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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的婆子听到有人溜进了屋子,也是一惊,生怕徐明薇怪她看守不力,抄起了(屁)股底下的小板凳就往前冲。
徐明薇这一嗓子,不仅喊来了外头的小厮,也吓住了刚从窗户爬出来的徐天泽。眼看着一群小厮婆子们喊打喊杀地扛了家伙什朝他扑过来,竟是吓得连躲闪都忘记了。
守门的婆子这时看清了徐天泽的脸,回头为难道,“姑娘,好像是小少爷。”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止住了动作,定睛一看,果然是香姨娘院子里的小少爷,连忙住了手。
徐明薇冷哼一声,“徐家没有会钻嫡母院子偷东西的小少爷,把这个小毛贼给我抓住了,狠狠打!”
众人一听,心里便明白了三分,只是也不敢真的下死手打了,装装样子拎着徐天泽敲打了一顿。
徐天泽虽然皮肉上虽然没受多少苦,却被吓得不轻,多少也反应过来些,嘴里胡乱喊道,“大胆!我是小少爷,谁敢打我,我灭他满门……”
一番胡话说得婆子小厮们俱都笑了起来,心里对这个小少爷也都轻视得很,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做,做起家贼来,还偷到嫡母的院子里,也不嫌丢人!还灭人满门哩,好大的口气,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哩?!
婆子小厮们心中添了气,下手便用力了些,这下可真把徐天泽打得哭爹喊娘,痛叫个不停。
第一卷身在异乡为异客159
徐明薇见打得也差不多了,叫住了众人,慢慢踱步走到满身狼狈的徐天泽跟前,仿佛看垃圾一般嘲笑着看向他,朝守门的婆子吩咐道,“搜一下他身上藏了些什么,回头可要记得锁好门窗,别什么阿猫阿狗地都能往我娘屋子里头钻!”
那婆子失职在前,哪里敢怠慢,连忙仔细搜了徐天泽上下,也只搜出了一个半旧的荷包,上头的针脚并不像贺兰氏房里丫头做的。徐明薇让人打开看了,里头只有二两银子和几十文钱,再无其他。
正当众人以为抓错了人之际,徐明薇又让那婆子进屋子里去看,可有什么东西损坏了的。
那婆子赶紧开了门锁进去一看,大惊失色,一路尖叫着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太太屋里的箱笼都被打翻了,摆的花瓶玉件也都被打了个碎……”
徐明薇听得心头火起,甩手就往徐天泽脸上狠狠打了个巴掌,用力之劲,把人带翻在地不说,徐天泽左颊上顿时高高肿了起来。
徐天泽自小就被香姨娘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见识过这个。他知道她是大房院子里这个女人生的,心里更加恨她,擦干净嘴边的血,小狼一般狠厉的眼睛便死死盯住了徐明薇。
徐明薇冷笑一声,“你也就趴在地上拿眼瞪我这点本事了!徐天泽,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让我看到一次你进我娘的院子,否则别怪我打断你的腿,你最好记住,我徐明薇向来说到做到。”
“现在,请你滚出去。”
一旁的婆子小厮们只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眼看着徐天泽踉踉跄跄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也没一个人敢伸出手去扶他一下。临走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盯着徐明薇又冷冷地看了许久,才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姑娘,这屋子里的怎么办?”婆子心里犯了难,这一屋子的古董玉器,就算卖了她,她也赔不起啊。
徐明薇淡声道,“先收拾了碎片,把箱子都归拢整齐了,等我娘回来了再找香姨娘算银子。”
婆子正庆幸里头摔坏了的不用自己赔,便听得徐明薇又淡声说道,“你看管不力,才有今日一事,罚没你两个月的月钱,再有下次,也不必回禀了我娘,自己拿了包袱走人吧。”
婆子被她说得脸上无光,辩解道,“实在不是老奴偷懒,怎么也想不到小少爷会从窗户偷溜进去啊,还请姑娘放过老奴这次。”
徐明薇冷哼一声,“怎地,我管不动你?”
