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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宫里出来找人的小太监,抬高袖管抹额头清晰可见的汗珠,不是被这个一路的奔跑热出了汗,是心急如焚。
可见大皇子这个情况真的很危急。刘御医手脚发软,想着如果这回过去,再来个束手无策,可能晚节不保了。
“通知鲁大人了没有?”当务之急,刘御医找上司。
如今只能找上司解决这个问题了。皇帝找来大皇子,可不是让大皇子一回来就死的。给皇帝干活的太医院,深明这个道理。给皇宫里的人治病,要看皇帝意思,这条人命留不留。
小太监呼呼喘着气:“叫了,分成两路,一路跑出宫,找太医院。但是,刘御医你这儿近,你肯定要先去给大皇子救急的。”
刘御医被说到这点,像是被绳索绑住根本逃不了身,于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在原地转了一圈。那小太监也是急得要死,跪下来哀求他:“奴才求求你了,刘御医您赶紧去吧。您再不去,不止大皇子这条命,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奴才——”
找不到刘御医及时回去,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不到的小奴才一样要负起责任。
刘御医这会儿都自身难保,哪顾得上别人的命,那小太监见状,拉住他的裤腿。两个人当即在冷宫里上演起十分滑稽的一幕。
“够了!”朱璃冷声叱喝。
小太监两眼泪汪汪,仿佛才发现朱璃的存在,对朱璃叩着脑袋:“三爷,您快想想法子。”
看刘御医这副表情,都知道刘御医去到大皇子面前只会束手无策四个字,真应证了十爷那句刘御医没有别的本事,只运气特别好。
当大夫是要讲究运气的,像刘御医运气好,她李大夫运气只能是一般般的了,每次都被人抓住当救火队,冲在最前锋。
用三爷如今的话来说,是:“隶王妃能者多劳,本王只能请隶王妃看在这些可怜的无辜的奴才面上,出手救人。”
道完,朱璃即吩咐马维马上去拿一身女子衣物给李敏换掉身上这身男装。
朱理想到之前自己兄长在护国公府里交代的,急了,护在李敏面前说:“我大嫂今日入宫不是来给人治病的!”
“小理王爷。哪怕你们如今回到护国公府,太后一道懿旨下来,隶王妃不也得入宫给人治病。到那个时候,大皇子的病情因为耽误的时间更重了,不是给隶王妃更添麻烦吗?”马维对着朱理说。
李敏知道他们这些话是对的,是祸避不过,否则,她不会今天乔装打扮冒险先进宫打探究竟了。
大皇子的病,虽然远观好像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李敏心里对此不是像刘御医束手无策。
躺在榻上的大皇子,面色,呼吸的频度,深度,以及手指按着胸口的动作,都收入她眼里。刘御医说他脉搏虚弱,恐怕不是那种沉脉,而是浮脉。沉脉是气血淤滞,浮脉分两种,一为表实证,大皇子身子虚弱,肯定是第二种,浮大无力,阳气外脱,结合症状,为心肺病。
具体是什么心脏病或是肺病,还得仔细再琢磨。
旋即进了屋子换去身上男装,坐上抬来的轿子。朱理跟在她身旁。李敏一只手掀开帘子对小叔说:“小叔在福禄宫宫外等。不要进去。人多事杂。”
意思是朱理年纪小沉不住气,要是进到里面被什么人一激,方寸大乱,说错什么话被人抓住把柄那就麻烦了。
朱理那手打在自己大腿上,年轻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些忿气,因着自己年纪小而办不了大事儿,却也不得不低头答:“大嫂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在福禄宫门前等大嫂。”
见到小叔答应了,李敏方才安心。
轿子抬着她,刘御医以及朱璃,一起奔向福禄宫。
太后宫殿里已经是忙成一团乱。但是,消息除了去通知刘御医和太医院,却都不敢外漏。连对玉清宫报信的折子,都被太后先收起在袖管里。
