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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注视着皇上,惶恐而不安。天子之心难测,更何况,此时皇帝的心情,恐怕更加阴沉难定。他面色越是平静,越是让人惶恐不安。
“皇上……”彩月重重地磕头,以头撞地之声让人听了心颤。
“闭嘴!”皇帝阴沉愤怒地低吼,“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
话音一落,立刻有侍卫上前,架住彩月,要将她拖出去。彩月哽咽哭泣,正要被人带走,突然间,半躺在床上的萧妃起身,直接翻身跌下了床。
“皇上!”萧妃神色如铁,倔强而冷静,或许哀莫大于心死,她心底已经静如死水,不再有任何情绪与渴望。
“臣妾自知犯下滔天重罪,无论如何都不可饶恕。但……”她抿唇,身体颤抖不稳,若非用尽最后的骄傲与力气撑着,恐怕早已倒下。她固执地看着皇帝冷漠而嫌恶的眼神,轻声说道:“但是臣妾是主犯,彩月不过是听命于臣妾,还请……请皇上看在过往的情分上,饶彩月一命……”
“情分?”皇帝冷漠而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口吻嘲讽不已。他缓缓俯身,抬手执起萧妃的下颌,手指轻轻用力,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萧妃,自从你以假孕来欺骗朕时,朕与你的情分,就被你消耗殆尽了。”
萧妃怔住,修长明丽如月的双眼蓦然间盈满泪水。皇帝蹙眉,放开她,她隐忍的泪水一瞬间潸然而下。
她面带死色,最终不再与皇帝对视,轻垂眼帘,静默而泣。
“娘娘……”彩月挣开侍卫的束缚,跪爬到萧妃身前。萧妃轻轻抬眼,只是摇摇头。
“娘娘,您伤口裂开了。”彩月担忧恐慌地看着萧妃的衣服,素色淡雅的衣袂之上,已浸着鲜红刺眼的血。
皇帝蹙眉,犹豫片刻,俪贵妃已然起身,吩咐侍女去宣太医。
萧妃气息奄奄地瘫倒在地,立刻被彩月和其余侍女扶起来睡到床上。
成青云此时仿佛置身事外,静默地站在帐帘之外。如今真相大白,真凶得到最终的惩戒,或许才可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可这起案子,似乎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简单。事关宫闱、宫妃、皇室、世族,无论如何处置,都牵扯各方利益。
成青云轻手轻脚地走到南行止身侧,收拾好匣子,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坐在另一端的萧衡。
萧衡脸色阴沉而僵硬,背对着身后的花树宫灯,半张脸隐没在阴暗之中,神色阴鸷难辨。
嘉仪公主豁然起身,气势凌人地走到帐帘之前,快速地向皇帝行礼,厉声道:“皇上,如今真相大白,萧妃杀害三公主与沈太妃,更指使其侍女暗害驸马,使驸马身受重伤,甚至让一个贱婢杀害的侍女睿儿。如此种种,罪行累累擢发难数!还请皇上决断,给死者一个交代!”
皇帝年轻俊朗的脸色如冰封般冷寂,他抬头看了看盛气凌人而怒意难遏的嘉仪公主,微微眯眼,又将目光落在萧衡身上。
皇帝抬手,掀开轻垂的纱幔,寝殿内的灯光旖旎而来,光线明亮而刺眼。
众人眯眼,见皇帝逆光而来,高大的身影笼罩而下,压迫而沉重。
他走到萧衡身前,才慢慢地停下脚步。
萧衡立刻起身,行礼跪拜,谨慎沉默,不发一言。
“萧都尉,”皇帝嘴角嗪着冷笑,“萧妃也算是你的姐姐,你如何看呢?”
萧衡脸色一白,全身也稍稍一僵。片刻之后,他才行礼
叩首,沉重地说道:“娘娘或许是一时糊涂……若是皇上定要治娘娘之罪,臣愿代为受过。还请皇上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皇帝忽而轻笑,打断萧衡的话,“萧都尉此言,便是说,若朕重罚萧妃,便是无情无义之徒了?”
萧衡蹙眉,脸色铁青。
“萧妃犯下滔天重罪,为何不能重罚?”嘉仪公主勃然而怒,“就算她是皇妃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萧妃比皇上更尊贵?”
