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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扇
抚仙湖,离我们当时所在的村庄并不算很远,除去交通不方便的因素外,直线距离,也就几十里而已。而抚仙湖是云南的几大高原淡水湖之一,早在我来到云南前,我就在地理课本上学到过。滇池我是去了,是跟着师父一块去的,而抚仙湖,一直是仰慕,却没能去过。在我看来,它大概是也跟滇池差不多,是个巨大的湖,大得好像是内陆海一般。而我也一直都知道抚仙湖的位置就在玉溪市附近,尽管近,尽管常常听说,但是此刻从哑巴的口中说出来,我还是不免振奋了一把。
哑巴说,这个湖,原本并不叫抚仙湖,而是叫做“罗伽湖”,古滇王国早年兴盛的时候,这个地方甚至没有名字,大家都称之为“大池”。意思是很大的池塘。古滇国的独有文明在一时间得以兴盛,西汉的时候就没落了,说是没落,却也没有消失殆尽,而是被大范围的汉化了。属于本民族的东西就逐渐失去了而已。而到了唐宋时期,则将抚仙湖称之为罗伽湖,那是因为当时的政府设立了罗伽部,而当时的罗伽部,隶属于大理国,而大理国虽然皇室成员大多为如今的白族,但在其统辖范围内,也包括了不少古滇族的遗民和被分化出来的彝族先民。所谓的罗伽部,看似指的一个地区,实则是在指这些由各民族混居的地带,是一个统称。而古滇族算是比较固执的一族,几千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因为战乱而离开家园,而是选择了在这里世代繁衍,是因为我们相信我们的族人只有在故土上,才能够得以昌盛。
哑巴歇了歇说,而我之所以要把扇子拆分,选了六个不同的位置丢到湖里,有三个原因,其一自然是了了那师父的遗愿,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避免扇子落入歹人的手上。其二,是在告慰先人的在天之灵。其三,因为我本身是古滇族的人,把扇子沉在湖底,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糊涂了。我在想把扇子沉在湖底,怎么就告慰先人了,怎么就认祖归宗了。师姐跟我想的是一样的,于是她就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哑巴笑了笑说,你们都知道这把扇子是我的师祖铸造的吧?我们都点头。他又说,造这把扇子的传说,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师父说是,早年那师父曾告诉他,打造这把扇子,是吴三桂为了抵抗永历皇帝调动阴兵回来复仇。哑巴摇摇头,师祖当年这么跟吴三桂说,是为了让他心里要永世内疚。而事实上当初回来大闹吴三桂府上的那些鬼魂,并不是所谓的阴兵,而是被永乐皇帝的皇帝令牌召集而来的古滇族先民的亡魂。
哑巴接着说,古滇国,自打灭国以来,就一直属于汉人管辖,所以汉人的皇帝是能够调动的,当然这一切也都是传说,几百年的事情,谁又能分得清真伪呢。师父不解地问哑巴,古滇国的先民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全部消亡了,怎么可能还有亡魂呢?这确实是大实话,我跟着师父这么长时间,我也问过师父,曾经遇到过的最久远的鬼魂有多少年了,师父却说都没能超过200年。哑巴笑着对师父说,请问武师父,这世间可有一种法子,能够让亡魂得以千万年的禁锢?师父想了想说,有,水就能禁锢亡魂,使之不得超度。哑巴点头说,这就对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当初我师祖打掉的那些鬼怪,就是在水里禁锢了几千年的亡魂,古滇族先民的亡魂。
师父先是很惊讶,接着突然好像想明白了一样。他问哑巴说,你指的是,十年前的那场传闻吧?哑巴点点头。我赶紧问师父,是什么传闻,师父说,这么说吧,哑巴说的那些古滇族先民的亡魂,如果我猜的和他说的一致的话,那应当是来自抚仙湖湖底,对吗?