皇帝把人放到她这儿,是要让她想方设法保住人命的,不是让她开口说自己不行的。太后不想被儿子小看了,一次低头,等于万事低头。在让人去太医院里再请大夫过来时,身边的姑姑走上前在她耳边说:“太后娘娘,为了以防万一,是不是该先让人去一趟护国公府——”
这话正是太后所想的,太后点头:“拿哀家的懿旨过去请隶王妃立马入宫一趟。”
刘御医都说大皇子这个病情危险,虽然说刘御医医术平庸,可也中规中矩,没有说错过,重病就是重病。太医院里,比刘御医厉害的太医,也就那么几个,不一定被刘御医强,还不如直接去找比太医院厉害的李敏。
叫了人去护国公府之后,太后那颗心安了一半,手掌心端着茶,不知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哀家可能是年纪大了,总觉得,只有隶王妃在身边,能安心一些。可皇上好像,不太明白哀家的意思。”
说的是万历爷处心积虑想要护国公纳妾,形同于逼李敏走。
万历爷指意容妃与靖王妃联手逼李敏让护国公纳妾的事,太后是知情的。
“可奴婢看,皇上也不是全那个意思。”姑姑斗胆进言。
万历爷让李敏允许护国公纳妾,但是,没有允许把李敏逼走。也就是说,容妃办事不力,没能办到万历爷想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事儿,皇上是没有摸清隶王妃的脾气。”太后说到这儿,嘴角不免扬起,模糊不清,似笑非笑,端起掌心里的茶盅吃了口茶,不再说了。
姑姑退到太后身后。
那个去找刘御医报信的小太监先回到了福禄宫,匆匆忙忙迈过门槛,跪在了太后面前,说:“奴才无能,去找刘御医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三爷,耐不住三爷询问,给三爷招了。三爷一听,立马让人快马加鞭去护国公府请隶王妃过来。如今,刘御医、三爷以及隶王妃,都快到福禄宫门口。”
听这个小太监说话,心脏犹如过山车,太后瞪眼缩眸,盯着面前这个哆哆嗦嗦的小脑袋,倒是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因为,目的达到了。李敏来福禄宫里。
叹一声,太后假指甲贴到额角上。姑姑不动声色走出屋外,跑去让福禄宫门前的人准备好,等李敏一到,直接把人领去大皇子的小院子里。同时封锁消息。
毕竟李敏是有夫之妇,大皇子是年轻男子,这话儿传到外面不好听,让人有伤风败俗之感。
抬着李敏的轿子,因此没有通报,穿过福禄宫的大门,直接抬进了大皇子住的小院子。到了房间门口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兰燕帮李敏掀开轿帘子。李敏走出轿帘,来不及两旁低头不说话脸色慌张的那些宫女太监,直走到门口。
守在门前的太监慌然回过神来,帮她打开屋门。
刘御医在后面那顶轿子上下来,额头全是晶莹的汗珠。那些太监涌上前,帮他拎药箱,马前马后。看得出来,大家指望刘御医比较多。
到底李大夫是个女子,很容易遭人看不起。
朱璃只能在大皇子的院子门口跃下马鞍,但是,没有走进院子时,听着背后突然一声:三哥——
那声音,除了唯恐不乱的老十一没有其他人了。
马维站在朱璃身边眼睛一睁,见的是,除了十一以外,十爷九爷都在,却是八爷不在。
“你们不是走了吗?”朱璃问。
“回头我们一看,怎么少了三哥的影子,想到三哥的眼睛不好,我们几个琢磨着在太后宫里等等,生怕三哥迷了路。没想到三哥早不在这个宫里了。”朱琪一本正经地说,脸上貌似流露出兄弟之间的关切。
朱璃青玉的眸子旋了抹利光,问他:“你不是整天跟着你八哥屁股后面吗?什么时候不跟你八哥,关心我这个老三了?”
“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做弟弟的,哪个兄长能不关心?谁不知道我十一是口是心非,越是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越是毒舌。三哥,要不是我天天惦记你的眼睛好不好,怎么会总是提起你眼睛不好?”
