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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装作没发现清水和毓柳投来的视线吗?
毓柳先是诧异了一会儿,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大方方走了过来,与李袖春寒暄了几句。在李袖春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表现下,他直言不讳说了前几日看到了她和凤君出没茶馆的事。
“我能去拜会下凤君吗?”他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于是才有了后来李袖春带着毓柳撞见花顾白的这一幕。
*
偏房里,只有花顾白与毓柳相对而坐。因为毓柳的请求是单独与花顾白见面,所以李袖春干脆就在院子里等他们说完。
“毓公子怎么会想要单独见我?”看到李袖春合上门离开后,花顾白才缓缓启唇。
看起来毓柳还是有些害怕自己的往日威严,他神色带着几分不安。花顾白扫过他攒紧衣袖的手,心里若有所思。明明害怕却还要坚持单独找自己……肯定不只是他对李袖春说的拜会那么简单。
“凤君,您还记得当初您的承诺吗?说要渡我上岸,如今……我斗胆有一事相求。”毓柳说完,看了看不露声色的花顾白,辨不清他的想法,咬牙起身重重跪了下来。
花顾白看着他跪下来也没制止,眼底满是笑意,“毓公子说笑了,我已不是凤君,如今何以能帮上毓公子的忙?”
“不,这个忙只有您和九皇女能帮了。”
毓柳接下来说的话,让花顾白对这个以前还十分青涩,被自己利用,现在却知道反过来利用别人,来达成目的的大家公子,有些侧目了。
原来是他被表姐逼婚,希望打着民间一女长得像九皇女这种余情未了的旗号,借口嫁给李袖春当侧夫,避开逼婚。这倒是一不小心被秦叔料中了,登门入室的还真是冲着侧夫这个位置来的。
只是花顾白之所以侧目,不是对他的前后转变,而是因为……这计划听入自己的耳朵里,简直蠢不可及。
先不说别的,就拿他说的,让李袖春扮演与九皇女相似的另一个民间女子来看,简直异想天开,万一身份暴露不堪设想。其次,一个民间女子有什么身份与他表姐抗衡?怕不是最后还是要功亏一篑。
花顾白虽然这么想,却没有直白的说出去,反而先反问他:“你这计划似乎只需要找九皇女商量就可以了,我在其中用途不大。”但是他却直接跳过了李袖春,单独找上自己?
“您是她名义上的正夫,怎能不经您同意?”毓柳垂下眼帘盖住他清澈的大眼,“而且,从那日在茶楼里,我的观察来看,九皇女现在似乎十分敬爱您……她应该只听您的吧?”
与其说敬爱,其实毓柳更想用宠爱这个词。
花顾白一顿,倒是没有反驳他这句话。把自己觉得他这计划中的不足之处指了出来,直言道:“毓公子这计划实在凶险,我和九皇女恐怕帮不了你。”
也许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毓柳这回没有胆怯的避开花顾白的锋芒,反而迎刃而上,“如果按您说的来看,第一个确实可能会暴露真实身份的问题。但如果我回去告诉表姐您和九皇女的真实身份……”
花顾白神色一变,目光凌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这威胁倒是够样子,确实,与可能会暴露身份来比,如果自己和九皇女的身份被他直接捅出来,才是大事不妙。
“其二,我愿意装作已与九皇女行房,那表姐一定会厌弃我,从而退婚。就不必担心表姐权势相欺,身份相压了。”
听罢,花顾白冷笑更是扩大了几分。甚好,有勇有谋,比以前强了许多,倒是自己看轻他了,一个大家公子竟连贞洁都舍得不要了。
只是……为什么他心里会有一丝不舒服呢?从听到这个计划开始,他本能上就在拒绝思考,排斥,升起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感。
花顾白似笑非笑,蹲了下来,平视着跪在地上的毓柳,“你说的这些如此看来确实可行,虽然凶险,但也不是不能一试。”
在看到他眼中亮起惊喜之色时,花顾白语气一转,“但,正因为它可行,我才好奇。不知道毓公子能不能回答我……为什么偏偏是九皇女来当这个女子人选?”
花顾白摸了摸他的脸颊,白皙的手把玩着他脸庞的头发,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其实哪个女子都可以按照你的计划来,甚至她还没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只要你说你已委身于她,就可以解决的事,但你却选了你以前宁死也不嫁的九皇女……”轻笑一声,“为何?”
“……”毓柳狠狠一震,整个人都像被花顾白那只手所固定一般,僵直着身体。他舔舔唇,试图解释:“因为……”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花顾白松开抚摸他头发的手,又像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轻瞥了他一眼,“这件事与我无关痛痒,你自去与九皇女谈吧。她若是愿意,就随你心意去做吧。”起身不再看他,花顾白抿着唇,试图压下心里的不悦。
而毓柳还有些缓不过神来,起来后脑子还不断在重复刚刚花顾白的问题。
他恍惚着踏出房间,迎面而来的正好是李袖春。
“聊完了?我送你出门,随我来。”李袖春怕他分不清来时的路,好意道。
怔怔跟在李袖春后面,毓柳看着自己的脚尖也同花顾白一起反问自己……为什么偏偏选了她?
