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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她一下子懵了,吓得不敢动。目光低垂,只看得见,这男人的腰带上镶着一个硕大的猫眼石,金色黑边的锦绣香囊在腰间轻轻摇晃。
周围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口呼:“大将军不可。”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梁晟,把持朝政多年,连梁太后死后也如此肆无忌惮。
他说:“好香,芙蓉花也不及美人香。”他一把握住她的下巴,细细审视,然后仰天大笑而去。
皇上一向能忍。朝中大小政事,梁晟决定,皇上忍了;百官的升迁任免,要先到梁晟家里谢恩,才允许到尚书台办理手续,皇上忍了;地方郡县每年进献的贡品,要先把上等的送给粱冀,次等的才送到宫里来,皇上忍了。
但这次,敢调戏皇上心尖上的女人,皇上恨极,当夜将寝宫内所有的玉器摆件,紫檀雕花屏风全部砸了,里面一片狼藉,连盥洗用的银盆都砸得不成样子。
自此以后,一连几日,都在密谋,过不久,大将军梁晟就被抄家灭族了。拘捕当场,梁晟被骑射营副指挥使郭大人一箭射杀,所有梁家的一干人等,全部入狱,祸及九族。
“不说是吗?”,他用力一扯,眼看中衣就要露出来。
他手顿了一下,鼻端处,隐隐的香味传来,靠近得久了,竟盈满了整个胸腔,他忽然觉得心中一荡。
而邓锦慈此时已经是愤怒至极,下意识地朝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待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她退后一步,夜色下,眼眸如水,却紧张恐惧焦虑交织在一起,或者还有怯意,他觉得。
她等不及了,想起手中还有个刚来时准备的迷药,趁他正吃惊,手一挥,药迅速撒了上去。
离得又近,他又太自信,就这样结结实实撒了他一脸。他吃了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邓锦慈好痛,感觉胳膊要断掉了。
“你——”那人显然被激怒了:“该死的女人,我要杀了你!”
她惊恐后退,直觉如果这个男人没有昏睡,估计就要杀死她了。
等了良久,终于那人沉沉倒下。
邓锦慈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整理衣衫,盘好发髻,找到已经被扔到一边的帽子戴上,悄悄开了门,最后看了他一眼,人仍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想看看这人是谁,又犹豫了一下,遂关门走人。
沿着回廊下的小路到了御书房,一切都静悄悄的,她躲在后面好一会,门吱嘎一声响,先是伸出一个大红灯笼,紧接着有人走了出来,高喊一声:“皇上起驾回宫。”
小皇上还没死,邓锦慈心落到了肚子里。
她立刻离开这里,绕到殿后去,城门楼附近有个废弃的院子,平时用来做储物之用,她决定躲到那里,等宫门开。
躺在草甸子里,她竟一夜未敢合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更的梆子声敲响了,她激灵一下瞬间清醒了。
宫门口围满了早朝的官员们和歇班的巡宫侍卫们,车多人多,进进出出,也无人注意到她。
她顺利地出了城门,加快脚步直奔铁匠铺。
秋霜焦急地等在那里,见她来,立刻松了口气,打开轿帘扶着她上了轿。
等真正到了自家的闺房,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洗澡水准备好了,小姐。”秋霜打开柜子,拿出一套新襦裙。
邓锦慈脱去外衣,将全身泡在水里,正要拿澡豆,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有两道青紫的印记——这是被那个男人的蛮力掐的。
“秋霜,把铜镜给我拿来。”不知道下巴怎么样,她不自觉脑中浮现出那人吓人的气势,这男人到底是谁,可惜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秋霜递给她铜镜,不经意却吓了一跳,“小姐,你脸怎么了?”刚才因为着急竟没有留意到。