马维想着十一这张嘴,实在是永远都只能吐屎的那种。
真亏了三爷能沉得住气。
朱璃冷冷地笑了两声:“我老三感谢十一弟。”说罢,不和这几个纠缠了,回身进了大皇子的院子。
见到朱璃进了院子,朱琪他们几个互相对了下眼神,轻手轻脚,不留痕迹,一块儿潜进了院子里看热闹。
要是大皇子真死了的话,恐怕最高兴的要数东宫了。可是,这个三爷是太子宫的人,却在关键时候找了李敏来救大皇子。要是真把大皇子救活了,东宫能是什么表情。朱琪等几个人越想越是难以按住好奇心。
让他们说的话,那就是,早知道他们中的老三,从来除了眼睛不好,脑筋一样有问题。别人做事都是想着自己是哪边哪派的人,是谁家的人,只有老三,貌似连静妃娘娘都可以六亲不认,只因朱璃把自己丈母娘都给抛弃了。
李敏入了屋里,里头乌烟瘴气,这空气比她那会儿进来时更浊了,八成是不懂的人点了什么神香,以为可以祛除邪气,却不知道这些烟对于心肺病的病人才是致命的导火索。
“开窗,把烟通通给我灭了!”李大夫发了脾气说。
屋里的几个太监宫女本是都愣着,惊异不定的眼珠子转动着,不知听谁的是对的。刘御医走的慢,结果跟在朱璃后面才进了屋里,当然更是立在暗处不准备开声。
朱璃也觉得屋里这个空气太浊了,他这个没病的,都能被吸出病来,冷声说:“还不快把窗打开,把香炉挪到院子里去。”
几个人慌手慌脚,打开了前面的窗拉开条缝儿流通空气,把冒烟的炉子全抬到了外面。等里面的空气好些,再敢拿被子捂住门缝儿,避免屋里的病人着凉。
李敏走到了大皇子的病榻前。
两个太监一个在床前,一个在床尾,护着大皇子的脑袋身子和脚,都是束手无策的模样。
大皇子那是躺都躺不下去了的,半靠在软垫上,脸上流淌的全是汗,那汗水犹如流水一样无助地往下流着,根本止不住。和李敏想的一样,都是阳气外脱了。
喘气的大皇子,一声声那咳嗽声,好像牛在喘息一样,凶猛如潮。
朱璃站在后面,距离一步远,都被大皇子这模样惊到。
趴在窗台上,戳了个洞眼儿往里面细看的朱琪等人,更是一脸震惊之色。
这样的病症,在他们看,也就是差不多要死的人了。
好像能看到三爷的影子,大皇子伸出了一只哆哆嗦嗦好像老人的手,想说话说不出来。
朱璃眸子一眯,在选择上前不上前握住这只手时,有一刻迟疑。
李敏见此都想冷笑了,想着万历爷嘴上挂的那句兄弟友恭,要说皇家里头不讲亲情,这是真话,但是,这样的情况谁造成的,还不是万历爷自己。
“给他点安慰吧。”李大夫背对着三爷说。
朱璃稍微一愣,随之,脸上那抹犹豫变成了深沉。马维在后面吞了口口水,不知道怎么劝他。朱璃忽然走上前一步,将大皇子的手握住,接着,扶住大皇子的身子,低声说:“臣弟在这儿,大哥。”
大皇子的眼里貌似有些流光在转动。
在这个时候,在他快要死的时候,终于有个亲人,愿意握住他的手。
李敏轻轻取了大皇子的脉后,让太监把大皇子胸前的衣服敞开。
几个太监全傻了眼:他们没有听错吧?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李敏不是护国公的老婆了吗?
“拖三拉四的,是要你们大皇子死吗?”李敏斥了声。
大皇子其实因为呼吸短促,空气进不到脑子里,氧气不足,神智不清了,不知道眼前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事。
几个太监肯定不敢随意脱去主子的衣物,连唤几声大皇子,奴才给你更衣,大皇子没有回话。
李敏正想着难道要自己动手了。一只手忽然挡到她的手面前,道:“我来。”
几个太监同时一愣。只见朱璃一手扶着自己大哥,一只手二话不说,把大皇子胸前的衣襟扯开。
一群人,直看着大皇子衣服里露出来的胸肌和皮肤,那皮肤光滑如雪,真真美人似的。
朱琪和九爷十爷他们想,要是女人看着,都得流口水了。
太监们宫女们难以目睹眼前的美色,都别过脸去。
只有李大夫,一脸沉凝之色,目光落在大皇子的胸前,像是仔细研究的样子。
朱琪拍了下自己额头,说:“莫非护国公的胸,没有大皇子的胸好看——”
九爷差点帮朱隶抽打他这张狗嘴。
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们瞠目结舌,从美艳的天堂坠入了地狱。
这,这?
