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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怎是下官能比的,而且,这会陛下还未过来,不算姗姗来迟。”说话的是户部尚书,见梁琰兀自坐着似乎不打算再言语,于是退回自己的位置,只不过,和其他大臣一样,对于素来不近女色的梁相竟然带着女子赴宫宴,他同样感到惊讶,见旁边坐着的下属李怀阳往那边伸直了脑袋,他低声警告,“李侍郎,这丞相大人的女人你也敢觊觎?本官知道令尊近日操心着你的终身大事,可也不能随便一个女人你都有想法,上个月去那礼部主事府上提亲被赶出来之事莫不是还没忘?”
听到此,李怀阳白净的脸上突然变红,“大人,这事您就别再提了,这些日子下官都不敢同她说话。”
只不过,方才丞相大人走进来时,借着那迎面的灯火他瞧了那女子一眼,怎么觉得那么像宋绮罗?可是宋绮罗一个六品官又没资格进这御花园,大概是他想多了。
那边,宋绮罗站在梁琰旁边,尽量低下头,虽然是和丞相大人进来的,但是她仍然怕被发现,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幸而她平日里与这些大臣们处的不多,每天上朝,穿着打扮与男子无异,再加上她官小,大臣们也极少注意到她。
“皇上驾到!”刘公公尖细的声音传过来。
宋绮罗抬眼看过去只见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缓缓朝这边走过来,一道的,还有一身华服的妃子,想必就是颇得圣宠的于贵妃了。
她收回目光,同众人一起跪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帝坐到正上方,笑道,“今日如此佳节,众爱卿不要有所拘束。”
“昨日,梁相与朕汇报了这段时间私下考察考生之事,期间发现有若干名考生竟私下与朝中大臣密切来往,一无姻亲关系,二无血亲关系,这么做的原因那便可想而知了,今日是过节的日子,哪些大臣们私下见过他们,朕想你们心里有底,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另外那些考生都已经取消的春试资格。”
底下一片唏嘘,有几个大臣借着暗处的阴影擦着冷汗,真是万万没想到梁琰会私下考察这些。
“来,梁爱卿,和朕喝一杯。”
梁琰起身,大大方方地饮了一杯酒。
随后此事翻篇,安排好的舞姬灵活地扭动这纤细的腰肢。
宋绮罗站在阴影处,觉得这宫宴当真是无聊,不知道阿碧有没有帮她放花灯。
梁琰听到她细微的哈气声,微微侧身,朝宋绮罗招了招手,宋绮忙低下腰,轻声问道,“丞相大人,怎么了?”
“无聊便去别处逛逛,放心,这会没人会在意你的存在与否。”
坐在皇帝旁边的于贵妃见梁琰侧耳与一女子交谈,不禁仔细瞧了瞧,可惜看不清楚那女子的模样,没一会,便见那女子直起身随后转身朝御花园外走了去,她朝贴身宫女招招手,示意她跟上去。
宋绮罗出了御花园也不知道该去哪,不过不管去哪都好过在那,不能动不能说话的。
出了御花园往西入眼便能看见几座形状各异的假山,可算有个地方呆了。
假山旁边的路上一队御林军步伐整齐地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目光一瞟,随后伸了伸右手,示意停下来。
面前突然罩下一道阴影,宋绮罗抬头,是那穿着银色皮甲的新晋御林军统领于清明。
“这不是宋大人吗?上次话没与你说完你便走了,没想到你我又遇上了。”于清明这人在军营呆久了,脾性多少有几分急躁,也没想过宋绮罗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
他体型高大壮实,往那一站,说话语气又比较重,宋绮罗便是一刻也不想与他说话,可是眼下她直接走似乎也不大好,只得站起身硬着头皮道,“于统领,还是赶紧去巡视吧,今晚宫里人多,还是不要松懈较好。”
“我说你这小女子,本统领自然已安排妥当,且说之前撞到你,你真的没有什么补偿向本统领讨要的吗?”
“没有,没有。”宋绮罗忙推辞。
于清明想了又想,觉得当日总归是自己不对,又觉得宋绮罗毕竟是女子,定然羞于开口,于是打算换一个方式,他从腰间掏出一枚雕花玉佩,“给,这玉佩值不少钱,你拿去,就当补偿了。”
宋绮罗瞪大眼睛,摇头道,“于统领,这可使不得,您赶紧收起来。”
“娘们就是麻烦。”于清明声音突然提高,随后猛地抓起她的右手,将玉佩往她手里塞,他力气大的厉害,宋绮罗小脸纠结。
“于统领,这宫中宴席尚未结束,你身为御林军统领,此刻是不是该在巡视皇宫?这失职之罪你怕是担待不起吧?”梁琰的声音突然响起,宋绮罗第一次觉得梁琰的出现是美好的,而与此同时拽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松了下去。
梁琰毕竟是当朝丞相,于清明家中势力虽然不小,但也不好明面上与他冲突,自知该收敛着,于是放下那女官的手,对着梁琰微微弯腰拱手行礼,随后便领着御林军继续巡视。
待那整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宋绮罗这才走上前,“方才多谢丞相大人。”
梁琰却盯着她手中玉佩,“这玉佩你还打算收下不是?”