邓锦慈知道不用看了,下巴上肯定也是青紫一片,得赶紧敷敷才行,不然怎么见人啊。
“昨晚的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不许说。”她又叮嘱了秋霜一遍,秋霜郑重点头。
“你让粉雀去前院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吩咐完秋霜,邓锦慈起身,换衣。
等穿上外衣,坐在床上,才发现身上像散了架一样,哪里都酸痛得要命。一夜没睡,亏着年轻,不然肯定一脸憔悴。
“给我上点胭脂吧,一会请安的时候不能让人看出来。”邓锦慈坐在梳妆台前。
冬雪立刻心领神会,打开梳妆匣,拿出一盒上好的珍珠粉和一盒胭脂。
“这下子大小姐就高兴了呢,送了三小姐好久的东西都不用,可惜了这上好的珍珠粉和胭脂。”冬雪倒是个巧手,熬了一夜未睡,脸色惨白,轻轻敷了一层珍珠粉,脸色立刻匀称了很多,再打上胭脂,连眼下的眼影都迅速被掩盖了。
除了眼里多少有点血丝外,竟丝毫看不出熬夜的迹象,反而比平时更艳丽几分。
“小姐就应该常上妆,生生气死二姑娘。”冬雪又口无遮拦起来。
这个丫头,好胜心这样强,可怎么办呢?人不怕无话,就怕话多,言多必失。这道理邓锦慈活了两世也悟到了。
古人说得好,祸从口出,小皇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冬雪像是察觉了自己的口误,立刻住嘴不说话了。干脆利落地给她梳头发,编辫子,简单地插了一只镶金的步摇就算完事。
等用完了早饭,帘子挑开,粉雀进来道:“老爷回来了,已经在前厅用过餐了。”
邓锦慈眼睛一亮,心里一块石头至此重重落了地。粉雀有些怔住了,这老爷回来不是很正常嘛,为什么小姐眼里充满了她看不懂的希望,激动的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邓锦慈垂下眼,掩饰住那隐隐的泪光,父亲安全了,邓家安全了,她也安全了。
邓锦慈请安的时候,秋寿院里只有邓锦玲、邓锦媛到了,正在伺候着祖母吃早饭,往日最乐意显孝的邓锦芳竟没有早到。
邓老太太的饮食一向清淡,邓锦慈望过去,席面上摆着今春刚上的春笋,用麻酱和香醋拌过,还淋了点红油,看着就很有食欲。旁边的食碟上还放着几小块豆腐乳,天青色镶花大瓷碗里乘着一锅白菜汤,正呼呼冒着热气。
“都坐下吃点吧。”邓老太太淡淡道,神情看不出悲喜。
倒是邓锦玲多看几眼邓锦慈,悄悄凑到跟前:“姐姐今天好漂亮,有喜事?”
邓锦慈戳了她一下:“你三姐哪天不漂亮!”
邓锦玲吐了吐舌头:“那倒是。”
银杏给每个人舀了一碗白菜汤。邓锦姝进来了,给老太太福了一礼:“祖母万安,大伯母让我跟着看账来晚了些,请祖母恕罪。”
邓锦姝还有两年就要及笄,然后陆家就要来迎嫁,作为邓家的长女,到了婆家一举一动都关乎着邓家的脸面和未来其余邓家姑娘的婚嫁。打从今年一开春邓老太太就让温氏领着邓锦姝熟悉各房运作的流程,如何管理丫鬟婆子以及如何主持中馈等,虽然邓锦姝的夫婿陆和谦上头还有哥嫂,但如果不懂也是平白让人笑话的。
邓老太太点点头:“可还顺利?”
邓锦姝道:“除了今年往田庄拨的耕种款项还有待商榷之外,其余的都比较顺利。”
任妈妈上前道:“大小姐快坐下喝碗热汤吧。”说罢亲手给邓锦姝舀了一碗白菜汤放在了她的面前。
“多谢妈妈。”邓锦姝接过。
邓锦慈垂下眼,却与有荣焉,祖母一向看重姐姐,对待姐姐自与别的姐妹不同。
几人正吃饭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钟声,声音宏亮,看方向是宫里传出来的,连绵不断持续的在响。
邓老太太脸一下子白了:“这是——”任妈妈上前扶住她,也是一脸惶恐。
小皇上薨了吗?
邓老太太与任妈妈对视一眼。
银杏快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片刻回来。
“大老爷的小厮回来了,在门房呢,当今圣上薨了。”
邓老太太放下手上的白瓷勺,颓然靠后,皇上今年才七岁,昨日上朝还活蹦乱跳的,今日居然薨了,再联想到这几日的朝廷发生的事情,难免让人心惊胆战。
时局动荡,佞臣当道,邓家今后,该何去何从。
邓锦慈忽然觉得手心冰凉,不论如何,小皇上还是死掉了,梁晟就是这样睚眦必报,一次没死成,就来下一次吗?