师父说完就看着哑巴。哑巴沉默了一会,然后叹气说,武师父啊武师父,难怪那师父和你成为至交,你的学识和思维,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师父拱手,一副谦逊的模样,其实我知道,他心里得意的很。师父转头对我说,十年前在昆明和玉溪一带,有个传闻,恰逢那一年大旱枯水,抚仙湖原本是云南境内最深的湖泊,水位也下降了不少。而后有些湖心居住的孩子游泳的时候,在湖边上发现了几具尸体,说是尸体其实就已经是白骨了,经过水的浸泡,骨头已经不是钙质的,无法浮上水面,而是被浪花给冲到了岸边,奇怪的是,这些尸体身上还残留了部分衣物,衣物却意外的没有被腐蚀。当局派遣专家了解查勘以后,得到一个结论是,这些尸体,年代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秦朝时期,因为秦朝时候老百姓的装束已经以布料为主,而这些尸体上的衣物,却是类似现在的脱纤麻一类的,所以抗腐性好,而且从服饰上来看,属于少数民族。
师父接着说,后来当局组织了大量的水下调查,发现湖底有数以千计的死尸,全都出自那个年代,而奇怪的是,这些死尸并非好像那些寻常溺亡的人一样,会浮到水面,或是掩埋在湖底的泥沙石缝里,而清一色的是脚陷在泥里,身体却因为水压的关系而直立起来,就好像是有人在水底站立行走一样。
说实话,长这么大,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也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先不说这些死尸是怎么站立起来的,单单是为什么这湖底下有那么多死人,就算每年都淹死不少人,也绝不至于清一色的都变成这样才对。师父说,很快当局就封锁了消息,于是这件事就被最早期得知的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变得神乎奇乎,更像是一段传闻了。直到后来另一个传闻出来,才佐证了前面的真实性。
说到这里的时候,师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哑巴,接着说,后来听说,那抚仙湖底下,有一个庞大的人工古城,并且在几次水下探查中,发现了大量的图腾和青铜器,同样拥有我们身后这种祭坛,只不过大了几百倍,甚至还有宫殿类的建筑。从市井到宫殿,一应俱全,而那些站立在水底的死尸,则很有可能就是当时随着这个城市一起被淹没,没来得及逃走的人民。
师父说的这些,在我听来真像是一个神话。尽管我多年来不断听说类似亚特兰蒂斯,或者千岛湖水下古城,或者在台湾和日本之间的与那国岛海底古城,但是这次的事情离我这么近,甚至说我已经身在其中,这不免让我异常兴奋。
于是我问师父,但是这些和那师父的六叶八卦扇,有什么关系呢?哑巴说,古滇国文明盛极一时,却在一瞬间消亡。现在的云南境内,到处都能够找到当年古滇国的点点痕迹,也出土不少墓穴青铜器等,却始终没能找到当年滇王庄蹻创立的都城。
哑巴说,所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非但那些淹死在湖底的死尸就是我们古滇族的先民外,那个水下古城,就是我们古滇族的古都。哑巴叹气说,先民们死在水里,亡魂被禁锢,千百年不得翻身,是以当年被皇帝一召唤,就以阴兵的方式重新出来,即便是被我师祖用扇子打得魂飞魄散,也好过永远呆在湖底千年万年的不得超生。
我问哑巴说,所以你觉得当时湖底那些死尸站起来,并不是偶然,而是因为早年被借了阴兵的关系吗?哑巴点点头,却没回答。
事实上多年后我曾经试图了解过那个水下古城,发现衣物不腐,是因为湖底沉积的泥沙和石块富含矿物质,加上水深和水压,使之与空气绝缘,达到了防腐的功效,而抚仙湖下的水底城,并非是因为逐年增长的水位而淹没,而是在那个年代,一场可怕的地裂,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地震,造成了原来抚仙湖的范围扩大,而古城所在的位置,恰好也是在湖边,因为地陷的关系,形成一个和抚仙湖相连的堰塞湖,突如其来的灾祸,难怪那么多人都没能够逃走,从而长眠抚仙湖底。
哑巴说,他将六叶八卦扇除去天阳咒和地阴咒以及两个八卦所在的正背两脊单独拆下,把里面的其余四叶,按照一个半弧形,在他所了解到的古城周围,铸铜,然后租了小船沉下。他说,自打当年师姐逃走以后,整个那家都在想办法追回师姐和扇子,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他才有比较多的机会,把扇子偷偷带出村子,找铁匠做工,然后将其沉到湖底。
师父问他,你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哑巴说,那四片扇脊上的咒文经文,恐怕现在还在世的人,只有我知道是什么内容了。我其实做了个结阵,以此镇压尚在湖底的那些,当年没被借走的亡魂。
我点点头,其实当时哑巴这么说的时候,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目的了。很显然,师父也是知道的,他这么问哑巴,肯定是有别的原因。果然师父顿了顿,接着问哑巴说:
“那剩下的天阳咒和地阴咒呢?还有那两副八卦,你丢到哪里了?”
