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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心中纷乱,五味杂陈,默默走回宿处。
武松似乎是在她身后几尺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连脚步声都透出灰溜溜。
她懒得理他。直到快进门了,才听他在后面开口,声音有些晦暗不明:“方才弄痛你了,不是有意的,抱歉。”
如果他只是假模假式地走个过场,那潘小园也就跟他敷衍着客气一下。被他掐了一下扭了一下,不过都是事出有因,况且都不重,反正早就不疼了。
但听他的口气,是真心后悔惭愧。于是潘小园也不能让他痛快,一句“不妨事”挂在舌尖,就是不吐出来,低头从衣袋里翻找钥匙,用衣袖使劲擦,擦了正面擦反面,擦完反面擦锁眼儿。
武松只落得看她一个漠然的后背。垂顺的裙摆是让他弄褶了的;纤细的腰肢是让他用力揽过的;乌黑的发丝是蹭痒了他脖颈的,让他忍得一阵好苦,终于忍不住给处理掉;而看不到的那张脸,只巴掌大,让他从左到右包了个严实,她急促的喘息冲在他手心,好像掬了一捧带温度的云。
那脸上的神情,是委屈还是要杀人,还是生无可恋,他完全想也不敢想。他没什么应对这种事的经验,好在“敢作敢当”四个字是刻在心里的,再怎么觉得丢脸,也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歉:“适才我确实多嘴,多有冒犯,是我考虑不周……”
一句话点了火,潘小园气得肩膀直颤。考虑不周?他考虑得简直太周到了!既没暴露自己,又探清楚了宋江的秘密,给他洗刷了形象,并且认识了扈三娘扈美女,还在她面前成功刷了一发好感,就是没考虑到她姓潘的乐意给他占便宜么!
没法用对付董蜈蚣的方法对付他,直接钥匙开锁,进门,身后砰的一摔,把他拍在外面。
武松大约也意识到道歉的姿势不对,连忙开门也跟进去,又不太敢往里走,瞧着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像是脆生生的蝴蝶的翼,一触即碎;又仿佛她身周围着一圈看不见的火,稍微踏近一步,就能跟他玉石俱焚似的。
倘若面前的是什么敌人恶棍,再穷凶极恶,他都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服气;但眼下他自己成了恶棍,面对“受害者”,完全没有现成的攻略经验给他参考,只落得畏手畏脚如履薄冰,最后还是决定贬低自己,给她出气。十分到位地躬身一揖,声音跟着沉下去:“武二是个粗卤的人,不识礼数,只会冲撞人,万望……嫂嫂恕罪,我以后……”
潘小园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是立刻就决堤。这时候想起来管她叫嫂嫂,几个意思!
她脑子一热,回身就是一巴掌。武松本能的一闪,那一巴掌拍在花荣送的那一坛好酒上。坛子晃一晃,咕咚一声掉地上,咔嚓一声碎了,飘香四溢。
武松还要说什么,潘小园逃去隔壁,闩上门,面对自己那一方小世界,也端不住了,抓起被子蒙脸上,整个人像是被咸咸的海洋包裹着,又像钱塘江大潮汹涌翻覆,忽冷忽热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儿,把她从里到外都抽干。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这样伤心,不就是让男人搂了抱了,也不是第一回,也不是被有意轻薄,难道是因为那段时间,她竟完全没感到应有的恼羞成怒?或者是被他那声指摘干净的“嫂嫂”挑起了最后一丝火?还是觉得他以为自己这个“潘金莲”勾引过他,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因此就可以随便搂搂抱抱?再或者是气自己,当初千方百计的想远离外面那个武二,到头来,却莫名其妙搞成这个样子!不扯远,半年前的自己,如果提前看到了这一幕,吓都吓死了!
