毕竟大了……”
“让他去。他不行,不是还有仲龄在吗。”
行宫内的一处偏僻小屋内,宋拂正在努力洗手。予弥国公主是暴毙,尸身完整,身上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伤口和血瘀。可也许,是因为那股子阿芙蓉的气味,让她始终觉得,自己的一双手上沾满了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玩意,在关城的时候接触的不多,可也不是一例都没有。她就曾经接手过一个因服用过多阿芙蓉暴毙的尸体。那种令人窒息的,让人不由自主产生狂热迷幻的气味,分明就是恶魔的触手,将人一步步拉拢如阴曹地府。
桓岫按住她的手,擦净双手,劝道:“再洗,就要脱一层皮了。”
宋拂叹气:“有味道。”
“没有。”桓岫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一点味道也没有。”
宋拂看着他,嘴唇落在手背上的温热,烫得让她心颤,话里仍隐约有些不甘的意味。
“有的。阿芙蓉的味道别人兴许闻不出,但是仵作还有大夫,都能清楚地分辨出气味来。所以,我不相信,宫中的御医不知道娘娘一直在服用阿芙蓉。”
“你的意思是?”
宋拂深呼吸:“我觉得,是有人有意向娘娘提供阿芙蓉,且并未告知娘娘阿芙蓉究竟是何物,有何疗效及成瘾的可能性。”
她定定地看向桓岫:“而且,我怀疑,那个人,是皇后的人。”
第52章琢磨
燕山行宫,康王居处内,康王喝完酒正倚着靠闭眼小憩。他们兄弟几人,从少年时便明争暗斗,直到皇帝正式登基前,死的死,伤的伤,能活下来的也都折腰老实了起来。
他从多年前就开始谋划布局,几乎是在皇帝登基时,他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前路在哪里——没有谁不想要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他也想要,甚至他比任何人都想要。
这么多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走的每一步,所下的每一枚棋,他甚至能在脑海中勾画好所有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他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个位置上坐的人依旧还是皇帝,该怎么办。
无所谓了,到那时,他安排好的所有一切,都会成为世子的助力,会帮助世子完成他的遗愿。
只是……
康王忍不住蹙起眉头。
他所有的谋划当中,并没有越发愚笨的皇后!
他和这个女人有旧,也的确存了利用她来达到自己目的的计划,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女人年岁渐长,容貌已经不复青春,哪里还看得到年轻时顾盼眉生的姿容。
而且,这个女人不光没有了年轻的美貌,也逐日变得愚蠢丑陋,甚至几度拖累他。
他还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全盘的计划。
康王念至此,面上的神情现出狰狞来。
而这时,门被敲响了。
康王霍地睁开眼,门外传来了小宫女拂春略带稚嫩的声音:“康王殿下!”
“拂春?”康王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皇后身边的小宫女拂春正微微仰着头,晶眸闪动,兴致勃勃地仰望着他。
“奴婢见殿下这还有烛光,便斗胆来见一见殿下。”
康王扶着门看她,唇边荡起温和的笑:“只是来见孤?”
拂春羞红了脸,抬手捋了捋鬓间的发,耳朵发红,就连声音也柔软了起来:“殿下近日都不曾来探望过皇后娘娘,奴婢……奴婢自然也见不着殿下。”
康王笑笑,伸手抚着拂春的秀发,眼中浮上深深的柔情:“那现在看到了,高兴么?”
“高兴、高兴的……”拂春脸上越来越红,她回头看一眼附近的伺候的宫女宦官,又抬头看看康王,壮起胆子往前迈出几步,轻轻道,“殿、殿下,奴婢能、能进屋说说话吗?”
康王的正妃去世多年,身边只有几位侍妾,侍妾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可康王府内却始终没再进过新人。另一方面,因为皇后的关系,康王也不能随意接纳新人,只是私底下从不拒绝自己送上门来的女人。
拂春是其中一个。
换作平时,已经些许日子没有碰过女人的康王不会拒绝拂春这时候的主动。但现在,在燕山行宫,不行。他不能踏错任何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