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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好不容易挣脱了高钺的钳制,双眸冒火,冷哼道:“你才是心若顽石!一窍不通!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高钺怒极反笑:“最少我知道自尊自爱,能站着做人,绝不会跪着为奴!”
明熙哆嗦着唇,双眸通红,半仰着头,许久,开口道:“我但求一心,即便结果可能是一败涂地,最少我努力过了,也争取过了!我贺明熙这一生,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为奴为婢!”虽极力压抑,但话语之中已有哽咽之意。
高钺余光撇了眼远去的明熙落荒而逃的背影,缓步回了花庭,抬手将自己对面空置的茶盏斟满,侧目望向院角已长出骨朵的傲雪寒梅,不知神思何处……
虽是寒冬,午后时分并不冷。
花庭外,各色寒梅绽放冰雪间,朵朵晶莹剔透,娇艳欲滴,美不胜收。阳光灿烂,仿若又给这美景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让人沉醉其中。
一袭广袖长袍,腰束金玉带钩,琳琅环佩,叮当作响。这人从花间小径中,踱步而来,宛若一张流动的花卷,给这般的美景,又添了几笔浓艳。
高钺眯眼看了片刻来人,缓缓垂眸,站起身来,正欲行礼,被皇甫策快步上前,挡住了身形。
皇甫策轻咳了咳:“阿钺久等了,孤昨夜饮了几杯酒,这才耽误到此时。”
高钺垂眸,给皇甫策斟满了茶水:“殿下身体尚未大好,更深露重,不好在外饮酒。”
皇甫策眉宇间露出一抹窘迫:“昨日同阿钺跑了一圈,心情大好,也没在意那么多。”
高钺不置可否:“今晨末将进了宫,陛下让殿下稍安勿躁,过些时日寻到合适的契机,定会让殿下回去的理所当然些。”
皇甫策垂眸,不动声色道:“皇叔可还有别的交代?”
高钺沉默了片刻:“陛下待贺明熙犹如亲子,殿下虽不喜她,但最后这段时日,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不然到时陛下总会为难。”
皇甫策面上似有些惊讶,半晌后,轻声道:“昨日不过是个意外,孤心中有数。不知阿钺答应的事,办的如何了?”
高钺道:“世家门阀倨傲,这嫁娶大事,陛下很难插手。但王家若当真愿意将嫡女嫁给殿下,陛下也愿意做那锦上添花之人。”
皇甫策双眼一亮,抿唇笑道:“劳阿钺费心了,还请转告皇叔,此事孤已有成算。不管结局如何,还要多谢阿钺……唯有高家与阿钺,才能得皇叔如此的信重。”
高钺摇头道:“陛下早有恢复殿下身份之意,只是谁都不提,时机不到,陛下反而不好明说了。如今太子殿下之意,正是陛下之意,与末将无关。”
皇甫策抿了抿唇,思考了片刻道:“皇叔可有别的疑虑?”
高钺道:“殿下乃陛下最亲的人,所有的打算与疑虑,不过都是为了殿下。”
皇甫策思索了片刻,慢慢舒展了眉心:“阿钺放心便是,不管如何,孤都不会忘了你与高氏的功劳。”
高钺再次开口道:“原本就是陛下的本意,末将不敢居功。殿下即早知会离开此地,昨夜便不该放任自己与阿熙一起饮酒。”
高钺见皇甫策面上似有尴尬,语调顿了顿:“阿熙脾性强势执拗,殿下态度软化,不见得是好事。阿熙若认准了一件事,说不得会为了些身外之物,或是不该肖想之位,与殿下纠缠,到时候难免会令殿下头疼……”
皇甫策不动声色看了高钺一眼,低声道:“贺明熙今日很是反常,脾气也比以前要平和了许多,倒也不算难相处。”
高钺不动声色,抿唇道:“殿下该回去想想,她是从何时开始转变和退让的?此时对太子殿下来说,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殿下万不可有半分掉以轻心。王氏若有半分捕风捉影,只怕到时候也够殿下苦恼的了。”
皇甫策沉思了片刻,极轻声的开口道:“说起来倒也有些,两个半月前,贺明熙入宫回来后,已对孤有了讨好之意……”
高钺低声道:“殿下与陛下虽是亲叔侄,到底是隔了一层。阿熙深得帝宠,陛下的每句话都能入了心,如此这般的反常,殿下难道就不曾起疑心吗?既是已经快要走了,总不好多生波澜。”
皇甫策沉默了半晌,眉宇间具是冷色,低声道:“如此说来,贺明熙的刻意为之,乃为皇叔指示吗?或是皇叔的意思?”
