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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药点头致谢,这便离开了。
到了寮舍里,兰因被五花大绑跪在其间打着瞌睡,见灵药并法雨进来,顿时泪如雨下,哀告道:“公主,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与惠安来往……”
“不要脸!惠安现在和季嬷嬷都被抓了!就剩你了!”法雨毫不客气斥道,“你和惠安那些丑事我们早就知道了,没想到你还暗中出卖公主,真是大大的没良心!”
灵药看着兰因急于辩白的嘴脸,心中一片感慨。
“你原是溧水的流民,宫里头选宫女,你为了一碗米饭便去了,十二岁上分在我母亲宫里头,又跟着到了这明感寺,算起来四年了罢。”
“你比法雨眼皮活络,做事麻利,又能言善辩温顺听话,我从前是多疼你一些,你心里应该明白。”
“如今我的钱箱子、衣物首饰都是交于你管,法雨从来都沾不得手。”
“你且说说罢,是得了谁的授意?”
灵药言语温和,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兰因反而更怕了,背着被绑着的双手便磕头,涕泪直流:“公主,奴婢只是觉得大好青春在寺里头就荒废了,这才被惠安勾引,做出了这等丑事,只是奴婢没干过卖主的事儿,季嬷嬷这事,这事我不知晓啊……”
法雨上去就是一巴掌:“若不是公主机警,昨日在山门前被抓到的就是公主了!你还敢说你没卖主?你这耳环,手镯,从哪里得来的?还嘴硬!”
兰因被打懵了,嗫嚅着不开口。
灵药缓声道:“你说的是,大好青春随我在寺里却是荒废了,惠安如今犯了案,你也跟不了他了,我知卫所的扈敏对你有意,你便嫁了他罢。”
“不不不,公主饶命,我不愿意。”兰因闻言大惊,直在地上磕头。
扈敏昨日已被除去,灵药此言也只是吓唬她而已。
“她就想跟着惠安淫贼!公主,让她和惠安作伴去!”法雨在一旁叫嚷。
纵使兰因与惠安苟且,灵药也断不会让她与惠安被人捉住,这关乎她的声名,上一世的苦头她吃够了。
兰因却怕了,磕头不止:“公主,我说了您能饶我一条命吗?”
灵药含笑看着她:“你且说罢。”
“季嬷嬷如今在坤宁宫漪兰阁里当差。”兰因抽抽噎噎地出声。
坤宁宫是皇后的住处,而漪兰阁则是她所出的女儿六公主所居。
六公主洵美,年不过十六。
薄皇后恨毒了灵药之母苏贵妃。
六公主与她有什么恩怨?幼时她得父皇宠爱,阖宫的公主都不及她尊贵,或许其中又有些小女孩之间的龃龉……
“季嬷嬷来过三回,只说是宫里头的贵人赏我的,她原先只说还在执事院当差,后来是扈敏告诉我的,说季嬷嬷是在漪兰阁门子上当差,是个再微末不过的身份……”兰因继续说道。
灵药点了点头,道:“沈大人自你房里搜出了催情丸子,打算做什么的?”
实际灵药心里清明,这催情丸是为她准备的。
兰因脑袋一轰,哪敢承认这是惠安给她预备着给公主下药的,嗫嚅了几句,干脆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公主饶命啊。”
灵药笑了。
“你且去吧。”她说。
法雨给她松了绑,兰因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灵药。
旋即一个转身便往门外扑去。
然而在门外守着的沈丹成早已扣住了她,一把蒙了她的嘴,带走了。
法雨早知结果,也是默然一时,才道:“她也是傻。”
灵药看着法雨:“你怕不怕我?”
法雨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为什么怕,他们该死!”
灵药抚了抚法雨的头,只觉得心头一片清明。
上一世,惠安不仅和她的侍女私通,还受了宫里人的好处,想要毁她清白,声名扫地,她虽恨,可她也知道,上一世,惠安在她出降两年后事发,整个明感寺的声誉毁于一旦,而她也连带着成为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这一世,纵使兰因与惠安再有私情,她也不会将事情闹大,毕竟,她还要继续在这里活着。
第6章初遇
当夜,惠安和季嬷嬷便死了。
据说是咬舌,也有说是服毒,死相难看。
兰因也死了,就埋在明感寺后山的树林子里。
第三日,便有话本子流了出去:“假尼姑野战荒山,六公主纵奴/淫/乱。”话本子里头模糊了地点,只说京中有一小庵,里面有个假尼姑,有缩阳入腹的本事,勾搭了宫里头来替六公主还愿的嬷嬷季萝衫,二人苟且也便罢了,还暗害了许多来烧香的少妇姑娘,最后竟被庵里人捉奸在床。
这还不够,其中更详细地说明了那季嬷嬷的身份,乃是当朝皇后所出的亲女六公主周洵美宫里的教养嬷嬷,一时间三人成虎,好不热闹,更有好事者扯出了这六公主时常微服出宫,在京城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之事。
此话本一出,不出五日,坊间口口相传,流传甚广,至于真假,百姓们也就听个新鲜,流传开来,谁还问真假,又结合六公主平日的口碑,市井之间都信了个十之**。
漪兰阁遍植玉兰,此时正值初春,兰香四溢,一片闲适,屋里头的人却不闲适。
十六岁的洵美公主,脸盘微圆,一双丹凤眼,长相甚是平庸,只一管鼻梁高挺,瞧上去多了几分刻薄。
她着一身常服,在殿中摔摔打打。
“季萝衫这个蠢货!办事办不好还遭了别人的道,好在就是个低贱奴才,死不足惜。”她叫嚷着,“就是去教训她一顿,结果倒好,自己还把自己教训死了,本宫这手底下真是无人可用了!母亲时常说做事就要做大事,本宫就不该只想着教训她,应该斩草除根,直接杀了算了。”
她被自己这个灵机一动给惊喜了,侧头看小宫娥玉喜:“要不要直接杀了她。”
一旁跪着的小宫娥玉喜腹诽:“公主您可别再惹事了”
又怎敢宣之于口,小心翼翼道:“公主息怒。公主您想啊,杀了她,她倒一了百了了,还不如留着她的命,叫她好好看着公主您独享尊荣,风光出降呢!”
