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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面上挂着颓气,眼中全是绝望。
“谁说京城没人管你们。”她平静地说。
声音清亮入耳。
流民们逐渐安静下来。
“虚云师太既开了山门,便是有接纳众位的意思,众位只要听从安排,一一入寺便可。只是,万不可喧哗哭闹。进的寺来,我来作保,明感寺定会管众位吃喝安睡,也会有医师给与医治。”
流民们的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
虽说这姑娘仙姿玉色,令人不由心生好感,但凭什么啊?
“你是谁啊就来作保?”
“我们为什么要信你。”
灵药向着他们一笑。
“紫禁城里坐着的天子是我的父亲,我是大楚的香音公主。”灵药平静道,再无赘言,“你们信我便是。”
流民们的神情由狐疑慢慢变成了敬畏,有人便相携着要下跪行礼。
灵药止住了他们,高声道:“不必拜我,一一入寺即可。”
这便有尼师分站两边,进一人发一面白巾,进去之后,便有尼师领着往四大天王殿去了。
灵药舒了一口气。
法雨将白巾给她系上,轻声道:“公主,水阁村的祁娘子找您有事,候了半天了。”
灵药瞧见后头怯生生站着的祁娘子,笑了笑。
祁娘子欲拜倒,法雨扶住了她,嗔道:“你不是有急事要找公主,别多礼了。”
祁娘子闻言福了一福,轻声道:“公主,民妇有要事相告,请随我来。”
灵药便随着祁娘子往后头寮舍走了,进去之后,便见屋中满地的纸屑,杂乱不堪,祁娘子的夫婿蒋禀义正对着一本书挠头不止。
法雨讶异:“这是怎么了?遭贼啦?被人抢啦?流民不是还没进寺里头来嘛!”
灵药一笑。
祁娘子请灵药坐下,轻声禀告:“家翁幼年时曾在稚川学医十二年,精于医术,二十三岁上回松江开设了仙都医官,治好病患无数,去岁得罪了茂林医官的郑大夫,郑大夫出身显赫,他的亲叔叔是太医院的院判,此人在松江医界只手遮天,指使了人去污陷家翁治死了人,家翁气性重,投湖而亡。”
“遗下两本医典,家翁在世时,曾说这两本医典乃幼年时师父所赠,其中有疠气病的方子,只因疠气病经年未有发作,外子便从未放在心上,这几日听说外头疠气病肆虐,外子便翻出了这两本医典研习,未料到,这两本书却全是道家经史,外子苦苦思索其中门道不得其法。”
“家翁素来正直,断不会拿此事玩笑,这才禀了公主,来请公主拿个主意。”
灵药心中微动。
蒋禀义来自松江。
而上一世,研制出疠气病方子的医师也是来自松江。
莫非是他?
可这两本医典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思,灵药接过这两本医典,细细端详。
一本《玄珠录》,一本《金丹四百字》
再普通不过的道家典籍,其中一本还是有关于炼丹之法。
其中,怎会含有医药的方子?
灵药想了想,道:“不出今晚,便会有十几名医师来寺中,不若请他们一起研习。”
祁娘子点头称是。
蒋禀义却倏地抬起头,道:“公主,不可,这两本医典,家父曾遗下遗言,不得与他人传阅。请公主恕罪。”
灵药思忖一时。
“那我能不能看?”灵药问道。
“公主要看,那自然使得。”蒋禀义嗫嚅出言。
祁娘子将两本医典奉上,郑而重之道:“公主娘娘,您看着办吧。”
灵药向她点头,却感到祁娘子眼中大有深意。
祁娘子将灵药送出舍外,悄声道:“公主娘娘,外子是个榆木疙瘩,不通世故,若能得到疠气病的方子,这便是救苦救难的大功德一件,公主尽管找人穿越求解。”
“你放心。”灵药向她承诺。
祁娘子诚恳道:“公主大德,盼您能为世人度厄。”
灵药一震,不由地惭愧起来。
正说着,沈正之却急急地过来了。
“公主,长公主殿下不愿来,说这里污浊,她怕染上病。”沈正之一脸的为难,“就连松江府的医师,她还留了两名下来,还说,还说……”
沈正之嗫嚅不敢言。
“还说让你送完医师再去长公主府找她,她有事交代你是不是?”灵药一脸明察秋毫。
沈正之一张俊脸通红。
法雨怒极:“你怎么这么没用,是不是被揩油了?”