好在她早过了感情冲动的萝莉年纪,狠狠擦了把泪,东倒西歪地贴墙一站,仰面朝天,哭声咽回去,脑子里重复了一遍王婆的骂人话,就恢复了情绪稳定。
依稀听到武松在外面说:“你若实在气不过,那我今日……便不相扰了。你别乱出去,有事找值夜的兄弟。”
然后听他慢慢出去了,掩上外面的大门,脚步声渐远。
潘小园心里冷笑。他也知道没脸见人,这时候想起回避了?
不管他。她横竖睡不着,干脆点亮灯烛,翻出一叠纸,慢吞吞调水磨墨,伏在小案子上,认真工作起来。
早些时候跟柴进聊的那些事,睡过一夜,只怕会忘。趁着记忆还新鲜,把要点记下来。让武松后来那么一打岔,居然有三四成都模糊了。
潘小园觉得自己这人有个优点,虽说脑子有时候不太灵,但一旦强行点亮学霸技能,就能暂时忘记其他烦心事。
比如上一辈子,跟极品室友吵架了,刷题;面试前夜,刷题;新发的小说被人喷得体无完肤,刷题。
这辈子呢,在阳谷县的时候,之所以有耐心分析市场,制定那么多营销策略,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生活实在太不如意,只能让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假装自己很忙。
她强迫自己下笔。开始记得乱七八糟,思路不断被自己打岔,歪到武松扈三娘宋江身上;过了不久,就觉得灵台澄澈,无相无我,眼里面只剩下一行行的笔记了。
毕竟,眼下她的生活重心,不是跟武松纠缠不清,而是当好柴进的咨询师,争取在梁山这个小江湖里,靠自己,站得稳一些。
一份企划报告书写到一半,窗纸外面终于浮起雾气般的光亮,潘小园精疲力竭,顺势往榻上一倒,没沾枕头就睡着了。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第76章9.10
昏昏沉沉的醒来,似乎已经是正午。开开门,外面瞧一圈,武松没回来过。那坛好酒的残骸依旧四仰八叉地散布在地上,他的床铺还是整整齐齐,连个苍蝇都没在上面睡过。
潘小园禁不住想他这一夜去哪儿了。随即笑话自己多什么事,他去哪儿都死不了。
随即就有人送来了午饭。山顶的聚义厅上几乎天天开筵席,供兄弟头领们互相结交,增进感情;耳房里家眷们的饮食,则每层都有一个专门的厨房负责。当然各房也可以自开小灶。潘小园来的时日尚短,但听说但凡有红白喜事、娶妇生子的场合,家属区也会整治出精致的宴席,往往比聚义厅里的大碗酒、大块肉要让人垂涎——当然是自掏腰包,有钱才行。
但这些事,潘小园还没遇到过。眼下家属区里最受欢迎的小灶,就是孙雪娥家的厨房。本事平庸的周通靠这一点混到了好人缘,不过据说他从来不让媳妇出来见客。
不是金屋藏娇,而是怕她一张口就给整个桃花山丢脸。
到了晚上,潘小园的一部企划书已经完成了一多半,武松依旧没有露面。不过有个他手底下的小弟前来探头探脑,见着潘小园,笑嘻嘻问候了一声。
潘小园忽然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他也还算识相,外面躲了这么久,估计是不想让他那张脸烦着她。但他昨夜到底是在哪里熬过去的,总不至于一直在山上流浪吧?
