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第四册》(24)

李诣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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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门

    诚惶诚恐的,我竟然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转生转世,理论上来说,是佛教的一种说法,尤其是在藏传佛教里,非常玄秘。在活佛圆寂之前,他会给出明确的指示,下一任活佛出生的方向地点以及体貌特征,于是众多弟子会纷纷前去寻找,直到找到那个新的活佛。这是一个谜,多年未解。而太上老君则是道派先祖,按理说,他早已位列天庭,成为神仙了,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对重返人间是没什么兴趣的。

    付韵妮听我这么说,她告诉我,起初她偷听到付强说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和我所想的其实是一样的,她也认为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大概就是所谓的“老君托世”,却在后来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付韵妮说,后来她才在付强有一次喝得有点大了,才把选择这个孩子的真正原因给透露了出来。

    付韵妮告诉我,付强说的,这个孩子之所以被断定为命格齐整,是因为他祖上的关系。这个孩子的母亲目前是农家乐的户主,父亲则是入赘过来的湖北人。孩子的外公曾经是这老君洞中的居士,在1984年的时候曾经帮助观中的一位姓王的道士远赴滇南除害,据说那一年收押了好几个无法被送上路的恶鬼,至今依旧被封印存放在观内纯阳洞中。付韵妮说,这个孩子的外公虽然没有正式出家,但是已经是一位深得道法的高人。正所谓祖上积德子孙享福,这位居士虽然去世了,但是儿女子孙都过得很好。这个孩子更是在他去世前就交代过,今后自己的外孙定入道门,学习道法赈济四方。

    我问付韵妮,人的命运应该是由自己来掌握的,这些宿命的东西,即便是在之前能够有所推测,但是毕竟时代也在改变,一个几十年前的人,根本不可能左右现在这孩子这一代人的生活。付韵妮说,即便是这个孩子今后不会成为一个道士,但是他的八字是早就被他的外公给算好了的,你别忘记了,姓魏的那群人要的是这个孩子的血,就是取决于这个孩子的八字和命格。例如一个小孩在年幼的时候就被人发觉非常聪明,于是家里人对他会有很大的寄望,但是在这过程中他也许会学坏,也许会堕落,不过那始终改变不了他这个“人”的事实,所不同的,无非就是成长轨迹和最终结果而已。

    她这么说,我总算明白。这个孩子的出生是通过宿命的计算而被付强选择,因为生在道观边上,祖上又是得道高人,也就是说这个孩子的出生原本就被赋予了一种使命,使命则是他自己的亲人和付强这样想要利用这个孩子的人所赋予的,对于孩子的父母而言,他们就希望孩子幸福健康快乐的长大,至于以后会过怎样的生活,从事何种职业,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同样的道理,对于付强而言,这个孩子即便以后成了个道家奇才,或是成了个轰动神州的大人物,那对付强来说也没有丝毫意义,他所要的无非就是这个孩子的血,因为孩子的血能够匹配姓魏的人,使得他的“续命”能够万无一失地进行,至于孩子的将来,他们则不会考虑,而且这个孩子究竟能不能活下来,谁都还不知道。

    我对付韵妮说,你的意思是,要我抓紧时间赶在你老爹前头,保护好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对吗?她点点头,然后摇摇头,接着叹了一口气。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帮我,但是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帮,那样就是在挑明了跟自己的老爸做对。但是作为一个知情人,还算有点良知的人,她却也不能袖手旁观,看着这些悲剧的发生。所以她只用动作回答了我的问题,并没有开口,报以一声叹息,表达她的尴尬和无奈。我问她,我和你爸爸是对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因为你们是好人。

    靠着青牛壁对面悬崖上的栏杆,我和付韵妮都很久没有说话,似乎是各自在想各自的事情。打从内心来讲,我对付韵妮这个女人虽然口气不好,但还是感激她的。作为一个20岁左右的小姑娘,能够有这样的是非观,还是比较难得的。于是我忽然回想起一件事情,我问她,你是佛家人对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母亲是不是涅如师太的徒弟?