萧衡哑口无言。萧妃的命运或多或少牵连着萧氏一族的命运,萧妃是萧氏安排在皇宫之中的人,是与皇室的牵连。
若萧妃保不住,那么萧氏一族在势力上,便会被削弱不少。
萧衡心底喟叹一声,再抬头看了看寝殿之内的萧妃,缓缓地垂头,沉默不语。
殿宇外,京城的暮色正缓缓蔓延,通透壮阔的昭阳,日影倾斜,染上余晖的云层之下,寒鸦点点,飞鸟归巢。
京城的暮色,终究还是来了。
第226章西有高楼
高阁重楼,宫阙殿宇,染上暮倾之色。这殿宇之内,灯火阑珊,光影摇曳。
南行止起身,向皇帝行礼,说道:“皇上,今日种种,追其原由,是由一场诬陷而起。”他双眼明锐犀利,轻微阖了阖,说道:“不管萧妃娘娘以何种理由将成青云引到这殿宇之中来,但其后种种,不过是因为害怕成郎中揭露真相暴露她凶手的事实而已。所以还不如设计陷害,借皇上之手除去成郎中。可见其居心不轨。”
皇帝闻言,审慎地看向成青云,低沉地问:“事情到底如何?你且先说明白。”
“是,”成青云点头,“今日下朝,我被一宫人撞到,那宫人趁机设计将我引到了萧妃娘娘宫中,萧妃娘娘,以知道案情真相为由,让我在此宫中停留,其后彩月趁臣不备,将我按入水中,臣本以为彩月是想将臣溺死,可是却不想,在臣失去反抗能力时,她趁机抢走臣的短剑,并递给萧妃娘娘,萧妃娘娘便用短剑刺向自己的心口。若非臣及时出手阻拦,萧妃娘娘此时,恐怕也没有办法在此配合臣解开所有的真相了吧?”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便是如此。萧妃原本以为,可以使苦肉计置成青云于死地,却没想到,反倒让成青云借力打力,成功破了重重迷案,解开所有的真相。
成青云透过帐帘看向寝殿内,寝殿之内已经无法看到萧妃的身影,而萧妃的命运,也不再是她能够左右和关心的。
皇帝转身,沉声说道:“今日一事,暂且到底,萧妃……”他顿了顿,双眼冷若冰霜,继而冷漠地说道:“萧妃,革去妃位,贬为庶民,安置于冷宫,听候大理寺定罪处置。至于彩月……”
“皇上,”南行止上前,靠近皇帝,低声在他身前说了几句。
皇帝轻轻点头,迟疑一瞬,说道:“既然彩月是萧妃侍女,又忠心耿耿,便随萧妃一同安置于冷宫吧。”
彩月闻言,曲身重重地跪地磕头,“奴婢谢皇上隆恩!”
皇帝微微闭眼,转身面对殿宇之外,皇城之上黑沉的暮色沉重而压抑,黯淡的光影,将皇帝挺拔的身影雕镂得僵直而单调。
他正欲离开,忽而回头,看向殿宇内的俪贵妃,缓缓地抬起手来。
俪贵妃正起身,淡淡地看了萧妃一眼,犹豫片刻,走到皇帝身前,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中。
夕阳之下,皇帝与贵妃的身影交错却疏离,但殿宇之内的灯火交织绰约,将地面上两道分离的身影映衬得缠绵朦胧。
成青云眨了眨眼。
皇帝将俪贵妃的手拢在龙袍袖口中,对她说道:“王叔,世子,今日劳累了,案情已破,真相已水落石出,大家各自散了吧。至于萧妃……等候大理寺定罪即可。”
南澈与嘉仪公主等人纷纷起身,陆陆续续退出这宫殿,身影渐渐隐没在暮色皇城之中。
成青云出了殿宇,便见满庭五角枫,火红绚烂的枫叶纷纷簌簌地落下。那绚烂浓烈的色彩,似激情燃烧的火焰,要将生命的最终时刻,燃烧得壮丽而瑰奇。
晚风轻送,将一片如火的枫叶吹落在她脚下,她俯身捡起来,抬头便看见南行止的身影。
怡然闲适,玉立如竹。此刻他置身于如画的图景中,宛若画中谪仙,似环境太虚般不真实。
“世子,”成青云起身。
“五角枫?”南行止轻轻垂眸,看着她纤细指尖捏着的一页枫叶。
“嗯,”她轻轻点头,“我只是想到了睿儿,若非当初在她手中发现了五角枫,恐怕这案子,会更加困难重重。”
“所以,天地昭然,哪怕是一片枫叶,也会有死者临终的控诉。”南行止无声而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走吗?”
