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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箫容坐在桌案旁边奋笔疾书,温玄简则立在一边给她研磨,偶尔低头帮她答疑解惑。屋外礼公公恭声说道:“太后娘娘,卫尚书求见。”
史箫容停笔,示意温玄简到屏风后面去,又拉住他,让他把桌上他用的茶盏和扇子拿走,温玄简笑着摇摇头,伸手拿走了,绕到屏风后面。
他半躺在卧榻上,听着外面二人公事般的对话,卫斐云似乎多停留了一会儿,史箫容唯恐被他瞧出端倪,便让他离去。
也听不出卫斐云是喜是怒,但应该是猜出来了。因为至此以后,卫斐云便没有在朝堂上为难过史箫容。
温玄简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单独见一见卫斐云。
按照约定,小皇子现在只是代理国政,要一直到十五岁,如果皇帝仍旧没有找到,这才准许拥立小皇子为新皇,所以在这十年里,因为丞相年迈退位,只剩下了三位辅政大臣,史轩期间离开京都守在边疆,卫斐云的能力最为出众,又加上时机好运,接了丞相之位,成为本朝最年轻的丞相。
谢蝾内敛低调,却是背后牵制卫斐云一臣独大的力量。
之后的朝政格局如何变化,就要看成长起来的小皇子如何处理了。
在端儿十岁的时候,史箫容下诏,赐长公主府邸。
现在公主已经不能再跟男孩子们一起上学堂读书了,专门请了女先生教导琴棋书画,但因端儿喜欢骑马,马场上的练习便没有中断。
那天,她正和小皇子一起从马场回来,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走入琉光殿里,因为骑马的趣事而相视大笑着。一路笑谈着来到史箫容面前。
史箫容把刚拟好的诏书递给端儿,“你看看。”
端儿好奇地接过来,小皇子在一旁与她一起看,轻声读了起来。两个孩子都已经明白了,公主府是怎么一回事。
端儿把奏折往弟弟怀里塞去,跑到史箫容面前,生气地说道:“母亲,我不搬走,我要跟你们住在一起!”
旁边的小皇子也上前,神情紧张,问道:“为什么啊?”
史箫容摸了摸端儿的头发,“这是送给你的十岁礼物啊,又没有说马上让你搬出宫,以后你想住在宫里,就住在宫里,想去散散心,就到公主府里去,多好。”
端儿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破涕而笑,“母亲,你真的吓坏我了。”她看向旁边的小皇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也舍不得平儿呢。”
小皇子现在感觉自己长大了,跟炸毛一样的猫,“温端儿,别摸我的头发啊!”他现在知道了这个姐姐只比自己大一炷香时间而已,不,连一炷香时间也没有,所以都不叫她姐姐了。
端儿点了点他的眉心,“没大没小的,不管怎么样,我也是你姐姐。”
“……”小皇子内心委屈,为什么不是自己当哥哥!
史箫容笑着摇摇头,让他们自个儿闹去。
在公主府建好之后,挑了个吉日,史箫容带着一双儿女出宫去观看。当然,温玄简也去了,早就在公主府等候他们。
公主府建得低调,但里面别有洞天,特意临湖而建,风景极好,院子里种植了满满的玉兰花树,还有一个果园。
史箫容让宫人在院门候着,就带着两个孩子四处观赏,院门是圆月型的弧门,屋子建在树林中,隐约可见飞檐下悬挂的风铃。
端儿看着这风景极美的府邸,心情很激动,“母亲,这真是给我的公主府吗?”
“当然,你看,还种了很多你喜欢的蔷薇花,端儿,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史箫容一边说着,一边拉住要溜走自个儿玩耍的小皇子,“平儿你也别走啊,快来看看你姐姐的秋千架。”
在紫藤萝缠绕的棚架下搭了个秋千,花藤缠绕在上面,秋千架上铺着淡粉色的垫子,旁边的灌木丛里夹杂着几株野花,引来蝴蝶在上面翩翩起舞。
端儿欢喜地跳坐上秋千,“真的有秋千!”她坐在上面,抓住花蔓,笑意盈盈地看着史箫容。“母亲,我好高兴啊!”
小皇子在一旁,心想原来公主府是这样的啊,比宫廷还漂亮,他扬起头,说道:“我以后也要住在这里。”
端儿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是给公主住的,可不是给小皇子住的。你的家才不在这里呢。”
史箫容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平儿以后会有更好的啊,来,我们去湖边看看。”她看了看后面,她也邀请了许清婉过来,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到现在也没有过来。
许清婉带着谢涟,坐上了马车,她挑起车帘,看着后面跟着的马车,叹了一口气,在刚要出门的时候,卫斐云忽然造访,拉着谢蝾,说一定要跟过来,因为有事情要跟太后娘娘商量。所以只好带着他们,一同去了公主府。
所以当这群人浩浩荡荡来的时候,史箫容是始料不及的。
许清婉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小姐,我没有办法,他们一定要跟过来。”
卫斐云拉着谢蝾过来,两个人行礼了,卫斐云一直在左右看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史箫容见到他们的时候,正独自坐在湖边葡萄藤架下饮茶望湖,但是带着两个孩子去玩的温玄简随时会回来这里,到时候只希望他能够眼尖一点吧。
双方都有些尴尬,唯独卫斐云好整以暇,眼睛看着那一盘茶具,其余的杯子都是扣着的,只有两个杯子已经用过,茶的热气还在袅袅而升。
他笑了笑,然后问道:“太后娘娘还有客人不成?”
