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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这件事,像是一粒小石子被投进了河里,只溅起了一点水花,随后归于平静,国师府里很快就没人讨论这件事了,妙亭和凤娟以及那个跑腿的门房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也几乎没人察觉,似乎从未有人提及,大家有默契地好像都忘记了。
过了几天之后,萧越问起来,这事林染最后怎么处理的。
顾夜阑淡淡说了一句:“都打发了。”
“怎么个打发法?”萧越追问。
顾夜阑望着她:“你对这几个人这么感兴趣?”
萧越实诚地点了点头。
“每人打了板子,撵出了府,有家人的让家人领了回去,没家人的,自生自灭。不过以这种光景被撵出去的,即便家里有人,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凡日子不错的人家,哪有卖儿卖女当奴隶了?妙亭和凤娟的家人,不是赌就是酒,并非什么安分勤劳之辈,何况,一通板子下来,虽不至于废人,但也得养上个仨俩月的伤,估计,生计都很难捱。”顾夜阑说得几乎没有什么情感起伏,萧越听了,也只是‘哦’了一声,没说别的。
顾夜阑走过来,捏捏她腮:“不高兴?”
萧越好像在思考,顾夜阑追问:“觉得我发落得太狠了?”
“不,他们能干出下毒这种事,林竹命大身体底子好,才没性命之忧,若不发落得很,让旁人瞧了去,日后若是有什么不顺心不痛快的事,就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泄愤,这府里还了得?”萧越一边想一边缓慢说着。
萧越不是圣母观音,虽然也会唏嘘感慨这些被撵出府丫鬟们的命运,可终究事是她们自己做的,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没道理因为受害者命大所以要轻饶,虽然被人带走时,哭得撕心裂肺,认错悔改的话说了一箩筐,究竟是不是真心悔过还两说。
如花年纪的姑娘,又在府里吃住惯了,这下体面没了,收入也没了,甚至健康都算不上,以后会过怎样的日子,萧越不用多想,数不尽的影视小说资料都说明过,她也不愿意去探究。
何况她一直认为,谁都有缺点,每个人都有脾气,但是一个人真正的本质,是在他遭受不公甚至心怀不满的情况下,还能不能保留做人的底线,而这几个人,遑论谁是主犯从犯了,人品着实不咋地。
林竹并没有做什么真正意义上伤害他们的事,只因为自己的私欲和贪欲,就下这种黑手,留着日后也是祸害。
像萧越,有时候被卫景如这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也只是想想,哪一天,她能自行想开,主动走人就好了,再不济,也就是在顾夜阑给她吃瘪时候,作为一个吃瓜群众看看热闹,心里偷偷喊几声痛快,小人得志一番,但真正想什么招损她害她,萧越从未想过。
凤娟和妙亭的事,给萧越提了个醒,以往电视剧中的情节,也是来源于现实,她在文明社区生活久了,渐渐以为,人人都一样,竟然松懈到忘记还有内院倾轧这回事。
真真不该。
她心里的千般计较和百转心肠,顾夜阑当然不会知道,还以为她是被这种事吓着了,便逗她:“你不是那种敢下手废了男人的女中豪杰吗?怎么也被这种小事搅得心神不宁,我看你心事重重好几天了,着实不应该啊!”
萧越摇摇头。
顾夜阑也收起调笑的心思,正色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还在为这些事担忧吗?我说过了,有我呢,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萧越露出稍安勿躁的表情,解释道:“你想多了,我伤脑筋的侧重点不在那儿。这件事你做得很对,反倒是林染最开始的处理方案,让我有点意外,因为在我看来,林染平时虽然性情温和,但不代表他没能力,林竹那出这些事,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顾夜阑抿着嘴没出声,萧越又道:“你把府里的事通通交给他打理,几乎不怎么管事了,都能知道林竹屋里的丫鬟们闹得有点不像样子,林竹接管府里的大小事情,不应该不知情,难道他都没有想着约束一番吗?”
顾夜阑点头道:“是啊,府里一共几个主子呢,每个院里的事,又能有多少?”
萧越听出其中含义,小声问:“你觉得林染是故意的?”
