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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芽,沐芽?”
躺在身边的人听到动静轻轻拍了拍那颤颤耸动的被子,“怎的了?难受么?”
这是如意姐姐,三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像妹妹一样亲,特意留下照顾她。如此厚待,沐芽怎能不领情,赶忙在被子里蹭了蹭眼睛鼻子,露出脑袋,好在黑漆漆的夜什么也看不到,“我没事,如意姐姐。”
“那怎的哭了?”
塞着的鼻子终于还是出卖了她,沐芽心一酸,扁了扁嘴巴,“就是……头还疼,也不知什么时候好。”
“还有些烧呢,再过两日管保好了。”如意给她掖了掖被子,“这么金贵的药,真像仙丹似的,敷上又灌了下去,眼见着那热就往下退。之前真真要吓死人了,都当你这小命儿保不住了呢。主子哭得什么似的,庄姑娘来了也哭,直埋怨自己。”
“让主子们费心了。”沐芽轻轻抿了抿唇,这一回真是折腾大了,三公主哭本来也是心疼她,庄姑娘也哭了么?想想那天疼得厉害就那么冲撞她和九皇子。九皇子是不需担心的,顶多恼了又打她一顿,可这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个?自己也真是嘴上没把门的。等好了,得去道个歉,往后她真的成了嫂子,能不能见着哥哥恐怕得指望人家一句话了。
一想到哥哥,心里又不是滋味,想他干嘛,见他干嘛,才不见呢!哼……
正一个人在心里嘟嘟囔囔,就听耳边如意问,“沐芽,你怎的不问是什么金贵的药医好你的?”如意也是纳闷儿,这丫头心真粗,竟是不想想怎的就起死回生了。
“……哦,是什么药?”
“那药是西洋来的,叫什么水杨酸。”
沐芽心不在焉问了一句,得了这么个答案,立刻提了兴致,水杨酸??那不是阿司匹林的主要成分么?忙问,“是哪儿来的?”
“是那个西洋师傅带来的。”
“那师傅来了?”
“你呀,真是个小傻子。”如意笑,“莫说那师傅没来,就是来了,怎的就能给你用呢?”
“那是怎么的?”
“是七殿下连夜往蓟州找那师傅央告来的。”
蓟州?难怪哥哥后来不见了,沐芽这才依稀想起后来守着她的好像是九皇子奕枫……
“说这药金贵啊,倒不只是药到病除,更是这药难得呢。”如意叹了口气,“怕得不着,七殿下亲自骑马去的,谁知路上走得急,摔坏了胳膊。”
“啊??”
沐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子,“你,你说什么??七殿下摔坏了胳膊?”
“是啊,大夜里下着雨,路不熟又滑。”
“啊?那,那伤得重么?”沐芽急问。
“错了骨头,虽是不打紧,可也疼得厉害。”如意道,“就那么挨着疼回来,还非要亲自给你上药。主子心疼他拦着他,谁知七殿下起了火,嚷得老大声,把主子都骂了呢。主子和王爷没法子,只好随了他。给你上好药,直到眼看着热往下退,七殿下才走了。”
泪就涌了出来,沐芽也顾不得了,哭着问,“如意姐姐,他到底要不要紧?殿下要不要紧……”
如意看小丫头吓着了,伸出胳膊来拍拍她,“莫怕,说是伤得不重,上了夹板,养养就好了。可也惊动了万岁爷,下旨说雨天草滑,不让进草场骑马了呢。幸好啊没把庄姑娘的事也倒腾出来,不然问道你可怎么好。”
“太医怎么说的?”沐芽心疼得要死,哪里还顾得什么万岁爷、什么庄姑娘,“真的只是养养就好么?往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症?”