哑巴说,也沉了,沉在界鱼石附近较深的水底了。
师父跟我解释说,界鱼石也是位于抚仙湖的一处景点,虽然他听说过,但是却从来没去过。哑巴接过师父的话说,界鱼石原本是一座山,与这个山相隔有另外一个湖,叫做星云湖,虽然比抚仙湖小了许多,但是这个湖的名气也是挺大的。哑巴说,虽然没有事实依据的考证,但是目前得知的是,星云湖的海拔高度比抚仙湖要高一些,但是却没有抚仙湖的水那么深。两个湖虽然是有一座山作为隔断,但实际上在地下,两个湖的水是同源的。即便是同源,两个湖里的鱼却从来不会跨界游到另一边去,就好像是分了界限一样,所以叫做界鱼石。
我问哑巴说,那为什么你要选择在界鱼石抚仙湖的这一侧沉下扇子的扇脊呢?有什么说法吗?哑巴说,在他看来,抚仙湖和星云湖虽然一山相隔且系出同源,但两者之间无论是鱼虾还是水质甚至是水藻和水面上的鸟禽,都彼此分界相隔,正如同阴阳相隔一般,尽管有水源的联系,却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这是他选择把天阳咒和地阴咒以及八卦沉下的原因。他说,即便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抚仙湖底那些站立的死尸就是自己的祖先,但毕竟也是阴阳相隔,人鬼殊途。鬼因为人的挂念而不灭,人因为鬼的出现而恐惧,说到底,依旧是天各一方,该各走各道,就如界鱼石两侧的鱼虾水鸟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哑巴说,听说这个成语就是因为界鱼石而出现的。
哑巴接着告诉我们,其实沉扇湖底,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一想到扇子的消息走漏,就有可能招来争抢,甚至会有人因此而不择手段,他就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违背了当年自己师尊铸造扇子的本意,也辜负了那师父早年大德寄托的初心,与其让自己一边守护这个秘密,一边不断的防备,不如让它从此消失,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需要有任何一种超越常理的力量,若人人遇到困难就选择了最为猛烈的方式,如遇鬼就打,要打还必须打散,永不超生的话,人们就会不断去追求更加猛烈的工具和方法,历史上的任何一场天下大乱,都是在人心永无止境的欲望中发展而来的。
哑巴看上去干瘦干瘦的,但是这番话说出来却在我心里显得极有分量。尽管师承不同,但是他却跟我师父教导我的一样,道理也都是一致的。假如遇到困难不去循序渐进,而采取走捷径的方式的话,我们将会错过多少这中间发生的故事?这也成为我在那以后,凡事都要刨根问底的原因,为的只是不错过每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别人的故事。
哑巴接着说,当年沉扇子的时候,他也曾考虑过,终将有一天,这个秘密也会传出去。所以特别拆分了扇子,分开沉下,且铸了铜,以保证就算有一天好事之徒去寻找,也没办法轻易找到,即便是找到了,也得先过了湖底那些先民那一关才行。我问他说,你就不怕被人得知以后,先请来师父做法,再打捞扇子的吗?哑巴却突然神秘的一笑说,当然怕,但是没人敢这么做的,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原本我还想提议说其实更好的方法是上缴给国家保管,但是后来觉得自己很幼稚。这种宝贝如果交给了国家,顶多也就是做成仿制品然后摆在博物馆里骗骗老人和小孩,好白菜都能让猪给拱坏了。
哑巴看了看天,有点埋怨的说,原本打算一走了之,等到你们终于有一天找到我以后,我才说出这个秘密来。也是我临别的时候,突然心里感慨,才到祭坛里去祭拜一下。我不是这里的人,但是这里却有我的同胞,我生活了几十年,这里也算是故乡了。武师父是聪明人,自打你来叫走那家老大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他面对面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唯一没料到的是,你们竟然能够这么快就赶来,赶在我离开村子以前。
