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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侦摇摇头,“不抚琴,不作画,毫无头绪。”
“我倒有个主意呢,不知七哥乐不乐意听?”
“说来听听。”
“你先随我来。”
说着,瑾玮促狭地一笑,引着他就往园子里去。
两人将将拐过一处假山,瑾玮忽地躲到一边去,林侦正是纳闷儿,就听头顶乍起一声:“啊!呔!哪里走!”
寂静的园子里稚嫩的声音尖得刺耳,林侦惊了一跳,一刹那的感觉头顶有风本能地一错身子,心道不好!赶忙抬手去接,却不料那小丫头一脚踩空、身子往一边横扑了出去。
蜿蜒狭窄的花园里到处都是假山盆景,一眨眼的功夫人已落地,小脑袋重重地磕在青石花盆上。
看着那突然迸出的鲜血,瑾玮惊叫,“啊!!”
☆、第50章,
伤情突现,林侦立刻上前俯身查看。伤在额角,血色暗红呈涌流状,流速较慢,伤口呈刺穿状,并无异物残留,林侦迅速掏出手帕按住伤口。
此时瑾玮也已扑到了亦泋身边,哭叫着就要去扶。
“别动!”
瑾玮被呵得吓了一跳,不敢再动。
林侦将手伸到亦泋脖颈下,小心托着将她的头放平。再观察,小丫头遭受突然的重创,人愣愣的,眼睛一眨不眨,清澈的眸中两侧瞳孔大小正常、神智清楚,虽然大口吸气,呼吸尚均匀,无异声,初步看来没有颅脑内伤。林侦略略放心,回头对瑾玮道,“来,你来按住伤口。”
瑾玮从没见过这么多血,浑身都发抖,直往后错,“泋,泋儿是不是要死了……”
林侦一把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摁在伤处,“用力摁住!失血过多,就糟了。”
雪白的帕子早已染红,汩汩的血瞬间冒出指缝,瑾玮只觉得头晕目眩、腿脚发软,可看他拧着眉,威严的气势压过来她根本不敢再说一个字,咬了牙用里捂住伤口。
林侦腾出手来,从亦泋肩处迅速检查到腹部、四肢,既没有明显的错位,叩击也没有疼痛反应,加之跌落之处距离地面并不高,基本可以判断没有骨折及脏器损伤,应该可以移动了。
回头再看那花盆角,很尖,是打磨后的青石,还好,至少破伤风的几率降低。只不过全身的重量都磕了上去,穿刺伤扎得深同时造成伤口的撕裂面大,出血情况严重,必须马上缝合。
查看清楚伤情,林侦反倒镇静了下来,看向瑾玮:“你房中有人么?”
瑾玮唇都咬出了血,哭也不敢哭,哆哆嗦嗦应道,“没,没有。”
“好。”林侦抬头吩咐瑾玮的小宫女,“快,去四所找王九,让他把我的医药箱即刻送来乾西所来!”