“放心吧,我与主子去瞧过,太医说不打紧。你呀,赶紧睡,养足精神养好伤,才不辜负殿下给你寻药来,到时候再去给主子磕头谢恩也来得及。”
哪里还睡得着,缩在被子里,就觉得哥哥一定比她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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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阴雨的天气转了晴,又热了起来,水芳楼里因为师傅的身体不能镇冰,热得人们都很安静。这几天沐芽熬得很辛苦,烧在两天前就彻底退了下去,伤口在三公主的亲自照料下好了很多,一日三餐也都是最保养的伤后餐,养得她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只剩下焦心。
哥哥受了伤,虽说总有人说不打紧,看三公主的样子也像是不重,可听说隆德帝去看了几回,把自己身边的小太监都派在儿子身边照应,弄得山庄上下真像出了大事。
沐芽心急火燎地想去看,可别说公主根本就不让她下地,即便就是去了,一旦撞上那九五之尊,或是各位皇子殿下也不是闹着玩的。
就这么焦心地等着,每天吃饱喝足只能偷偷在小屋里走几步,来来回回,对着大开的窗,吹着湖面上一*涟漪泛来的风;偶尔看到有人泛舟,垂柳抚堤,轻舟悠扬,能看一整天。原先打发时间,她的脑子里能天马行空想好多的题目,有解的,无解的,现在像被洗了硬盘,刷得只剩下一个偏执的念头:想见他。
有时候这个念头太过强烈,沐芽都分不清究竟还是不是在心疼哥哥的伤,还是……更关心那个答案……
一早吃过饭日头就火辣辣的,好在有风,吹过来带着湖上清凉,很惬意。沐芽从门边走到窗边,发一会儿呆,再从窗边走回去。木门开着,穿过廊下,能看到水芳楼前的花坛,一坛子花开得胖嘟嘟的,很安静的一大簇,看不到大门,不知道有什么人来往。她就这么被隔绝着。
轻轻吁了口气,正要转身,听到有人转过廊下,“沐芽!”
沐芽忙往门边去,是如意,“姐姐,”
如意手里拿了个荷包,站在门槛外就揽了沐芽的肩,悄声儿道,“今儿皇上带着各位殿下、主子们一大早就上山往庙里去了,这个给你。”说着把手里那个沉甸甸地荷包塞给沐芽。
沐芽拿着蹙了蹙眉,没明白,“嗯?”
如意笑,咬了她耳朵道,“这是主子做的药荷包让给七殿下送去,今儿主子和王爷出门时,王爷私下吩咐我说让沐芽送去吧。”
啊??沐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紧紧握了荷包,又担心道,“那,那他们几时从庙里回来呢?”
“回来什么?七殿下就没去。歇着呢。”
“真的啊??”
看那一天到晚耷拉的小脸登时就红扑扑的,如意笑道,“快去吧,好好儿给殿下磕个头去。”
“哎!”
见她心急得摁不住,如意赶忙拉住:“今儿主子们陪万岁爷在庙里吃斋,要大半天儿的功夫呢,王爷嘱咐,让你慢慢儿走,走恼了伤口可是自己受罪。”
沐芽抿嘴儿笑,“嗯!晓得了。”
如意吩咐完转身走了,沐芽高兴地合了门就要往外去,刚走了两步,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睡得起皱的旧裙子,这怎么行?赶忙转回房中,翻箱倒柜地找了上次打扮的那件裙子,刚要往身上换,不好,这个衣服可不吉利的,穿着去了就看到他和瑾玮下棋,这次才不要!丢开这个又找了找,翻到一件葱心儿绿的薄纱裙,是如意前两天刚刚送给她的,说她衣裳不合身了,回去再做新的,先穿她的旧的。好,就这个,好歹看着新鲜。
又洗了一遍脸,擦了胭脂,换上裙子,把头发好好儿地扎了个软软的蝴蝶髻,留了发披在肩头,坠着两颗小珠子。
镜子里左照右照,发现简直就是一棵葱嘛,还是头上长了芽儿的葱,丑得不行。不觉就泄了气,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自己这么丑?眼睛一笑就像两个半括号,嘴巴太小,嘴唇太薄,小鸡一样;鼻头太尖,胭脂太红,眉毛太粗,脸太小……
嫌弃了自己半天,怕时间耗没了,赶紧又打了盆水把胭脂都洗了,素面朝天吧,反正她的样子哥哥又不是没见过,化妆成天仙他也不信啊。
洗完脸,绕着镜子走,这样才安心地出门去。
……
芳园居。
一路晒着太阳来,额头渗了汗珠,腿也走得有些疼,站在院子门口,沐芽擦了擦汗,定定神。传话给门口的小太监说三公主让给七殿下送东西来,小太监就往里跑,谁知没几步,竟是迎面出来个人,那人看见门口的沐芽,登时就笑了。
“王九!”
沐芽也乐得不得了,原来万岁爷派到殿下身边伺候的是这个家伙啊!
“大热天儿的,你好了么?怎的倒跑出来?”王九赶忙将她让进院中竹影子里。
“王公公如今还顾得咱们这些小奴婢的死活么?”