师父走上前抓住哑巴的手说,昝师父,这进村出村就两条路,你也一把岁数了,若真要追你,肯定也是很快就能追到了,但是那时候误会就深了,指不定我这个傻徒弟还要对你做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呢。说到这里的时候师父看了我一眼,看来他说的傻徒弟就是说我。而我也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哑巴姓昝。于是我只好装无辜地挠挠头,一副蠢到头的样子,当然我知道师父是故意这么说的,我自信自己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傻徒弟。不过若当时赶回村子找不到哑巴的话,师父必然会带人追赶,而我这么个好事之徒,追到了哑巴,多半真会不自量力的收拾他一顿。幸好自己没这么干,要是真被这干巴老头用巫术借了手眼,那就不知道怎么玩我了。
那家老大对哑巴说,这么些年来,你一直照顾我父亲和我,虽然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哑巴,也是仆人,但是从来都是对你以礼相待。如今就算是你执意要离开,也请多留一晚,好让我们那家的子孙好好款待你一下,算是对你这么多年的默默照顾做个报答。师父也对哑巴说,说穿了,我的女徒弟当年也有错,好在现在皆大欢喜,昝师父也不必急于现在就走吧。我也插嘴说,是啊昝师父,既然当事双方都和解了,你就多留一晚吧。师父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对那家老大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我们不能算和解啊,和解是对敌人说的话,我们是故交,怎会是敌人。
好说歹说,哑巴总算是答应多留下来住一晚,没人知道他在今天晚上以后,将会去向何方。而多年来压在心里的秘密今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对于哑巴来说,也是一种释怀。所以不难看出,所谓心事心里压着有事才叫心事,当一切都放下的时候,轻松的感觉顿时就出现在了脸上。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有心事,师父因为和那家后人的关系重修旧好,而感到温馨和高兴,师姐跟董先生因为总算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所以也心情不错。而那家几兄弟尽管算得上是辜负了父亲的遗愿,但这样的方式反而让他们卸下了家族责任的重担。哑巴装哑了几十年,可能一辈子都没在一天内说过今天这么多话,于是红光满面,笑意盎然,说个不停,却大多都是那家几兄弟小时候的趣事。我年纪最小,也许是经历得少的缘故,我那这一场古滇族村落之行,当成是一个传奇般的经历。
当天晚上,那家人到村口贴了大字报,意思大概是在说古滇鬼师后人和四相道之间的恩怨今天起总算了结了,大家还是好朋友,然后杀猪宰羊,还从村子里别的大户人家借了不少厨子仆人等,做了满满几大桌子菜肴,了解真相后的我们恩怨尽释,也都喝了不少酒。我算是个好酒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十来岁就开始这样,而且酒量还挺好。但是跟这些人在一起,我却怎么都没办法充老大。眼看自己不是对手,就趁着还没醉的时候,早早离席,在院子里和村子里闲逛,来这里也都一整天了,还没仔细参观过这个村庄,我本来想要邀约师姐跟董先生跟我一块在村子里走走的,但是他们说累了一整天了,于是就请那家人安排客房先休息了。师姐终于沉冤得雪,今晚她一定睡得比十年来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踏实。
