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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缓缓合住,彻底隔断了外面的世界。
悬着的希望瞬时化为齑粉,马儿也终于抵挡不住四面八方来的攻势,翻倒在地。
马背上的元月直直被甩出去,猛吐出一口鲜血来。
巧林、阿武先后过来。巧林将她搂在怀里慢慢扶着坐起来,阿武堆笑向士兵们道歉。
“今晚出不去明早也行,你们急个什么?快把人抬医馆好生看看去吧!”适才收了银子的士兵冲将在前,安抚住其他人后,冲阿武摆摆手,不耐烦道。
阿武连连拜谢,又吃了士兵一顿唾骂,才回身去查看元月的伤势。
伤在两腿,不住往出淌血,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所在之处已成了一片血潭。
幸而人还算清醒。
阿武喟叹一声,借着巧林的帮助将人背起,脚底生风似的回城找医馆去了。
而同样受了伤的马儿,则凭着意志力生生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巧林举目看天,悲凄一笑,自去牵剩下的两匹马。
兜兜转转至三更,阿武总算把人送到了医馆。
见到元月那刹那,睡眼惺忪的郎中登时一激灵,忙收拾东西给她诊治。
四更鼓过,郎中扭扭僵直的脖子,嘱咐巧林与阿武:“可喜没伤到骨头,好好养上个把月也就差不多了。”
元月一直醒着,闻言绝望无比。
换做过去,个把月不算得什么,可现在……
都怪她,都怪她鲁莽,不仅害苦了自己,也害惨了旁人。
郎中见怪不怪,拾掇了染血的纱布悄声腾开了地儿。
“你们走吧,别管我了……”元月窝在病榻上,双目空洞。
阿武是个急性子,想也不想道:“那怎么行?我们就是为保护你来的!”
他的声音太过洪亮,巧林担心会吓到元月,向他使了个眼色,近前半步,微微俯身左右查看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腿:“伤了腿不能走,那便乘马车。我们还有机会。”
愧疚充斥在心间,盖过了一切,元月根本听不进去,坚持道:“你们走吧。他针对的人是我,只要我服了软跟他回去,大家依旧相安无事。”
巧林嗤之以鼻:“你想得太过单纯了些。我们丢下你逃过了杜阙,却躲不过公孙冀。他会要了我们的命的。横竖都逃不过,不如豁出去赌一把,至少杜阙现在还没来。”
巧林半蹲着伏在榻前,直视她:“元姑娘,你选择亲手推我们去死,还是选择与我们并肩,拼上一拼,争个活路?”
这番话更加激起了阿武的斗志,他按捺不住拔出佩剑:“这把剑是我父亲亲手为我铸造的。我用它砍过土匪,斩过贪官,却还未捅过太子!元姑娘放心,他敢来,我就敢执剑向前。总之,我们共同进退!”
元月的心好似被什么击中了,噙着泪只管摇头。
巧林见她有所动容,放柔语气又道:“元姑娘,你别听阿武的,他是个粗人,只知打打杀杀。棣州也有我们的人,一旦进了棣州城,我们便有七八成胜算回青州了。”
说着扭脸望望夜色:“天快亮了,姑娘快些做决定罢。”
元月抬头,迎上两道期许的视线。
“元姑娘,天塌下来还有我呢,你尽管放心!”阿武拍拍剑柄,咧嘴一笑。
“元姑娘,你早些下决心,我们的把握便更多几分。”巧林神色严肃,一眨不眨看着她。
她鼻子一酸,缓缓点头:“……好。我们,共同进退。”
天晓时候,三人再度出现在城门前。
昨夜的士兵认出他们来,敷衍问了问元月伤得重不重,阿武笑答:“不妨事,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士兵巴不得揭过这篇儿,扬扬下巴没再纠缠。
车内的元月、巧林皆舒了口气。
安稳行出约摸三十里,阿武忽道:“不好,后面有追兵!”
元月不曾听得有什么动静,茫然发问:“你是不是听错了?”
阿武笃定:“不会听错。你们千万坐好了!”