……莫非是在茶馆里看到她对待凤君宠溺微笑的那一瞬间,真的是羡慕了,也想被九皇女那样宠在手心对待吗?还是说,他内心其实已经相信九皇女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事,才选了她来做戏?
因为走神,毓柳并没看路,与正好路过的恨春相撞。恨春没来得及避开,一屁股跌倒在路旁,哎呦了好几声。
李袖春眨了眨眼,憋着笑把恨春扶了起来,“没事吧?”顺口也关心了一下毓柳,“你也没事吧?怎么一直在走神?”
毓柳被她一看,忽然心里一跳,闪避开她的注视,摇了摇头。
“原来真是毓公子来了。”恨春冲毓柳问了好,而李袖春眼尖的看到她摔倒之处有一个红色的绣袋。
她把绣袋捡起来,冲恨春努嘴,“这是不是你摔倒时掉的?”
恨春看到那绣袋,脸色煞白,赶紧接过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打开了袋子口,拿出一个碎成两节的白玉簪,“完了完了,真的断了!”
她给凤君梳头后下意识就把这个绣袋放进了自己兜里,连自己都忘了。这回惨了,把它弄坏了!还怎么还给凤君,如何交代?
李袖春本来还没太在意,但是当那白玉簪一出,她也怔住了。
……为什么送给花顾白的簪子,会在恨春手中?
再看看恨春仿佛打碎心爱之物的沮丧之色,李袖春苦涩一笑。原来如此,是被当作不被需要的东西转送给下人了么?
她不想再看,唤了声毓柳,疾步送他到门外。正要抽身返回,毓柳却扯住了她的衣袖。
李袖春勉强一笑,“怎么了?”
毓柳暂时放下心里的迷惑,赶紧把正事告诉了李袖春。并踌躇道:“你可愿意帮我?”
李袖春当然不想这样随意就应下来,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算是做戏,也会心里不自在。可偏偏刚刚发生了那种事,她心灰意冷极了,抱着最后一丝不明所以的希望,李袖春问道:“凤君……他同意了?”
“凤君说,这件事与他无关痛痒。你若是愿意,就随我心意……”毓柳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握住的袖子在颤动,不由诧异看了眼李袖春。就这一眼,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李袖春眼含泪花,自己尚不知晓,还试图摆出笑脸来:“……好,我愿意。就照你说的来办吧。”
她缓缓从毓柳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低头掩下表情,“本来我就该还你这人情,你娘亲的事我很抱歉。”
毓柳看着她低下的头,想着她刚刚不自觉露出的表情,心里一动,突然悟了。其实早在自己心里,从她让自己活下去找机会杀她那一刻,已经不怎么恨她了……
在宫中处处与她相处的日子里,也察觉了她与传闻中的诸多不同。“没事,我已能放下了。”经历了这么多,母亡国破被两次逼婚……他自己也有所成长,哪里还是以前拿着匕首要杀了她血债血偿的鲁莽之人呢?
“那便好。”李袖春侧过身,“那我便送你到这里了,改日再聚。”
“等等!”毓柳叫住她,从袖口掏出一卷熟悉的手帕,像当初在皇宫里一样展开手帕,贴在她脸上碰了碰,“给。”
不过这次,李袖春没有向后仰避开,反而是呆呆立着。顷刻间再也止不住泪水,掉落在那帕上,“谢谢……”
“……”毓柳往前一步,踮着脚尖慢慢帮她擦掉,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九皇女也会哭,大女子也会像自己这种小男子一样哭。
等最后一滴泪被擦干,李袖春自知,这次自己的心也如那断成两截的白玉簪一起,彻底碎裂。
作者有话要说:这下误会大了,逼得女主已死心。
还有大约两三章触发小高|潮,开虐男主。
然后虐完男主,开启没皮没脸的甜甜甜。
第45一叶落知天下秋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李袖春看着地上为数不多的金黄落叶,才恍然知道这是秋天要来了。最近毓柳就像他计划中说的那样,经常带着清水过来坐坐。而惯常他来的时候,自己是看不到花顾白的身影的。
此时,他多半也是窝在侧卧中,懒洋洋捧着书在读吧。自李袖春发现她与花顾白不可能之后,她也在克制自己少去关注他。可是这么久了,他的许多习惯其实她早就熟记于心了。
他贪睡,嗜甜怕苦,喜欢读书,会题诗作画,懒得梳理头发,经常发还没干便要睡了,不喜人多的地方......