她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想起昨晚在朝阳殿里的男子。
第12章兔子
邓老太太叫人刚撤下饭菜,邓延文就从早朝匆匆转回,邓延武也匆匆赶了过来,连一向在外面打理生意的邓延勇都出现了。
照例,小一辈的都被赶到了外面。
邓锦慈慢慢磨蹭着,走在最后面。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皇上死了,时局一团乱。邓家要想保住前程,最要紧的不仅是要韬光养晦,更是要站好队伍。
其实到目前为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当今朝上谁最大,但是皇上总有忍不下去,想要亲政的一天,当年梁晟死后,百官之中受株连的不计其数。可是要是想着长远,眼前的这关就过不去。
任妈妈守在门口,膝上放着一个竹编的五彩小簸箕,打着络子。
室内,邓老太太一脸严肃,大家都有些木然。
“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邓老太太率先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车骑将军邓延文道:“今日刚走到午门口,大太监李元海站在殿前,说是皇上用早膳时不小心咽了个鱼刺,喉咙戳破,不治身亡了。”
邓延勇冷笑:“这真是一派胡言,鱼刺也能吃死人吗?明摆着说假话!”
“老三,你也不要激动,反正事已至此,多想想后路才是正事。现在朝野乱作一团,蠡吾侯萧志正好在京都,听说清河王也来了,这两位在朝中多有支持者,想来下一任帝王就要这两位里面出了。”邓延文头脑倒是冷静。
邓延武道:“听说,梁太后正与蠡吾侯议亲呢,本来这朝中大权就在梁大将军手里……”
邓老太太轻咳一声,那意思很明白了,这话做的,说不得。
邓延武止语。
邓老太太想了想,道:“一会你们都收拾一下,老三没有官职,就留在家里,你们两个准备一下,跟我进宫吊唁吧。”
邓老太太和大儿媳温氏是有诰命在身的宗妇,在这个时候自然要进宫。
听了老太太的吩咐,大家都心领神会,去宫里吊唁自然也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至于邓家未来如何走,就要多想多听多看了。
等祖母和大伯父父亲他们都出了门,邓锦慈才发现邓锦玲也跟着去了宫里,想想也是,她母亲是有诰命在身,领着她去见识一下倒也在理。
此时,后宫里哭声一片,小皇帝的棺木停在了未央宫里,设了灵堂等着众人祭拜。
早在进门时,内侍们就把孝衣给众诰命夫人及家眷发了下来。邓锦玲披着孝衣跟在母亲身后,排着队往前祭拜。
她不像其他人一直低着头看着前人的脚后跟,而是悄悄抬着眼四处看。
就这样看到了前方小皇帝的棺木左侧,站着一个身形高大俊美的少年,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穿着一身玄黑色蒲草纹的曲裾深衣,乌黑的头发轻轻拢在脑后。
或许是常年练武的关系,不若一般少年人的瘦弱,而是肩膀极宽,看着肩宽背厚的那种,身姿挺拔像一根古松,头发有一缕垂了下来,飘散在耳边,映着蜜色的肌肤,有种莫名的蛊惑。
邓锦玲莫名地心一动,这真是世间最好看的人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人想是察觉到什么,转过视线,对上了邓锦玲的眼睛,邓锦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人的目光好冷,漆黑的瞳仁冷冽如冰,充满了惊人的气势。像鹰隼一样的目光隔空穿透过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有种聛睨一切的风姿。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耳边却听见有人喊那人:“大将军。”喊声中透着谦卑或者还有恐惧,如她一般。
邓锦玲心如掉冰窟里,这人居然是梁晟,传闻中残暴无比堪比刽子手一样的人物。在她心里一向认为这样残暴的人物应该是个满面横肉,粗鲁无比的野蛮人,没有想到竟是个英俊美少年。
温氏察觉到女儿的异样,禁不住低声问:“怎么了?”一触手,邓锦玲手心冰凉一片。
温氏骇然,看向邓锦玲。
邓锦玲的神色惊恐慌张,脸色居然慢慢红了。但场合不对,容不得她多问,大殿里静极了,只听得到周边寺庙的鸣钟之声不绝于耳,以及眼前烧纸钱偶尔会出现的噼啪之声。
大太监李元海召集了朝阳殿内所有的宫女到附近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