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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每日午睡起来,赵晗若是没什么事,便写个小故事,或是从童话寓言,或是从儿童故事中取材,若是原作是动物为主角,多是改成了山海经或志怪奇谈中的奇异生物,若是人物主角,则改成更为合宜的人物,神仙妖精自然也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些。
每日晚上,赵晗靠在泓墨怀里,他一面朗读着她白天写的故事,一面摩挲着她日渐圆润的肚子,时不时发表些对她故事的看法,赵晗觉得有理的,第二天便加以修改。
这日方泓墨还在读着故事,忽然停顿下来,只因放在她腹上的手,掌心感觉到了异常的动态。
赵晗自然比他更清楚,那是昕儿在腹中用力蹬动她肚皮,恰巧踢到了泓墨的手。
他欣喜若狂地望着她:“竟然是昕儿踢我!”
她白他一眼,切了一声:“有什么稀罕,他这些天动得厉害,我早就被他踢过无数次了。”
方泓墨哪里还顾得上读什么故事,丢了手中纸张,撩起她衣裳,盯着她肚子瞧,一面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昕儿,昕儿,再踢一回,让你爹瞧瞧,来,快踢。”
饶是他呼唤了半天,她的肚子却全无动静了。
赵晗将写着故事的纸张拾起来塞给他:“还是继续读吧,我弹琴的时候还有你读故事的时候我觉着他动得最厉害。”
方泓墨便继续读了起来,只是一边心不在焉地读着,眼睛时不时瞄她的肚子一眼,手也一直放在她腹上,直到感觉到她腹内跳动,便喜悦万分地弯起嘴角,得意地朝她叫:“踢我了!昕儿踢我了!”。
赵晗无语扶额,她觉得怀孕后,有变化的不仅是孕妇,就连当爹的也会傻上好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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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方泓墨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字是汉字,但字迹笨拙,但一笔一划十分有力清晰,看得出并非毛笔所书。打开信,内里全是番文,只在最后署名处是汉字,与信封上一样的笨拙字迹,写着狄归宋三个字。
方泓墨本以为是迭戈的来信,但一见这狄归宋三个字不由疑惑了,便写了帖子,让方元送去范思源家,请他晚上赴白云楼一聚。
只因上一次请范思源去明州帮忙转译,他分文不肯收取,这次再要找他帮忙,他定然也是不肯收报酬的,请他吃饭便是作为回报,一方面也是想与他加深交往,以后若是与迭戈长期合作,少不得还得倚重他。
范思源收到请帖后,如约而至,还是那一身半新的靛青直?,只不过原来是五成新,如今变成三四成新了。
常开诚与他是初见,方泓墨便向他们介绍彼此,一番寒暄后坐下开席。
常开诚性子爽直,加之不善言,席间便频频向范思源敬酒,范思源也是吃不消他,喝了几杯后借口不胜酒力推辞,常开诚倒也不以为意,说了句范公子自便,便自斟自饮起来。
酒过三巡,方泓墨取出信来,又让外间伺候的茶饭博士去向掌柜的借纸笔,请范思源帮忙译信。范思源很快将信译好,方泓墨接过来一瞧,不由失笑,果然还是迭戈亲笔来信,他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狄归宋,狄是谐音迭戈,归宋大概是取义回归吕宋之意。
信中还提到,方泓墨替他采买的那批货物,在吕宋全部卖出后,利润达到七万多两白银,他用去其中部分采买新的货物,还了欠款,还余四万多两白银,如今他已抵达明州港,请方泓墨再赴明州,与他结算利润。
方泓墨顺势便邀请范思源中秋节后一同再赴明州。
范思源性格清高孤傲,本来十分看不惯京城里这些只知声色犬马的公子哥,但得知方泓墨初赴明州时并不知道迭戈身份,只为相助这异国番人解决困难,便对他起了一份敬意,这才答应荣迁相帮方泓墨,到了最后也不肯收他的钱。
一路上方泓墨以礼相待,既不因他家境贫寒衣着朴素而看轻他,也没有因为要借助他帮忙而假意热情。范思源经此一回,对他印象很好,这才来赴他的饭局,译信时已经猜到他多半还会请自己帮忙,听闻邀请,便爽快地答应了一同去明州。
常开诚心里有事,起初还控制着,待方泓墨与范思源商议已定,举杯相庆,他便放开了一杯接着一杯地狂饮,方泓墨见他这样,不由微皱眉头,待送走范思源后,方泓墨回到雅阁,却见常开诚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方泓墨不满地轻吐一口气,斥道:“开诚,你若是再这样,迟早因喝酒误事,今日是出来谈事而非欢饮作乐,你可分得清其中区别?”