于是我只能一个人闲逛。村子里的生活和城市有很大的区别,通常这个时候的昆明街头还灯火通明,各种在路边摊或者小食店里的食客都在大声的喧哗着,甚至会有不少人因为喝了几杯酒,于是冲动上脑,开始拉着身边的人一个劲地讲知心话,平日里嬉皮笑脸不务正业的人,也能在这个时候感性一把,成为一个有想法的人。而村子里此刻却比较安静,这里估计是没有开通闭路电视的,所以几乎家家户户的楼顶上或者院子里,都摆放了一个用于接收卫星信号的接收器。中国的村镇建设一直都做得挺不错的,村庄早已告别了黑灯瞎火或需要蜡烛油灯的岁月,除了那些特别闭塞的山村外。所以沿着村子里的小路一路朝着山坡上走,路上的光线还是挺足够的。古滇族的村子和汉族的村庄有少许不同,我们的村子也许两家之间看似很近,但是要走的话却需要点时间,或许在沿途能够看到三个两个在草堆中的土地公泥塑,但却很少有人来参拜。但是古滇族却不同,也许是千百年来习惯了群居的生活,他们的家家户户相隔并不远,而每每走不了多远,就能在路边看到一种类似藏传佛教玛尼石堆的东西,这说明即便是这么一个尚未完全开化,文明程度远远不如城里人的小村庄里,他们依旧有自己的信仰,有些学者专家们说,信仰容易让人麻痹,他们相信的是人定胜天,但若是这些村民缺失了这么一种固有的信仰,他们的生活起码会变得不再麻痹,但却麻木不仁,就如我们一样,麻木的生活着。
和汉族的农村一样,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猫狗。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而那些狗却都不约而同地在我靠近他们的屋子的时候,开始汪汪大叫。放心吧,你们家没有扇子,我不会来偷的。途中遇到不少聚在一起聊天抽水烟的村民,由于我们白天那么一闹,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我们的样子了。而每当我靠近人群的时候,他们总是突然收声,然后让我察觉到聚拢在我身上的目光,待我稍稍走开一点,一些低声的议论就出来了。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议论我们这群村子里的不速之客。村子里的夜晚没有过多的喧嚣,这让我这个比较喜欢安静的人觉得很舒服,走了一圈后,开始往回走,眼看也差不多到了夜里9点多了,农村缺乏娱乐活动,想要打麻将恐怕连找出一副麻将牌都困难,于是我寻思着回那家老屋让他们安排个房间,早点睡了,明天一早早点回昆明。
等我回到那家老屋的时候,他们的酒席依旧在继续。和我离开时候不一样,这时候那家老屋的院子里,有几个蹲在地上玩竹棍的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我认识,就是那家不知道那个兄弟的孩子,上次被我骗去撞门的小笨蛋。他一看到我来了,伸出手指扒拉了一下下眼皮,然后吐出舌头对我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于是我笑着问他,这么晚了还不赶紧去睡觉去?你作业写完了吗?那小孩说他爸爸还在喝酒,他在这里等他。
于是我凑近一看,原来他们几个小孩在用竹棍在地上画画玩,而和大多数六七岁的小孩一样,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点脏兮兮的,还挂了鼻屎在鼻子上。于是我从附近的树上摘下一片枯掉的树叶,对几个小孩说叔叔给你们变个魔术。小孩子什么的对魔术这种事情最感兴趣了,于是我很快就让他们成为了我的观众。所谓的魔术,并不是那些骗人的小把戏,而是师父以往带着我出单的时候,偶尔会用到的一些材料罢了。我把树叶摆放在地上,然后从腰包里拿出师父给我的小瓶子,倒了点粉末在上面,然后对几个小孩说,你们相不相信叔叔能够用水就把这片叶子给烧了?
