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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舟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齐乐人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它是想要你妈妈的信物胸针,也许是想拿了这枚胸针逃出领域吧?”
犹豫了一下,齐乐人还是拿出了信物胸针:“要不,还是你来保管吧,毕竟这个本来就是你妈妈的东西……”
“现在再交给宁舟先生也来不及了……其实知晓它的目的的话,它能动用的手段就很好猜了,再用变形的办法骗取信物已经行不通了,你又有可能将信物交给其他人来保管,所以要确保拿到领域信物,最好的办法是迫使我们交出来。”苏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
“迫使?”吕医生嘀咕了一声,很有自觉地问道,“不会是想抓我当人质吧?”
“这是一个可能,到时候随机应变吧。”苏和笑笑说。
“……”这也太随意了,齐乐人和吕医生无语地看着苏和,要不要这么划水?
苏和镇定地说:“不用担心,我们要面对的只是一个藏头露尾不敢正面对抗的对手,它处心积虑小心翼翼,不过是因为它弱小而已,所以自信一点吧,这一次我们才是猎人。”
苏和的话让齐乐人豁然开朗,是啊,他习惯以弱者的角度来对待敌人,每一次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意外,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带了神队友啊!在自带外挂的神队友面前,一个不是领域级的对手注定是要被碾压的。
苏和温柔道:“不过还是要稍微做点准备……嗯,我有个想法可以一试。”
……
……
……
虽然在《噩梦游戏》里,齐乐人在朔月之夜死得飞快,但是这一次他充满了信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苏和放在桌子上的怀表在清脆的机械声中走动着,终于,时针和分针在罗马数字上重叠,他拿起怀表,对三人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出发吧。”
零点之后的世界看似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四人从领主城堡一路向圣城的繁华区走去,一片漆黑寂静,没有月光,也没有灯光,没有夜视能力的齐乐人抓瞎了:“不能点灯吗?”
黑暗中,躲在宠物行囊里的语鹰飞了出来,发出了一声嘲讽的轻哼,拍着翅膀飞入了黑夜中,在前方探路。
吕医生比齐乐人还惨,拉着齐乐人的衣服生怕自己脚下一崴又是一个惨烈的平地摔。
“恐怕不行,如果开着灯,远处的人看这里就会有非常奇怪的效果……大概就是亮光中有一个半径五米的黑洞吧。”苏和说。
想象着画面实在有点醉人,隐身不隐身还有什么区别?老老实实地继续摸黑走路吧。
一片黑暗中,齐乐人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起来,在星光下隐约能看到同伴的轮廓了,可惜光顾着看人,脚下没留心,一脚踢上了一块突起的石块,立刻重心不稳地往前栽去,还以为这下要摔个五体投地,不料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谢谢啊。”被拽住手臂拉起来的齐乐人闷闷地道谢。
宁舟沉默地松开了手。
“如果担心绊倒的话,可以拉着我。”苏和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齐乐人犹豫了一下,还没吭声,旁边的吕医生已经开心地叫了起来:“好啊好啊!刚才我都绊了两下了,太黑了根本看不见!”说着,他高高兴兴地拉住了苏和的胳膊。
一只温暖的手握在了齐乐人的手腕上,他扭过头去,黑暗中只能看到宁舟的轮廓,他目视着前方,仿佛拉着他的人和他无关。
“小心脚下。”他说。
“哦……嗯。”齐乐人应了两声。手腕上的温度从皮肤渗入了血液中,随着跳动的心脏一直传递到每一个角落,那是另一个人的体温,来自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个体。他们有着不同成长经历,不同的性格爱好,不同的宗教信仰,他们甚至不是一个人世界的人,却命运一般地相遇,甚至相爱……
齐乐人紧紧捏住自己出汗了的手心,静静感受着手腕上的温度,他不说话,也不敢动作。
为什么?
牵着他的人已经不再是被他误会了性别的梦中情人,可是他的心脏却依旧为他雀跃地跳动着。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欢喜又绝望地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圣修女的梦境(十六)
宁舟的语鹰在前方盘旋了一周后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前面有动静。”宁舟得到了语鹰的提醒后说道。
一片黑暗中,前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建筑物,浓郁的黑色蒙蔽着人的视觉,令人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惧,因为黑暗,也因为未知。
宁舟看向前方,街道的另一头,数个人影正摇摇晃晃地徘徊着,他的夜视能力虽然不错,但还是无法看清楚,肩头上的语鹰再次振翅而起,在黑暗中飞向那里。
“是恶魔。”宁舟语气森冷地说。
果然,和《噩梦游戏》里一样,进入朔月灾厄后圣城内就开始出现恶魔,当时齐乐人就是被这群恶魔攻击导致死亡,但是这一次就不会重蹈覆辙了。
“放心,它们不会发现我们的。”苏和说着,继续向前走。
这群异化的恶魔行走在黑暗的街道上,摇摇晃晃,似乎毫无神智和思想,齐乐人近距离地观察它们,虽然黑暗让他无法看清它们的外表,但是隐约可以看到它们裸露着变异的躯体,像丧尸一样缓慢地行走着。
随着一行人走入圣城的繁华区,这群恶魔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它们没有组织和纪律,却遵守着奇怪的指令,在这里游荡……等待……
“圣城的居民们没事吗?这些恶魔会不会攻击人类?”吕医生提心吊胆地问道。
“没有人类了。”苏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现在,这座圣城就只剩下恶魔了。”
一股寒意从脚下爬到了后颈,齐乐人不禁毛骨悚然,虽然他知道零点之后圣城里会充满恶魔,但却没想到这些恶魔……竟然就是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吗?
