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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啊,她是我……”方泓砚嘀咕了句,见他脸色阴郁,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好,不这么叫了。你还要问什么?”
方泓墨黯然摇头,他想知道的全都问过了,不想知道的也不必再问。但转眼他忽然想起另一个重大问题:“难道阿晗也死了么?”
泓砚方才也提到了她,难道是因为她也死了,她会不会也重生了?
方泓砚愣了愣:“阿晗?”见方泓墨面色又不善起来,急忙改口,“她。她没死。”
他显得黯然神伤起来:“不过她一直郁郁寡欢,采嫣自尽之后她就再没笑过……是我对不起她,哎,她要是一直不知道就好了……”
他眼睛忽而一亮:“对了,她来看过我对不对?白天的时候,她看起来不是好好的?还是笑吟吟的,她平时不怎么爱笑,可笑起来真是好看……”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迷惑不解地望着方泓墨:“我不是死了么?她怎么看见我的?”
方泓墨吸了口气,缓缓道:“泓砚,你仔细听着,你确实是死了,但那是另一世的事,如今你有再活一次的机会,你有机会重新做人,比你前世……”
方泓砚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前世?你说前世?你是不是疯了?”
方泓墨猛然一顿,住了口默默地望着他。
方泓砚不住摇头,以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什么前世、重生……死的人都能活吗?那不是疯话吗?啊?哈哈哈哈!”
他笑了会儿,眼珠咕噜噜地转,忽然神情紧张地问:“我其实没死对不对?陆九要我回去拿房契地契,只要我给他钱,他就留我一命,他还想敲诈我……你要是看到他赶紧告诉我,我好躲开他。”
方泓墨见他神色惶然惊惧,只能先顺着他的话说:“是,你没死,至于陆九,你只要呆在家里别出门,他就拿你没法子。”
方泓砚直摇头:“他会有办法的,他总能找得到我。”
方泓墨冷哼一声:“有我在,他休想!”
方泓砚仍是摇头,嘴里低声喃喃念叨着什么。
方泓墨看他总算是平静下来,叹息一声,命丫鬟热点羹汤端来喂他,自己大步出了春泽居。
回到朝岚居,他瞧见主屋里亮着一豆灯光,脚下微微一滞,紧接着还是大步迈进屋子。
赵晗正哄着曦儿入睡,听见他回来的动静,头也不抬。
“我睡不着,去看了看泓砚。”
“嗯。”
“他癔症越发严重了,睡着觉也在说胡话,他要是对你说了什么浑话,你别太在意。”
“嗯。”赵晗淡淡应了,心里冷笑一声,癔症,用来掩饰泓砚今日的言行是最合适不过了,但随着泓砚的记忆逐渐恢复,就会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泓砚的“癔症”也就会慢慢好起来了吧?
所谓的浑话就是泓砚仍把她当成前世的妻子来看待,口气亲热地叫她阿晗吧,她真正在意的又岂是这些?
方泓墨走到外间,让心香打来热水,洗了洗手和脸,回到卧房里。赵晗已经哄睡了曦儿,自己也背朝外躺下了。
他脱了外袍与中衣,亦躺到床上,发现她肩膀有一部分露在被子外面,便拉高被子帮她掖好,却在碰到她的时候,察觉她的肩膀忽然变得僵硬起来。
他仍然替她掖好被子,只是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要他说实话,可这样的实话要他怎么说?告诉她有前世今生?说她前世是泓砚的妻子?连经历重生的泓砚听了他说的话都不信,她若是听了又会怎么想?会把他当疯子看待么?他绝对无法忍受,被她用那种惊骇中带着怜悯的眼神注视。
更何况泓砚所言的一切仍让他感到震惊而难以置信,连他自己都还未完全接受的事,又要怎么对她说?
?