成青云茫然,她举目四顾,四下已无任何人的身影。
“他已经走了,”南行止提醒她。
成青云双眼忽而酸涩,她眨了眨眼,拼命地压抑住眼底的湿润,轻轻地点头。
“若是想要去找他,随时都可以。”南行止转身而走,步履沉稳平缓,地上的枫叶,随脚步的起伏发出婆娑沙沙之声,宁谧而温柔。
成青云愣了愣,立即跟上。以往案情告破,她多少,都会有万分感慨与兴奋。可如今这个案子,却让她不堪回首。
她曾以为,自己会做一个公正清明的断案人,解开一切真相,破解一切谜团,让每一个染上死者鲜血的人罪有应得。可惜如今事与愿违,她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这仿佛将她本真的心撕裂了,血淋淋的批判鞭笞。
她埋头往前走,突然额头撞到什么,一抬头,却见是南行止停了下来。她没注意,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后悔了?”南行止问道,“你若是后悔,现在去告诉皇上所有的真相,或许还来得及。”
成青云脸色一白,眼中瞬间涌出的矛盾和痛苦难以掩饰。她咬唇,涩然看着他,静默不语。
“若是办不到,就不要再去纠结,”南行止蹙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可我……心里总是不安。”成青云声如蚊蚋。
南行止冷笑,“良心不安的人,不该是你。”
成青云无言以对。她惶恐地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许久,才斟酌而试探地问道:“世子是怎么知道的?”她自认为,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其一,萧妃引你去她宫中的消息,你始终不肯透露。”南行止冷淡地说道,“其二,”南行止的声音越发冰冷,“萧妃是如何将杀死沈太妃的匕首藏在你的席位之下的,你并没有向其他人解释清楚。”他顿了顿,冷静地说道:“虽然,这个环节是否破解,对整个案情也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
他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却欲言又止。
成青云心乱如麻,稍稍站定,深深地长舒一口气。胸腹之中的滞闷似缓和不少,她眯眼看了看南行止的身影,不再停留迟疑,快速地与他并肩而去。
天幕暗沉,如墨般的天穹忽而有星点闪烁,刺破无边无际的黑夜。
出得宫门,南行止的马车稳稳停在宫门之外,夜色将马车轮廓勾勒得华丽而雅致。
南行止上了车,将手递给成青云,“上来。”
成青云犹豫片刻,自己撑着车辕,钻进了马车中,依旧如往常一样,靠着车壁坐好。
“萧妃会如何处置?”成青云问道。
南行止吩咐车夫驾车,半倚在软垫之上,闻言轻轻蹙眉,说道:“恐怕暂时不会有事。”他微微眯了眯眼,说道:“动机。萧妃与彩月这两人,杀害沈太妃和三公主的动机还不清楚。而且……若是萧妃趁机给人暗中传递信息让人去拙政苑偏殿的话,那么萧妃所知道的隐秘可不少。这些至今还是谜团,皇上一定会设法查清楚。”
这倒是勾出了成青云的好奇心。她轻轻咬唇,犹豫片刻后,问道:“世子,当初你进入东偏殿,是因为发现了其他人的行踪,还是因为也收到了纸条?”
南行止眉头一沉,须臾之后,说道:“我是收到了纸条。”
成青云惊愕又意外,“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实情?”
南行止无声一笑,“抱歉,因为当时,我也不确定你是否也收到了类似的纸条。”
“我发誓!”成青云立刻举手对天,“我真的没有收到!我只是恰好发现了青岚与萧妃等人的行踪而已。”
南行止舒朗而笑,“这点本世子倒是信。”他审慎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除非你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你也会收到纸条。”
“为什么?”成青云心头一沉,躲闪着南行止犀利敏锐的眼神,“我能有什么秘密?”
南行止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小案,状似随意闲适的动作,却仿佛敲击在了成青云心底。
她抿唇,立刻转移话题,问道:“世子的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南行止蹙眉,“你想知道?”
成青云顿住,不明他言语之中的深意。她定了定,说道:“其实世子不想说也无妨……”
“无妨,”南行止微微摇头,俯身靠近她耳畔,说出不过寥寥几个字——“凶手就在东偏殿中”。
成青云茫然惊怔,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是你收到这样的消息,你会去东偏殿吗?”南行止问。
成青云点头,“我虽然不信,但是会去看看。可为什么,我才是皇上钦点调查此案的人,却没有收到?”
“这就要去问清楚了,”南行止若有所思,“何况,每一个人收到的内容是不一样的。而且,很明显,每一个人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纸条上到底是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