“为什么会这样?这里的居民知道自己会变成恶魔吗?等等,如果不睡的话……”齐乐人想起在朔月之夜坚持不睡最后一个个消失的居民,一种更为可怕的猜想涌上了他的脑海。
“一旦在朔月之夜睡着,零点之后就会异化成恶魔,如果保持清醒,那么……”苏和停顿了一下,缓缓道,“……就会变成恶魔的猎物。”
仿佛在印证着苏和的猜想,前方街道中突然响起了开门声,路边的房屋大门打开,一个年轻男性惨叫着冲了出来:“不,恶魔!别过来!”
在他身后,两个身形怪异的恶魔摇摇晃晃地追逐着他。
随着他逃出房屋,街道上混沌地游荡着的恶魔们被惊醒了,这群毫无理智的怪物兴奋地发出了吼叫,追逐着他朝着四人的方向跑来,年轻人一边哭叫一边逃跑,在黑暗中他摔倒了,连滚带爬地起来继续跑,可是身后贪婪的猎食者们已经越来越逼近了,下一秒就要抓住他……
齐乐人感到手腕上一松,宁舟已经冲了出去。
“别杀他们!他们是活人!”齐乐人喊道。
宁舟果然没下死手,他拉住仓皇逃窜的年轻人,将扑向他的恶魔一个个踢开,一手提着一个成年男人,一手攀住临近房屋的栏杆将人拉了上去。更多的恶魔被惊动了,疯狂地向这里涌来……
黑暗中传来一阵短笛声,并不优美,反倒吊得人七上八下,可是在这诡异的笛声中,原本疯狂的恶魔们却平静了下来,它们茫然地站在那里,呆立了一会儿后三三两两地继续游荡了起来,对两个大活人视而不见。
这笛子的声音太诡异了,会是那个金发的小女孩吗?齐乐人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被纯粹的黑暗浸染着,隐约看见几个人影,正在向这里走来。
三个身穿斗篷的人影来到了宁舟面前,其中一个还吹着笛子,最前面的那人抬头看着屋顶上的两人,用嘶哑飘忽的声音说道:“外乡人,请将他交给我们。”
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年轻人跪趴在屋顶上,瑟瑟发抖,用破了音的嗓子叫道:“不不不,“不要把我交出去……我要回家,我要睡觉……”
“我们会送你回家,你会平安地睡到天亮,然后忘掉这件事情,来吧,我们送你回家。”斗篷人说。
“你们是谁?”宁舟问道,他对这三个穿着斗篷的人充满了警惕,因为他感觉得到这几个人身上也有浓郁的恶魔之力。
齐乐人紧张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被苏和拉住了:“再等等,先看看这群人到底想做什么。”
斗篷人沉默了一下,其中两人低声交谈了一下,最后说道:“你可以叫我们守夜人。”
“恶魔?”宁舟冷冷地反问。
斗篷下的恶魔苦笑了一声,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变异了的狰狞脸庞:“对,只不过,我们是清醒的恶魔。”
被宁舟救下的年轻人抖得更厉害了,颤抖中的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
“这朔月之夜,所有睡着的人都会变成恶魔,而清醒的人……则会成为恶魔追逐的对象。虽然现在我们站在这里,能走路能说话,但其实我们也一样沉睡着,这应该叫做‘梦游’,在每一个朔月之夜,我们会在梦游中四处寻找没有入睡的活人,在恶魔吃掉他们前救下他们,让他们忘掉这一切,然后安然睡去。外乡人,答应我,像我们一样保守这个秘密。”斗篷人沙哑地说道。
“为什么不说出来?而是任由这种事情继续下去?”宁舟质问道。
幽幽的短笛声中,守夜人变异了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又悲凉的笑容。
“人在蒙昧中犯下的罪行,是可以被神原谅的。每一个朔月的夜晚,这群入睡的人在梦中脱掉自己的衣服,化身吃人的恶魔,到处猎食自己的同类,然后在天亮之前清理掉一切痕迹,再一次披上人类的外衣,安然无事地醒来……这样的日子已经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八年。如果有一天,这虚伪的和平被打破,无辜的人知道自己在吃人,这座城市才真正地完了,他们……我们,任何人都将坠入地狱,再也无法得到救赎。”
吃人……齐乐人再一次想起在笔记本里记录下这一切的那个年轻人,他最后竟然是被恶魔分食了吗?再联想一下他最后听到的敲门声……那一晚会出现在他家中的人,恐怕就只有他早已入睡的亲人们。
齐乐人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仿佛在灼烧一样,他捂住肚子,努力不去想象那个血腥残忍的画面。
被宁舟救下的青年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鸣,趴在屋顶上呕吐了起来,在这一夜前的每一个朔月的夜晚,沉睡的他都和那群血腥的恶魔一样,贪婪地攻击着活人。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在梦中平安度过朔月的夜晚,醒来后还感觉到身心愉悦满足,好似做了一个美梦。就是那一天,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邻居奶奶在朔月灾厄中失踪了……
守夜人魔鬼一般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笑容:“看吧,知道自己吃人,远比吃人本身更可怕。”
第一百二十七章圣修女的梦境(十七)
“原来如此。”苏和低声道,带着两人向守夜人的方向走。
领域的力量将守夜人也一同带入了干涉范围内,苏和在守夜人面前现出了身形,守夜人们终于意识到了齐乐人等人的存在,惊讶又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又是谁?”
