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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她有伞却不想打。看见路人或是被父母、或是被男友接走,顾娅只觉得孤独,一个人走在异国他乡,渺小而无助。
一步步走在雪地上,心情沮丧,这一条革命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鹅毛大雪下的城市,繁华却也陌生,她觉得自己有点迷失方向了。
她是那种执意把一条路走到底的人,一直以为,只要坚持下去,这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中国人连二万五千里长征都走了,还有什么走不过去的坎?直到今天,她恍然觉悟,原来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幼稚太傻缺了点。这世界真的就有过不去的坎、也有让你束手无措的事,一个人的成功与否,有时候更多不是取决于他有多用功有多努力,而是在于上帝是否给他这个契机和运气。
败在能力上,她可以不服;可是败在时运上,她不服也得服。
就像滕洲可以对所有人说,或许你不比我差,但我赢在父母给力,所以就是高你一等。
有些时候,离目标梦想很近,就差一步。可也就是这一步,是天和地的差别。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大雪纷飞的天空下,抬起头,冰冷的雪花掉在她的脸上,很快被她热泪融化,化成一滴滴的水珠。
不甘心啊,真的很不甘心!她已经很努力了,做出了所有的尝试,不放弃任何可能实现梦想的机会,可是……现实总是太残酷。
不甘心又能怎样呢?她是能说服移民局改变规则给她签证?还是能联系新西兰大使馆重新签发一张签证?
她的心很疼,心疼一路走来的自己,也心疼这世界没有奇迹。
何去何从,身为乐天派的她,曾觉得这四个字是多么的矫情。可现在,她站在这个车来车往的街口,看着被雪花笼罩下的城市,不停地自问,到底有没有这样一条没有荆棘的捷径,能引领她走向最终的梦想?
心情沉重,看着天空,固执地不让眼泪流下来。自己的决定,是好是坏,都得自己承担后果,没有人可抱怨。
她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拾起心情,重审自己的处境。情绪发泄过,还是得面对现实,存在的问题并不会因为她的委屈和无奈,而自动消失。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一颗勇往向前的心,遇到挫折,就埋怨后悔,那只是弱者的行为。她不是弱者,她是勇敢的,所以哪里跌倒,再痛也得爬起来继续走。
勇敢的人有特别的明天,为了这个特别的明天,她要付出很多。
这里离家有8公里的路,可她却没坐车,她必须冷静,静下来思考现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还能做什么?
德国为了方便对外国人的管治,要求报户口,然后再根据户籍的所在地,去对应的移民局拿居留。简单说,顾娅在法兰克福租房,户口就在法兰,所以去的也是法兰的移民局。如果,她要去巴特洪堡移民局办理签证的话,就必须搬过去。巴特洪堡移民局接受她的申请后,会联系法兰克福移民局调档,在这期间,他们必须给她一张至少为期3个月的临时签证。
顾娅也可以不搬过去,只要找个地址给她落户口,可问题是,她在那里没有说得来的人。但她也不能贸贸然地搬家过去,万一人家移民局不受理,那劳民伤财后,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所以在行动前,最好先去打听清楚。
今天是星期三,下午移民局还有接待时间。她几乎没有犹豫地把眼泪一擦,调转了方向,跳上一辆电车直奔火车站。
一路上,顾娅都坐立不安,对将来的迷茫、对移民局的畏惧、以及对现实的失望,各种复杂的情绪相互交织在一起,叫人崩溃。
望着窗外向后倒去的风景,她的眼眶不由又红了。哭有什么用?不准哭!她掐着手背,硬将眼泪逼了回去,暗暗对自己说,
会有办法解决的,顾娅!我不信,我的德国留学路就只有挫折!一定是因为上帝要给我一个幸福美满的将来,所以才会不停地考验我,勇敢的人有特别的明天。因为我勇敢,所以我不哭,站起来撸!