李大夫从袖管里抽出了一支东西,远观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那支东西尖上发出的那抹锐利,分明是一把刀。
没有半丝迟疑,李大夫手中的刀突然刺到了大皇子胸前。
屋里在半刻无声之后,发出连声尖叫。
趴在窗台上的十一爷九爷十爷,一块儿从上面落了下来。
一个个愣着,都傻了眼。
难道李敏是谋杀犯?是谁派来刺杀大皇子的人?
要是真的话,李敏太猛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刺杀大皇子!
“不可能!”朱琪第一个醒过神来,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这会儿不畏畏缩缩了,直接冲进了屋里看究竟。
九爷十爷听到他这句话,也觉得当众谋杀这个念头太疯狂了,李敏不像这种人。而且,不说李敏,护国公府、尚书府,都与大皇子无冤无仇。
屋里的太监宫女们惊怕地互相抱住,哭成一团。却没人敢上前拦住李敏。李大夫拿刀的样子太猛了,可以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马维已经被吓到半句声音都出不来。再望到自己主子脸上。
原来在李敏挥刀向大皇子胸前刺下去时,朱璃察觉之际来不及,只能来得及把手掌扼住在她手腕上。
“你——?!”那一刻,朱璃额头青筋暴跳,要大发雷霆。
他是让她来救人的,结果,她来杀人?
不可置信的目光,旋转在她素净的脸蛋上。她这刀要是真是想谋害大皇子,真够狠毒的,是把他三爷一块拉下水了。
“等等,三哥!”朱琪大叫一声。
他那只捏在她手腕上的掌心刚要发力把她手骨捏断。
在他们面前的大皇子,忽然间呼出了口气,本来像脱缰的奔马一样不受控制的呼吸逐渐地平静了下来。眼看,那口气,是给挽回到了阳间。
“大少奶奶!”兰燕直瞪着朱璃抓李敏手腕的那只手。
朱璃眉间上轻皱了下。
马维持刀护在主子面前,对着兰燕道:“隶王妃必须解释自己不是谋杀!”
神经病。这个三爷和他奴才都是瞎了眼的,看着病人都缓过气来还问她是不是杀人。
李敏轻咳一声:“去弄碗糖水,过来给大皇子喝下。”说罢,回头看着那个一样惊呆了眼神仍旧在屋角畏首畏脚的刘御医:“过来。”
刘御医连爬带滚,来到她面前,抬头,用看神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不知道她刺的这刀怎么把大皇子救过来的。
“我需要一些东西,来维持他通气,他这是气体进入肺部以后,出不了,只能吸进去,结果肺部萎缩。需要把气体排出去,你明白我的话吗?”
刘御医用心用力地记着她说的每个字,直点头,等李敏说要什么,他马上去准备什么。
兰燕和马维还在对峙着。朱琪和九爷、十爷一并排列,等着结果。
李敏刺进大皇子胸部的那把尖刀,是在大皇子的胸前划出了个小口子,但是,很容易被血气堵住,必须维持条气道排气。因此,按照李敏吩咐的,在徐掌柜带着帮李敏打造好的东西火速进宫之前,用的那个中间中空的竹签,插进这个口里给大皇子维持排气。
见到她并没有把刀子再往大皇子胸口里刺,由此可见,她并没有谋害人之心。
朱璃松开了她手腕上的手。
可是,那鲜红的指印,清楚无比地刻在了她雪白的皓腕上。
朱璃征了,好像不敢相信刚刚自己用那样大的力气抓她,或许他没有用那样大的力气,但是她其实不过是个弱女子,一点点的力气,都足以折断她这只细小的手腕。
指导刘御医接下去怎么做,李敏一开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某人松开了自己的手腕,直到自己手里握着的刀无力地落到了地上时,才知道自己的手腕还是倒霉的被某人弄折了。
砰!
掉在地上的尖刀,发出清脆的一声,在这个好像刚上演过生死大战的屋里,是那样响,让人心惊胆颤。
朱璃感觉自己胸口上一震,上下震动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哗啦啦,崩塌了。他耳畔仿佛响起了那天她摔烂了凌波烟云,绝世好玉粉身碎骨在哀嚎的声响。
马维看着自己主子脸上晃白,诧异地叫了句:“三爷——”
朱璃没有转过头,伸出的手想再上前抓她。兰燕机不可失,插入到他们中间,冲他瞪着眼直骂:“三爷,你良心是被狗吃了!我们王妃救人,结果你竟然狼心狗肺折断我们王妃的手!你不是人!”