“同样是你们口中的外乡人,正在调查朔月灾厄的起因,想办法结束这一场噩梦。”苏和温雅地说道。
守夜人们审视地打量着他们,被这种变形的怪异脸孔打量着,齐乐人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并不是说他们的眼神里充满恶意,只是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令人浑身不自在。
“我知道你们,从外面的世界穿过迷雾来到这里,也许你们才是结束这一切的钥匙。如果你们想知道,好吧……这场灾难,是从八年前开始的……”
守夜人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将朔月灾厄的事情娓娓道来。
二十多年前圣城被恶魔入侵,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座城市就被迷雾包围,但恶魔却消失了,圣城恢复了平静,劫后余生的居民们发现自己再也走不出迷雾,无论在迷雾中走多远,最终都会回到圣城中。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女人怀孕,也没有新生儿降生,这座城市在迷雾中孤独地老去……
直到八年前的某个朔月之夜,噩梦开始了。
“那一晚至少有十分之一的人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惊恐不安中,在那之后的第二个朔月之夜,又有一群人消失了……慢慢地我们找到了规律,每当朔月之夜降临,零点到太阳升起之前,绝对不能保持清醒,否则就会消失。之后人们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当朔月之夜来临,他们会喝下安眠药剂,确保一觉睡到天亮,失踪的人口开始减少,但总有意外发生……例如刚才那位差点成为恶魔的食物的朋友。”
还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哆嗦了一下,颤巍巍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抽泣,知道朔月灾厄的真相让他濒临崩溃,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不止一次地吃过活人,他就陷入了无法升入天堂的恐惧中。
“我从小就会梦游,某一次的朔月之夜,我梦游了,但奇怪的是这一次的梦游中,我是清醒的,我‘看到’我的妻子脱下了睡衣,身体慢慢转变成恶魔,那时候我吓疯了,可是当我看向自己的时候,我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我跟着她走出了家中……”
“那一晚,我看到了一个地狱一样的圣城,我的妻子和那群恶魔一起寻找着追逐着猎物,他们找到了一个没有睡着的活人,疯狂地攻击他蚕食他。我这一生从没有见过这样残酷野蛮的景象,一群人疯狗一般地吃着人,他们从惨叫的活人身上抠下血淋淋的肉块,贪婪地塞进嘴里咀嚼着,好像这是上帝赐下的食物,我试图阻止这场暴行,奋力推开了我的妻子,她一头撞在了墙壁上,鲜血直流地醒来了。”
守夜人怪异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哭泣一般的笑容:“她醒来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就连那个抽泣着的年轻人也屏住了呼吸忘记了抽泣,一片深邃的黑暗中,那个面目可怖的守夜人哀鸣着:“她变回了人类,看着一片黑暗中分尸着血肉的恶魔们尖叫。我靠近她,想要保护她,可是在她的眼中我就是恶魔,她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了,只是一边惨叫一边逃跑。那群可怕的、丧失了人性的野兽扑了上来……我怒吼着,挣扎着和它们搏斗,我想在这一刻醒来,哪怕和我的妻子一起死去……我用头去撞击墙壁,一下又一下,头破血流,可就是无法醒来,我被困在了噩梦里。这个梦太漫长,也太绝望了……”
“恶魔们饱餐了一顿,我不想承认,我和它们一样饥渴难耐,我用自己最后身为人的尊严和理智才没有堕落地和它们争抢我的妻子的血肉。在太阳升起前,它们秩序井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甚至有几个恶魔自发地将猎食的痕迹打扫干净,清洗掉自己身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醒回到床上迎接黎明。奄奄一息的我躺在地上等死,东方的天亮了,身体变回了人类,伤口全部愈合,在这个血腥的夜里发生的一切,只能由我独自承担。天亮以后,那些分食了我妻子的邻居们恢复了人类的模样,关切地询问我和我的妻子昨晚睡得如何,他们根本不知道几个小时前他们才刚刚杀害了她。我甚至不能说这一切!我只能沉默地留在地狱里,一个人,留在地狱里!”
“苏珊,我的妻子,成了一个在朔月灾厄里消失的人,永远。”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守夜人,选择保守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