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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若被噎得脸一红,轻咳了一声,“我也是为了你好。”
谢成韫抢白道:“既然如此,师父自己为甚不练那慢的?徒儿觉得速成内功就不错,我练跟师父一样的功夫。”
虚若摇着头走进了内室,少顷手里拿着本蓝色的册子走了出来,“这本就是《无相神功》,你只要每日照着它的心法吐息运气,不出三年,便可聚气于身,练成内功。”
谢成韫接过《无相神功》,一页一页快速翻看起来。
虚若继续说道:“这种心法虽快,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来无影去无踪,一时灵一时不灵。”
谢成韫边看边点头应道:“是,徒儿明白。”
“你每日卯时到我这里来,我教你走一遍真气,你回去之后再自行打坐练习。”虚若吩咐道。
谢成韫猛地合上书页,抬头,满面春风,“不必麻烦师父了,我已经学会心法了。”虚若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把整本书翻了一遍,心法熟记于心。
虚若一悸,“你说什么?!”
“我都记在这儿啦。”谢成韫指指自己的脑袋。
虚若大惊失色,“你竟然能过目不忘?”
谢成韫点点头,将《无相神功》还给虚若,“我自己回去慢慢练就好,就不叨扰师父了。”再说,身边有两个丫头盯着,她也抽不出身来。
“狂妄,大言不惭!”虚若教训道,“你以为光记下心法就行了?你此前可曾练过一星半点的武功?我看你连武学的门都还未入,若无人指点,就是白费功夫。”
“师父多虑了,我说行自然是行的。”
见她言之凿凿,虚若心里又有些举棋不定了,毕竟这个小丫头自始至终都透着一股怪异。“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强求了。”
心满意足,谢成韫抱拳道:“那徒儿就先告辞了,多谢师父赐教!”
“且慢!”虚若叫住她,“师父就不必认了,反正我也没教过你什么。我看你棋术了得,可否常来与我切磋?”
谢成韫心里打了个突突,棋痴犯痴了,这是不服输的意思啊。但她如何能答应,棋术了得的又不是她!
她嬉皮笑脸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既然叫过您一声师父了,那您就永远都是徒儿的师父!师父今日所赐,于徒儿来说不啻于救命符,徒儿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只不过,在棋之一事上,徒儿会的……也就这么多了……”
“你说什么!”虚若瞠目结舌。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乃师父的徒弟,也算是半个出家人了。徒儿真的……不怎么会下棋……”
“可是你赢了我。”
谢成韫收起笑脸,严肃道:“实不相瞒,方才与师父对弈的那一局棋,徒儿乃是梦中所见。”
虚若用审视的目光凝视着谢成韫。她说的,他一个字也不信。从第一眼见到谢成韫开始,他就觉得她很古怪,一个又柔弱又有些本事的小丫头。既然她不愿实话实说,他也不勉强,也不高兴再问她,反正问了她也不会据实相告。左右她还要在寺里住三年,自己平日里多留意一下她便是。
告别了虚若,谢成韫飞快往回赶,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也不知道元冬那丫头应不应付得过来。来到自己禅房的后窗下,按照与元冬先前的约定,轻轻叩了三下窗框。
元冬听到暗号,迅速打开了窗,将头探出来,左右瞄了瞄,做贼般低声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谢成韫催道,“快拉我一把!”
元冬伸出手将谢成韫拉了上来。谢成韫跳进房内,拍拍手,掸了掸裙摆上的轻尘,又将发髻理了理,摸了摸胸口,正准备松口气。
这时,听到舞月在门外唤了声“夫人,公子”。
夫人?
来不及思索,谢成韫一把抓起佛珠,冲到诵经处,堪堪在蒲团上盘腿坐好,便听到唐肃推门而入。她抬头眺过去,唐肃身后跟进来一位清姿冷艳的中年妇人,下巴微微扬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赶紧起身,对妇人福道:“唐夫人。”
没错,这位妇人正是唐肃的生母,前世视唐楼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丁媃。
丁媃“嗯”了声,环顾四下,冷冷地问道:“听肃儿说,你准备替你母亲诵经三年?”