宋绮罗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于清明并未将玉佩收回去,当下只觉得这东西十分烫手,“这这这非下官本意,方才情形您也见着了。”
梁琰伸手从她手里将那枚玉佩拿了过去,宋绮罗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走吧,回去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宋绮罗跟在后面问道,回头看了一眼御花园好像还没散场呀,那带她来到底有什么作用?原本还以为能品上几块宫中的糕点呢,她摸摸肚子,往日里这会已经用过晚膳。
他们走到一处湖泊旁边,湖岸旁植着一排排四季常青的松柏,宫火映不到的地方,人影稀少,一片寂静。
“方才本相寻了个借口离开了那宴席,宋主事,你猜是什么理由?”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这寂静的空气里突地响起,大概因为这等佳日的渲染,宋绮罗竟觉得十分动听。
“下官愚钝,实在不知从何猜起。”
“你这脑袋,也不指望你能猜的出。”梁琰语气不屑。“方才本相令你出去走动,随后便借口出去寻你这才从那宴席中出来,这就是今日带你来的原因。”
“这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宋绮罗道是什么大事,想来是她多虑了。
“本相在陛下眼里素来不近女色,如今想要寻觅一女子,陛下自然求之不得。”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梁琰竟耐心解释了一番,这种事宋绮罗是不曾想过的。
“下官能帮到丞相大人,真是倍感荣幸。”不知不觉便到了马车旁,她掀起帘子。
夜下虽然寂静,但马车里的宋绮罗这会话却有点多。
“丞相大人,方才那玉佩呢?”
“怎么,还真想要回去典当了?”男人语气有点不悦。
“没有没有,下官就是关心它的去处,若是可以,指不定还得劳烦您还给于统领呢。”
“放心,就这么个玉佩,也就你当它是个珍宝。”
马车外啪嗒一声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宋绮罗的心碎声,大人既然知道于下官而言是珍宝为什么还要扔掉。
梁琰看着欲哭无泪的宋绮罗,幽幽道,“怎么,怪本相不该扔?”
某人狗腿道,“丞相大人您不论做什么都是事出有因,这玉佩毕竟是于统领的被人知晓定然不好,您这么做想必也是为了下官好,那下官又怎么会怨念您?”
马车停在相府门口,一如以往,酒等梁琰下去之后再去宋府。
梁琰也没看她便直接下去,宋绮罗看着那坛被搁置在马车锦座上的桃花酒,想是丞相大人忘了,回头和管事说一下吧。
只是好奇怪,马车怎么还未走,她撩开l帘帷问道,“管事,可是丞相大人还有何吩咐?”
“宋大人,方才相爷说让你晚上留在府里用晚膳。,”相府管事又贴心解释道,“相爷之前去宫里之前便嘱咐了府里的厨子准备了晚膳。”
宋绮罗有点犹豫,“这天色大晚,我还是先回府吧,劳管事替我托话给丞相大人,还有,”她边说着边拿起那坛酒递给管事,“这酒也劳烦管事拿进去了。”
管事皱眉,方才相爷进去之前让他和宋绮罗说留下用晚膳,这相爷连明大人和武大人都不曾留过用膳的,这些日子与宋绮罗走的又近,现在竟又这般开口,想是眼前这人不一般,他斟酌一番才开口,“宋大人,我家相爷每年今天都在宫里与他人周旋,今年难得脱身,这相府又冷清,您就留下来吧。”
宋绮罗奇怪,这陛下不是赐了几个舞姬给丞相大人吗?怎么会冷清?
