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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前方,秦烈侧头看她:“你说老师。”
徐途摇摇头:“不是,是画画。”她举起右手,摊开来冲着太阳照了照,光线在缝隙间穿梭,她指尖透出鲜艳的红色:“怪我。明知道它已经不中用,还自不量力想拿画笔。”
“觉得可惜?”秦烈拆了颗槟榔扔嘴里,又取出一颗递给徐途。
徐途接过,看了看,张口含住,说:“刚开始是这样,现在已经没想法了。”
秦烈目光落在她右手上,问了句不相干的:“你吃饭是左撇子?”
徐途没明白,如实答“不是。”
他顿了下:“那写字呢?”
“……也是用右手。”
秦烈又瞧了几秒,淡淡嗯一声,便知道她手没事,只是过去的遭遇令她抗拒拿画笔。秦烈没有再问,一条腿垫在臀下,脚跟离地,用前脚掌做支撑,手臂横过来,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肌肉扎实的人肌群紧绷,秦烈蹲不实,微耸着肩膀,比旁边的人高出一大截儿。
秦烈始终垂着眸,抓住她手腕拎到面前来,拿指肚捏两下她的大拇指,动作从容坦荡。
徐途一时忘了说话。
秦烈又轻轻揉两下:“有感觉吗。”
徐途:“……”
好像也不是为了要答案,他松开她手指,将她手腕挪到另外一只手上来,轻轻一提,挨着她手臂的胳膊环住她肩膀。
徐途被带了起来。
“真不打算教他们了?”
他两只手同时放开,在她皮肤上留下平衡干燥的温度。
徐途:“嗯。”
秦烈:“记不记得那晚我跟你说过什么?”
“哪晚?”
“我说,对你的要求只有一点。”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那就是要有责任心。”
徐途昂头看着他。
秦烈的手收入口袋里,两肩略微松弛的塌着,脖颈到臂膀是一条流畅向下的线条。
他继续:“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又是怎么做的?上课时间鲁莽跑出来,扔下那一屋子学生不管,如果这期间出什么状况,该负责的是你,而不是别人。”
徐途抿紧唇:“我刚才就想透透气。”
“现在透完了?”
“……完了。”
秦烈朝旁边一偏下巴:“去,先把这节课上完。”
“可是……”徐途手心冒了汗。
“无论做什么决定,必须有始有终。”
他一番话有些不近人情,可下一秒眼神又深邃起来,沉沉的看着她,手掌再一次盖在她头顶,这次温柔许多,隔几秒,又轻轻揉了揉。
徐途眼眶酸涩。
他弯唇,声音倏地低缓下来:“去吧,我在呢。”
五个字,是她听过最有保护力量的抚慰。
她抿起唇,目光触及他的胸口,那里宽阔平坦,厚重踏实,胸膛的呼吸缓慢平稳,一起一伏间,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徐途心中撼动。
***
中午骄阳炽烈,他们绕到前操场,厨房里饭菜香味远远飘散出来。
徐途到门前又回头看他,谁知秦烈越过她,率先进入教室。
班级里安静无比,同学们专心画画,只有及个别调皮的男生偷偷瞧过来。秦烈警告的指向他,那男生迅速埋下头,动作比小老鼠还迅速。他又在原地站了站,直接走到教室最后面的空位坐下来。
徐途愣在门口。
秦烈抱着手臂,双腿微微岔开,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哪儿想到,他说的“我在呢”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徐途搓搓手,站前面手足无措了一阵,余光撇到个小小身影。她看过去,刘芳芳歪着脑袋,爬在桌上,眼睛几乎贴着草稿纸,她手中仍旧捏着那个白色纸卷,只是下面连接的绿色蜡笔只剩一个头儿。
途途走过去,将她脑袋抬高了些:“挺背,抬头,不然会近视。”
刘芳芳抿唇,眼眶仍旧红肿,她小声说:“谢谢老师。”
徐途笑笑:“画吧。”她撑住桌沿看了会儿:“这里……缺一块儿,可以再补两笔。”
芳芳按照她说的又画了几道线条,小姑娘悟性极高,树木房屋画得有模有样。她看看徐途,小心翼翼的问:“老师,你会走吗?”
徐途没说出话来。
刘芳芳见她抿唇不语,眼眶再次泛红,咬咬唇,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埋头继续画,徐途又拄着桌边挺几秒,教室里多个‘庞然大物’,总感觉如芒在背,不比平时自在。
她转身,迅速往那方向瞄了眼。
秦烈并没关注她,侧头看着窗外。
徐途嘘口气,换了个位置,指导另一位同学如何下笔。
她直起身偷偷向后瞟。
他抱着手臂,仍旧看窗外。
她踱步过去,故意靠近。秦烈看窗外。
徐途弯腰捡橡皮。他看窗外。
……
离下课还剩五分钟的时候,徐途去前面,准备做课上总结。
跟前有人叫了声:“老师,我还没画完呢。”是那个调皮男生。
徐途说:“课间再画。”
“多给我一分钟吧,求求你了老师!”男孩子小脸挤成囧字,央求的说。
徐途停下,俯身看了看:“你画的什么?”
男生咬着笔杆:“小鸡捉虫。”
徐途歪头看几秒:“呦,真看不出来这是鸡。”她低声嘀咕:“您这路线,以后得走抽象派。”
男生:“嗯?”
“没事儿。”徐途眯起眼,细细找:“虫子呢?”
“我不会画?”
徐途心中一跳。
不出意料,男生紧跟着说了句:“老师,你能帮我画一条吗?”
徐途愣在当场,耳边嗡嗡鸣响,教室里不如之前安静,纸张窣窣翻动,桌椅板凳轻擦着地面,周围陷入下课前的躁动不安中,没人注意他们这里。
男生也不惧生,把画笔直接塞入她手中。
徐途只觉指尖一颤,眼睛直愣愣盯着画笔,半天没反应。
男生挥舞手臂:“老师,醒醒!”
“……嗯?”
“画呀。”
徐途舔舔干枯的嘴唇,硬着头皮,将手腕慢慢搭在草稿纸上。
还未动,后背忽然贴上一具暖热躯体,秦烈不知何时过来,半边儿膀子压着她后背,头垂下来,刚好悬在她颈间。
两具身体尚未完全贴实,距离若即若离。
秦烈抽走她的笔,往前挪半寸,笔尖落在草稿纸上。
徐途手背压在他腕下,感受到一股厚重沉甸的力量,他一动,这股力量便驱使着她,他在画,仿佛她也再画。
脑袋嗡嗡的鸣响中,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极轻:“说了,我在呢。”
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柔温和。
他说:“你看,很简单。”
徐途转着脖颈昂起头,他冷硬的下颏蓦然闯入视线,如此之近,能看清刺刺的胡茬和毛孔。
渐渐的,徐途脊背松懈下来。
秦烈在纸上画一道弯曲线条,爪子用折线代替,一共画了六条。
他放下笔,直起身来。
徐途的手也从纸上撤开。
教室里比刚才还吵闹,都盯着墙上挂钟,等下课铃响,端着饭盒冲出去。
男孩眨了眨眼睛:“这是虫子吗?”
秦烈淡定说:“是。”
“那它怎么没有脑袋?”
秦烈看了看自己画那东西,又扫一眼男孩笔下的产物。
半斤八两。
他说:“让鸡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