“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聪明,”六公主洵美闻言狠狠夸了玉喜一顿,“若她死了,还怎么让她羡慕、嫉妒我啊,我就想看她嫉妒我嫉妒地发狂。”
她坐在了铜镜前,看了看镜中模糊的自己,只觉得美丽动人:“自小宫里头的人因为她那个西凉贱人娘得宠,都夸她美,眼睛都瞎了不成,如今明白过来了,开始知道本宫的美了,哼,晚了,你们就一直瞎着吧!”
玉喜闭了闭眼睛,暗道自己以前没瞎,现在倒瞎的厉害,高声奉承:“公主是咱们大楚第一绝色,什么十公主,什么西凉娘娘,都不及公主的小脚拇指上的一根毛!”
洵美公主略有些满意,阴测测道:“我要毁了她的容。看她还怎么觉得自己美!”
玉喜高呼公主英明。
六公主又悄悄道:“季嬷嬷这事你去着人打点一下,死一个嬷嬷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别叫母后晓得就好。”
玉喜应了声是,恭敬地退下,抹了抹额上的汗,往外头去了。
晨雾清冽,佛香透骨。
明感寺十公主所居的寮舍外,年界六十的住持师父虚云带着两个尼师,脚步踟蹰。
“师父,怎么不进去。”惠法尼师问道。
虚云微微叹气,道:“我与公主殿下见面不多,不知如何开口。”
惠语尼师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道:“这位公主娘娘来了寺里一年,她身边的小丫头指东骂西,刻薄无礼,便是殿下自己,平日里也是毫不掩饰对咱们的瞧不上,多有傲慢,师父何必自讨没趣。”
惠法却不同意她:“……殿下公主之尊,傲慢自是有的。师姐何必介怀。”
虚云摇摇头,示意惠语出声叫门。
过不一时,法雨自里头出来,见是虚云住持领着惠法和慧语,撇撇嘴,冲着虚云合掌行礼,又向着慧语尼师道:“哟,这不是慧语尼师吗,前些日子我请尼师来这里看看有多冷,尼师怎么都不愿意,今儿怎么屈尊降贵来了?”
慧语面色一红,冷哼了一声。
法雨见她哼,自己也哼了一声。
前几日倒春寒,惠语尼师管着寺里的俗物,她便去问慧语要些木炭,结果惠语一口拒绝,只说寺里木炭本就不多,法雨一气之下便和她争吵了起来。
虚云合掌道:“法雨姑娘,公主此时方便?”
法雨对虚云住持倒是不敢造次,刚想答话,便听里头传来灵药的声音:“请师父进来。”
法雨便引着虚云进去了,关上门前,又冲慧语扮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地将门关上了。
慧语气的面上一红,慧法宽慰道:“别生气,你瞧她的鬼脸多丑啊。”
……
“我这里清寒,只能为师父奉上一盏桐城小花。”灵药看着法雨引虚云师太坐下,又为为她奉茶,便笑着说。
“龙眠山上茶,紫来桥下水。此茶吸取龙眠山灵气,清香甘醇,好茶。”虚云师太细细闻了闻茶香,嘴上说着,心里却还在思量。
上一回与这位公主相对而坐,还是她初入明感寺,娇娇弱弱,不言不语,与她说话,十句倒有九句听不到回答,眉宇间也满是不平和倦怠,没说一会儿,便皱着眉头不想搭理人——好在还有些公主的教养,没有直接赶客。
她的小丫头法雨泼辣的紧,大约是与寺中的尼师们有了些许误会,从此变得更加蛮横,成日里见谁怼谁,虚云作为明感寺的住持,没少听到寺中尼师们的抱怨。
今日再见这位十公主,却感受到了平静。
比那日在药师殿中,还要平静。
虚云踟蹰开口:“公主,那日药师殿的事端……”
十公主静静地看着她说话,眉眼平静,含了一丝笑意,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那日,公主遣侍卫封锁了药师殿,又将此事按下,老身感激不尽。”虚云道。
灵药笑了笑。
“我既在寺中舍身,便也是寺中一员,明感寺的声誉关乎我的声誉。”她说的清楚,“不过,住持师父久不问俗事,日后还需多加上心才是。”
虚云默然良久,才轻言:“公主教训的是,老身省的。”
“怎么是教训呢,只是闲谈罢了。”灵药接过她的话认真道,“我日后还要在寺中修习,请住持师父多担待些。”
虚云点点头,道:“公主日后若有事,多与老身说说。”
灵药笑着点头。
话已说尽,虚云不善寒暄,便站起身,告退了。
法雨跳了过来,看着桌上未动的茶水,捧起来一口干掉,喝完抹抹嘴巴,埋怨道:“下回不给她上茶了,泡了又不喝,浪费。”
“好喝吗?”灵药笑着问她。
法雨猛点头:“香香的。”
“那就不浪费。”灵药笑道,“快去换换衣服,咱们下山去。”
法雨高兴地应了一声,复又迟疑:“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灵药自顾自地披上外头的霜色衣衫,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