“是。”谢成韫答道,“母亲生前信佛,也曾替父亲诵经超度。”
丁媃略一点头,“还算孝顺。”她仔细打量了谢成韫一番,突然直剌剌开口,“好些时日不见,倒是出落得愈发标致了,难怪肃儿一心痴付,非你不可。”
谢成韫一听这话,险些没呛出声。
唐肃适时出言解围道:“母亲,阿韫脸皮薄。”
丁媃冷笑一声,“呵,这还没娶过门呢,就向着媳妇了。”
唐肃道:“母亲说笑了,媳妇娶进门当然是为了孝敬母亲的。”
丁媃“哼”一声,“你也用不着哄我,儿大不由娘,自古以来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多得是。”她冷冷地瞥了谢成韫一眼,“我看你似乎比从前沉稳了不少,诵经确实能使人静心,你要心诚,修身养性,三年之后,或许能够配得上我的肃儿。”
谢成韫心道,这世间可没有人能配得上您的儿子。
丁媃对谢成韫道:“好了,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你。看完了,我也该走了,你不用送了。”又对唐肃道,“我在外头等你,让你们说说话。”说完走了出去。
剩下谢成韫和唐肃,一个不愿开口,一个寡言少语惯了,一时有些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唐肃才淡淡开口道:“前日不是说过要替你送些好茶么,正好今日陪母亲上香,就亲自给你送过来了。”
“多谢肃哥哥。”她应道。
“阿韫这两日过得可好?”唐肃问。
不好,你来得这么勤,我很不开心。谢成韫闷声闷气道:“诚心礼佛,哪有什么好不好。”
“我母亲就是这么个性子,什么配不配的,阿韫可不要将她的话往心里去。”唐肃执起她的手。
谢成韫心里实在烦透了唐肃动不动就对她动手动脚,奈何她如今势微力薄,只得虚与委蛇,“怎么会,肃哥哥多虑了。”
“那就好。阿韫莫要担心,我母亲喜欢乖巧的女孩子,阿韫向来听话,今后定会讨她欢心的。”唐肃在她手上抚了抚,突然停下动作,盯着她手上的一片淡红问道:“阿韫的手是怎么回事?”
元冬的心骤然上提,不觉凛然。
谢成韫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镇定道:“大概是昨日夜里睡觉的时候枕在头下压着了,压了一整晚,起来就这样了。”她皮肤娇嫩,一碰便会留下印子,烫伤之处已经只剩下淡淡的一小片红印了,这样说倒也说得过去。
“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唐肃无奈地对她笑道,旋即一眼凌厉地睨向元冬,“也是你伺候得不周到,今次就算了,往后伺候你家小姐时小心些。”
元冬扑通跪下,“是,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
谢成韫心想,也不知唐肃对元冬使过何种手段,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将这丫头吓得面如土色。不过,这样倒正好能为她所用。
“母亲还等着,我就不久留了,下次得空再来看你。”唐肃道。
谢成韫盯着手里的佛珠,暗道:佛祖,可千万别让他有空。
唐肃一走,元冬赶忙把门合起来,将舞月关在了门外,不停地摸着胸口,“小姐,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慌什么!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应付不了,小姐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会做数。”
“小姐对我真好!”元冬眼泪汪汪。
谢成韫冲元冬眨了眨眼,勾唇一笑,“那是,日后我俩便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了,我替你遮掩,你也替我遮掩,我不会出卖你,你也不能出卖我。”
元冬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好像又说不出来……
第10章(十)
玄清山巍峨青苍,山巅高耸入云,常年云雾缭绕,若隐若现。山下的大道之上,一驾华贵气派的马车正慢悠悠地行驶着。
丁媃斜靠在马车内,随着马车前行而轻轻晃动。身后传来隐隐的马蹄疾驰声,哒哒哒越来越响。一骑白马绝尘而来,纵马者白袍翻飞,在离马车不远处勒住缰绳,白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唐肃稳住白马,与马车缓缓并行。
丁媃掀开马车厢的窗帘,将头探出,道了句:“总算知道出来了。”
唐肃笑了笑,“是母亲的耐心越来越差了。”
“若是我中意的,你就是陪她在庙里住三年,我也不会有半句微词。”丁媃将窗帘放下,重又斜靠回去。
唐肃不语。
丁媃又开口道:“真不知你看上这丫头哪一点。不过就是长得标致了些,光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怎么的?不但不会功夫,起阵风就能给她吹走。没见识又遇事毫无主见,凡事都要依赖你,我堂堂蜀中唐门娶个这样的媳妇进门,你让你爹面子往哪里挂?再说,我看她也不像是个有福的样子,生下来没几年就把他爹给克死了,现在又把她娘克没了,你啊说不定也得……”
“母亲慎言!”唐肃厉声打断。
丁媃兀然打住,猛地掩住嘴,暗道一声“失言”。
“停下。”唐肃命车夫停车,一翻身下了马,走到车厢旁掀起窗帘,阴沉着脸,寒意逼人,“下面的话我只说这一次,请母亲务必要牢牢记在心上。不论她谢成韫是好是歹,都将会是我唐肃此生唯一的妻子,既然是我的人,我断然不能让任何人在我面前诟病她、轻慢她,不论是谁,不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纵身跃上马,将马肚子猛地一夹,飞驰而去。
丁媃怔在车内,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好半天才呐呐吐出一句“放肆”。她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越来越令她捉摸不透了。当年他小小年纪便能沉着冷静地为她出谋划策,替她除去了外头的野种,她还曾深深地引以为傲。可如今,如今她只觉得他越发阴鸷起来,让她不知是福是祸……
白马在大道上疯了一般疾驰,扬起一片灰尘,四下飞舞。唐肃手中的马鞭越挥越重,越挥越快,仿佛这样才能挥散掉他心中的阴翳和恨意。
他带着一世的执念与恨卷土重来,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狂执,前世的耻辱是他挥之不散的魔魇。柔弱娇软有什么干系,毫无主见有什么干系,命中带煞又有什么干系!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完璧无瑕无人染指过的新娘,一个一辈子完完整整只属于他只能依赖他的谢成韫,他要将她牢牢握在手中,要让她一辈子只能在他的鼻息下生存!