    涅如师太,是一位逝去多年的老前辈,我从未见过。我之所以知道她的名讳,是因为她就是黄婆婆的授业恩师。我和付韵妮难得有机会在这种没有旁人的机会下长谈,有些事情还是一次性问个清楚才好。一方面因为黄婆婆一脉人甚至包括付韵妮的行事作风,跟付强简直相差太远,我得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若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甚至有可能以付韵妮来要挟付强。这很卑鄙,但是我也没办法。

    付韵妮告诉我,她的手艺,都是她母亲亲自教给她的。她母亲正是涅如师太的收山弟子,也就是黄婆婆的小师妹,当年师父去世以后,她本来打算退出这行,随便做点小买卖度过余生也就是了,因为师父去世得早,也没有教过她太多的东西,但是却因为机缘巧合,她见到了当时正被逐出师门,潦倒落魄的付强,出于佛家人的本性慈悲,她接济了付强,于是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夫妻关系。本来太平的日子过了几年,付韵妮也出生了,但是却在她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付强则踏入歧途,成了刹无道的一员。付韵妮告诉我,她母亲跟她说过,当时母亲并不知道刹无道是个什么样的团体,而且那时候付强也并没用混到如今头目的地位,看他那段日子不断地给家里赚钱,自己却穿得差过得差,于是心里生疑,就逼问付强到底在干什么。付强虽然那时候已经在刹无道里混得有模有样,但是却因为那“敛财不留财”的规矩,使得自己越陷越深,最终已经无法脱身,无法自拔。即便如此,付强对付韵妮母亲依旧还是深爱着的,于是他的理由便是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在为了付韵妮母女二人。

    女人心软,付韵妮的母亲即使对付强的所作所为极不赞成,但是由于已经晚了,造业太多,根本无法全身而退。于是她决定自己重新出山,出山的目的则在于保全自己的女儿今后不受牵连,能够顺利的长大。于是付韵妮从上初中开始,就一直跟着自己的母亲学习佛法,学习伏魔。

    我打断付韵妮的话,我说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打鬼,因为黄婆婆是不会打鬼的。付韵妮告诉我,这大概是涅如师太偏心的关系吧,到了晚年觉得自己的一身本事,却有选择性地传授给了其他弟子,真正能够制服恶势力的手段,还是需要攻击性才对。于是就单独把这门手艺传给了付韵妮的母亲。所谓同宗同源,即便是目的不同,手段都是类似的。这也是为什么那晚在医院付韵妮一出手,我就知道她跟黄婆婆必然有渊源。

    付韵妮接着说,高中毕业以后,她就没有继续念书,母亲教她的那些其实是为了用来防身,因为深知付强的所作所为,生怕有一天遭遇反噬后殃及家人,也以此让付韵妮和付强划清界限,可叹不是一门之人,只是无奈成了父女而已。两年前,付韵妮的母亲因疾病去世,付强天天都跪在妻子灵前忏悔痛哭,这才让付韵妮没有坚定下彻底和他脱离关系的决心。后来付强重操旧业,只不过一边开掰掰车,一边维持刹无道中间的关系。身在这个行当,想要全身而退,除非金盆洗手,且要了却一切孽缘,这对他来说实在太困难了。付韵妮说,母亲临终前,把自己的一些饰品留给了付韵妮,还有多年来自己掌管的付强得来的钱财。上次在医院看到付韵妮手上的银手镯,和雕花戒指,应当就是她母亲的遗物。

    听完她说的这些,我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异样情感。也说不上是对她同情还是什么,总觉得这个女人有她这个年纪难得的早熟,而且同样是没得选择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试想了一下,要是换成别的孩子,也许早已沦落为付强之流,她至今还知道保持距离,也实在难得。

    我问付韵妮,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内幕,是想要我怎么做,现在就去那家人家里,跟他们提醒一下吗?人家可能未必会相信,说不定把我们当疯子赶出来。付韵妮摇摇头说,现在去还太早了,这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时间,在此期间,起码他是绝对安全的,他甚至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因为我爸爸他们会想方设法保全这个孩子的顺利诞生。我问她那现在既然不去,那应该怎么做。她说,我爸爸在做大法事,我会尽可能的打听一些消息给你,你就想办法逐个给他破掉吧。我也实在不希望我爸爸越陷越深,这是在给自己增加罪障。我其实没有告诉付韵妮,我们实则已经连破三阵了,因为现在付韵妮的身份特殊,我既不能把她当成是敌人,却也没办法完全相信她,把她当作朋友。既然她认为我们还没有动静,那么就暂时让她这么认为吧,付强肯定知道我们的动作,只不过可能猜不到我们的顺序。付强没有告诉付韵妮这些,实则也是在防着自己的女儿。