高钺点头:“殿下所思,何尝不是末将所虑。殿下对王氏有许婚之意,陛下看似同意,可太子妃之位,乃是将来的后位,对朝局的影响甚大。殿下与王氏青梅竹马,感情颇笃,将来帝后难免举案齐眉,可此事定会让陛下有所思忖。”
皇甫策紧紧的抿着唇,冷笑连连:“怪不得孤总也想不明白,一夕之间为何竟觉得贺明熙十分得心,若是有意为之,那倒也说得过去了。皇叔为孤如此周旋,虽是不说,但孤心中甚为感觉,不曾想竟还留了后招。”
高钺低声道:“阿熙心中所求,殿下该是清楚。若陛下稍有许诺,她必然言听计从,在陛下看来,一个陌生且家世强横的王氏,哪里有与熟悉又无依靠的阿熙好用,两位娘子对陛下的态度也有所不同……”
皇甫策面上虽是不显,但心中已掀起轩然大波,紧紧握着手中的空杯子,许久许久,才轻声道:“可我们看得明白又能如何?不知阿钺可有破解之法?”
高钺蹙眉道:“末将如今虽得陛下信重,但从不曾忘记先帝的提拔之恩,末将为人寡合,但儿时同殿下一起长大的情分,时刻不敢忘记。我母亲与顾女郎乃手帕至交,母亲临终有言,让末将照顾阿熙,末将也不愿见明熙做了谁人的棋子。”
高钺见皇甫策沉默,不禁又道:“若殿下当真洁身自好,即便陛下与贺明熙有许诺,又能如何?这般的事,若殿下不愿配合,任是陛下计算的再也,也是难成的。”
皇甫策低笑了一声:“若光是置之不理,又何尝的够,若皇叔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到时候孤还不是防不胜防?既然贺明熙这里的事,咱们已是明白,自然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省得回宫之前再出纰漏。阿钺以为如何?”
皇甫策见高钺依旧眉头紧蹙,安抚道:“阿钺所说,孤心中有数,昨夜是多饮了几杯,行事虽有荒唐,可也不曾乱了分寸。贺明熙虽是从内寝走了出去,但绝非阿钺想得那般,孤昨夜醉酒后睡到方才,这里的奴婢个个惧怕贺明熙……才不曾将她送回去。”
高钺虽知道皇甫策既然如此想了,那么对付明熙必然还有别的招式,但此时若再多说,只怕方才说得也会被起了疑心:“末将亦愿相信殿下心中再无其他,阿熙固执,又有陛下的怂恿做依靠,殿下若不想一生都如此纠缠,以后还需更加疾言厉色才是……”
皇甫策颌首一笑,轻声道:“虽阿钺所言极是,只怕疾言厉色是不能够的,不过别的事,孤心中自有主张,阿钺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看看~啥叫两面三刀……
高钺的坑掉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第17章第一章:春心莫共花争发(16)
午后的时分,碎碎浅浅的阳光,透过轻纱映照在花庭内,让冬日的院落,别样的温暖。
皇甫策坐在亭内,不知神思何处。此时此刻,再忆起昨夜的种种,已无半分心动与欣喜,只有被欺骗后的恼怒与懊恼,胸口冰冷一片。昨夜越是温情,越是让他有种难以言语的压抑与不堪。
柳南躬身道:“此时乃风口,殿下若有不适,咱们先回去如何?”
皇甫策回过神来,眯眼道:“方才高钺所说,你都听见了,你觉得话中有几分真假?”
柳南道:“此事端看殿下是否信任高将军。若殿下全心全意信任将军,自然是十分的真,若殿下对将军心存疑虑,那便做不得数。高将军自小陪伴过殿下左右,他的性子您最清楚,是真是假,您心里已有定论。”
皇甫策侧了侧眼眸,长叹道:“高钺此番或有讨好之意,却无欺骗的动机……孤最近反复思绪,此番一切事宜,为何会如此顺利?原来皇叔早留下了后着,若非是高钺提醒,孤也想不到贺明熙会有如此心机。”
柳南思绪了片刻,轻声道:“奴婢倒觉得娘子,不见得知道陛下在想什么,说不得只是想要挽留殿下,或是被谁怂恿了……”
皇甫策抿着唇,冷声道:“你与贺明熙朝夕相处数年,连你都觉得贺明熙绝无此心机,才是让人最害怕的地方。若非是孤身临其境,谁能想到当年与陛下一同做戏,将孤秘密带出来软禁的会是那么张扬的贺明熙?”
