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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阁楼这么高,太后娘娘恐怕已经救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本文名字:沉睡的太后
☆、从小就想跟你生猴子
温玄简第一次遇到史箫容的时候,他八岁,她五岁。
那年,他刚刚失去母亲,而她刚刚失去父亲,相遇的时候两个人同戴孝在身,却不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父皇领着他,指着对面陌生的大臣们,一一教他谁是谁,最后点到了史家的人,他们的手臂上系着黑纱,面容沉重。父皇顿了一下,然后说道:“玄儿要记住,这是护国公府史家,他们刚刚失去了心爱的兄长,而他们的兄长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家国而战死。”
温玄简似懂非懂,只知道他们跟自己一样,也失去了亲人,要在手臂上绑着黑纱。
宫人握着宫灯,轻手轻脚地走在前方引路,长廊悬挂的灯笼红彤彤的,映着晃动的人影。温玄简被雅美人牵着手,穿梭在长长的走廊上,迎面却碰到了准备归去的史家母女。
护国公夫人牵着自己的女儿史箫容,匆忙行礼,最近因为眼泪流得太多,眼圈一直泛红,雅美人不敢怠慢这位新晋的爵位夫人,伸手扶起了她,女人间的谈话长冗而烦闷,温玄简觉得非常无聊,抬头就看到对面立在灯笼下的小女孩。
她穿着淡雅朴素的衣裙,不像宫里姐姐妹妹们那样穿得华丽活泼,细腻白皙的脸庞在烛灯照映下泛出一阵红晕,她安静地立在那里,不哭不闹,实在乖得过分。
温玄简看到了她臂弯绑着的黑纱,跟自己一样,忽然升起了一阵同情,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不知道是谁提起待会有场烟火,雅美人提出一起去看,让护国公夫人看完再归去。
两个孩子被各自的婢女领着,到了一株树下,抬眼望去便能看到即将绽放的烟火夜空。大人们立在一边,似乎将两个孩子遗忘了,各自聊各自的。
最后还是护国公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转头寻去,便看到了史箫容正与三皇子坐在石阶上,两个孩子并肩而坐,然后一起抬头,望着天空忽然绽放的一朵巨大的烟花,史箫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烟火,巨大的声音让她身体一抖,自然地靠向旁边的人,温玄简连忙抬手,帮她捂住了耳朵,凑到她身边安慰道:“妹妹不要怕。”
史箫容侧过头,感激地看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们身后的碧瓦镶金宫灯流光溢彩,映着两个样貌姣好的孩子,竟出奇的登对,加上两个孩子天真地说笑着,完全忘记了自己都是带孝在身,沉浸在充满烟火与灯光的琉璃世界里,心中的悲痛似乎已经远去。
那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以后翻天覆地的变化,温玄简每每想到这一幕,心如刀绞。
等到离别,两个孩子已经迅速熟悉起来,热烈地跟彼此说着话,雅美人惊讶于平时闷声不响的三皇子竟然也有这样活泼多话的一天,但再不舍,两个孩子还是依依惜别了。史箫容那时年纪尚小,难过只是一时,随着记忆模糊,很快就忘记了这夜同看烟火的事情,而温玄简却始终记得,以至于在十年后,在一艘画船上,再看到少女史箫容,差点惊跳起来。
十五岁的史箫容已经成长为少女,亭亭玉立,青丝垂腰,也有了雨季般的愁绪。她文静地坐在画船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充满愁绪地看着护城河被雨打得千疮百孔。
她的先生撑着伞,立在她后面,帮她挡住了绵绵雨丝。
谁都没有注意到与他们的船擦肩而过的画船上,正有个俊美的少年挑起帘子,趴在上面极力地去看清被雨丝隔着的少女面容,但那艘小舟还是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天地雨幕之中。
温玄简坐回位置,有种做梦般的感觉,那晚绚烂在夜空的烟火又回到了他的记忆里。
十年后的惊鸿一瞥,竟让温玄简从此魂牵梦萦。
要想看到护国公府小女并不难,宫廷宴会如期举行,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那抹艳色,在没有看到史箫容之前,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
温玄简终于看清了长大后的史箫容,然后被深深地惊艳到了,从此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绝色,叫史箫容。
那场宫廷宴会,温玄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位刚刚及笄的少女如此拼命地在舞台上展现自己的舞姿和美丽。
巨大的红鼓上面,身着舞衣的少女亭亭独立,腰间系着流水般柔软飘逸的红丝带,长长的水袖如水蛇般灵活地穿梭在她旋转的步子间,鼓面明明那么小,却被她舞出了一个天地的感觉,舞出了漫长人生的一个缩影。
场面寂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位用生命在舞蹈的少女吸引住了注意力,她那么拼命地舞着,将每一个动作做到了无懈可击,行云流水般流畅优雅,背后悠扬直上云霄的琴音为她伴奏,配合得十足默契。
最后琴音铮然停止,少女立在大鼓中央,脚尖立起,水袖收拢,额头沁着细细的汗水,气喘吁吁地看着场下的人们。短暂的震撼之后,是如潮水般的掌声,不认识她的人都在低声询问这位少女是谁家的女儿。史家有女初长成,宫宴一舞惊天外。
史箫容的眼睛亮晶晶的,舞完之后,看到大家的反应,露出了一个衷心的笑容,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温玄简握着酒杯的手长久不动,一直目送着她轻轻跳下红鼓,被婢女拥护着离去,直到看不到她翩跹的背影。
这场鼓上之舞至今仍旧被人津津乐道,但却不知道,也正是这场舞,将史箫容送进了深宫之中。
父皇召见了史箫容,少女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跪在皇帝面前,声音清脆婉转,“陛下可以满足臣女一个小小的愿望吗?”
