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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令玥那晚哭过之后,她与穆氏每日用过早食便会去忠恕堂坐坐,美曰其名是陪老夫人说说话。而含光近些日子与令玥也算是打过几回交道的人了,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地,这几日令玥对她倒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傲气了。反而像是对待朋友一般,两人偶尔也能说上几句,待含光客气的很。
殊不知这是穆氏私底下交代了的,通过在莫府这些日子,穆氏也算是看明白一些东西了。就比如说虽然林氏有时喜欢嘲讽自己,但林氏这个人平日里便是对着郭氏也使过绊子,几番下来,穆氏发现林氏对她的不满也就是玥儿占了大小姐的名头,而林氏对郭氏却是因为她跟郭氏两个抢家里的财权。相比之下,林氏与郭氏的矛盾可比自己大了去了。再者,林氏虽然有时说话难听了些,但相较郭氏的性情,林氏倒是直爽干脆多了,不似郭氏心思深沉。
穆氏想明白这点后,每日上午陪过老夫人,下午的时候便带着令玥去了知涛院,与林氏两个话家常。时不时拿些上海的玩意儿分予林氏把玩,这不,才几日的功夫,林氏与她好似亲姐妹一般,有时自己在郭氏手中吃了难,林氏也是出言帮衬的。
这日忠恕堂里刚用过早膳,老夫人正坐在书房里考校含光的功课,彼时穆氏娘俩便来了,老夫人放下书和蔼道:“你们来了!坐吧!”“是,母亲。”穆氏扶了扶身万般恭顺回道。因着这些日子令玥与老夫人混熟了,凭着老夫人对她的几分怜爱,在老夫人面前也有了些胆子。兴冲冲地跑到老夫人身旁,往那榻上一坐,搂着老夫人的左臂摇着嚷了句“祖母,您可想玥儿了?”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被她摇的有些头晕说:“想想想!乖玥儿,再摇下去祖母可得晕过去了!”玥儿听罢,才放了手,不过转头又同含光一道说起了悄悄话。
老夫人端起釉色的茶杯品了一口,看着这和睦的场景会心一笑,言道:“珍儿,话说明日便是玥儿六岁的生辰了,你打算怎么给她办?”听了此话,穆氏只觉得这段日子没白来,谦然道:“她还是个孩子呢!没得办不办生辰的理。”老夫人侧过身望着含光说:“含丫头,带了你玥姐姐去映园逛逛,回来这么久她可是还没去瞧过呢!”
看着两人相邀着跨了出去,老夫人才敛了笑,正了正色道:“大爷起初让你们回府的时候,可与你交代了些什么?”穆氏见老夫人这般颜色,不由得坐直身子肃然开口,“回母亲,在上海的时候老爷便对我说过咱们莫家与别家不同,族中是重女子的。族里凡年满六岁的女童,在生辰的隔日得由族长带着去后山见四位长老,测测她的天赋,若是聪明的便会留在那后山跟着几位长老学习,若是不过如此的,便会放下山来供她在学堂里读书习字。”
老夫人听了点点头,补道:“这只是其一,你可知那留在后山的女子便是最差也能混个长老受族人敬仰,最好的莫过于像姑奶奶那般承一族之长。”穆氏听罢两眼睛直放光,毕竟莫家族里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此时,老夫人却转了话,“不过你也得知道,这世间,凡事终是讲究正反两面的。玥儿那丫头若是聪慧,留在了后山,待到了二十岁时,族中会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若是她不愿继续留在后山,便注定她最迟二十岁方能出嫁。若是她愿意一直留在后山,任了长老与族长之责,祖制上可是规定死了的,任职期间终身不嫁。倘若后面遇到个好的男子想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辞了长老、族长的职务。”
这下穆氏倒笑不出来了,未散的笑意凝在脸上,呆愣了片刻。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明日我做主,央了府中的夫人小姐来我这儿为她庆生,后日一早让她跟着姑奶奶一同去后山。你今儿个先回去想想吧!”