史箫容要收拾茶具已经来不及,桌子上还搁着温玄简用的黑扇子。
她闻言,也笑了笑,“我的客人可只有谢夫人来着的。两位大人,也对公主府感兴趣?”
谢蝾连忙摆摆手,说道:“我是被卫尚书拉来的。”
卫斐云垂下眉眼,盯着那把折扇,这可不是女人用的。
“容容……”一道声音忽然从花丛后面传来,听到这个称呼的人齐齐抖了一抖。
史箫容搁下手里的茶盏,放出“砰”的一声响!头皮也忍不住发麻,该死的温玄简,他一定是故意的!
一个带着两个娃的男人顶着满头树叶从花丛里艰难地走出来,伴着小皇子的尖叫声“老爹!你踩到我的脚了!”还有小公主的嬉笑声。
温玄简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小皇子,终于从一人高的花丛里钻出来了,小皇子低头挑着手臂上的毛刺,一边叫嚷道:“下次我也要抱抱!”
他喊完后,才意识到四周氛围不对劲,抬头一看,啊呀,什么时候这里多了这么多客人?!
谢蝾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手拉住旁边的卫斐云,刚要询问,却看到卫斐云的脸简直跟冰块一样冷,正死死盯着已经失踪五年多的皇帝。
全场有片刻的寂静,唯独温玄简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淡定从容地继续把两个孩子带过来,把端儿放到地上,然后无比自然地坐了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伸手一挥,“大家都愣着做什么,坐下来喝杯茶。”
史箫容扬唇笑了笑,夫唱妇随,“大家都坐下吧,有事慢慢谈。”
许清婉弯腰,嘱咐谢涟带着小公主和小皇子去另外一边,谢涟懂事地点点头,带着端儿和平儿离开了这里,跑到秋千架那边去。
谢家的人都坐下了,卫斐云立在原地,满眼寒霜,盯着这些人。
史箫容看着他那副样子,真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她刚想解释一句,卫斐云忽然掉头就走了。
大有拂袖而去的架势。
温玄简在一旁摇摇头,说道:“这就是你这几年惯着他,看都把他惯成这样了。”
史箫容一脸无辜,“什么是我惯的呀,明明是你骗了他,卫尚书如此生气,气的可不是我,陛下。”
谢蝾在一旁说道,“是啊,陛下,您怎么能一言不语就失踪了呢,卫尚书这几年都在寻你呢。”
温玄简一哂,“等寻个机会,我会跟卫卿解释清楚的。不过,他这几年都在寻人,寻的恐怕不是我这一个人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默然,看向史箫容。
史箫容莫名,片刻后才想起芽雀当初是自己的人来着,她缺失了那三年记忆,所以对芽雀这个宫婢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看大家的样子,芽雀跟自己的关系似乎不浅啊。据说自己还出面给芽雀讨过公道,拿回了婚约。
史箫容摇摇头,“我也没有芽雀的消息啊。”
“倒是希望芽雀姑娘可以跟陛下一样,忽然有一天就现身了。”谢蝾感叹了一句,“卫尚书也不至于继续孑然一身,瞧着令人心酸。”
温玄简挑了挑眉,“卫卿还在等她啊。”
在卫府下人的指点下,温玄简在凌家旧宅找到了负气而走的卫斐云。
卫斐云正独自坐在树下,神情冰冷,看到他来了,也没有起来行礼。温玄简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说道:“还在生气?”
“陛下为何要那样做,放着身份尊贵的皇帝不做,要做个默默无名的普通人。”卫斐云看着天空的浮云,神情恍惚起来,“陛下雄才大略,甘居幕后,实在可惜。”
“这几年的朝堂如何?”
卫斐云一愣,回忆起这些年,一切都在正轨之上,温玄简说道:“所以何必如此计较,她能将朝政管好,与我在位,并无两样。”
“可是……这样,牺牲真是太大了。”
温玄简摇摇头,靠在树上,说道:“哪里来的牺牲,反而比以前更来得逍遥了。我当皇帝时,总要顾虑许多,那次连她也算计上了,她恼了我,始终不肯与我再说话,那时就在想,她不懂我的处境啊,若是她处在我的位置,就该明白了,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让她也体会体会我的苦心。你看,她现在也懂我了,两个人相处起来,才会真心为对方着想。”
卫斐云听得恍惚,处在对方的位置想一想,他那时不懂,也听不懂,此刻终于懂了,要懂的人却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白云中。
温玄简拍了拍他的肩头,“卫卿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当初没有看错你,你是个能成大事能忍的人,唯独没有想到,原以为你是个冷清冷血的人,却原来是个比谁都痴的人。我来本是想劝你不必再等了,但这是你的私事,总归保重,活得长久些,说不定真让你等到了。”
卫斐云苦笑,“陛下这算是在安慰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