看到李袖春在走神,毓柳也停下了话头,只静静看着她。他无奈,轻轻笑了起来。看着李袖春茫然抬头,他清清嗓子道:“你又走神了。”
“是吗?”李袖春沉默几秒,“你再说一遍罢,刚刚我在想事。”她揉了揉眉头,露出几分歉意之色。
“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在我面前十次有八次都在走神。”毓柳来看她的这几天,算是发现了。九皇女与凤君恐怕真的是假戏真做了,凤君有何想法他是看不出来。可九皇女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犯了相思。
他有时来得早了,还能看到她为凤君洗手作羹汤的样子,不过她一直是隐瞒着凤君的。而自己来了这么多次,她都不曾做个糕点来招待自己。
他对九皇女会看上自己的爹亲没多少惊讶。一是宫中隐秘的传言都知道两人只是挂名父女而已,二是哪怕两人真有血缘关系,这个女尊国里不顾纲常的女子还少吗?出嫁从妻,妻死从女的人并不少。
他只是不懂,九皇女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一遍如同换了个人,莫非也是为了凤君吗?
他......真是有些羡慕起来凤君了,这世间男子求而不得的东西,凤君不屑一顾情有可原。可他还是个俗人......在见识过表姐这样真正的跋扈子弟后,更加明白像九皇女现在这样的品质有多难得。
甚至他有时会冒出这个想法来,虽是逼不得已做戏嫁与她,可这样似乎也不错。
清水在毓柳身后冷哼一声,不过语气也比以前好多了,“刚刚我家公子问你,今日可还要去医馆?你这人总是无视我家公子,要不是欺我家公子善良......”
李袖春并没在意清水的冷讽,反正她也早就知道清水是这个脾气,“我待会儿就要去医馆了,今日可能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我陪你一起去。”毓柳却不给她机会,看到她惊讶的表情,毓柳深知她老早就想摆脱自己了。心不甘情不愿的陪着自己,他哪能看不出来?可他忍不住想离这样的她走近些,也许两人关系近了之后,她也会如对待凤君那样对待自己。
李袖春看到他神色坚定,才点了点头。“那你且等等,我去填个外衣来。”
......
推开了侧卧的门,李袖春果不其然看到花顾白正一手捧书,一手支着下颚慵懒的样子。他像是被门声给惊到了,按捺不住抬起了头,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刹那,他一把握紧了书移开了目光,书页受不得摧残发出了声音。
李袖春苦笑,背过身去取衣服,他莫不是真讨厌自己到这份上了?连见到自己都不耐烦?罢了,拿过东西就赶紧走吧。
她飞速披上外衣,大步走到门边,正要出去,却听他掩饰不住低咳了一声。忍不住看了看正对着他大开的窗户,想要去关,却怕他嫌自己多管闲事,眼烦自己。
终究还是没有停下来,离开了。
床榻上靠坐着的花顾白,眸中漫上了几分微妙的神色。他这下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忍住了嗓子里的痒意。下了床,挪动着身体步到窗边,身子靠在窗框上,看到李袖春快步走向面带笑意等着她的毓柳。
两人言笑晏晏似乎在说什么,距离远了他听不真切。
初秋的风大,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那边李袖春似乎发现风实在是大了些,便脱了刚刚才披上的外衣递给一旁的清水,让他给他家公子盖上。清水别扭着,但最终还是给公子盖上了李袖春的衣服。李袖春的外衣大了,毓柳穿上去后衣袖长了一截,他捧起袖子对李袖春笑着打趣。
花顾白看着看着,眸光渐渐黯淡了下来。风越来越急,把花顾白一头未束好的头发丝肆意吹地远远的,他也不在意,微垂下眸,勾起一个矜贵清冷的笑意。
恨春推门起来便看到这一幕,她不由担心道:“公子,你怎么能站在风口处?”把他拉着坐回了床上,替他关好了窗户。“这样默不作声的吹风,万一着凉了发起热来,难受的可是公子啊。”
摸了摸花顾白的头发,都打结了。这是吹了多久?恨春掏出梳子替他梳理,花顾白微微偏头,笑意加深道:“病了再喝药不就行了?”
恨春动作一顿,她越发看不明白凤君了,明明就讨厌喝药,怎么还这么说?当凤君只是在逗趣,恨春没接话,把发绾完,感叹:“公子的头发又黑又亮,本来那白玉簪配公子是正正好的,都怪奴婢不小心给打碎了。”
花顾白轻轻咳了一声,“没事,碎就碎了。恐怕送簪子的人,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这回事了。”
恨春好奇想问这送簪子的到底是谁,但是看凤君脸色有些不对,还是没提。
“公子我去给你做个姜茶。”看着凤君喝下了,她才放心,凤君吹得耳朵都红了,村子里又没刻意准备炭火,万一着凉就麻烦了。
花顾白再执起书,却一字都读不进去了。他摸了摸书脊,心想这天下女子果真都是一样的。九皇女才在酒宴上瞥见了毓柳一面,就执意要娶他。李袖春才与毓柳相处几天,便已是与他同进同出了。
比起毓柳那样不谙世事,温和可爱的大家公子,自己确实没什么值得人留念的。身子又不干净,还不能传宗接代,唯一会的只是如何勾心斗角,如何献媚于女子。
这些他早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