“是,是是。”
小宫女接了话扭头就跑,林侦两臂垫到亦泋身//下又对瑾玮道,“来,随着我站起来。”
瑾玮忙点头,林侦将亦泋平稳地抱起,瑾玮紧紧按着伤口,两人一道快步往园子西角门去。
震惊之后,亦泋似乎有点明白了过来,小身子在林侦怀里开始不安分。林侦知道此刻的疼痛很麻木,可恐惧很快就会袭来。亦泋是会尖叫的,生日宴上,她高兴的尖叫险些把林侦耳膜刺穿,这要叫起来,唤来人事小,血流加大就是麻烦。
林侦紧紧抱住她,不停在耳边安慰道,“泋儿,不怕。泋儿摔了一跤,擦破了点皮儿,七哥这就给你包扎,不怕,啊?来,告诉七哥,说泋儿不怕。”
“七,七哥……哥……”
小公主只会叫,什么也说不出,不知道自己在流血,只管往林侦肩膀脖颈处靠。
寂静的午后,御花园中一个人都没有,一墙之隔就是瑾玮住的重华宫。
进到房中,林侦把亦泋放在床上,接过瑾玮的手。瑾玮看着满手的血,腿一软,人瘫在一旁。林侦顾不上看她,吩咐一旁的宫人道:“快,打一桶井水;再去冰库取一个冰盒子来。”
人们分头去忙,很快,井水打来托在盆中。林侦轻轻打开帕子,按压止血暂时有了效果,血流已呈渗出状,林侦将袍角掖在腰间,卷起袖子净了手,俯身,小心地清洗伤口。亦泋被井水冰得瞪大了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小手不由自主地拽着他的袖子。
此时王九已匆匆赶来,手里提着一个两尺见方的大药箱,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这是林侦几个月来的精心预备,虽然穿越只是暂时的,可身为医科生,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带着职业性的神经紧张,他一刻也不能忍受身边没有急救箱。自从回到北五所,除了各宫里一些常备丸药,林侦又将太医院里所有有消炎止血作用的药、药纱收拢来,还寻到了一套针具。
预备针具原本是为的芽芽,她做的是体力活,总怕她哪天不小心受伤。就像小太监刘捻儿,大雪天起夜滑了一跤,腿划了个大口子,当时是敬事房的大夫来给缝合。看着那粗针麻线的手艺,林侦的牙都要咬碎了,这要是换在芽芽身上,疼死还得留疤。那时林侦就打定主意,一旦芽芽有事,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一定要他亲自上手来处理。
清洗好伤口,林侦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打开,刺鼻的乙醇味。这才是最难得的东西。这个时候的消炎只有云南白药,其余的都是草药和汤药,缝合消炎根本不足够。
这要感谢伯伦特。格致学其实不是指数字,主要是物理和化学。文华殿里,物理初有涉猎,而化学根本就没提。好在伯伦特对林侦的“好奇”十分欣赏,将他带来的蒸馏烧瓶和分液漏斗等器具都借给他“把玩”。林侦就用这简陋的工具,在手炉上用生石灰和高度白酒提取出了一瓶酒精,虽说与现代的医用酒精有相当的差距,可消毒却足够能用。
林侦沾了酒精,俯身看着小亦泋,“泋儿,七哥给擦药,会疼。你闭上眼睛,可以哭,可不能皱眉。听懂了么?”
“嗯。”
酒精一沾上去,所有的疼痛都复活,小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也许是林侦有言在先,也许是哥哥离得很近、一直将她抱在怀中,亦泋的小手死死地抓着他领子,哭虽哭,却到底没动。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缝合,药箱里备下的针都已高温消毒,此刻林侦又用酒精仔细擦了一遍。好在这个时空的人们已经学会用肠线,羊的小肠粘膜作线很细也结实,容易被人体吸收。采用皮下美容缝合术,护理得当,疤痕会很浅。
看着他穿针引线,一旁瘫坐的瑾玮,干涸的泪眼直直地瞪着他,想问他,人却似雷劈了一般发不出声,眼看着他像绣花一样扎了下去。
瑾玮狠狠地闭了眼睛,人瑟瑟地发抖,耳边亦泋的哭声竟然并没有加大,许是那伤口的痛早就盖住了针刺。
“七哥……哥……”