她有些鸠占鹊巢的感觉,仿佛是自己把他赶出去了似的。总归是不太厚道。她忽然想,要不要回头跟临近的姑娘媳妇换个住所,免得总是跟武松做隔壁,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各自尴尬。
想来想去,却又还是觉得不妥。这一排耳房住的其他单身女眷,一个是李应的女儿,小姑娘整天叽叽喳喳,得把武松烦死;一个是朱仝的老母,总不能把老太太放到武松身边,好像给人家找个便宜儿子似的;还有一个是黄信的妹子,黄大小姐人倒是无可挑剔,长得也不错,但潘小园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贸然上门求换房,简直就是马泊六的行径。
所以这个念头就只好算了。
这么纠结着,到了第三日上,武松还是没个影儿。潘小园终于决定投降。到他房里去,把那个碎坛子收拾了,弄乱的地方都归置干净,然后叫来一个小弟,让他把武二哥找回来。
比谁脸皮更薄,她认输,总行了吧?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朝武松大度一挥手,说过去的事儿就算过去了,我才不介意。讲得不要脸些,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他羞涩也情有可原,嘻嘻。
这么自欺欺人想了一番,还真有点扳回一城的精神胜利感。
吩咐完这些事,潘小园抄起一沓厚厚的企划书草稿,召唤董蜈蚣,让他带路。
董蜈蚣飞速跑来了,没见着武松,心里难免失望。但武都头亲口许诺的来日方长,满肚子的花式马屁,总可以留到下次再说。于是依旧谄媚的笑嘻嘻:“娘子,柴大官人正候着你哩。”
潘小园忽然觉得这张贼忒兮兮的脸居然也有那么一丝可靠,比起他心心念念要巴结的那位武松,起码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眼看得透。
不过董蜈蚣看她,就有点看不透了。潘小园没有跟着他往柴进那里走,而是出乎意料地提了另一个要求:“那个,萧让萧先生住在何处?我要先去求他一件事。”
董蜈蚣怔了老半天,才道:“娘子,你找那秀才做什么?”
萧让是济州城里最平凡不过的一个秀才,过的是最平凡不过的读书人生活:十年苦读,艰苦朴素,娶了同窗好友的妹妹,生一双儿女,平日里写写诗,作作文,没钱了就去私塾里当当代课老师,偶尔去考考试,可惜从没考中过。
他还有个爱好,就是书法。当今圣上也是书法大家,一笔瘦金体无人能及。上行下效,全国人民跟风效仿,书法成了全国性活动,因此说自己爱好书法,就像说爱吃红烧肉一样,并无什么特殊的意思。
但萧让不一样。他把这项平庸的爱好做到了登峰造极。旁人专研一种风格已属吃力,他呢,百家兼收,风格多变,立志要写遍诸家字体,把世上所有的奇妙勾连转折,都铺在自己的笔下。
苏、黄、米、蔡四大家自不必说,有一天萧让酒后来了兴致,手书一篇苏东坡的《赤壁赋》,拿到私塾里挂上,让学生熟读并背诵全文。第二天就学生家长前来拜访,问这副幅东坡学士的手书,一千贯卖不卖?
萧让当然不卖。这种没节操的事,岂是读书人能做的?况且苏大学士的儿孙还在各处做官,他要是敢冒名顶替骗钱,官司就够他吃一壶的。
还有一次,一位街坊向他求信,是写给自家姐姐的。原来那姐姐嫁得一位如意郎君,婚后相敬如宾蜜里调油。那位五好姐夫一日出远门做生意,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才打听到,是在清风山被人劫财害命,连尸骨都不全,据说是让山大王吃了。
消息传来,姐姐死活不肯信,吵着要跳井撞墙,让家人合力拦了下来,日夜严加看管,如今已三年矣。昔日容光焕发的姐姐,如今形容枯槁,三十多的年纪,倒是六十多的面相,整天抱着夫君送的一方手帕自言自语:“他会回来的,他亲口说过,会回来的……”
那街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了姐姐的悲剧,末了拿出一封年代久远的书信,是那位已故姐夫当年写的情书,说萧先生,能不能模仿我姐夫的笔迹写封休书,就说他已经在外面有了新相好,不打算回来了,令姐姐自寻改嫁——这么着,长痛不如短痛,也算是让自家姐姐有个解脱?
萧让开始一口拒绝。他是熟读圣贤之书的人,虽然不热衷于颂烈女立牌坊,但是劝人家寡妇改嫁,还是欺瞒骗人,太损节操,这种事儿传到天上孔圣人那里,恐怕自己下面几辈子都考不上功名了吧?
那街坊哀求了又哀求,许诺重重谢他。这时候萧让的夫人把他叫到厨房,指着家里空米缸子,说夫君,你整天耍笔弄字,妾不说什么,但读书人也不能光吃饭不挣钱,你天天在那里装清高,这也不卖,那也不写,不看看你一家老小要饿死了!