常开诚醺醺然看了他一眼,羞愧地点点头:“我知道,以后不会了。”当即把酒壶酒杯放到另一边。
方泓墨见他认错,且酒都放远了,便也不再训斥,让茶饭博士给他上碗百味羹,做得淡些好让他醒醒酒。
“得嘞,您二位稍等,不消半刻便好!”茶饭博士应声而去。
等着上羹汤的时候,常开诚禁不住叹气,喃喃问道:“大表哥,你当初娶嫂子可有波折?”
方泓墨心道娶之前倒是没什么波折,娶回来后却是自己待她太冷淡,差点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万幸是遇到了阿晗,她没放低讨好自己,也没去父母亲那里哭诉委屈,甚至还向岳父隐瞒自己过分的作为,但她可不是一味隐忍的性子,回到家关起门来把他狠狠训了一顿,还说得句句在理,让他无法反驳。可自己病倒之后她又是那样悉心照顾,不曾因他之前的冷遇而置气不管他。
似乎他所有的放浪胡为,在她面前就像孩子的胡闹一样不值一提,她成熟而**,逼得他也成熟起来,担负起作为丈夫,作为人子、兄长所应尽的责任。
常开诚问了那一句,却等不到大表哥回答,见他嘴角微弯,眼神温柔,想来是正回想过往,沉浸在和表嫂卿卿我我的回忆中了吧。
他忧愁地长叹了口气,父母亲的信他一直没敢回,二老等不到回信,又来信问他欲娶女子的情况。这段日子又很难见到从霜的面,即使见面,总有旁人在,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分开。
方泓墨听见他那一声叹息,回过神来,暗笑自己一时出神,陷入回忆,却忘了这里还有个发愁的憨表弟。他清了清嗓子道:“波折自然是有,不过人生在世总有不称意事,你若一遇到不称意就借酒浇愁,迟早成酒鬼。”
“那又能怎么办呢?”
方泓墨自然清楚他是为何事发愁,便道:“你与从霜年纪都不大,既然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想在京城成家,便先好好干一番事业出来,至少不能像如今这样,养活自己都困难,谈何娶妻?”
常开诚默默听着,确实如今寄人篱下,若是要娶从霜,除了要说服父母,还必须得表舅母首肯,若是自己能独当一面,这事多少会容易些,大不了带着从霜出去单过。娶妻当娶贤,从霜心地善良,长得也好看,父母若是当面见到她,肯定能喜欢她,但若是信中就提她的丫鬟身份,恐怕先会招致父母不满反对,反而坏事。
他想通此事,心情豁然开朗,兴奋地一拍桌子:“大表哥,我明白该怎么做啦!”