顾夜阑没承认也没否认。
“可是为什么啊?”萧越不解。
顾夜阑看着一旁,依旧没答话。
萧越用手扒拉着瓜子,也低头不语。
顾夜阑笑道:“瞧瞧你这张脸皱的。”
萧越用手背托着腮,叹气道:“哎,你们这些豪门深宅里的人的心思啊,简直比深井还难测,跟你们费神,浪费脑力。”
顾夜阑轻声笑着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林染想要的,一直比旁人要多。”
萧越略带几分不解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们国师选择继任者是有一定的条件吗?”顾夜阑问。
萧越笑:“那当然,难道阿猫阿狗都可以当国师啊,我可没那么天真。”
顾夜阑也笑,只是笑意很浅:“可是条件如何,只有国师才知道,继任者也是在即将继任前夕还能够知晓。”
萧越捋顺了下思路,问:“所以说林染并不知道?”
顾夜阑点头。
“那又如何,反正大家都知道,林染是下一任国师的不二人选啊,这个我一进府就听说了,而且你也说过,并且从不掩饰,这件事还有什么探讨的余地吗?”萧越着实不明白。
顾夜阑看向她,萧越忽然一拍脑门,凑过去小声问:“难道说,林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林染想要除掉他,这才有了前两天那出戏?”
顾夜阑气得敲了下她的额头:“你挺敢想啊?”
萧越揉揉额头:“是吧?我也觉得自己脑洞太开了?”
“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说话能不能别卖关子,直说不就行了?”萧越不满道。
顾夜阑收起玩闹心思,面色颇有几分沉重:“我知道,林竹这辈子无论怎样都当不成北齐的国师,可林染不知道。他是个有志气的人,不像我,每天不耐烦这些杂物,当这个国师,也不过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罢了,不是皇上觉得林染年纪太轻,不准允我卸任,说不定我现在早就回西白山当个闲散人了。而林染,他是立志要做一番事业的人,所以,一些不确定的因素,他会一直留心。”
“林竹的事,总不至于是他安排的吧?以林染的行事风格,真要是想对付谁,不会用这么低端的手段。”萧越说着,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可是他们平日里看着是那么兄慈弟恭,和气和睦啊,难道……”
顾夜阑打断她:“你别想太多了,我的意思是说,林染虽然不至于对付林竹,但林竹院子里乌七八糟的事,他也是老早就知道,故意默许不去管束的,大概是存了任凭他的心思吧。”
萧越点点头:“有证据吗?”
顾夜阑笑得很笃定:“没有,只是凭感觉,凭我对林染的了解。”
萧越明白了:“以林染的手段,别说一个国师府了,就算是半个京城让他打理,也应该是井井有条,不至于出这些纰漏。林竹么,随他去好了,贪玩好乐,胸无大志,日后,不过也只能做一个偏安一隅的闲人是了。”
顾夜阑默然。
萧越将手里的瓜子放下,狐疑道:“可是,你们国师不是不能结交权贵,不与朝臣来往不涉政权党争吗?再怎么心比天高,也不过就是尽职尽忠干好国师这一职业,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顾夜阑用那种略带悲哀的眼神望着她,萧越看着来气拍了他胳膊一下:“有话说话,你少用这种眼神看人!”
顾夜阑叹口气,站起身:“走吧,不说这个话题了,你闷在府中好些日子了,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京城里街上热闹得很,带你出去转转。”
萧越拉住他:“你这人烦人得很!说话不说完,非要吊人胃口!给我站住,今天不说清楚哪也不许去!”
顾夜阑双手捏她腮,萧越喊疼,顾夜阑笑得更开怀,手被她狠拍了好几下才松开,萧越揉着发酸的腮帮子,骂道:“欠打吧你,再敢捏我我就揍你!”