那时温玄简正陪伴圣驾之边,少女的笑容让他心跳加速。
但父皇接下来的一段话,如一桶冰水,将他浇了一个透心凉,“你想要什么愿望,朕都可以满足你,但前提当然是你成为朕的女人之后。”
少女脸上的笑容迅速僵硬,然后融化,崩塌,她像一朵刚刚经受了风霜欺压的娇花,忽然焉了。
“你的母亲已经答应了朕,将你送到朕的身边。”皇帝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反应,依旧慈爱地笑着。
史箫容妍丽的面庞忽然有些微微扭曲,但是她忍住了,眼圈迅速泛红,伏地谢恩。
而她那个小小的愿望,再也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温玄简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愿望,他知道后,竟然庆幸起了她没有机会把这个愿望实现。
再后来,她沉沦在后宫权斗之中,依仗举世无双的美貌与家族势力,登上了皇后之位。温玄简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父皇身边,美丽的脸庞被一种类似于死寂的沉静笼罩着,她依偎在父皇身边,看着他的眼神那么陌生,那么冷淡。
父皇开口说道:“玄儿,以后她就是你的母后。”
他知道父皇很器重自己,但是他的母妃身份低微,并且早已去世,所以他想让他养在皇后膝下,将来登基便可名正言顺。甚至,父皇舍弃了长年陪伴他的雅贵妃,而选择年少纯真的史箫容为皇后,这其中也别有深意。他不想让将来的太后会对新皇影响至深,甚至干预朝政。雅贵妃的话,对被她一手抚养长大的温玄简确实很有重量。先皇唯独没有预料到的是,恰恰是这位懵懂天真的少女早已影响了自己最器重的皇子。
六皇子俊美嘴甜,却早已与史家互通消息,史箫容在一旁开口说道:“陛下,我膝下已有六皇子,三皇子从小便由雅贵妃抚养,我不忍伤了雅贵妃的心。”她说话的时候,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傀儡娃娃。
于是温玄简尚未来得及拒绝,就先被史箫容拒之门外了。
她看不起自己。温玄简屡屡在深夜升起这个念头,从此以后,他发誓定要夺位成功,让她看到自己的力量,足以倾覆她的一生。他还年轻,她也还年轻,人生还很漫长,他自认跟她还是耗得起的。
六皇弟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史家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温玄简登基前夜,大开杀戒,整顿朝廷,独独留下了护国公府的人没动。他计划了这么久,不能让史箫容从自己掌心溜走,原本计划让她出宫为尼再做打算,万万没想到雅贵妃忽然自缢而亡,随父皇去了,他心中悲痛,但这是雅贵妃自己做出的选择,他只能追赠雅贵妃为后,陪葬先皇。而活着的史箫容,成为了太后。
温玄简觉得将她留在后宫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将来身份问题会有点棘手。但能够天天看到她,这些又不算什么了。
温玄简特意下旨,帮她铲除了史家安排进来的两位宫人,他知道史箫容本人也对这两个嚣张跋扈的宫婢非常恼怒,却碍于家族不能动,他来帮她,为她出这口恶气,于是特意命人在她眼前将两位宫人绞死了。
史箫容搬进了永宁宫,温玄简早料到护国公夫人不会甘心史家没落而来求助太后,所以永宁宫里都是他精心安排的宫人,也方便他以后行事。幸好史箫容已经不再是当初懵懂如一张白纸的小女孩了,她终于敢对自己这个吸血虫般的家族说不了。她与世无争的态度让他非常满意,但不知她的底线在哪里,他也不敢出手太狠,直接将史家一锅端了,只能慢慢削权,磨去爪牙,让史箫容失去倚仗,只能依靠自己的保护。
但他还是操之过急了,触到了她的底线。这个柔弱的小女子烈性起来,竟是丝毫不会给人留下任何余地的。
他竟让她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而他甚至感觉什么也没有做,不会的,总有一天她会接受自己,他等了十几年,谋划了这么多年,不能让她死在自己手里。
他绝对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会让她继续活下去!