沐芽揶揄一句,王九直挠脑袋,“万岁爷跟前儿虽忙,可怎的能不想去瞧你呢?公主殿下那院子也不是谁都能进啊。”
看他窘,沐芽掩嘴儿笑,王九这才笑了,“来瞧主子么?”
“嗯嗯,他伤得怎样了?”
“说是骨头合好了,只是夜里还疼,板子也过几日才能拆。”
“哦……”问了一句,不知怎么的心就开始跳,沐芽轻轻抿了唇。
“走吧,进去吧,主子一个人看书呢。”
“嗯。”
随着他走过鹅卵小径来到正殿台阶下,王九往上呶了呶嘴,“去吧。”
“哎。”
沐芽口中应着,脚却在台阶下并得很整齐,一动不动。王九瞅了她两眼,悄悄儿笑,也不理会她,转身走了。
磨蹭了好一会儿,手心握出了汗,药荷包捏出一手的药味儿。管他呢,问问怎么了,问了死就死,反正不问也是个死!
心一横,走上台阶。
……
门敞开着,房中镇着冰,淌着冉冉白雾,好清凉。沐芽踏进去,绣花鞋很轻很轻,站在门边看东厢的珍珠帘子里,一身雪白的丝绸中衣儿坐在炕桌边,领口的扣子解开,脖子上挂着打了板子的左臂,低着头,青丝垂肩,正悠然地看着书。沐芽看着那俊朗的身型,悄悄屏了口气。
要死了,哥哥的样子以前天天在眼前也没觉得怎样,军装白大褂简直帅到不行,闪瞎多少人的眼,她都能安然自若地面对。现在这么一身睡衣还挂着胳膊的伤兵样子为什么就觉得不能呼吸?脸颊像被烙铁烙了,烫得要死。
低了头,希望在进去见他之前,能让那淌下的冷气把脸冰凉些……
林侦早就在窗子上看到那个嫩绿的小人儿,带着头绳上的小珠子一晃一晃的,好容易盼着她进来了,又像一棵小葱似的杵在门口。
“打算在那儿站多久啊?”
慢条斯理一声飘过冰雾的房间,吓了沐芽一个激灵,抬起头,那张从出生就看到现在,一直都没觉得是男神的脸正微笑地看着她。隔着帘子,沐芽怔怔的……
一直都以为哥哥的刀眉太过严肃,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像刀裁过的棱角立体感这么强?比起那轻飘飘的剑眉,有种摄人心魄的气势;鼻梁高挺,眼窝微凹,眼神深沉得似大海一般,以前总觉得这眼睛太过正直,一点浪漫的意思都没有,其实……不怒而威,明明就是帅得很凛冽!他的笑容总是很浅,眼睛里的笑意却浓,可以想象到那个酒窝出现的时候,是怎样刚毅与温柔的绝妙组合,沐芽不觉就轻轻地,轻轻地咽了一口……
“芽芽?”
“……哦。”
哦??这一声怎么像小鸭子似的这么哑?又好像做错了事。沐芽狠狠咬了咬唇,疼得自己都龇牙,有些懊恼,撅了撅嘴往里走去。
挑起帘子进到房中,哥哥还是坐在炕桌边没动。沐芽走到身边,捧上那药荷包,“这是三公主给你做的,说是,嗯,说是让你挂在床头,辟邪,也养身。”
哥哥安静的目光里,她像被火燎了,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左右不自在。这些日子盘算了好久的话被自己的没出息劲儿都怼了回去,很泄气地放弃了。
林侦抬手握上那个荷包,没有接过来,两人就这么分别拽着一边,半天没动。
“你好些了么?走路疼不疼?”
“嗯……”他一开口,沉在喉中的声音带着磁性好温柔,沐芽的鼻子忽地酸酸的,不自觉就又靠他近些,“……疼。”
“我也疼。”
嗯?沐芽愣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不知道我受伤了?”
“知,知道。”
“那怎么进来这半天也不问一句?”
哥哥训话,沐芽刚刚感觉的一点点温柔鼓起的勇气就萎了,呶了呶嘴,竟是不知道问什么,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嗯……那,你……什么时候拆板子?”
“过两天就拆。”
他说着把荷包接过去,目光又落到书上。手中突然空了出来,沐芽的手不知该往哪放,看着他身姿笔挺,十年的军营历练从来都是行端坐正,让人想亲近一下,都下不去手。唯独不协调就是吊起的左臂,沐芽的手轻轻地抚在木板上,摩挲着,“拆了……就完全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