恰逢茶饭博士送羹汤进来,被他这猛一下拍桌声吓了一跳:“哎,二位客官消消气,是不是小店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方泓墨好笑地摇摇头:“没事,是他酒喝多了,你且把羹放下就好。”
“好好,二位慢用。”茶饭博士擦擦头上的汗,退了出去。
常开诚是个急脾气,想好了要做的事等不到第二天,也顾不上烫,端起碗来用调羹搅着,呼呼地吹着凉气,三口两口急吼吼地喝完百味羹,把碗放下,一抹嘴,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大表哥,我们回去吧。”
方泓墨见他酒醒的差不多了,便结账离开。
☆、第128章秋夕佳节
月桂飘香,香愈醇厚,秋意越浓。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贵家结饰台榭。
方府也不例外,韩氏早在八月初起就开始做起各种准备,采摘桂花,洗净后晒干,泡入酒中,制成桂花酒,又命家中心灵手巧的妇人用竹条扎灯笼,有果品之形、亦有吉祥鸟兽鱼虫之形,上糊彩纸,涂绘各种花纹装饰。
赵晗瞧见韩氏忙进忙出的,便问可有自己能做的,韩氏让她安心歇着,什么都不用她忙。赵晗腰身渐粗,行动愈加不便,也就乐得偷个懒,只需安排丫鬟们将自己院里的东西置换一新,再将韩氏命人送来的彩灯挂起。
赵采嫣主动提出帮忙,用五彩丝线,编结丝绦彩带,以做装饰。彩带用量巨大,她整个院里的丫鬟除了日常活计,其余时间都用来一起编结。
她自己白日亦不停歇,编得指尖磨出两个大血泡来,晨起请安时便要方泓砚去向韩氏讨药膏:“母亲那儿是否有消除血泡的药膏,采嫣手皮嫩,编彩带编得多了,磨出大血泡来了。”
韩氏讶异地看向赵采嫣,她便带着七分邀功三分委屈举起手给韩氏瞧,韩氏不太热络地微微点头:“我那儿有,稍后让凌香给你送过去。”
一旁有人淡淡地说了句:“真要做不完就别一个人全揽下来呀,分点给别人做不行么?”本来话里的理是不错的,可这口气却有点不阴不阳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说赵采嫣想邀功又自不量力了。
赵采嫣一听声音,回头一瞧,果然是黄姨娘,顿时眉毛就竖起来了:“我一心为方家出力,可不像有些人,吃着家里的用着家里的,却只会不阴不阳地磨嘴皮子。”
黄姨娘却笑吟吟地逗起怀里抱着的泓安,不接赵采嫣的话了,把她气得够呛。可人家不接招,她有什么办法,再要多说几句倒成她不依不饶地针对黄姨娘了。
韩氏冷冷瞥了黄姨娘一眼,又瞧向赵采嫣:“采嫣用心还是好的,磨出血泡也是意外,真要做不完也没关系,少一些就少一些吧,锦上添花的东西而已。”
赵采嫣听婆婆替自己说话,这才舒服些了。
赵晗听到那句“锦上添花的东西而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恐怕采嫣装模作样地邀功,也让婆婆不喜欢,只是比起黄姨娘来说,采嫣毕竟还算是“自己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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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府中仆役们将彩灯内烛火点燃,用绳系于竹竿上,高高挂于各处瓦檐或露台,入夜后整个方府灯火辉煌,富丽喜庆,特别有节日气氛。
全家先在一起用晚宴,当明月升起,再一起赴涵芳湖边,赏月漫步。夜风习习,皎月如银盘般悬在墨玉般的空中,湖边张灯结彩,特别是沁芳榭,更是华灯溢彩,似要与月争辉。
沁芳榭三面临水,例年都作为方家祭月之地,面湖一侧的露台,向湖中心延伸,台子中央设一香案,案上摆着各色瓜果糕饼,等众人到齐,便点起香,由方老太爷老夫人首先上香,祭拜月神,众人再按辈分依次上香许愿,以求保佑。
轮到方泓墨时,他点上香朗声念道:“求月神护佑,保阿晗平安顺利地生下昕儿,昕儿能健康长大。”
赵晗在他身后,听见他许的愿望,待他回身时,与他相视一笑。
昨日方泓墨回到方府后,把要去明州的事告诉她,赵晗自是不舍,对他道:“明日就是中秋佳节,团圆之日,要出门也等过了节再出。”
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知道他要远行,赵晗点香许愿道:“求月神保佑,泓墨出行安全一帆风顺,昕儿健康长大。”对月拜了三拜,上完香后回到后面,站在泓墨身旁,他便牵起她的手来握着。
方家人各许其愿,方永康与韩氏今年最大的愿望也是孙儿健康聪明伶俐,长房六口人,倒有四个祝福给了这未出生的娃娃。
赵采嫣听着心里发酸,等方泓砚许完愿,便接着上香:“求月神保佑,佑我怀上麟儿,佑我夫君飞黄腾达。”
前一阵子,赵振翼终于在光禄寺里替方泓砚安排了个差事。方泓砚内心并不情愿,但他并无正经事在做,也就拿不出理由推脱拒绝,只得老老实实去报到。
第一天大清早过去,赵振翼就对他说了一通规矩,方泓砚只得打起精神来,仔细听着。但赵振翼总是对他不甚放心,便隔三差五地把他叫去,叮嘱一番。
方泓砚此时听到采嫣许愿说飞黄腾达,不由暗自苦笑,一个被老岳丈管头管脚的小吏员,能有什么作为?何来飞黄腾达的机会?