灵药望了一眼祁娘子,轻斥法雨:“不可无礼。”
祁娘子悄然退下。
法雨气鼓鼓道:“生这么俊俏做什么,让人惦念。”
沈正之微微叹了一口气。
灵药恨铁不成钢。
她这个姑母啊,明明是元朔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为何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父亲好歹有个好战善战的名声,才在上一世闹出了被围沂州之事。
灵药想了想道:“先让她享两天福,沈正之,你去。”刚想吩咐沈正之再跑一趟,搭眼看见法雨气鼓鼓的腮帮子,便改口道,“你让你手下去长公主府,告诉她一声,我要去京城一趟,让她差人照应着点明感寺。”
又吩咐沈正之打点行装:“你随我去京城。”
沈正之领命。
看着手中的仙家典籍,灵药想到了陈少权。
他的车轿中有云笈七籤,那么定会认识几位通晓典籍的大家,要不要找他参详?
灵药皱起了眉头。
这个理由好像有点牵强……
第20章围城(下)
墙高濠深,固若金汤。
万民在城下哀凄,哭泣声惊起了周遭原本安静的老鸹,乌压压地一大片,遮天蔽日地展翅往山西大槐树老鸹窝1飞去了。
陈少权静立城门下。
心中百千忧虑钝重,难以安定。
今晨三更,他与白玉京打了一架。
就在午朝门前,宫门未开,晨钟未起。
白玉京脸上还挂着伤——那一日军学和卫学的闹剧,让他挂了彩。
打他的是定北侯府的滴次子程世万。
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就那么几家,自小玩到大,彼此之间都是相熟的。
今日你打了我,明日我再打回来。
就如他和白玉京这一仗,为他人而起,又因他人而熄。
为的都是万民。
“数万百姓哀凄城下,五成兵马司堂堂指挥使竟然城门紧闭,不愿接纳我大楚百姓,啧啧,铁石心肠!”事情起因便是白玉京的这几句话。
他在三更的宫门前,背后是玉色光晕的宫灯,指责陈少权漠然置之、铁石心肠。
“打小我就瞧出你是个凉薄的人,太学里的青蛙夜里叫白天叫,你叫人全捞起来扔了;定北侯家的程小子不过撕了你的书本子,你就砸了他的墨盒子,堵他家门口揍他;我家三妹妹不过是多看了你几眼,你便说她五大三粗、不知礼节,不似个姑娘家;你爹爹不过是娶了个续弦,你就抛下你爹爹出走三五年,我识你二十年,竟全忘了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玉京骂的酣畅淋漓。
陈少权是听到最末一句才翻脸的。
太学里的青蛙,他是叫人捞了,但却是到了南玉带河放生。
定北侯家的小子,他是揍了,但起因是那小子撕的是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书籍。
至于他白玉京的庶妹妹,成日价的缠磨他,他说她不知礼节又何错之有?
他父亲续弦,他离家出走……
与其说是为着续弦赌气出走,倒不如说他是因为那一句诗。
……碧海青天夜夜心。
母亲去世的前一年,他听到母亲在父亲的书房吵闹。
“好一个碧海青天夜夜心,她用情如此深,你竟半分没有动摇么?我不信!她生的那样美,整个西凉国就选出她这一个美人来,我不相信你没有动心。”
他听到他杀伐果断的父亲苦苦哀求:“鸾儿,你听我说……”
他的母亲乳名叫做鸾儿。
“鸾儿,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西凉国破,我负责押送这位西凉进献的女子进京,对她不假颜色,从未有过单独会面,至于她的心思我从来不知晓……”
“不知晓?那为何这本书里会夹带着这两句诗!她是在后悔进宫么?我真想去问问皇弟,这苏贵妃究竟心机有多深!”
“鸾儿,这书大约是当年她放置在车轿内,随从一同收拾了放进府中,我从未……”
“当真?”
“鸾儿,与你成婚前,我便倾心与你,怎又瞧得上旁人。我敢起誓,若对你有一分隐瞒,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