不知不觉间数天过去。
赵晗与云英一直没有联系来往,本来云英隔三差五就会来方府一次,如今却一连七八天都没一点动静。赵晗虽然担心子毅与她是否仍在争吵,同时也不由猜想她实际上是不是心虚或为避嫌才不再来方府找她,以免撞见泓墨。
也许,暂时不见面更好吧。若云英真的来了,她都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态度与心情去应对。
方泓砚在韩氏每日的精心照料调理之下,身体渐渐恢复,却仍然疯疯癫癫的,神智方面并没什么好转的迹象。
别说是见面了,只要一听见方永康与方泓墨说话的声音,他就会惊恐害怕起来。方永康无奈,不能去看望他,只好通过韩氏来了解他的康复情形。方泓墨也如那天夜里向他承诺的,没再出现在他面前,免得他瞧见自己后,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
赵采嫣从那一天被方泓砚推倒在地后,就没进过主卧,没去看过他一眼。
韩氏对此忧心忡忡且颇为不满,在她看来,泓砚那天的举动虽然过分,可他是因为病了,神智不清醒,并不是存心要伤害采嫣的,最后亦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采嫣却太不懂事,生两天气也就罢了,竟连着七八天连泓砚所在的屋子都不迈进一步,对他的病情也不闻不问,一切都让她这个做婆婆的里外操心操劳,自己做妻子的却不尽半分的心,她这是嫌弃如今的泓砚得了癔症,不愿再侍奉他了吧?
赵晗初以为随着方泓砚醒来,府里的气氛总能松快些了,没想到却越发得沉重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像是上空有乌云压顶,面临着暴风雨随时都会袭来的那刻。
转眼已是十一月底,府里虽照常做起过年的诸多准备,却没半分要过年的喜庆气氛。
赵晗坚持每日都下地走走,随着恶露排净,又有太医良方调理,她体力渐复,从起初只能被人扶着慢慢走,走不到一刻钟就觉得累,渐渐的能走两刻钟了,如今能走小半个时辰,也不觉得太累。
方泓墨本来办完满月酒之后就该出发去明州的,却因泓砚出事,拖了又拖,直到这个时候再也拖不下去。过年期间各大商号也都关门歇业,采买南航吕宋的货物只有趁着年前,要么就要等到开年二月初,但那时再采办货物,时间太紧选择较少,不利之处颇多。
方泓墨不得不赶在十二月之前启程,十一月三十这天起得特别早。
赵晗也起来了,默默看着他穿衣梳头。
作者有话要说:方泓墨:你到底是不是前世的阿晗?
赵晗:你先说实话我才告诉你。
方泓墨(挑眉):这可不公平。
赵晗(振振有词):关键是,我是不是穿越的不影响大局啊,可你和其他几个重生的人把我这一世搞得乱七八糟,本来该嫁个青年才俊如意郎君的,结果被逼得非嫁给纨绔子弟不可!本来婚后应该度个蜜月啥的甜甜蜜蜜,结果遭新郎冷遇……亲姐姐为前世的事情栽赃陷害我,小叔子突然改口亲热地叫我阿晗,好闺蜜的老公两世都是个心理阴暗城府极深的大坏蛋……
方泓墨(壁咚):我就问你一句,嫁给我后悔吗?
赵晗(脸红):……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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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发
赵晗一早上起来就没说过几句话,方泓墨见她一直不说话,也就默然不响。
赵晗见他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对从露道:“去拿鹤氅与披风来。”
方泓墨听见她这句,便劝阻道:“你别送了,就呆在屋里别出去了,天实在太冷,这会儿日头没出,更是寒气深重。”
从霜也接口道:“是啊,院里的石板路上都结了霜,婢子方才走得急了点,差点就滑一跤。”
今年比起往年要暖和许多,入冬以来甚至都没下过雪,但毕竟快进腊月里了,黎明前的时分,又是寒意最重的时候,不管是石板路上,还是路旁的草梗子上,院子里的树木枝杈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白霜。
即使穿着棉鞋,在石板路上走得时候久了也会觉得脚尖被冻得隐隐生疼。只有回到烧着地龙的屋子里,才让人觉着暖融融得舒服起来。
赵晗没说什么,只道了声“好”,便又让从露把鹤氅与披风收起来了。
方泓墨仍然很不适应他说什么,她就应和什么,也不和自己争上几句或是说笑打趣的模样。
从霜很快替他梳完头,他起身,披上玄青暗花云锦夹棉长袍,赵晗替他束上腰带,外面再罩上件染成鸦黑色的貂皮袄子。
他低头瞧着她,十根削葱般白皙纤长的手指,被油黑的貂皮衬得越发如玉雪白,指尖儿却带着一抹淡红的颜色,抬手上来握住了,果然觉得凉冰冰的,便放在自己掌心里暖着。
赵晗轻轻挣了一下:“别耽误你出发的时辰。”
“就这么一小会儿,耽误不了什么。”他紧握着她两只手不放,把她的指尖贴到唇边,说话时的热气便一丝丝地喷在她指端。
她的指尖有些酥麻,又有些痒痒的,被他握了一小会儿手,别说指尖暖和了,连脸上都有些燥热起来,便低着头再次挣了挣:“好了,已经不冷了。”
他放了手,却不就走,赵晗没听到他说话,不由疑惑地抬头,眼前一暗,双唇就被覆上温热湿润之物。
她的脸越发燥热,这屋里还有丫鬟呢!虽然她知那几个丫头见此情景肯定会避出去。
他含着她的唇,温柔地用舌尖□□,慢慢地吮吸,仿佛在细细地品尝她的滋味,流连了好一阵才松开她,从喉间发出低沉温润的声音,语调却柔和得彷如三月春风:“我走啦。”
她红着脸垂下头,把手拢在袖子里,好留着他给的那阵暖意,也低声道:“嗯,路上小心。”
方泓墨点点头,忽然道:“我走之后,你千万别与子毅或云英见面,切记!”