    我说那好吧,你觉得你有消息的时候,再联络我好了。不过我跟她强调,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以前,不要指望我能够把她当自己人。在山门前临别的时候,付韵妮对我说,她是佛家人,于他父亲道家的人认识的不多,也不是非常了解,如果我有关系的话,尝试着联系一下老君洞的道人,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上忙。我答应她了,老君洞的道士我确实认识几个,不过这件事情已经牵扯了太多人,我实在不愿意再多让一个朋友替我操心为我操劳。

    随后,我跟付韵妮各自离去。她去哪了我不知道,我则是在下山途中,给司徒打了电话,告诉他我这边事情已经完了,一切安妥。他说他和胡宗仁已经在龙门浩一带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让我立刻赶过去和他们汇合。我一看时间,才下午2点多,心里暗暗佩服司徒师父和胡宗仁的效率,仅仅半天时间就看似又破一阵,看来没有我在,他们手脚是要麻利些。

    下山后我直接打车去了龙门浩街道,然后按照司徒跟我说的地方,从下坡道朝着职中方向走,转过职中后,开始寻路准备去到河边。三峡大坝修建以后,原本刻上“龙门”二字的石头早已淹没,永无天日。于是整个河道变得更宽,在接近南滨路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半山上有条小路,那里有几栋开埠时期留下来的老建筑,以前还有一个厂的职工宿舍也在这里,不过都被血红的油漆歪歪斜斜地写上了一个“拆”字,表示那是危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我在那里,找到了司徒师父和胡宗仁。

    胡宗仁远远望见我,就好像发情一样对我一个劲挥手,幸好周围早已没有人烟,否则我还真觉得挺丢人的。走到他们跟前,他们俩正坐在废墟上抽烟,两人一老一小,脸上都脏兮兮的,尤其是胡宗仁,活像刚刚从地震废墟里重见天日的生还者。我问他们找到什么了,司徒师父从包里摸出一个小铁盒,告诉我这个东西其实是胡宗仁找到的。

    我望了胡宗仁一眼,眼神里满是不相信。司徒告诉我,本来他们在这一带摸索了很久,一直没有头绪,本来最初还不是在这个老房子的废墟里寻找,而是在旁边厂房宿舍里找,因为他们最初认为这样子的范围更广,以付强的心态来说的话,应该会选择这种地形复杂的。不过找了很久,计算了很多种可能性,甚至包括把那栋宿舍楼正面看去的房间组合成小七星,再到天权的那个房间里寻找,罗盘探路,什么都试过了,却依旧找不到。正当两人有点无奈却又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好的时候,胡宗仁突然说他想拉屎。

    胡宗仁这人有个怪癖,不管遇到天大的事情,他三急起来都属于不可抗力。从第一次跟他一起如厕,是苦竹闹事的那次告别厅之行开始,我就领教到排泄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所以司徒带着嘲笑的语气对我说,这家伙,明明楼道里有厕所,他非不去,硬要到断墙边上拉“吊崖屎”。

    “吊崖屎”是重庆这边对一种拉屎行为的喊法,指的是蹲在悬崖边上,屁股悬空,眼睛眺望着远方,让自己陷入沉思,然后深呼吸,气运丹田,接着劈哩啪啦。据说这样做能让一个人心胸豁然开朗,非常愉快。基于胡宗仁是一朵奇葩,我觉得是能够理解的。不过司徒师父告诉我,正是因为他居高临下眺望远方,他才看到底下那些老屋子,因为已经被掀起了顶盖,只剩下一些墙根。胡宗仁却发现那些墙根的连接处,在其中一栋房子里特别像个七星的形状,于是激动得屎也不拉了就提着裤子站起来,让司徒过来看。司徒师父还说,他当时本来也对胡宗仁没抱什么希望,却在凑过去忍住臭味一看后,才发现真的是七星阵。付强那家伙,竟然可以想到用断墙转角来组合七星阵!