顾夜阑被她逗笑了,推着她去里屋衣柜里找外套和狐裘大氅,嘴上说着:“别忘了国师可是能经常面见皇上的人,离皇权最近,心里要是想要琢磨点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萧越一听愣住了,闭上嘴乖乖地进去找衣服。
顾夜阑颇为意外地问:“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萧越一边系扣子,一边拎上狐裘大氅,带着一脸惊悚的表情说道:“涉及到皇家的事我就不听了,知道得多了危险也多,我还想多活两年。”
顾夜阑哈哈大笑,还要再说话,萧越扑过来捂住他的嘴,警告道:“你不许说,说了我也不听。”
顾夜阑拿下她的手,安慰道:“瞧把你吓得,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
萧越用力点头。
顾夜阑气得瞪她,萧越哈哈大笑。
“不该跟你说的,我是不会说的,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顾夜阑说完,就拉着她的手:“走吧,带你去见识下盛京的繁华景象。”
萧越吐槽道:“又不是没见过,说的我好像没来过京城的乡下土老帽似的。”
顾夜阑回屋里,如月伺候着他也穿戴完毕,两人向外走去,刚到门口,崔康已经迎了出来,行礼禀报:“回仙君,车已经备好。”
顾夜阑点头,回身拉着萧越上了马车。
萧越掀着车帘向外看,漫不经心问道:“今天带我出来玩,是提前就有的计划还是临时起意?”
顾夜阑轻声哼了下,没回答。
萧越回头瞅他,觉得他闹脾气的样子很好笑,便嘲笑道:“幼稚。”
顾夜阑瞪眼,作势要扑过来,萧越捂着嘴咯咯笑:“本来就是,不知道大家见没见过,顾仙君现在这番模样?要是没旁人看见了,仙气飘飘的国师竟然有这么赖的一面,会不会震惊得晕过去?”
顾夜阑挪了下位置,离她很近,萧越想要躲,被顾夜阑一把捞了过去:“往哪跑?有胆子说我坏话没胆子受我惩罚?”
萧越被他勒得嘿嘿直笑:“是呀,我胆子小,仙君饶命吧。”
顾夜阑将她锁在怀中,不让她动弹:“饶了你也行,让我抱一会儿。”
“抱多久?”
“看爷的心情。”
萧越小声骂道:“讨厌!”
两人就在行驶的马车中,静静相依偎,谁都没有说话,仿佛这样抱着彼此,就足够幸福。
车子在一辆首饰店前停下,萧越探头瞧:“仙君这是准备打扮我一番吗?”
顾夜阑瞟她一眼:“过年了,这里新出了一些首饰样式,带你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萧越没有欢天喜地地往里走,而是站在台阶下不肯上前,板着脸问他:“你一个大男人,家里又没有女眷,是怎么知道这些首饰的消息的?”
顾夜阑简直不想搭理她:“我是男人也不代表什么都不懂,想送你点东西,女人喜欢的无非是胭脂水粉和布料衣裳,一打听京城中哪家最好不就知道了?”
说完还用那种鄙视的眼光瞪了她一眼,萧越挺挺胸脯不服气道:“谁说女人就喜欢这些?我就不是那些庸脂俗粉!”
顾夜阑换上一脸惊奇:“哦?是吗?那你喜欢什么?”
萧越清清嗓子:“听好了,我喜欢,真金白银!”
顾夜阑嘴角扯了扯,直接没搭理她,指着门口问:“到底进不进去?你要是真的不喜欢首饰咱们就走。”
萧越回身就拉住他胳膊:“别介呀,既来之则安之,我虽不喜这些俗物,可到底是你一番心意,总不能不领情吧?我是那种不识趣的人吗?不是!走吧,咱们进去瞧瞧,仙君眼界高,给参谋参谋。”
说完还配上一张嬉皮笑脸,顾夜阑故意绷着脸:“我就知道,你俗人一个。”
萧越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没有什么心情不好是几件首饰治愈不了的,如果有,那只能说,首饰的数量太少,价值不够贵重!”
顾夜阑站住,气得‘嘶’了一声:“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女儿家的矜持闺秀?”
萧越瞪他一眼:“快走吧,一共这么两个台阶,啰嗦这么半天还没走完,八成不是诚心实意。”
顾夜阑刚要瞪圆眼珠,萧越已经率先跨步走了进去,店伙计眼尖瞧见她,立马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