“你——”马维火气很冲,眼看朱璃自己都自责了,“三爷只是秉公办事,看着隶王妃不知为何拿刀刺向大皇子,不得已阻止而已,情非得已,换做是他人,看见自己兄弟被刺杀不得也是这个反应。三爷是哪儿错了?要说错是你主子的错。隶王妃如果提前告诉三爷这是救人的话,三爷哪会——”
“可笑!”兰燕当面一口痰要吐到他们这对愚蠢的主仆脸上,“我们王妃本来是不想插手这个事的。你们倒是说说,我们王妃没事干嘛多管闲事!还不是因为你们三爷强拉着我们王妃过来!你们现在倒好了,做错了事,还把责任都推到我们王妃身上!我们王妃救了人,就因为救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
朱璃胸口处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几乎卒倒。
十一爷九爷十爷根本没有插上一句嘴的功夫。或多或少,他们或许是听说过朱璃的眼睛当年是谁治好的。
马维为了自己主子想再上前说话时,被朱璃猛的一喝:“回去!”
“三爷?!”马维回头,那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事儿是本王的错,全是本王的错。”朱璃说。
四周的人可以听到他声音里有一丝颤抖,不止如此,看他脸色,竟然此刻比那命在阎府门口徘徊的大皇子更白上几分的模样。
他此时此刻是痛彻心扉,不由自主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什么要给绞碎了,疼的,他恨不得把自己一刀杀了。
“三,三爷——”马维低沉下去的声音像是哭泣,为自己主子此刻难受的心情,收起刀,默默地退到朱璃身后。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群慌乱的脚步声。
迟迟没有能请过来的太医院的人,可能听到风声说李敏把大皇子从鬼门关救回来,鲁仲阳带了一群人方才敢现身。结果,在门口,遇到骑着快马来到的朱隶。
“大哥!”记得李敏的吩咐守在福禄宫门口的朱理,紧张地走上前。
朱隶翻身下马,把马鞭子交到自己弟弟手里,嘱咐:“骑着我的马先回去。”
“可是——”朱理神情不定,很是犹豫,福禄宫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皇子像是病情好转了,可是李敏没有出来。
“送二少爷回去。”朱隶曼声,不容违抗的命令对着底下人说。
伏燕拉住马,让朱理上马。
大皇子院子里的人,在听到朱隶突然杀到时,屋里一片惊乱。
马维把自己整个身子护在了朱璃面前,请求着:“三爷,你快走。”
护国公府的人,只要想到朱理那会儿一鞭子抽到李莹破颜。
朱琪等人想到这点,不由和九爷、十爷一起上前劝服朱璃:“三哥,你先避一避吧。有什么事儿,都有我们在这里撑着,会向隶王解释明白的,不是三哥的错,只是意外。”
“要逃吗?!”兰燕虎视的眼睛扫视他们这群人,“有本事留在这儿!不都是承认是自己的错了吗?留下来啊?怎么,没敢在我们主子面前亲自认错吗?一群懦夫,难怪面对东胡人的时候,要是没有我们主子,这个京师早就被东胡人夷为平地,你们还能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醉生梦死,离——”
“兰燕!”李敏猛然出一句声。
兰燕刹住了口舌。
哪怕再做错事儿,毕竟都是皇子,万历爷的儿子,大明王朝现在是万历爷的。
屋内的骚乱声,根本抵挡不住外面进来的人。朱隶没有拜见太后,直接进了大皇子的院落,因为,他本来就是听到风声以后,感觉到事态不妙,带了徐掌柜到宫里驰援的。
和朱理说的一样,他们没有想到大皇子突然病情急转直下,李敏不得中途改变计划现身。
那些院子里的太监宫女们,见到护国公出现时,只觉得迎面吹来一股煞风,让人从头到脚凉了心气。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一片乌鸦鸦的头顶,没有一个敢站着的。
朱隶视而不见,擦过院子中,径直迈过了门槛,犹如势不可挡的一支箭。