亦泋不停地哭,小身子倒是一动不动,很快,三针缝合好。上了些白药,包好,林侦又吩咐王九把冰块抱在棉纱里敷在她的额角。
冰的麻木下,疼痛减轻了许多,亦泋依然浑身僵硬,小手紧紧地拽着林侦,泪水朦朦的,林侦不敢挪动,轻轻拍着,哄着,直到她哭累了,慢慢地睡着……
这一场,惊天动地,其实也不过一个小时,在现代最小的一个外伤缝合放在这皇宫里,林侦像打了一场仗。轻轻地拨开亦泋的小手,起身,擦擦额头的汗。
房中已屏退了宫人,十分安静,林侦这才注意到床边脚踏上的人,走过去轻声叫她,“瑾玮,来,起来。”
蜷缩的人像没听到,林侦弯腰,那脸上的胭脂已经哭花又干了,横七竖八的,木呆呆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恐怖片里的布娃娃;血黏了满手,手指痉挛,攥得形状很古怪。林侦蹙了眉,他见惯了血和伤口,每次依然不能冷血自若,更何况这古代深宅之中娇养的女孩儿?一定吓坏了。
林侦没再言语,在水盆中湿了湿手巾,单膝跪在她身边,握了她的手轻轻按摩、揉搓。
大手很温暖,包裹着她麻木的神经慢慢地舒缓,忽地井水的湿冷,瑾玮哆嗦了一下,手上干涸的血迹染了水,红色突然又那么鲜活,汩汩地流出来……
死死盯着他的手,她又抽泣地吸着凉气,眼中那么惊恐,看得林侦心软,忙轻声安慰,“不怕,都过去了。”
瑾玮抬头,像是忽然认出了他,泪一下就崩溃,扑在他怀中哭出了声,“七哥,七哥……”
林侦手里握着凉手巾,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撞得愣了一下。低头,女孩儿热热的泪水落在他胸口,熟悉的感觉像是芽芽,只不过,她只是靠在胸前,不像芽芽每次都张开手臂勒得他紧紧的。
一瞬间的恍惚,林侦立刻清醒,莫说是这封建的时空,就是在现代,林侦也不觉得可以这样安慰一个受伤的女孩儿。轻轻握了她的肩想把她扶起来,“好了,不怕。”
她丝毫不觉,哭得肝肠寸断,根本无所谓男女之间的妨碍,头靠在他胸膛,整个人发软,仿佛这是她身体最后的支撑,“七哥……这可如何是好……公主……泋儿……我,我是不能活了……”
她像是冷得厉害,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林侦有些僵,轻声应道,“泋儿是伤得痛,不过看着凶险,实则并无大碍,我已经给她上了药,有个几日就又能欢蹦乱跳了。”
“公主……受这一场难……都是,都是我的错……”瑾玮此刻的精神散乱,全无支撑,她知道爹爹,虽说平日极宠爱她和哥哥们,可一旦谁敢挑衅庄家的威严,绝不会有丝毫的纵容与袒护。“爹爹……爹爹他绝不会饶了我的……小的时候,表哥打破了你的头,爹爹他长跪昭仁殿……回到府中……在佛堂锁了我一个月……”
听起来只是庄家的家法严苛,却令林侦心惊不已,当年七皇子受伤时奕枫只有六岁,那瑾玮就是五岁还不到,庄之铭竟然这么下得去手?是果然皇权尊贵,还是要给皇帝表臣子的忠心?林侦不知怎的忽地想起了《三国演义》里刘安杀妻的诡异情节……
说起那漆黑恐怖的佛堂,瑾玮的泪水冰凉,靠在温暖的怀中,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爹爹早就告诫我……身为首辅,朝中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我被万岁爷口谕接近宫中与公主们同住,爹爹当时就万般推辞……是我执拗……非要进宫……如今这天大的荣宠被我一手毁掉……不知爹爹又会怎样在昭仁殿责备己身……七哥……”
言语中的的恐惧那么真实,林侦忽地觉得自己有些小人心肠,放开她的肩,轻轻揽了她,“不怕,皇父真的怪罪下来,我会应下的。泋儿也绝不会让你担着。放心吧。”
“可是我在……我在园子里……跟当年……一模一样……小公主……泋儿……是万岁爷的心头肉……我,我活不得了……七哥……”
她的眼泪把林侦的心也哭乱了,思来想去决定把之前的盘算先放一放,先救瑾玮,“瑾玮,来,抬起头,听七哥说。”
瑾玮抽泣着仰起脸,林侦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嘱咐……
“七哥……这,这行吗?”