二房里诸人的愿望,倒是多与方泓睿有关,他刚参加完秋闱,这几日正等着放榜,方永德与林氏都许愿:“吾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自是盼他折桂。
赵采嫣笑眯眯地说道:“四弟天资聪颖,十年寒窗苦读,又有叔父亲自教诲指点,这回一定能中解元的。”
方泓睿双颊微红,向赵采嫣感谢道:“多谢二嫂吉言。”他自己亦许愿能中,解元是不敢想的,只望能中罢了。
赵晗瞧了眼泓墨,见他望着泓睿,脸带赞许与欣赏的笑容,恐怕采嫣说得并不单纯是吉祥话儿,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吧。她小声问他:“泓墨,你来猜猜,泓睿会不会中?”
方泓墨只简单地道:“以他才学,应该能中。”
“你说他会不会中解元?”
方泓墨弯起嘴角:“那可不容易。”那可真是不容易啊,各地而来首府应举的的才学出众者,达上千人之多,在这些人中要夺得魁首谈何容易啊?
赵晗见他不肯透露,便也不再追问,反正没几天就知道了。
方娴向月神所许愿望则是愿自己能貌似嫦娥,越长越美。
赵晗听了她的许愿,不觉微笑,初见她时,还像个孩子似的,虽然举止有礼老成,眉眼间却稚气未脱,到底是还没长开。如今已有一年多过去了,随着她年纪增长,这一年她高了不少,身材也越发窈窕有致,已初具美人之姿。
方娴的容貌,糅合了方家人的俊俏与林氏的柔美,纤巧而白皙,明年她将及笄,到时候也该谈婚论嫁了,自然希望自己能越长越美,好寻得如意郎君了。
常开诚有个最大的心愿,却不敢当着表舅父表舅母的面说出口,只好对月默念。
赵采嫣见他不出声地许愿,便笑着道:“表弟,这愿望可得大声说出来,不然月神听不到的。”
常开诚挠挠头,朝她憨憨地笑笑,也不解释什么,接着对月拜了三拜,把香插上。
祭拜完成,众人便游湖的游湖,赏月的赏月,与友人相约嬉戏的出门玩乐,分散而去。
中秋之夜,淮京城内可是热闹非凡,御街夜市,游人络绎不绝,买卖直到五更也不停歇。民间争占酒楼高台,对酒高歌,通宵达旦地玩乐嬉戏,谓之玩月。
方泓砚与赵采嫣亦出门玩乐去了,今年元宵佳节,赵采嫣却是躺在床上过的,这回她身子养好了,誓要出去玩个通宵玩回本来。
赵晗身子重了,方泓墨不敢带她去外面,只怕人多拥挤出事情,便留在家里不出去。
常开诚趁着诸人散开,向赵晗小声问道:“表嫂,我想和她说会儿话行么?”
昨晚他与大表哥交谈之后想通了,以他如今的状况,要娶从霜是千难万难,不如先立业再成家,于是一回到府中就扎进屋里写起信来,告诉父母自己要跟大表哥去明州,娶妻一事暂且搁下,等他回来后再说。但他的想法亦要让从霜明白并接受才行。
赵晗知他要与泓墨一起去明州,自然会想在临行前与从霜说些体己话,加之今日又是过节,佳节之夜人月团圆,再要不许他们见面说话就是不近人情了,便点头答应了他。
常开诚眼睛一亮,喜笑颜开,望着从霜朝一边摆了摆头,便先独自走开。隔了一会儿,从霜才离开赵晗身边,朝他走的方向而去。
从露小声叫道:“少夫人……”
赵晗回头,见这丫头欲语还休一脸羞涩神情,不由失笑,朝她点点头:“别太晚。”
“是。”从露应了声,转身匆匆而去。
这时韩氏与林氏已经命丫鬟们在水榭中摆开桌椅,向赵晗与泓墨招手叫他们一同打马吊。方泓墨捋起袖子来道:“看我大展神威,给昕儿赢个金元宝回来,正好打个长命锁。”
赵晗在一旁听了不由大笑:“你别吹牛太早,到时候输得连朝岚居在哪个方向都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