屋里的人只觉背后一阵冷风刮来。九爷十爷脊梁骨上直接打了个哆嗦。
朱琪缩了缩脖子,往后一看,真是理儿的兄长来了,马上跳到了一边,望了几眼,却没有见到朱理。
“奴才叩见王爷!”屋里的那些奴才们,一样是瞬间扑通膝盖跪地,跪了满地。
九爷十爷哆嗦地躲到了马维后面,刚才信誓旦旦说想去三爷挡驾的话,都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马维看这个情况,立马先冲上前,在朱隶面前跪下,抢在兰燕告状之前说:“请王爷恕罪!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只是心急,以为隶王妃是想——”
“是想什么?”朱隶雪亮的黑眸,蓦然一闪,眸子里铺天盖地的气势,让马维瞬间都洗不到气进去。
马维突然哑了声音,是被眼前这个被传说为魔王的男人压着。
朱隶再迈前一步。
兰燕哭着跪倒:“是奴婢护主不力,让大少奶奶——”
此话没完,左面刮来的一道疾风,忽然闪到兰燕身上。众人都看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时,兰燕直飞了出去三尺远,重重摔在地上,口角溢出一丝血。
后面尾随上来的伏燕看见自己师妹受罚,一句声音都没有出来。
看着的人,九爷十爷抖得犹如大雨倾盆下面的落汤鸡,瑟瑟发抖,面色苍白。那些跪着的宫女们,有些已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护国公把自己的人,都惩的这样厉害,何况其他人?
想都不敢想。马维步步后退,意图给朱璃挡一挡。
朱隶的眼,扫过马维那一脸铁色,再望到朱璃脸上,明显是怎么回事,一看分明。
“隶王。”接到朱隶的眼神,朱璃眸子一凌,站了出来,“都是本王的过错,请隶王不要牵累到无辜的人身上。”
“你的错?”
“是,是本王鬼迷心窍了,竟然怀疑起隶王妃是刺客,结果铸成了大错。”
那头,鲁仲阳见屋里风声有些平静,踏进屋里,听到这话儿,老狐狸的眼睛一下子锐利地锁到李敏手上:“骨折了,还是脱臼了?”
这只老狐狸,现在想打什么主意了?该出现的时候躲着不出现,然后,瞄准时机出来捡漏。
李敏淡淡地说:“可能是脱臼而已。三爷不需要想太多了,骨头可能没折。”
鲁仲阳抚着花白的胡茬儿说:“老夫这个给人复位的功夫,虽然多年没练,但是还记得——不然,太医院里的骨科大夫也是——”
“不用了。”朱隶三个字斩断老狐狸的话。
鲁仲阳说到半截洋洋得意的话被人打断,多少有些不甘心,道:“隶王,太医院在骨科这方面——”
“护国公府里有府医,由于护国公府的人,长年累月在边疆打仗,对伤科积累有经验,治疗王妃这个脱臼,大可不必劳烦到太医院。”
那口气,不想劳烦太医院这尊大佛,明显护国公这个气,对的太医院也有几分。
鲁仲阳一怔,随而闭上嘴巴,默默带着人退到边上去。
今日,貌似是他们把事情做的过分了。如果他们早点来,或许可以阻止朱璃动手伤及李敏。
朱隶走过去,既然知道她是手受伤了,自然是小心地执起她那只受伤的手想查看。李敏捂着其实不太想让他看,总觉得太丢人了。
“疼吗?”朱隶问。
脱臼的话,倒也不是很疼。
李敏又不是一点点疼痛喊哭喊痛的人,摇摇头。
那一刻,他在她头顶上的叹息声,像是带足了无奈和怜惜。怕累及她的手,在她头发上轻轻偎了偎。
眼前的两个人贴的那样近,谁都知道他们这两人是夫妻了。朱璃的声音横生生地插了进来:“此事的责任在本王身上,请隶王怪罪。”
“要本王向皇上追究三爷的责任吗?”朱隶曼声。
马维上前:“奴才愿意为三爷代罪。”
“追责的话,本王已经惩治过了。倒是王妃这只手,既然都折了,想再给人治病,也就没有法子了。不如三爷,您把这话转告给太后和皇上,既然是三爷把本王王妃的手弄折了,这个告诉皇上太后的人,只能是三爷了。”
马维脸色一变。
这句话比朱隶直接到皇上面前告状更惨。这是要朱璃自己负荆请罪。
以后,皇宫里谁生病受伤了,要请李敏请不到,全都是三爷的罪过了。
朱璃冰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
“怎么?三爷不愿意?”