    于是他们俩就出了那栋厂房宿舍,去了那间老房子。根据位置的判断,他们在天权墙根转角的地方看到一个用砖头盖住口子的小瓦罐,瓦罐里面,就放着这个小铁盒。说到这里,胡宗仁在一边得意洋洋地发出那种“哇哈哈哈”的怪笑,我没理他,打开铁盒一看,里面有一根生锈的铁钉,有一根幼犬的犬牙,我之所以判断它是幼犬的,是因为大小和颜色,加之我多年身在此行,这点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另外,还有一根脏兮兮破破烂烂的灰白色布条,还有一小截桃枝和一张黄色的纸,纸上写着一段古文:

    “正新岁、金鸡唱晓。一点魁星光焰里,这水晶、庭院知多少。鸣凤舞,洞箫袅。太平官府人嘻笑。道紫微、魁星聚会,参差联照。借地栽花河阳县,桃李芳菲正好。暖沁入、东风池沼。”

    字迹是朱砂写的,而且边缘清晰,还有朱砂的味道,所以这一定是付强亲自写下的。

    一般来说,倘若是要埋符下咒,在咒盒里放入了手写的东西的话,不管是符咒还是诸如这次找到的黄色纸,它的作用无非有两个,要么就是在像天地鬼神表明来意,说明我是要干什么,是来求事的,不是来惹事的。或者就是用于召唤。这段古文,看上去不是用来召唤的句子,因为行文显得非常浪漫独到。所以我基本能够判定,这张黄纸的作用,正是付强用来告诉天地鬼神,这个地方埋下的东西,我希望起到如何的作用,希望不要弄错的意思。司徒见我久久没搞明白,就从我手上收回铁盒,然后拿起那张纸告诉我,这一段,是一段宋词。

    他说,这段词的作者,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宋代文人,叫做柴元彪。他所留下的诗词并不多见,若非对古文化有深刻了解的人,一般是不会注意到这个文匠的。司徒告诉我们说,柴元彪号称号泽襢居士,一生浪漫成性,将自己多年留下的诗词著作为《柴氏四隐集》,收录进了《四库总目》中,也就是说,他的毕生创作并没有进入四库全书,而只是在总目总略提了一些,这也造成大量他的文集就此绝迹。

    司徒说,刚刚在等我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研究这首词的含义。所谓“正新岁金鸡唱晓”,实则是在指目前这个时间,因为此刻正是新年的开始。“一点魁星光焰里,这水晶、庭院知多少”则是柴元彪的自嘲,他认为自己虽然满腹经纶,但是毕竟其风格在当时的环境下并非大流,于是不讨人喜欢,就渐渐被埋没。魁星本指斗魁四星,而目前我们所在的位置,天权位,在星宫当属文曲星,文曲星代表着学识,于是柴元彪先自比文曲自夸一番,又把自己比做水晶,庭院不知而自嘲。“鸣凤舞,洞箫袅。太平官府人嘻笑”也是在说没有人赏识他,但是后边玄机就来了。司徒说到这里,两眼放出异彩,看得出他此刻对诗词的造诣早已不是我所能及,而且也感觉得到,他对付强这个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其高深的道法相当佩服。

    司徒说,“道紫微、魁星聚会,参差联照。借地栽花河阳县,桃李芳菲正好。”这是在向天地鬼神提要求了,是要各方神力齐聚,方能“桃李芳菲正好”,司徒说到这里,指了指盒子里的桃枝,他说,这个桃枝,应当是在特指“桃花星”,如果一个女人的命宫在文曲,而又没有桃花星同宫的话,就会是个一无是处满腹戾气之人。而放上这个桃枝,就是要它们“同宫”。暖沁入、东风池沼则是付强的目的,东风是自西向东而吹,而这个地方的正东,恰好就是我们几天前去探访的天璇位。

    司徒讲了一大堆,我其实理解得非常有限,于是我问他,天璇位在正东方这有什么问题吗?司徒说,你忘记那个女人的坟墓了吗?它的正面就是面向长江的,那个方向,就是现在的这个位置。我一惊,问司徒说,你的意思是说当初付强选择这个女人化身厉鬼,其实早就算好了天权的位置,甚至已经计划好要在这里写下这么一段词?司徒点点头,告诉我,所以这就是这个对手可敬,而且可怕的地方。

    司徒对我说,剩下的东西我们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还是先带回家再慢慢研究吧。于是我们三人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临走时,胡宗仁还特意朝着那个先前放铁盒的瓦罐里,撒了一泡尿,当然,依旧得意洋洋,就像一只在街上跟打架打赢的狗,胜利者般的占领地盘。

    回去的路上,司徒在问我,付韵妮今天都跟我说了什么了。于是我把我和付韵妮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司徒。司徒听后眉头紧皱,他说他早料到老君洞一带会出大事,却怎么也没想但姓魏的这群人竟然丧心病狂到这样的地步。我告诉司徒师父,付韵妮还跟我说,今后有消息会找机会通知我们,好让我们有个准备,我看她那意思,好像并不希望我们跟他爸爸还有姓魏的拼个你死我活的,而是想要借这个方式,多少替她爸爸赎罪。