那婆子也是在徐家久待了的,哪里把她一个小人儿放在眼里,又心疼那两个月的月钱,撇嘴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姑娘仁慈,放过老奴这次哩。”
徐明薇语气越发冷,扭头便叫了个小厮,“去把管家叫来。”
那婆子心下冷笑一声,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拿管家来压人哩,干笑了一声道,“老奴还要去屋里打扫哩,姑娘事忙,老奴就不在姑娘面前碍眼了。”
徐明薇见她要走,朝剩下的三个婆子嘱咐道,“给我摁住她。”
几个婆子平日就是要好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并不肯上前拿了那婆子,反而围了徐明薇求情道,“姑娘仁慈,便绕过这马婆子一回吧。”
第一卷身在异乡为异客160
徐明薇面上越发冷,横眉说道,“你们倒是感情好,好到连主子的话都勿需听了!既如此,便等了管家来一并发落。徐家不留使不动的奴才!”
那三个婆子听了,为难地相互看了一眼,又见徐明薇正背着手静静看着她们,只得硬着头皮将马婆子给拉住了,“老姐姐莫怪我们,主子吩咐哩,我们也是没得法子!得罪了!”
马婆子被人生生按住绑了,竟耍起无赖来,在地上打着滚,一会儿骂那三个婆子翻脸无情,一会儿又骂正经主子不在家,倒容得小儿欺负老奴哩。一连串的市井脏话从她口里飙出来,三个婆子见她骂得越来越不像话,连忙拿了块帕子把马婆子的嘴给堵了。
马婆子这点动静早就惊动了大房院子里的下人,俱围在外头缩头看热闹,这会儿听她骂得惊天动地,纷纷拿眼去瞧徐明薇脸上的神色,被下人用这样肮脏的字眼当面骂了,小主子脸上竟仍是平平淡淡的,一丝怒容都不见,不禁心里佩服小主子够沉得住气。
徐府大管家徐青山得了小厮口信,连忙提了下摆一路小跑,还没进大房院子就听到了里头一片闹哄哄的,额上冷汗顿时下来,心想也不知道是哪个高人活得腻味了,竟惹上了大房的小祖宗。不敢怠慢,连忙拨开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们挤了进去。
徐明薇远远地便瞧见了管家的身影,朝地上兀自怒目瞪着她的马婆子淡然一笑,“别急,管家已经来了。”
马婆子其实心里慌得很,刚刚那么闹,也只是盼着小主子脸皮薄,不想人前丢脸,自己耍个无赖便过去了。不成想徐明薇不为所动,被满院的下人盯着,也照样等了大管家来。心知这次自己是讨不了好处了,顿时心如死灰,如一尾失了水的鱼,再也闹不起来了。
大管家看一眼被绑了的马婆子,头发凌乱,神情萎顿,身上穿的短褂都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哪里还有平日的体面样子,心下不禁喟叹一声,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他恭敬地给徐明薇行了个问安礼,问道,“小主子想怎样处置马婆子?”
徐明薇指了贺兰氏的屋子,说道,“马婆子看管不力,放了小贼进去砸坏了我娘一屋子的摆件,当如何处罚?”
大管家心下一惊,贺兰氏屋子的东西,随便一件便是卖了他们都赔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徐明薇见他不说话,接着说道,“本来我也只是想扣马婆子两个月的月钱,小惩大诫,结果?大管家你也看到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处置马婆子?”
后来看热闹的下人这才弄清楚了原委,心里都在叹这马婆子真是不知时务,小主子都已经格外开恩,只罚两个月的月钱,能有多少银子?偏偏要跟小主子使犟,这胳膊肘还能别得过大腿?真是不知蠢字怎样写的!