“本王并不顾虑亲自向皇上和太后禀明此事,承担罪过。”朱璃抬头,那双眸子含着的光澜,却是落到被自己抓到脱臼了的李敏的手,“本王只恳请一件事,隶王妃的手治的如何,需要本王相助的地方,都请隶王告诉本王一声。”
朱隶对他这话没有回答。
右手小心穿过李敏腋窝底下,两只手将人抱了起来。李敏为此受到一个惊吓,脸朝他怀里不知所措闪了一下,瞬间无奈了:她这个伤的不过是手,他抱她做什么,她又不是脚不能走了。
被他抱着,是所向无敌,一路直穿过院子,抵达宫口。护国公府的马车在门前等着了。
这是太后的宫殿,太后使来的姑姑立在宫门前,看见朱隶抱着人出来,看着眼里是一惊,貌似才刚听说消息,现在眼见为实,知道李敏真的受伤了,不得不退了下去。
看来太后本还想把她留在福禄宫里的。
护国公府的马车,一路出宫,没人阻拦。
消息,传到了玉清宫,太子宫,春秀宫,皇宫里,朝廷内外都知道这事儿了。
护国公府里,在接到朱隶让人从宫里传回来的消息以后,公孙良生准备好疗伤的药物和器具在书房里等着。
许飞云从自己呆着的小院落走过来,进到书房,问:“哪儿受伤了?”
“手。”
“严重吗?”
公孙良生没有想到,这位性情在江湖里算是十分古怪的许大侠,竟然会主动关心起李敏。
“具体要等王爷把王妃带回来,查看过伤情才知道。”公孙良生说。
许飞云随手从怀里掏出一瓶白瓷的小瓶子,道:“用雪峰上的千年雪莲做出来的药,可能对王妃的伤有点用处。”
公孙良生迟疑了半刻,才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药,看他没有意思要走,不由又有些疑问的样子。
徐氏药堂里的动静更大了,徐掌柜留在大皇子的院子里帮李敏告诉太医怎么拿李敏打造出来的东西给大皇子治病。所以,知道李敏手腕脱臼的徐掌柜,让人通知自己药堂里的伙计,火速送些最好的金创药材到护国公府。
小李子亲自带了药材赶赴护国公府,路上偶遇普济局的人。
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八爷掺和,普济局的人,称是接到风声李敏伤了手,特意送来慰问的药材,为普济局里自己创制的伤科良药。
李大夫的手这一伤,可大可小。那些平常妒忌心强的大夫们,反倒是忘了幸灾乐祸了,个个脑子里转的倒是,以后,如果想找个人帮自己挡驾,上哪儿去找了,除了李敏这样的举世名医,谁有这个本事。
完了完了。
变成都巴不得李敏的手快点好了。
李敏在被丈夫一路抱进护国公府的书房,沿途看到念夏等人吓到快哭了的脸,反而真是快吐血了。
瞧老公这个大惊小怪,把所有人给吓的,没病都得被吓出病。
在书房里等待的公孙良生和许飞云都被吓到,真以为她受了多重的伤进来。
公孙良生赶紧说:“让王妃到榻上躺着。”
“不用!”李敏忍无可忍了,对抱着自己的老公瞪了一眼:够了没有?
朱隶悻悻然,将她放在了椅子里。
李敏活动活动一路被他抱下来有些僵硬的两腿,对目瞪口呆的公孙良生说:“麻烦公孙先生了,本妃想着应该只是脱臼,你查查看。”
听她这声音,冷静到宛若自己还是那个给人看病的大夫,不是受伤的人。
朱隶皱了皱眉宇,负手在旁徘徊,免得一开口要说她。本来因她这个伤,他心头都悬了一半。
公孙良生听明白了李敏的话后,表情严肃,拿起她的手仔细查看。摸着骨头,确定了以后,公孙良生却是转头对朱隶说:“王爷,是脱臼。复位的话,怕是有些疼。”
不是普通的疼。这点朱隶清楚。他自己就曾经受过骨头脱臼被骨科大夫抓着将骨头抓复位的痛苦。
朱隶快速回转身,坐到她身边,一手搂住她腰,一只手轻轻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声音在她耳畔轻声地吹着:“如果疼,就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