“若非咱们想尽办法传消息出去,甚至连高钺都不知道孤在阑珊居内。贺明熙轻而易举,瞒得过满朝文武,如今想来尚且让人胆战心惊……””
柳南低声道:“那怎么一样,当初殿下危在旦夕,娘子为了殿下也不会泄出半个字啊!若娘子当真有此心计,有意讨好殿下,也不用等到此时了。”
皇甫策沉吟了片刻:“是啊,为何偏偏就是此时呢?
柳南眼神为之一暗,轻声劝道:“殿下莫要想岔了,临华宫大火,奴婢在场。当时娘子的样子,绝不像是知情的。娘娘和殿下的心腹都在主殿中,偏殿宫人见火势凶猛,都袖手旁观,只有娘子不顾一切冲进了主殿……”
虽已近三年的时间,但皇甫策清醒没多久,得知谢贵妃埋在了主殿里,近半个月不声不响的,即便是后来,也不曾追问其中细节了。柳南怕勾起皇甫策的心事,自然不会主动说起来。如今说到这里,柳南才敢将当日的情形说出来。
皇甫策怔了怔:“是吗?”
柳南忙道:“若陛下和娘子串通的,娘子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当时情形很是危急,若非贵妃娘娘执意让娘子先带着殿下出去,说不得娘子也会同娘娘一般埋在主殿里了。这些年奴婢一直不曾说,是怕殿下以为受人恩惠又寄人篱下,自觉低上一等。”
柳南见皇甫策一直沉默不语,不禁再次小声道:“今日殿下将话说到这里,奴婢也要为贺娘子说句公道话。虽不知陛下是如何与娘子说的,也不知高将军为何会以为陛下与娘子沆瀣一气,但中宫养大的世家嫡女何其矜贵,谁会拿性命来耍弄这些莫须有的阴谋诡计?”
皇甫策轻声道:“如此说来,今日这事,你也觉得高钺冤枉了贺明熙吗?可你也该知道贺明熙与高钺自小情谊颇笃,又无嫁娶之意,为何偏偏提出此事来?”
柳南噎住,轻声道:“这里面的事,奴婢肯定不知情。但这些时日娘子却是变了不少,也有讨好殿下之意。”
皇甫策抿了抿唇,眼中有片刻的动容,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可最后母妃还不是惨死在主殿里?孤被救出来又能怎样,还不是手脚俱废?若非动手的人不知这些,会让她进去救下孤吗?”
“当初这场不知是谁所主导的大火,当真好深的算计。也许,皇叔看来,贺明熙对孤有了救命之恩。那时孤无依无靠又失去了一切,说不得孤会对贺明熙感激涕零,或是……有了男女之情。如此,孤一辈子都逃脱不了那人的手掌心了。可惜那贺明熙烂泥扶不上墙。”
柳南眼看着皇甫策心中已给贺明熙与陛下定了罪,虽为皇甫策的心腹,但也不好继续分说,不然说不得,当真便要为此与主人起了隔阂。
柳南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殿下以为该如何呢?不然,奴婢吩咐下去,以后不许娘子再入东苑一步?”
皇甫策冷笑一声:“既然他们各有各的算计,我们也是防不胜防,不如顺着应下,将计就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自古以来,男女之事,郎君总也无恙。”
柳南轻声道:“那殿下以为高将军的话就那么可信?”
皇甫策道:“高钺何等的骄傲,还不至于特意为此小事欺瞒孤,想来说这些,是为了提前在孤这里卖个好,实然也有为贺明熙开脱之意。皇叔自传出病重之事来,各有各的心思,高家也不是铁板一块。”
柳南道:“韩大人还说,王大人有意先让殿下搬出阑珊居,若殿下感觉娘子这里不安稳,不若回宫前的这段时日先搬出去。”
皇甫策抿唇一笑:“王轶也不见得就是好心一片,阑珊居孤住了这么久,最是安全无恙,为何要离开?贺明熙与皇叔有念想,别人就那么全心全意吗?既然大家的计策都使得如此用心,孤若不遂其所愿,说不得后面还有什么看不到等着孤。”
柳南道:“这一切不过都是猜测,殿下实然不必如此……”
皇甫策微微眯眼道,侧目看向柳南:“贺明熙的心思,孤又怎会琢磨不透?她不是肖想太子妃之位已久?孤给她希望,抓不抓得到,端看她如何做。”
柳南一怔,低声道:“殿下所言极是。”