萧让没办法,只得出卖了孔孟之道,大笔一挥,伪造了一封姐夫的来信。他比那街坊有文化多了,也敢吹牛,直接以姐夫的口吻说,他如今事业有成,在海外暹罗国被招为驸马,已有王子王女,不回来了,让家里的糟糠之妻另寻出路。那字迹和姐夫的一般无二。末了还煞有介事地附了几行蝌蚪文,以示来信可靠。
那街坊感激涕零,捧着信就回去了。据说他家姐姐看完了信,当场喜极而泣,吻着那信上的笔迹,连说“夫君过得好,奴就放心了”,然后火速接受了家人的改嫁安排。
这封信,萧让得了三贯钱的润笔费,够他全家老小吃省吃俭用,过上一个月的。
这之后,也不知是真正触怒了孔圣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萧让再征战科举,居然是屡战屡败,字写得越来越好,文章的排名越来越次。家里的物件一卖再卖,不得不辞退了丫环小厮,当年的圆润娇妻眼睁睁的看着老了,瘦了。
萧让不明白,别人都说他的书法才华无人能及,那是当今圣上钦点御定的国民大法好啊!怎么在这偌大的济州府,连口饭都换不了?
读书人,万卷经纶腹,七窍玲珑心,容易想多。想得多了,就容易愤世嫉俗。
这时候,有个自称吴用的秀才前来拜访,扯一通吏治黑暗奸臣误国,萧让大呼知己,当天就跟他上了梁山。
梁山不养闲人。吴用把萧让忽悠上山,是有原因的。
那时候宋江刚在江州题了反诗,被下了大狱,吴用试图伪造蔡京的书信,把宋江给周旋出来。一番思量,梁山泊附近五百里,能把蔡京手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也只有这位萧让萧先生一人了。就算是坑蒙拐骗,也得把这位人才弄上山!
想不到萧让还挺配合,就此在梁山住了下来,还象征性地接受了两个月的武功速成培训,以便名正言顺地被称为梁山好汉。他那苦练了二十年的书法,终于在强盗窝里派上了用场。
梁山上的文化人不多,因此好汉们但凡有什么事需要代笔,例如写个家书情书,跟谁下个战书,或是立个军令状,再或者有那孝顺的,给自家爹娘竖碑立冢,自己不会写的,多半就去找萧让。当然大伙也都知道尊敬读书人,况且这位萧先生是吴学究一手提拔的,地位也不低,于是去也都不会空手去,总会带上点水果食盒,要么就是一点现钱,不成敬意。
萧让过去在济州府穷惯了,也代笔惯了,况且自己武功不济,也无事可做,这就承接起了梁山上的代笔生意,有时候还跟人还还价。
遇到伯乐的萧让再也不用担心节操问题,开始大放光彩。自从有了他,水泊梁山的逼格直线上升。据说打祝家庄那会儿,萧让亲笔撰写的战书射过来,被祝家庄男女老少集体围观,还有家长以此来指点自己孩子功课的,差点误了战时。攻青州府的时候,萧让别出心裁地用蔡京的字体写了封骈四俪六、充满废话的战书。那慕容知府接到信,开始真以为是蔡京手谕,扑通一声跪下了,涕泪交流,脑子里已经刷刷的做上了升官发财的美梦,连忙沐浴焚香,接受教诲。
读到一半,才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再一扬头,脑袋没了。
总之,萧让已经成为梁山三大吉祥物之一。潘小园往萧让书房去的时候,一路上加入了三五个人,全都是去求书的,看来他今天生意不错。
等排队轮到她,潘小园赶紧让董蜈蚣把礼品先放下——从武松房里顺来的一盒子鹿茸,不知道谁巴结他送的,武松连拆都没拆开过。潘小园觉得这一次不告而取,也算是占他一次便宜,顶多是跟他扯平,下次见到,就不跟他兴师问罪了。
萧让萧先生笑呵呵收了礼,眯着一双近视眼,不便多打量,笑道:“这位娘子面生得很哪。”
但他也很有职业道德,并不多问,摊开了纸笔,直接切入正题:“不知娘子要给何人写信?”