语落,怒甩马鞭。
吃痛的马儿带动整个车身以迅雷之势疾速前行,元月双腿不便,重心不稳,被颠得左摇右晃,若非巧林死死抓住,早磕得满身是伤了。
“阿月!”一声怒吼惊破场面。
元月惊恐探头向后看,但见一抹玄影于山林小路间闪动着,且有逼近之势。
她欲哭无泪,大呼外面的阿武:“杜阙在后面!马上就要追来了!”
阿武不言不语,抽鞭的动作益加急促。
一片慌乱中,巧林突然说:“前面有个山坡,跳下去!”
元月急扭头查看,前面果然有道不算高的山坡。
事已至此,不容犹豫,她大声向外喊:“阿武,前面停车,咱们跳下去!”
阿武咬牙:“好。我数一二三,你们往出走!”
车内二人回应:“好!”
“一,二,三……!”
巧林猛推一把元月,元月趁势滚下山坡。
巧林、阿武紧随其后滚落,唯剩失了方寸的马儿拉着摇摇欲坠的车身一路向前。
夹在车轮轧地声与马儿嘶吼声之间的,是一道响彻云霄的惊呼:
“阿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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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重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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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抹飘动的赤影格外显眼。
一步,两步,三步……
她终于抓住了那红。
好烫!
她慌忙松手。
簇簇红光冲破漆黑,染红了视野。
她茫然四顾,烈焰遍地,无处遁形。
突然,有一人于熊熊火光中款款而来,浸墨的衣袂随意翻飞。
“阿月,你说好要等我的。”
音落之时,眼前风光突变,绯色尽褪,青光乍现。
片片花瓣垂落肩头,她侧目,是梨花。
“你又食言了。”
气息猛然凝滞,她艰难举目,跌入与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杜……阙……
生机凝结的刹那,柔光入目,噩梦终结。
“醒了?”床幔由外缓缓揭开,透出一副绝美容颜。
“……巧林姑娘。”元月摁住床榻,意欲起身。
“你的腿伤得不轻,好好躺着罢。”巧林按住她颤抖的胳膊,摇一摇头。
被她这么一碰,一股子酸痛从脚心涌来,元月倒吸一口凉气,慢悠悠靠回去。
“我……我记得,杜阙追了上来,咱们跳下了山坡……”痛感刺醒了沉睡多时的神经,她双手捧着头,努力挖掘着脑海深处的记忆。
巧林卷起帐子,回头去倒了半杯清水,直接递到她唇边:“先喝一口润润喉咙罢。”
元月欲捧杯,然手上实在使不上劲,便道了声谢,趁现成抿了两口。
巧林放被子时,糊住的神智重归清明,她惊问:“这是在哪?棣州?青州?还是……沧州?”
“青州。”叩落杯盏的同时,巧林的声音飘了过来。
意外、欣喜纷涌而至,她双目灼灼,语气切切:“青州……那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喜讯来得太过突然,她已然将不久前对公孙冀的顾虑抛之脑后了。
巧林望向窗外,元月也跟着望出去,竹影错错,光影斑驳。屏气敛息,潺潺流水悦耳,声声鸟鸣动听。
“你昏迷了三日,他守了你三日。”巧林平静道,“才刚青云来,悄声嘀咕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去了。”
元月认得青云,青云是公孙冀的心腹,追随他驰骋疆场,出生入死。
“是他救我回来的吗?”
“是。”巧林答得干脆,“当时滚落山坡后,你晕了过去,阿武背着你往山下逃。没多久,杜阙引人追了上来。那时,我与阿武都以为死定了,却不想二公子率人冲了上来。”
她斜坐在凳子上,目光放在随风舞动的竹叶上:“阿武将你交给我,拔剑跟在二公子后面和杜阙的人拼杀起来。他们人太多了,阿武渐渐抵挡不住,浑身都是伤。二公子也杀红了眼,与杜阙缠斗不下。幸而大公子带人马来驰援,趁杜阙不防,给了他右肩窝上一箭。一路且退且战,总算慢慢将人甩掉了。”
她讲得波澜不惊,元月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阿武怎么样?有没有事?”
眼前蓦地闪过沧州医馆里阿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面容来。
阿武……
巧林哀叹着:“右手臂断了,再也拿不了剑了。”
霎时间,耳朵里嗡鸣不止。
一个习武之人,再也握不住剑了……
眼眶登时一酸,泪珠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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