水火不相容,这个道理即便是孩子也懂。那些粉末是师父从中药铺弄回来的白磷混合了胆矾的粉末,因为他有时候带我出去的时候,为了让事主很快相信他,放下怀疑,却又懒得叽里呱啦跟别人解释一大堆玄学上的专业知识,师父就喜欢玩点这样的把戏。我也会适时地配合师父,用白磷胆矾,弄出点蓝白色悬浮在半空的火焰,师父说那就是鬼火,不过他带我见的第一次鬼火却不是他人造出来的,而是在一片荒坟地里面。师父当时跟我解释说,以前的那些老坟,由于日久失修,尸体也会随之腐烂,尸体最后被分解的部分,就是骨骼中的钙质和磷。这种磷一遇到水分就会自燃,然后因为燃烧的热量造成浮力,于是在空中漂浮着。所以这样的现象在夏天尤其是刚下过雷雨的夜里最容易被发现,并不是因为白天没有鬼火,而是白天的鬼火大家都发现不了而已。
所以用白磷逗小孩,他们肯定不会想到那么远,没准还真把我当成魔术师了。我告诉那个先前被我整的小孩,我说你敢不敢对着这片叶子撒尿?他说他敢,于是脱了裤子掏出小鸡鸡就开始尿,尿液是盐水,一碰到白磷粉末就燃烧起来了,我就赶紧把他拖到一边,一面火苗被尿给浇熄了,枯叶一见着火,立马就开始燃起来,继而我收获了一阵欢呼声。
我提醒那孩子,不要玩火,玩火会流尿的。起码我小时候我爹妈就是这么哄我的,和这个孩子不同的是,他比较乖,我让他不玩他就不玩,而我小时候则会反问我爸妈,那玩尿会不会流火。
一张小树叶很快就烧完,白磷可比树叶值钱的多,所以这个游戏是奢侈的。几个孩子欢呼这还要再看一次,他说他们都还有尿,我看了看除开那个被我整过的孩子之外的两个孩子,突然恶作剧心起,我说不如我们换个游戏,你们俩来比一下谁尿尿尿得比较高好了。也许是因为之前没玩过这样变态的游戏,两个小孩玩得极其投入,于是在尿尿的时候他们不断提着自己的小鸡鸡想要借助后仰的力量尿得更高,而我则欣慰的看到两个小孩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把尿洒了自己一脸。
嗯,这下满足了,晚上能睡得很开心了。
当晚那家老大给我准备了房间,我和师父睡在一间。半夜的时候,我却迷迷糊糊听见师父起身的声音。师父岁数已经不年轻了,所以夜里起夜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屋子里就有尿壶,但师父却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出房间去。接着在一墙之隔的窗外,我听到了师父说话尽量压得很低的声音。
虽然师父一再嘱咐我,偷听别人谈话是不道德的行为。但是我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这么不道德了一把。我悄悄走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隙,想听下师父究竟是在跟谁说话,那个声音却是哑巴的。谈话的内容有些过于深奥,我并不能全懂,但是内容大致上是哑巴知道自己明天一大早离开的话,必然会引起那家人的挽留,动静又要搞得很大,所以他还是决定晚上悄悄走掉算了。师父并没有强加挽留他,因为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于是两人说了些惜别的话,哑巴还请求我师父,按照汉人的习俗,在家里供奉那师父的香位,毕竟那师父一生虽然平凡,但终归是个大师,而且就我师父这么一个生死之交,哑巴说他将来可能会找个僻静的地方度过余生,希望届时不要被任何人所打扰。也因此无法再回来村庄祭坛祭拜那师父和古滇族的先人们。
师父答应了,他送走哑巴远去之后,我也赶在他没发现我偷听的时候,赶紧躲会床上去继续装睡。
所以对于那师父,由于我无缘见到,一直是心里的一份敬仰,师父也告诉我那师父一生可谓没有风浪,但却在当地有很高的威望。所以在我心里,那师父就好像是一个灯塔,黑暗里闪耀着微弱的光,但我却不知道那光是否是在指引着我靠近。而对于哑巴,则简单了许多,因为他的关系,我大致上了解了这个没落的民族,甚至被排除在五十六个民族之外的民族。在我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这个哑巴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哑巴能算得上是高人,所谓的高人,并非本领多么强大,手腕多么刚烈,而是在于本心,处变不惊,低调隐忍,那才是真高人。
次日我们谢绝了那家兄弟的挽留,我也为我先前点鱿鱼海鲜恶搞那家老大而向他道歉,他也豁然的大笑着然后给了我的胸口一拳,算是把我俩那一路的不愉快给化解了。送我们到村口后,他特别跟我说了声再见,而那一面,却是我直到今天最后一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