史箫容,朕不会让你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皇帝要施展他的惊天计划了⊙_⊙认真脸。
☆、沉睡的太后
“咣当!”永宁宫到处是奔走的宫人,两位脚步匆忙的宫女迎面撞上了,一名宫女手里浸染了鲜血的铜盆掉落在地,泼了一地,宫女慌得连忙跪地,用手里握着的毛巾拼命擦着被弄脏的过廊。
闻讯赶来的几位妃嫔刚踏进永宁宫,就看到了这一幕,左昭容有些晕血,看到过廊上满地的血水,头一晕,背转过身险些呕吐。
守在宫门口的内卫伸手毕恭毕敬地拦住了这几位宫嫔,“陛下有令,谁也不准踏进永宁宫一步,请各位娘娘先回。”内卫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听说太后娘娘坠楼的时候,皇上就在一旁,现在连宫廷内卫长都出现在了永宁宫,看来此事是真的了。
妃嫔们面面相觑,心中万分好奇,不知太后娘娘为何会坠楼,而且皇帝还在旁边,莫非传言是真,帝后不合……但又不敢强行冲进去,即使是平时目中无人的丽妃,此刻虽然万分不甘心,也只能掉头先回去了。整座宫殿都处于森严紧张的氛围里,谁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造次,再闹出事端来。
厅堂里满满的都是背着医箱的御医们,几乎整个宫廷养的御医都被召到了这里,而宫外信使快马加鞭,飞鸽传信,遍访全国,惊动了各地名医。有些老医者饭吃到一半,就颤颤巍巍地被人请上了马车,朝京都最有权势的地方疾奔而去。
兴师动众的喧闹持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当皇帝准时出现在朝堂之上,众大臣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因为宫廷摆出如此紧张急迫的样子,宫外消息不灵通,许多人都以为是九五之尊出事了,若是真的,这可是要变天的大事!现在看到皇帝安然无恙地坐在上方,才知多虑了,一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一如往常,大臣们也没有察觉皇帝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觉得皇帝的脸好像比以前白多了。退朝的时候,史家仍在朝为官的史箫容的两位叔父觉得皇帝似乎阴阴沉沉地看了自己一眼,几乎是冒着冷汗回去,连官服都未脱下,就赶到了护国公府去见老夫人,却得知护国公夫人带着外孙女史灵姜匆忙进宫了,两个大人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夜宫廷那番大折腾,或许是他们的那位侄女太后出事了。
等候差遣的御医和医女们守在厅堂一夜,不敢阖眼休息,唯恐里屋正在抢救的同僚们忽然惨白着脸出来,说一句“太后娘娘薨了”,然后大家排队等着掉脑袋陪葬,生死攸关的一夜,怎有睡意。
因一夜未眠,心情又高度紧张,人都有些虚飘起来,因此当一声破啼般的女人哀嚎传来,满堂的御医和医女简直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护国公夫人在一位美貌少女的搀扶下,哭着小跑进了宫殿,嘴里乱喊着太后娘娘的闺名,旁边的少女眼泪汪汪,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芽雀闻声出来,连忙见了礼,御医们才回过神来,纷纷行礼,只是没人还有心思理会他们。芽雀用眼色示意一旁有些怔愣的巧绢,巧绢这才踉踉跄跄地去端茶递水。
一番混乱的见礼后,芽雀领着护国公夫人到无人的偏殿,“宫人忙忙碌碌,竟忘了给夫人领路,实在有罪!”
护国公夫人这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竟跑错厅堂了,她努力平息下情绪,眼圈泛红地看着这位永宁宫的大宫女,急切地问道:“太后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坠楼?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到底怎么照顾娘娘的?无端端的,带娘娘去那么高的阁楼做什么?娘娘现在如何?……”她将一路上憋着的话,抖筛子般统统抖出来,一吐为快,眼睛紧紧盯着陌生的芽雀。
芽雀自然是不会将皇帝说出来的,听到一半已经苍白着脸跪在地上,等护国公夫人数落完,才带着哭腔惶恐地说道:“婢子有罪,娘娘喜欢白玉兰花,非要去高阁赏花,她说从上面看花就如雪海,错过今年的,就要等到明年了,奴婢拗不过太后娘娘,只能陪同她一起登高赏花,谁曾想……”芽雀伏地痛哭,已然说不下去了。
护国公夫人不疑有假,因为史箫容从小便爱赏花,为了看花是干得出登高这种事情的,她懊丧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个破花,弄成这样,真是的!”说完又看向惴惴不安的芽雀,厉声说道,“你这个可恶的婢子,哪里会照顾人,确实有罪,等太后娘娘醒了,定要教她治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