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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多少钱?”
“十万。”
“嗯。”
里面会不会是碎尸啊?中冈想象着。而且恐怕是谋杀案的尸体。在黑网站上多雇几个人来丢弃尸体的话,就算尸体被发现,警方也很难通过遗弃途径查到凶手。
“光在东京和名古屋之间来回跑一趟就能拿十万?真不赖啊。不过,这是违反货物汽车运送事业法的。”
“对不起。”矢口把身子缩成一团。
“算了。把今天和我见面的事忘了吧。这样的话,我也会忘记你做过这件事。”中冈站起来,拍拍矢口的肩膀,“挺好的吧?”
“是,当然!非常感谢!”
中冈丢下缩着脖子的矢口,走向收银台。
离开咖啡厅,他边走边玩味着刚才那番对话。虽然矢口的违法行为背后或许隐藏着谋杀案,但追查两年前的纸箱是不可能的。反正那件事自有别人去管,和他中冈无关。
问题是水城千佐都。她为什么想知道黑网站的网址呢?
真想着,内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一撇嘴,接起电话:“您好。”
“你小子去哪里打酱油了?”系长成田很不高兴。
“我在追查赤熊温泉事件的线索。”
对水城千佐都进行秘密调查,是得到了成田的许可的。
“你还在跟进那件事啊?”
“什么叫‘还’呀,这才刚开始呢。”
“那个大学老师不是说没有他杀的可能吗?适可而止怎么样?”
“别的活儿我也在干呢。”
“别管那个,有工作了,六本木的卡拉ok厅发生斗殴事件,有人重伤,伤人者逃逸。大家都忙着呢,快去帮忙!”
“了解。”
问明了详细位置,刚挂断电话,碰巧就来了辆出租车。中冈扬起手来。
即便是在赶往现场的途中,中冈心里也还一直想着赤熊温泉的案子。越调查,他越觉得那不是一件单纯的事故。
死者水城义郎出身千叶名门,父亲拥有好几桩产业。其中一桩是广告业,水城大学毕业之后就进了那家公司。他在公司开始接触cm制作,这或许和他之后真正走上电影道路有所关联。三十岁时,水城自立门户,制作了许多电影,其中不乏进入票房榜单的作品。这些作品的情节和角色大多是水城自己设计出来的,在周边商品和著作权上也大赚了一笔。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形,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资产应该也不下五亿日元。
就像水城老太在信中写的,他结过两次婚,每次都没坚持到一年。没有孩子。直到两年前,他第三次结婚之前,水城义郎都独自在宽敞的豪宅中生活着。
虽然没能建立起一个幸福的家庭,但作为电影人,他却有着崇高的地位。
他有一双极具洞察力的眼睛,也有极其高效的处事风格——这是认识水城义郎的人们的共同看法。
如果他认为一个人有才能,就算是默默无闻的年轻导演,也会获得起用;相反,无论一个导演名头多么响亮,业绩多么辉煌,若是他判定此人没什么新鲜感,就会毫不留情地舍弃掉。因此与他失和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水城却完全不把这放在心上。
就算是在题材上,他也毫不妥协,对那些追逐流行的作品不屑一顾,认为没什么讨论价值,一旦提起就会引得他勃然大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性格的缘故,近十年来,水城都没有什么大作。但中冈从几个电影界人士口中听到了很值得玩味的事情。
最近,水城曾说“要制作一部让全社会震惊的电影”。电影的内容无人知晓,但一位导演说,“他不是个好虚名,爱夸张的人。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电影策划一定有其特别之处”。
就是这样一个人迷恋着千佐都。他曾放出话来,说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也确实做到了。不过,水城似乎没指望能得到她的爱情。他如此评价自己的婚姻:“她迷上的是我的钱包,我用钱买下了这个叫千佐都的女人。”这与水城老太信上的话非常合拍。
关键人物水城千佐都出生于新泻,高中毕业后来到东京。一开始在六本木的俱乐部工作,没多久就换去了银座。“red”是她在银座的工作第二家店,在那里,她继续使用着本名“丽花”。
关于换到银座工作的原因,和千佐都要好的陪酒女说,是“想认识有钱的老头子”。六本木虽然也有土豪,不过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千佐都说,年轻的可不行。
“如果是年轻人,等他变成老头子的时候,我也是个老太婆啦。老家伙照顾老家伙,不是麻烦得很吗?反正是要照顾的,不如趁自己还年轻的时候比较好。等他死了,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享受人生哪。而且,还能靠着继承到的遗产,有滋有味地过下去。你不觉得这棒极了吗?”