大管家也是一样想法,看了一眼不争气的马婆子,也不顾她和自家婆娘私下交好,得罪了主家,焉能在徐家混得下去!当下便对徐明薇回道,“马婆子不知好歹,出言污秽,打二十棍罚了随身财物便卖出府去吧,这样处置七姑娘觉得可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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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薇点点头,又指着另外三个婆子道,“这三个也赶出院子去,做洒扫去吧,使唤不动哩。”
被点到的三个婆子连忙跪下求饶,她们这些好不容易混到内院脸面的,再被主家赶出去做杂役,那真是比死都难受。
大管家却是不管她们,心里明白小主子这一出唱的是什么戏,配合地说道,“使唤不动的自当卖出府去,姑娘已是太过仁慈了。”
那三个婆子一听说要被发卖出去,立刻不敢求了,俱老实地低头退到一边,再不敢出声。
徐明薇淡笑道,“念在初犯,先记下,再有不堪用的,交由大管家发落吧。”
大管家点头称是,敛目送了徐明薇回明月居,自去处置那几个婆子不提。
经此一事,大房里再无人敢小瞧了徐明薇,季氏治家以来松散下来的奴仆们,一见到徐明薇就跟见了催命阎罗一般,半分不敢懈怠,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步了马婆子的后尘。
徐明薇在贺兰氏屋前打了徐天泽,本就算好了等着香姨娘闹上门来,不想等了两日都不见人影,还道是香姨娘改了性子了,日子久了便也扔过脑去。
徐明兰病了两日,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来了静眉小院学琴。徐明薇看她脸色还不是很好的样子,精神也恹恹的,想起自己那天下午也是担惊受怕,倒起了几分同情之心,对着她说话都多了耐心。
看在房师傅眼里,自然是满意的。
那天下午贺兰氏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房师傅直到今天才听下人说起,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徐明薇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徐天罡的那个妾室房师傅自是见识过的,看人的眼神都是阴测测的,也就是对上贺兰氏这样大方端正的主母,换了别家的早就被整治下去了。
心术不正的姨娘,又能教养出什么好孩子?事情虽是因为徐天泽砸了贺兰氏屋子而起,但徐明薇后来的应对手段却是过了。她完全可以把人捆了送到季氏院子里,由着当家的二房处置,至少不会落了个正室嫡女欺压妾室庶子的坏名声。
这天下了学堂,房师傅特意留了徐明薇,开口就问,“可知道今天为何单独留你一个人?”
徐明薇摇头,恭敬道,“请先生明示。”
房师傅问她,“你二婶婶的事情,可知道些眉目了?”
徐明薇点点头,碧桃从外院听到了些许风声,不比婉容从赌场那里来的消息更真切,对于季氏那桩补药案子,她靠着猜测,已经大概知道房师傅给二房出的什么主意了。
“清风道观的坐观道姑前些日子传出了些不好的名声,大概便跟先生有关吧?”
房师傅抬眼看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徐明薇继续说道,“几天前清风道观遭鬼涂墙,不少信男信女亲眼所见,接连几日皆是如此。到后来坐观的无念道姑不知怎地就发了疯,衣裳不整地跑出道观,半个脑袋瓜子都被人剃了头发,只留下一个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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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师傅点头,问道,“那你看出什么了?”
“先生是让人做鬼去吓那无念道姑了吧?半夜鬼剃头,接连几天道观外墙被人涂了字,整个道观竟然没一个人发现,这派去做事的也的确有些本事。”徐明薇称赞道。
房师傅淡声道,“世人做了恶,总归会做贼心虚。我只是出了扮鬼吓她的主意,后头那些花样,全是那常大夫找的人想的吧。左右那神婆以后是害不了人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这事既然你都能想得通透,那为师问你,前几天你庶弟砸了你娘屋里的东西,你可曾想过还有别的法子解决这件事情?偏要弄得人尽皆知,你可知背后这些丫头婆子又是怎样说你的?”
徐明薇见房师傅有些动了气,敛目沉声回道,“学生知道。可以将人绑了送到二婶婶院子里,也可以请了家法处置……可没有一样能消我心头之恨,先生,那小崽子的眼睛是发着绿光的,今天他能背了人偷偷钻进我娘的屋子砸东西,那万一哪天他坏了心肠,提了刀子钻到我娘屋子里,又该当如何?到时候事情都已经做下,就算罚了他又有何用?我便是要一次打得他站不起来,下一次再作恶的时候记得掂量掂量,惹了我的后果,他担不担得起!”