“行,庄大人要的是皇父的话,当年之所以关你,也是因为奕枫先被关在佛堂,这一回,咱们绕开走。待到皇父当着众人夸你、赏你,庄大人自然不敢唱反调。”
“可……我……我没把握……”
“不怕,七哥跟你一起,一定成。”
他的语声这么温柔,却又这么有力,一字一句像敲在她的心口,想起这一后晌他的果断、利落,瑾玮觉着眼前的胸膛最得倚靠,不管成与不成,就想听他的话,终于,带着泪珠儿冲他点点头……
……
夕阳晚照,涂得皇宫里一片金色,夜幕降临前最后的一点热闹。
沐芽抱着一个点心盒子从东往西走,正好迎着太阳,眼睛晃得睁不开,小月牙儿眯的越发弯弯的。今儿九皇子在校场上像是打得十分痛快,回来的路上竟是有兴致往京城最有名的老字号点心楼去买了几盒点心,说是留着夜里功课晚了夜宵吃,比宫里的强好些个。
当时他就捡出一个来给沐芽,是她最爱吃的炸小油条,咬了一口,香酥松脆,满口生香。手艺倒不见得比宫里强,可这是平民食品,若不是那天她嘴馋求九皇子点了来,御膳房是断不会屈尊做这等吃食的。
九皇子拿了一盒让给表妹送去,沐芽接了差事就往乾西所来。
平日里九皇子与这表妹十分亲近,常有东西往来,所以重华宫的宫女们也都认得沐芽,将她引了进去。进到殿中,平日伺候瑾玮的大宫女忙过来示意她悄声,“姑娘歇着呢。”
虽然不时不晌的不知道这姑娘歇得哪一场,沐芽也不敢问,只是轻轻点头,递上盒子,悄声儿道,“九殿下在外头买的,给姑娘尝尝鲜儿。”
“好。”那宫女接了,沐芽正要走,被她轻轻拉了,“你稍等,姑娘有样东西要给就殿下带去。”
“嗯嗯。”
沐芽退到门边候着,不知怎么的好像闻到了酒精的味道,心里纳闷儿,气味也穿越?正一个人瞎琢磨,忽地瞪大了眼睛,刚才没瞧见,这一会儿才看见重华宫东厢那珠帘子边上站的小太监不是王九吗?他怎么在这儿??
王九也瞧见了她,看她蹑手蹑脚地过来了,忙摆手让她走。沐芽不明就里也怕惹祸,忙住了脚步,正要转身,目光不觉就往里扫了一眼。
珍珠帘子挂得很密,可依然可见那床边脚踏旁相拥的两个人,那挺拔的身型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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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大画师黄逸之在府中相会来自江南的画界好友,一道赏花、作画,特意向隆德帝请旨接八皇子一道来切磋技艺。当时正巧奕枫也在昭仁殿就说也想去学,隆德帝知道他不过是去瞧热闹,可也准了。
在黄师傅府上待了半日,果然只是吟诗作画,奕枫有些坐不住,奕柠便先告辞与他出来。时辰还早,兄弟二人就去看了会儿杂耍,又进了一家茶楼吃点心。
见奕柠只管抿茶,奕枫碰了碰他的手肘,“八哥,如何啊?”
奕柠看了一眼他手里炫耀了半天的小画册,笑而不语。
“这画儿虽说是你口中那种依葫芦画瓢,可我瞅着还真好呢,所谓‘远取其势,近取其质’是种意境,这直白描绘我觉着就最好,足见‘其质’、‘其势’,何必藏着掖着。”
奕枫美滋滋地翻看着,那天分画的时候他就是按着招式分的,回来就找人装订成了一本小册子。平日都是藏在床头暗格里,夜里悄悄儿看;今儿出门揣在怀中,就是为了给八哥瞧瞧。
“八哥,问你话呢,怎的不理人?”
奕枫反复追问,定要他夸两句,奕柠搁了茶盅,“这是西洋的素描法,无甚大的讲究,做练笔之用,一是‘素’,二就是‘描’,不能称其为画,不过倒是见功力。”
奕枫闻言笑,“功力不敢说,小丫头十分用心倒是真的。”
奕柠轻轻吁了口气,“九弟,你是当真瞧不出来?还是跟八哥这儿成心演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