她天资过人,他偏断了她的前途;她要高飞,那他就折了她的羽翼!
……
三个月过去。
谢成韫闭目盘腿吐纳练气,她每日按无相内功心法的筋路脉理运气,前世的基础加上这本心法的速成功效,现在已能明显感觉到百会、掌心劳宫、涌泉等穴发热,发麻,自上而下有暖流、微风流动感。再过不久,应能打通小周天。
一旦小周天打通,内功速成指日可待。
为迷惑元冬,谢成韫打坐时手上也总是持着佛珠,她整日里双眼一闭,盘腿打坐,看在元冬眼里,倒真像是在默念经文、静默冥想。每当这时,元冬便会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做着自己的女红。
至于舞月,一直老老实实守在门外,只要谢成韫不出房门半步,她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异样。唐肃问起时,舞月也只说谢成韫每日只是安安分分地打坐诵经。
其间,唐肃又来过几次,每次都是稍作停留便匆匆离去,似乎很忙的样子。谢成韫对此甚是满意,只盼他越忙越好。
如此又过去了大半年。
谢成韫闭眼时,似能看到丹田之中有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发出耀眼的赤色和金色光芒。她一运气,便能感觉到四周天地间有热流源源不断地向她的丹田汇聚,丹田内的宝珠越聚越大,越来越耀眼,她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热,丹田之内似有一块烙铁,烫得她要炸裂般难受。
元冬不经意抬头瞅了眼谢成韫,这一瞅不要紧,直把她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啊!不得了了!小姐……小姐的头顶在冒烟!她刚要出声,便看到谢成韫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
元冬把针线笸箩一甩,赶紧跑到谢成韫身边,一把扶住她,正要张嘴呼叫舞月,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谢成韫一眼:此刻,谢成韫一副高热惊厥的模样,面色通红,浑身是汗,人事不省。元冬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姐发热了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还让小姐晕了过去,让唐公子知道,她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元冬想了想,把谢成韫移到榻上躺好。别的不说,照顾发热的病人她还是很有经验的,小姐自幼体弱,吹了风便会受凉发热,一直便是她照顾的。她取了木盆,打开门就往外走。经过舞月身旁之时,心扑通扑通直跳。
元冬打了盆井水,端到房中,用湿帕子替谢成韫擦拭了一遍身体,再替她换了身衣裳。做完这些,元冬便坐在谢成韫身边,将一块湿帕子搁在她的额头,一边用冷水擦拭她的天门穴和太阳穴,一边焦急地等着她醒过来。
可是,左等右等,谢成韫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脸色越来越红,身体越来越烫,烫得就像要烧起来。眼看就要到了用膳的时间,到时舞月进来送斋饭就再也瞒不住了。
元冬把心一横,冲出门又自井中提了十几桶冷水,一桶一桶倒在净房内的浴桶中。她费力地把谢成韫拖进净房,和衣推进了浴桶……
谢成韫混混沌沌,觉得自己像是身处熔炉之中在被炙烤,烤得她口干舌燥。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被炙烤得化成灰的时候,忽然浑身一激,一阵透骨冰凉袭来,仿佛一场及时雨浇灭了她身上的烈火。
元冬看着浴桶内慢慢氤氲腾起的热气,目瞪口呆,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她这下真的是六神无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