房师傅听完,却也无奈,叹气道,“罢了,这些都是你们自己院子里的事,你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左右她跟自己不同,惹了祸事,也有帮她担着的家人。
徐明薇也不想惹了房师傅不高兴,听她寥落的语气,知她是为了自己好,连忙恭敬地说道,“先生莫对学生灰了心,学生知道您是为着我好,这次的事情学生也知道做得急躁了些,下一次必定会慢些来。”
房师傅似是倦了,淡笑道,“如此最好,我也累了,你自己回去吧。”
徐明薇点头退下。回明月居的路上,自己也在想,那天她真的做错了吗?眼前却浮现出徐天泽如小狼一般绿油油的眸光,阴冷地不似一个四岁孩童该有的样子……小小年纪,对贺兰氏和她便记恨如斯,不得不防。
徐明薇不知道的是,她刚出了门,房师傅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贺兰氏,将府里的几件大事都详细说了,催着贺兰氏她们尽早回来。徐明薇这个性子,该是时候熬一熬了。
内宅生活,明枪明刀地虽然一时痛快,站不稳一个理字,日后端的是后患无穷。再看季氏这人管的一笔糊涂账,徐老爷子他们再迟些回来,只怕府里下人都要浮起来了。
却说被打了的徐天泽,这几天都躲在自己院子里不肯出来,香姨娘正骂骂咧咧地替他上着药,“这天杀的小魔星,手也忒黑,哪里有半分当你是他弟弟,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啊!怕你日后跟她争家产哩,断子绝孙的小娼妇!等老爷回来了,天泽你可要记得,一定要把今日受的委屈给还回去!”
“姨娘,我记得哩,打了我的我也都记得!”徐天泽仰着小脸,狠声道。
屋里徐天娣看着床上被打得到处都是乌青的弟弟,沉了眸没有说话,拳头握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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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四月,似乎格外地漫长。徐明薇每天除了去静眉小院或是翠竹苑上课,就是在明月居里待着,便是像她这样爱静的性子,都隐隐觉出了些寂寞的味道。
贺兰氏自上一封信之后便再也没寄过信回来,也不知道她们路上走到哪儿了。徐明薇每天看着年历算日子,如今也才四月下旬,按照徐明柏说的,恐怕徐家人这会儿还在半道上耽搁着。
婉容她们大概也是看出了她无聊,绣件选样子的时候还特地拉了她给意见参考,平时认字都问得勤快了。徐明薇倒是觉察出来婉容越来越朝着自己靠拢,似是上次托了底之后,铁了心以后要跟着她出门了。
原本她是担心屋里的丫头心大不堪用,如今婉容有求于她自己靠了过来,倒也省了徐明薇不少麻烦。碧桃虽然实诚能托付,却少了机灵应变,不如婉容遇事来得妥帖。
内院的她有了两个得力的,在外事上却少了耳目。徐明薇自忖现在年纪尚小,闭目塞听些也不碍事,但日后这一块还是少不得的,等日后拿了嫁妆,再安排人手到各个铺子上听音儿吧。
徐明薇漫无目的地在镜湖边上散着步,忽地心里发笑,自己也真是想得太久远了些,等她长到能嫁人的年纪,还有好些年头呢。身后忽然一股劲风袭来,徐明薇还来不及反应,后背上一痛,就被那人推进了湖里。
她前世就是个旱鸭子,穿越过来作为一个深闺女儿,更不曾学过游泳。甫一落水,徐明薇就发了慌,平日里看着清澈可人的湖水从四面八方将她密密包围住,身子仿佛铁块一般迅速往湖底沉去。她越发害怕,手脚毫无章法地胡乱扑腾着,费劲了全力,却仍然阻止不了身体继续往下沉去。
原来自己这辈子也就这么短就过去了……徐明薇手脚已经全没了力气,肺里仿佛有岩浆在翻滚,炙热地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