潘小园也觉得这差事有点为难他老人家了,礼貌地笑了笑:“不是写信,是请先生代写文章,我说,你写。”
她自己袖子里藏着的那一大摞企划书,字如狗爬不说,语句也不见得通顺,还免不得加了一些公式和符号,放眼望去,就像是个汉字的乱葬岗。如果她真是个笔走游龙的才女,那倒不怕被人读到“著作”。但如今以她在这个社会的文化水平,还是避免丢人现眼的好——况且,也容易引起怀疑。
再者她已经琢磨过了。梁山这片地方充满了传奇,譬如鲁智深“天生神力”,能倒拔垂杨柳,这是无数目击者证实过的,如今他也喜欢在梁山到处拔树,破坏了好些绿化;如张顺“天生水性”,据说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这个没人证实,因为没人能七天七夜不合眼守着读秒。但张顺一口气闷个半刻钟是不成问题的,他靠这本事和人打赌,已经快攒够媳妇本了。
梁山逻辑,“天生才能”比“后天苦练”,要更高一筹。
既然自己的书法没脸见人,那不妨打造一个大字不识的形象,等别人问起来,潘娘子的商业嗅觉是怎么来的?她也可以自豪地来一句:天生的。
这点小心机,无伤大雅吧。
萧让一边听她的口述,一边动笔写,没写几行,就写不下去了。
“娘子,这个……‘公有制’,是个何许意思?”
当代口语和文言相差不少,寻常老百姓,就算是颇识几个大字,会说不会写的现象也十分普遍。潘小园赶紧说:“奴家没文化,这是我自己瞎想出来的,先生才高八斗,帮奴想一个合适的词如何?”
萧让听完她缠七夹八的解释,略一沉吟,大笔一挥:“共财”。想了想,小字在后面加了一句注解:“共财者,斗粟尺帛无所私也”。
潘小园欢喜赞叹,就差把他供到墙上烧香了。萧先生眼角闪过一丝得意,捋捋下巴上的胡须,毛笔蘸墨,继续下笔。
潘小园觉得,要想从根本上扭转梁山的财政危机,必须从梁山的公有制下手。眼下这里的财政分配方式,是绝对平均的按需分配,效率太差,完全无法调动众人的劳动积极性。因此梁山亟需一个“改革开放”,尝试着扩大私有财物的份额,但又要避免贫富差距增大,这就需要调控利率、税率……
在改变切蛋糕的方式之前,又必须要先把蛋糕做大。否则必定有部分人的利益受到影响,从而阻挠改革的进行。如果不可避免地需要牺牲少部分人的收入水准,则必须在其他方面安抚和补偿。
潘小园上辈子也只不过是寻常小老百姓,文史哲也不过是考试的时候背一背,这些概念只是耳濡目染,从未深入研究过。脑子里排山倒海地翱翔了整整三天,真正能落实到具体建议的,也不过只有十之二三。再挑出当下社会能够接受的,循序渐进,就又少了一半。等到说给萧让,让他帮忙写成策论,也只不过她所有脑洞的一成而已。
但就算是这一成,也让萧让大耗心力,写得出了汗,最后的成品,满满当当的十几页——共财之利弊、贪腐之根源、地利之接续、如何善其事,如何利其器,龙飞凤舞,字里行间闪着智慧之光。
董蜈蚣在旁边都听傻了,无比崇敬地看着面前的大姐。
天生的!他心里琢磨着,这人是不是以后比武松还有前途?
潘小园将那文采飞扬的策论通读一遍,滔滔崇拜之情如同梁山之水,感动得差点给萧让跪下了,一个劲儿的行礼道谢。
萧让呵呵大笑,忽然说:“娘子留步!这文章……老夫能留个副本吗?”
潘小园笑道:“当然可以。先生只管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