中冈接触的那个陪酒女说,这番话让人有种奇妙的共鸣感。
不知道千佐都为什么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得这么极端,每次接待有钱的独身老年人时,她都显得格外积极。不过,她并非露骨地以色相引诱,而是通过言行举止,仿佛若无其事却又实实在在地去吸引他们。
就这样,她遇到了水城义郎。水城在光顾的当天就相中了千佐都,此后便成了常客。千佐都在掌握了他的资产情况后,也认为他是个理想的对象。
相识数月后,两人结了婚。这消息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但这是千佐都一贯坚持的信念,“red”的大多数员工也只有心生敬佩的份儿。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算稀奇。年轻女孩子考虑到经济能力,嫁给比自己大的男人,世上多了去了。年长的丈夫很可能死在妻子前头,就算是冲着钱结婚,年轻的妻子只需要忍耐到丈夫去世就好,与之相比,杀人的风险就太高了。
只不过,具体到水城千佐都身上,有一个事实不容遗漏。就如水城老太所说,在事件发生之前三个月,水城义郎投保了多家寿险。一家保险公司的负责人说:“水城先生本人对此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考虑到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年轻的太太未免会太辛苦,所以才签了合同。”
保险金总额超过三亿日元,算是非常高的了。没有一家保险公司对这起事故怀有疑问。
中冈越查越觉得蹊跷,却又说不准她会不会如此孤注一掷。有没有值得怀疑的行为呢?
他也去了一趟赤熊温泉。当地警察已经把这件事作为事故处理。县厅环境保全课一个叫矶部的人,似乎满脑子都是如何防止事故再次发生。
但是,水城夫妻住过的那家旅馆的老板娘口中,却说出了值得一听的东西。
说要来温泉旅行的是妻子千佐都,水城义郎本人似乎并不知道赤熊温泉这个地方。
中冈努力寻找着谋杀的可能性。即便如此,外行如他也能够想到,火山气体浓度会在何时何地提高,是不可能预测的。因此,他的思路就转到了制造硫化氢气体的方法上。虽然泰鹏大学的青江断然否定了这条路,他却依然没有放弃。
他忘不掉在调布的老人之家和水城千佐都碰面的场景。
请务必调查到您满意为止哦——她这样说着,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中冈确信,那不是一张清白无辜的脸。
13
咚咚咚。青江的目光刚落在研究生的报告上,就传来了三下敲门声。他说了声“请进”,奥西哲子便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个大信封。
“您在忙呀?”
“啊,也没那么忙。在看这个。”他指了指报告。
“哦,是他的……”奥西哲子的眉毛动了动,“写得怎么样?”
“有点小惊讶。总觉得在哪儿看过,仔细一想,原来是原封不动地照抄我不久前发表在专业杂志上的内容啊。你不是也注意到了吗?”
“那当然。不过,我觉得还是让青江老师直接发现比较好。”
青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把抄袭的论文拿给原作者看,难道就不怕露馅吗?”
“恐怕他并不知道原作者就是老师您吧。一开始,是某人剽窃了青江老师的论文,作为自己的论文发表了出去。而这次呢,我们自己的研究生又把那篇剽窃论文抄了下来。”
“哈?”青江半晌合不拢嘴,不过只想了一小会儿,他就明白了事情原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抄剽窃的论文。”
“老师要不要警告他一下?”