她摇摇头,突然对梁琰心生同情,这位高权重之人,到底应了那句话,高处不胜寒呀。
第十二章
沿着长廊一路走到上次她来过的那座院落里,中间的那棵宝塔松在月光的笼罩下倒映出一片美丽的阴影,管事见她如上次那般又盯着这松树看的入神,又朝梁琰平日里用晚膳的屋里瞧了一眼,于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宋大人,随我来吧。”
宋绮罗收回目光,进了屋子,才发现桌子上已布置好饭菜,见她进来,梁琰朝旁边的位置微抬下颌,“今晚就喝你带来的桃花酒。”
管事将酒坛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变得狭小,宋绮罗暗自吸口气,起身拿起那坛酒,“丞相大人,下官给您斟酒。”
梁琰黝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这人似乎永远都是开心的,就没见她真正愁眉苦眼过,她纤白的手指缠绕在酒坛口,最后用力将那塞口取了下来,一瞬间,那在地下藏了两年的桃花酒的味道便散发在空气中,花香芬芳,酒香浓郁。
“这桃花酒虽普通,但酿造起来却也不必那些名贵酒坊的简单多少。”她的声音细腻软儒,丝毫没有以往那些女官身处朝堂之上的刚然之气。
“宋主事不妨说说具体怎么做的。”他追问。
“采集三月初三的桃花,将桃花没入上等白酒之中,加密封盖,浸泡,三十日之后启封,滗出药酒另放,早晚各一次,再次封盖,在地窖里埋上两年,味道沉淀下来,自是最好的,大人,您尝一尝。”
梁琰执起酒盏,一饮而尽,浓郁芬芳的味道在口中散开,确实不错。
宋绮罗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他了然,却偏不开口点评。
见梁琰没有赞叹的意思,宋绮罗一时竟有几分失落。
她自己饮了一杯,自觉味道不错,怎么丞相大人看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弱弱的觉得不甘心,于是道,“大人,下官再给您倒一杯。”
他仍旧十分爽快的饮了,在宋绮罗准备再给他斟酒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响起。
“十年寒窗苦读终入仕,宋主事应该不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吧?”
男人似乎不急于她的答案,顾自斟了一杯酒。
宋绮罗放下酒坛子,随后坐了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就知道这人让自己留下来指定是有事的。
她自然是不愿止步于小小六品官,她爹前些日子还指望她能坐上那郎中位置,这次春试若真能坐上那位置,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梁琰怎么会突然问及此,心底仔细想了一番,才回道,“丞相大人,这入仕者,若能高升,平步青云,自是美事一桩,只不过下官目前的资历姑且只能在这六品主事上坐了。”
既表达了自己想要进位的想法,同时又表现出自己自知谦逊的态度,宋绮罗觉得自己说话越发周全,她爹听了定然又是一番感动。
她朝梁琰偷偷看了一眼,那人眉目依旧清冷,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不多时,他却起身,垂眸道,“喝了点酒,本相觉得有点闷,宋主事与本相一道去院子里走走吧。”
宋绮罗可怜兮兮的看了一下满桌的佳肴,丞相大人,这么多丰盛的菜下官还没尝上一口呢,不过看着那人驻足在门口的高大的背影,宋绮罗还是识趣的跟了上去。
“宋主事两年前中的探花。”前面的男人似乎这才准备与她谈正事。
“大人。是如此。”宋绮罗突然觉得有点不妙。哪里不妙她就不知道了。
“本应进翰林院,所以,宋主事能告诉本相是怎么直接去了礼部的吗?”
梁琰话音一落,宋绮罗心底咯噔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回话,索性直接低下头跟在他后面。
怎知那人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面对她,宋绮罗低着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生生撞了上去,男人的胸膛宽阔坚毅,额头碰上去略微有些隐隐作痛。
她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心里倍感郁结,她抬眼看了看始作俑者,那人若无其事的背着双手,脸上一副闲适,似乎全然没有道歉的模样,不过,当对上男人幽深的双眸,宋绮罗忙缩回自己仰着的小脑袋,罢了罢了,人家是丞相大人,借她一百个胆,也不敢说什么的。
梁琰眉眼微蹙,总觉得这小女官暗地里在编排自己。
他往前走了一步,却见那宋绮罗身子竟虚晃了一下,仿佛没有站稳,长臂迅速拢在她纤细的腰间,他微微勾起唇角,问道,“宋主事,你怎么了?”
宋绮罗脸上堆着笑,答道,“丞相大人,下官,下官腿软。”
腰间的手微微用力,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更小。
什么天寒地冻,天干地躁,宋绮罗只觉得此刻周身的温度随着两人渐近的距离而逐渐升高。
“宋主事不必紧张,该知道的本相都知道,随口问了一句,想不到你反应如此大。”
宋绮罗听他这般说,脑子瞬间混成一团。
这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当下也顾不得两人的姿势如何不妥,忙抬头冲着梁琰道,“大人,下官知错,下官知错。”
梁琰挑眉,“宋主事这段时日表现尚可,以往的本相便不追究了,不过,这日后……”
“下官日后定事事以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下官,”说完,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别说是茶钱了,就是倾家荡产下官也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