寒梅初绽,雪压枝头,一夜之间,帝京城仿若粉妆玉砌,华美至极。腊月初祭神,因泰宁帝病重,本该一年最热闹的年祭,因无人主持而变得萧瑟起来。
自醉酒那夜后,皇甫策有意修好,明熙自然投桃报李,收敛锋芒。明熙每日早早必至东苑,直至寝前离开。如今两人相处起来,虽不如那夜亲近,却也相安无事。大多的时间里,各自做着不同的事,说起话来极有默契,不约而同的避开两人都不愿深谈的事。近半月的时日,两人消磨一处,竟不曾起过一次争执。
闲暇时光,煮茶饮酒,踏雪寻梅,散步月下,颇有岁月安然,瑟弄琴调之意。
今日天未亮,天空飘起了雪花,中午时鹅毛大雪已下至半尺厚。自手脚受伤后的三年里,虽已用尽心思的保养,但每每阴天雨雪,皇甫策的旧伤,总也酸痛难忍。因半夜的风雪,这日一早,皇甫策旧伤复发,呼吸间都牵扯着痛,脸色苍白的厉害,几乎不愿站起身来。
不想辰时后,宫中内侍冒着风雪,送来了太子祭天,所用衮服与赏赐。这些东西,虽看起来不算什么,陛下的旨意里也无实质的内容,但太子策在阑珊居的事,就这般毫无征兆,又无比简单的大白天下。
送走内侍,不到一个时辰,消息灵通的那些人已蜂拥而至。短短一个时辰里,阑珊居东苑已是人来人往,几乎快被人踏破了门槛。
太子派的保皇党,毫无忌惮的围了过来,那些本还有些顾忌的大臣,见泰宁帝这般的态度,少了许多顾虑,不甘落后的靠了过来。如此一来,阑珊居从早上待客至傍晚时分,直到明熙责令关闭正门,不管谁来都不再开门,这才算消停。
从早到晚,见了不少人,虽不见得全部都很重要,但是陛下的诚意,已让皇甫策提起的心,放下了不少。一整日的应酬,虽有些疲惫,但不知为何精神却比早上还好些。桌上堆成小山的锦盒,皇甫策不见得都喜欢,但心中的愉悦与畅快,即便是当初被立为太子时,也不曾有过。
先武帝大婚四年无子,二十一岁,得长子皇甫策。虽不是嫡子,但其生母乃谢氏嫡女,分位贵妃,论起出身来,庶长子的身份万分贵重的。
于情于理,皇甫策都该颇受宠爱,可事实并非如此。不知为何,先帝不喜长子,虽对余下的几个孩子,也不冷不热的,但相比起来,剩余几位皇子所受之待遇,比皇甫策好太多了。先帝对长子的厌恶,也未表现在明面上,宫中之人大多不知。
谢阀出身的贵妃,该比惠宣皇后还尊贵几分。她是帝后大婚四年后,第一个先帝亲自提亲以纳后之礼迎入宫,直接封了贵妃的世家嫡女。当然,谢贵妃能得此殊荣,也是因为当时皇甫策的外祖乃谢氏族长,在当时谢阀几乎能左右半个朝政。
这纳后之礼迎回家的妾,甚为轰动,先帝甚至特意腾出了整座西六宫,仿造着揽胜宫的规格建了临华宫。在谢贵妃未进宫时,谁不说这会是比皇后还要尊贵的贵妃。在先帝与谢贵妃新婚的前半年里,谢贵妃不负众望的,受尽宠爱,甚至早早的怀上了身孕,那时惠宣皇后一个月也见不到先帝一次。
可这宠爱也不过就是半年,不知为何,贵妃突然失宠,连诞下的皇长子也不得先帝青眼,直至惠宣皇后过世之前,一年也入不了临华宫两次,每每见到皇甫策母子,总不自主的皱起眉头,甚至无缘无故的出声呵斥。
少时皇甫策,不管做什么都是错,功课做得比兄弟都好,学东西最是认真,可却都入不了先帝的眼。稍懂事些,皇甫策不愿去中宫请安,不是不想讨好帝后,是根本讨不好。偶尔去请安,惠宣皇后连眼皮都不抬,皇甫策若不自己起来,也不会让他起身。
若有幸碰见先帝,不但得不到半分怜惜,甚至还会不由分说,被训斥一顿。这世上再也没有皇甫策这个当时人,最清楚先帝后对谢氏母子的厌恶了。
身为皇长子,谢氏族长的外孙,皇甫策自小从不曾有过众星捧月的优越感,反而学会了看人眼色,低调无争,在兄弟中的人缘最好,但却是最受冷遇的一个。这番际遇,被立为太子才稍稍有所改变。
可惜东宫没热闹两日,惠宣皇后骤然暴毙冷宫。此后,先帝有一段时日,再看皇甫策母子,可谓厌恶至极。皇甫策在当时虽已贵为太子,可当时还有活着的兄弟,先帝随时可改变主意,直至后来发生了意外,除了皇甫策外,先帝再无别的皇子,皇甫策这才稍微有些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