    司徒叹了口气说,多好的孩子,可惜了。

    我还告诉了司徒,请他帮我拿拿主意,究竟有没有必要告诉老君洞我熟识的道人,司徒叫我不要着急,再等我们多破几个星位了再说,到时候大局掌握在我们手上,让老君洞的道士帮忙,也就胸有成竹得多。我想也是,于是答应了。顺便我请问了一下司徒师父,老君洞的道士手法我是见识过的,跟付强这次的动静完全是两个路子啊,他在老君洞附近闹事,他难道不害怕?司徒师父告诉我,付强的手法到底出自何处他心里大致知道,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摊牌公开的时候。老君洞则是偏西南道派一些。司徒说,每当我们说道道家,最容易想起的就是全真道、正一道等,而如果要追根溯源,老君洞就是属于全真道的龙门派。

    司徒接着说,全真教并非好像金庸先生小说里那样飞檐走壁无所不能,他们的祖师是“五祖七真”。其始祖为“少阳”东华帝君王玄甫,“少阳”的弟子是“正阳”钟离权,“正阳”的弟子则是“纯阳”吕洞宾,而“纯阳”的弟子又是刘海蟾,刘海蟾的弟子则是大名鼎鼎的王重阳了。

    司徒说,王重阳和全真七子自来都是武侠片里的风云人物,这七人子马钰,长真子谭处端,长生子刘处玄,长春子丘处机,玉阳子王处一,广宁子郝大通,清静子孙不二,这些人物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群真人,才使得道教达到了巅峰的状态。而王重阳的七个徒弟后来都各自开创了门派,分为遇仙派,南无派,随山派,龙门派,仑山派,华山派,清静派,而这老君洞就是丘处机传下的龙门派分支了。司徒还告诉我,龙门派,本旨“观天下是以不为,罔世间通达仙山”的宗旨,伏魔抓鬼这样的手艺其实并非主修,但是其本身分为两脉,一脉重修心,一脉重修技,到后来,会“技”的,寥寥可数,也大多年岁已高,剩下的就是修心的了。我们此刻的位置,叫做龙门浩,司徒手指向长江对岸,说那一带,叫做望龙门,我们背后的山上,又是龙门派的老君洞,也许是巧合吧!司徒叹了口气说,就看看咱们这一路下去,能不能发现这其中的关联吧。

    司徒还说,先前去世的周至清道长,他从3岁开始就在老君洞生活学艺,后来因为文革的关系流离到了成都的青羊宫。再后才重新回来,当了老君洞的住持。所以如果要帮忙,老君洞的道士们估计帮不上太大的忙,这事情还是缓缓再说吧。

    车开到接近南桥头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付韵妮打来的。我对司徒示意稍微开慢一点,因为我担心她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如果要约地方的话司徒还是别开得太快的好。拿起电话一听,发觉是电话那头非常嘈杂,就好像是在很吵闹的街道上一样。我连续喂了好多声,付韵妮都没有说话。于是我心想会不会是不小心碰到什么键了,正准备把电话挂掉。付韵妮在电话那头轻声说,你现在在哪里?能不能过来接我一下?我说我在回去路上了你要干嘛。她则带着略微颤抖的声音说,我,我被人跟踪了。

    我一听,有些紧张了,我赶紧对司徒做了个把车停下的手势,于是车就暂时打着双闪,停在了烟雨公园的路边。我在电话里对付韵妮说,你不要着急,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她轻声说从老君洞下来开始她就隐隐觉得有人跟着她,出于我们这行人的习惯性,她连续换了好几趟车,但是每次下车后不久,就还是感觉有人跟随。于是就一直在南坪附近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因为人多如果是坏人跟随的话,就没那么容易被抓走。

    听付韵妮说话的语速和气息,她好像正在用一种急促的速度在人群中穿行,而且说心里话,我一向觉得这个女人天不怕地不怕,用重庆话讲,就是个典型的“女天棒”,但是在她的口气中,我感到她的恐惧和害怕。我问她,你别害怕,你仔细想想,你今天来跟我会面还有什么人知道吗?她说没有了。我问她会不会是你爸爸偷听到你的电话,或是翻看了你的手机信息,于是他知道了?

    “不可能。”付韵妮带着哭腔说“我爸爸电话打不通了,而且跟着我的,根本就不是我爸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