赵晗顿生疑窦,抬眸望着他问:“为何不能去见他们?”难道他还在担心前段时间子毅“误会”他与云英之事?
他眉宇沉沉的,显得十分忧郁:“子毅城府极深,我此时无凭无据地不好说,但他对我很可能并非表面上那样友善……你且记得,我不在的时候,你绝不要和他碰面就是了。即使云英找你,你也找借口推了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赵晗皱眉:“你这么说的不清不楚的,到底又出了什么事让你怀疑起子毅来了?”
方泓墨却不肯说明,又站了片刻,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赵晗气他不肯把原因明说,本来不想送他的,原地僵立一会儿,终究没忍住追到门口,见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院门附近了。
像是有所感应,他在院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见她站在门边目送,便停下脚步。
他凝眸望着她,幽黑的瞳仁里映着灯光,忽然一阵寒风横卷,吹乱了他披在肩后的顺滑乌发,在凌乱纷飞的发间,他的双唇却渐渐弯起,浮现温暖的笑意:“等我回来。”
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赵晗便觉心里空落落的,之前几天虽然与他置气,总归还有这么个人让她使性子置气的,如今他一走,她便失去使性子的对象了。
·
大件的行李一早就搬上了车,从霜提拿着随身的零碎物件,跟着方泓墨来到角门内。
常开诚已经等在那儿了,一见从霜便乐呵呵地迎了过来,先叫了声大表哥,接着就只朝从霜瞧。
从霜见了他却是眼圈都红了,黑白分明的大圆眼眨了一下,泪珠就滚落下来。
常开诚看着心疼,手忙脚乱地找出帕子来要给她擦眼泪,一面道:“怎么又哭了,别哭啊,这回我还不出海呢,年前就回来了,你真要哭也留着我去吕宋前哭。”
从霜不由被他这句话逗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颗晶莹如珠的眼泪却还挂在线条圆润、微带稚气的脸颊上,把常开诚看呆了,愣愣地举着手中帕子,浑然忘了之前要替她擦眼泪的事。
从霜对上他的眼神,不觉脸红了红,从他手里抢过帕子,自己轻轻把眼泪吸干,再把帕子塞在他手里:“路上多保重。”
常开诚攥着帕子点点头:“我会保重的,你也保重。”
门外有车夫勒马的吆喝声传来,方泓墨听出声音,知道是去接范思源的马车回来了,便迎出门去,常开诚也急忙跟上。
果不其然,稍过一会儿就见范思源从车上下来,三人都已经相识,团团行礼后上车出发。另有一辆装行李的车驶出角门,跟在他们后面。
常开诚在车里坐定,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替从霜擦过泪的帕子,他正要将帕子放好,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把帕子举到鼻子下闻了闻,脸不禁一红,偷眼瞧瞧车里,大表哥一脸漠然地望着车窗外,而范思源则笔直地端坐着,目光正视前方车壁。就连方元也没瞧着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常开诚见他们都没注意到自己这小举动,这才松了口气,又偷偷闻了一下,才红着脸把帕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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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霜站在门外相送,直到看不见马车了才回到门内,却见又有车夫忙着备车,一问才知是二少夫人要用车,说是去赵府。
从霜回到朝岚居便把这事儿说了,赵晗那天见过泓砚如何待她,也知这些天她再也没去照料过病榻上的泓砚,想来是无法原谅泓砚,今日去大半是去对父母亲诉苦泓砚的不是。
一想到方泓砚,连赵晗都忍不住摇头叹气,本以为他过几天会想起今生的事情,慢慢也就会恢复正常,没想到他一直到现在都是疯疯癫癫的。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前世种的因后世报的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