再说含光这头,她与令玥二人相邀着从忠恕堂出来,才拐了个弯儿便遇上了郭氏与令仪二人。令玥攥紧了衣角,又送了送才缓步上前唤了句夫人,而含光则跻步至郭氏身侧,熟捻的拉了郭氏的袖口,“大伯母,您来啦!老夫人留了穆伯母说话,让我带玥姐姐去映园玩儿。”
听了这话,郭盏儿心想,老夫人定是在与那穆氏交代令玥六岁后去后山的诸事,自个儿此时就不便去叨扰了。不过近日二房的与她们娘俩倒是走近了不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瞅了瞅自家女儿,才开口道:“含丫头,正巧仪儿也没事,不若你们两个带玥丫头一同去玩,顺道给她介绍介绍府里的景致,难得她回来一次。”
令仪听说要与那令玥一同游园,本能上的抵触,况又想到,含光这几日与令玥走得十分亲近,一点都不顾虑自己的感受,感觉她背叛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友谊。正准备开口推辞,不料含光顺口就应了声好,令仪只得苦丧个脸跟着。令玥瞧了令仪这般模样倒高兴极了,转过身拉起含光的手,亲昵的便道:“含光,咱们走吧!”
含光被令玥拉着,边走边回头望着令仪,那双眼睛好似在说“令仪,快来一起玩!”令仪则扭过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郭氏恨铁不成钢的推了了令仪一把,她才慢慢吞吞的跟在后面走着。含光见她好歹跟着,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就含光来说,她也挺为难的,算起来她与令仪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有时候拌过嘴,但也没啥大怨,感情也是不错的。而这段日子回来的令玥,人长得漂亮,嘴也甜,只是有时候说话会带着一股傲气,虽说她抢了自己大小姐的名头,倒也无伤大雅。不过含光也知道对令仪来说,令玥是抢了她父亲的仇人,而穆氏则是那个跟她母亲抢位子的女人,在令仪的心中,她们之间是势不两立的。在令仪的心目中,自己与她的情分应是比令玥深的,自己应该毫不犹豫的与她站在同一战线,不应该与令玥两个一起玩。可是老夫人不是说过,家和万事兴吗?自家人不是应该和和乐乐的在一起?前几天老夫人才教自己“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吗?而且老夫人不是也说过不能从外表去看一个人,要用心的吗?含光摇了摇头,表示想不通。
时隔半月,又来到映园,含光与令仪两个可谓是感慨万千。不过对于第一次见着的令玥来说,倒是有些新鲜的。
这潭荷花比着前半月倒是有些失色,不过也并不妨碍它的美。那潭中的花还有些疏疏落落的开着,有些隔着石桥望去似是穿着粉衣,见你一直盯着她而害羞得低了头的少女,缥缈的似仙女一般;有些开得正盛的观音,挺展的立在潭上,日艳且鲜,其貌熙怡,似是笼了层佛光使人心沉神凝;还有些开得有些残败的圣火,宛如那暮色的妇女,傲艳过了头,在这潭池水中却是别样的风景。
因着潭中大部分的芙蕖都熟透了,结了莲蓬,些许丫头撑了小舟向那潭心划入,一路采了不少莲蓬。有些胆大的甚至退了鞋袜,光着脚丫子浸在水中,时不时撩起,故意溅起一片水花,淋了身旁那个小丫头一身,惹得她羞红了脸。周遭的嬷嬷瞧了,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令玥哪见过这般场景,心潮澎湃地唤了舟上的丫鬟来,自己一步当先上了舟,回身来笑对着含光喊道:“妹妹,快上来,同我一道!”因着含光也未这般嬉戏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登了上去。令仪其实心里也想去玩,不过见那令玥也在,止了步,含光见状说:“仪妹妹,快上来啊!”令仪见令玥挑了眉一脸傲然的望着自己,顿觉气不打一处来,扭过头道:“那些下作的玩意儿你们玩吧!我就不去了。”几个丫鬟一听,脸色煞白,气得令玥吼道:“不去正好!咱们走!”
船缓缓划远,期间含光一声不吭,说实话,她着实被令仪那句话给气着了,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做多了,心也是累的,既然她自个儿看不开,那便罢了。令仪见她们这样对自己,哭着跑回了荣玉堂。而含光与令玥两个玩得开心自在极了,末了还挑了些新鲜的莲蓬抱回忠恕堂孝敬老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