“算了。”青江挥挥手,“浪费时间。只跟他说一句‘露馅了’就好。”
“好的。”
青江把报告丢进纸篓。“那么,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拿快递给您的。”
“快递?哪里寄来的?”
奥西哲子把大信封递了过来。“北陆每日新闻。”
哦,青江点点头,接过信封。他想的没错,寄信人是《北陆每日新闻》的内川女士。青江把信封当场撕开。
“大概是把刊登过报道的那期报纸寄过来吧。还挺守规矩。”
“您都去协助调查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说的也是。”
青江把信封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果然是报纸。还附着一张手写的便条:“托您的福,完成了这次报道,同函奉上。非常感谢,今后也还要请您多多关照。”
报纸寄来了两份。青江把其中一份放在奥西哲子面前:“有时间的话,你也读一读吧。”
“好的。”她说着,拿起了报纸。
报纸的某一版上贴着黄色的便笺,打开一看,在“深度报道”栏目里,对苫手温泉事故做了一次重新介绍。说明完事故大致情况后,作为专家意见刊登了青江的发言。
“在温泉地区,任何地方的土壤里,都有可能产生硫化氢和二氧化碳。这次的事故现场位于游览步道的上部,恐怕也有这样的地点存在。我认为是封闭在雪下的气体由于某种原因突然喷发所致。硫化氢比空气重,在无风状态下,尤其是在地面温度较低的冬季,由于没有上升气流,硫化氢会逐渐向下方移动,最后积聚在低处和洼地中。事故现场具备以上多重不利条件。硫化氢虽然有臭鸡蛋气味,但没有刺激性,人在吸入过程中会逐渐习惯,很可能是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了致死量,导致运动神经麻痹。”
青江合上报纸,问助手:“你怎么看?”
“没什么问题呀,我觉得是很妥当的见解。”
“什么嘛。虽说妥当也没什么错,但最主要的是,这番话四平八稳,若即若离。特地去了现场,却只能做出这种程度的评论,作为专家是不够格的。”
“您不必如此苛责自己,只是一篇报道而已啊。”
“不,我觉得很丢脸。说实话,其实这起事故有许多难以理解的地方,我还弄不清楚原因。”
“是吗?”奥西哲子双眉微皱,“难以理解的地方,比如?”
“硫化氢的气味——报道上也说了,是一种类似臭鸡蛋的气味,但这回,我在现场附近一次都没闻到过。想想也对,游览步道怎么会造在那么不稳定的地方呢?据当地人说,游览步道周边草木茂盛,也没怎么见到过野生动物的尸体。如果有个地方会喷出硫化氢,植物生长一定会受到影响,也肯定会有动物死亡。你不觉得奇怪吗?”
奥西哲子扶了扶眼镜。
“这么一说,倒的确挺奇怪的。不过,自然环境也会发生急剧变化。也许是受到了附近火山活动的影响吧。”
“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事故。”
奥西哲子十分惊讶:“不是事故,会是什么?”
“都说了,那——”青江把“是人为的”几个字咽了下去,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那不是单纯的事故,或许是包含着更复杂的因素的事故吧……”
“或许吧。不过,老师,您在这件事上反正已经起到作用了,还是回归到日常工作上来吧?事务局那边在催,问您担任主席的那个研究会的原稿,是不是快写好了。”镜片后面闪过一道锐利的目光。
“哦,那个啊。我知道了,马上就写。”
“明天截稿,那么就拜托您了。”奥西哲子说着,走到桌子旁边,捡起刚才青江丢进纸篓里的报告,“我先走了。”说完就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青江叫住了她,“你知道一个叫那须野五郎的演员吗?”
奥西哲子扶着眼镜:“那须野?”
“五郎。那须野五郎。就是在苫手温泉死亡的那个人,听说是个演员。”
她摇摇头。“不知道。没听说过。”
“哦。果然是这样。好了,没事了。”
“您问他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回去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