自我安慰了一番,纠结在心里头郁闷终于退散了些。
她去厕所给自己补了个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点亮小宇宙再战移民局。
三刻钟后,终于到了巴特洪堡,下了车,她马不停蹄地直冲当地外管局。移民局三点开门,下午人更多,排队喊号,等挨到她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移民官大人一脸疲惫,她也是,来换个签证就跟德国打苏联似的,累觉不爱。
从包里将材料拿出来递过去,她直切主题。
移民官的回答都一致,语言签不能换学生签。但因为没见到她的档案,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类签证,所以不能给她更多的信息。
也是醉了。她在外头等了一个多小时,说的话不到五句,他就一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把她给打发了。
德国人就这样,每件事都精确到毫米,不允许有半点偏差。所以,一般在没有确认的情况下,是不会随便瞎bb的。
没有答案,顾娅却松了口气,当然这也只是暂时地放松,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她的心就永远高高悬挂着。刚才哭过一场,发泄了情绪后,大脑终于有空间可以恢复思考。
如果拿不到签证,在德国最多也就呆到10月的事。摆在她面前的路不多,一,早死早投胎,明天就订机票回去,拨乱反正回新西兰,把那里的大学上完再看。二,拖一天是一天,呆到呆不下去的最后一天,也许上天垂怜,有奇迹出现。不过,百分之九十还是得走第一条路。
回中国那自然是随时都能定机票,但问题是,她是否做得了这个决定。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最后尝试一下巴特洪堡呢?也许……会有奇迹。
把材料转过来,或许这边的移民局不会这么严格?或许法拉克福移民局犯了失误?这是一场赌注,要不要赌一把?理智的说,她不可能有机会,可是,内心深处,她还没有死心,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虽然可能微乎其微。
走了,就得和这里的一切告别,包括她的小鲜肉、她学了一年半的语言,以及这个美丽的欧洲大陆。也许运气好的话,十年后、二十年后,还会辗转路过,但届时,一切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这么一想,心很痛。放不下,她放不下!这里有她投入了的感情、有她付出过的努力、有她绝望时的挣扎,还有她美好的回忆,它们都已经成了她大脑的一部分,不舍得丢弃,不愿意放手。
这一刻,顾娅没有哭,很冷静,冷静到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人的潜力都是在绝境中挖掘出来的,她不信这就是自己的结局,也不甘心。
下火车的时候,鹅毛大雪还在飘飞,她不觉得冷,却渴望见到一丝阳光,这样就能给她照亮前路。她叹息,这寒冷的冬天,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熬过去。
头发都结了冰,带着霜花的寒风将她的脸冻得通红,她的眼睛有些红,却晶亮。她倔强到痛,痛到哭,带着这种矛盾心理依然越挫越勇。这就是顾娅,很傻很执着的一个人。
走到家门口,她整个人头上、肩上、身上都已经沾满了冰霜,就像一个雪人。
楼道的大铁门上,靠着一个人影,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在听音乐。看见她远远地走来,便立即收起了ipod,拉起大衣的帽子大步向她走来。
这个人,竟然是尤里安。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打了10086个电话,可你一个也不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埋怨。
她不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道,“你生气?我理解,可是我今天一天打给你的电话,就和你打给我的一样多,我们扯平了。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我没生气。”她说的是实话。也许今天在早晨发短信的时候,她还在怒他恼他,但现在绝对没有了。因为,她的心很累,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想其他。
尤里安哪里知道那么多,只以为她还在发脾气,怨自己不告而别,忙拉着她的手,想解释。谁知道,才碰到她的手,他就吓了一下,叫道,“你的手好凉,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摸摸她的脸,发现她眼睛很红,鼻子也很红,一脸憔悴。想到早上收到她的短信,心一跳,她该不会做了什么傻事?想到这里,他展开双臂将她纳入怀中,在她耳边气急败坏地解释,
“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没联系你也有原因的,你能不能先听我的解释,再做决定?”
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胸膛很坚实,是一座可以停靠的港口,也许不能天长地久供她停靠,但至少此刻可以。
顾娅全身无力,不想挣扎,将脸搁在他的胸口,软绵绵地道,“你说。”
他解释,“我给你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那天晚上,我的手机就掉了,被一个意大利女人捡到。但是当时,我并没发现,第二天,我们就坐车离开南蒂罗尔,去了米兰。晚上,我想联系你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找不到了。我借同事的电话打过去,那女的也接了,并且答应把手机还给我,但要求一笔酬谢费。因为我已经离开了那个省,她说会把手机寄过来,不过要求我先给她转账。我没有意大利的银行账户,只能预约去开个,折腾了好久,总算能转钱了。可是转账又要一星期,好不容易才搞定。一个多星期后,那女人才给我回复说,已经帮我把手机寄出了。意大利人,你也知道,完全靠不住!整整三个星期,今早我才收到手机。开机后,我就瞧见了你发来的短信,我想也没想,就跑去机场坐飞机飞过来了。机票是当场卖的,就连训练也请病假逃了,就为见你一面。”
“那些天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至少可以让我不那么担忧。”
“手机掉了,我记不住你的电话号码。”尤里安急道,“如果不是因为手机里有你的手机号,而我又急着要联系你,那部手机我就不要了,直接锁掉买新的了。可是,我想联系你啊,所以才大费周章,浪费了不少时间,一直耽误到今天!”
“为什么记不住我的号码,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他不答反问,“那你能记住我的吗。”
她被他堵得一噎。
尤里安也有委屈,“我虽然没你号码,但我给你写信了,每天都写,至少写了五六十封,可是你为什么一封不回。”
“我没有收到邮件。”
“这不可能。”他信誓旦旦地道,“我写了,我以耶稣的名义起誓。”
顾娅也不和他争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机。输入开机密码后,顿时跳出来一堆短信和未接来电,都是尤里安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中午十二点,下午一点,下午两点,一直到五分钟前,统计了下,至少有四五十个未接来电,三十几条短信。
“我去敲你门,你不在;打你手机,好不容易接通了一次,你又挂我电话;发你短信,你也不回。我还以为你铁了心要和我分手了。”
顾娅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将自己的电邮信箱调出来,给他看。果然,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封广告邮件,什么也没有。
尤里安顿时哑口无言。他不可置信地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眼,然后叫了起来,“当初你给我的,不是这个邮箱,是hotmail!”
顾娅用的是qq邮箱,从没给过他,他自然不会往那里寄。他有她的k,挂钩的邮箱是hotmail,她只是注册了,却从来不用。阴错阳差之下,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别生气了好吗?我今天一早的飞机,飞过来,就为了和你在一起。一到德国土地,就迫不及待地给你打电话,看在我一片热心的份上,别再不理我了好吗?”
听他这么委曲求全地说,突然有点心酸,两人再有情又如何呢?最终还是阻挡不住分离的脚步。说好不掉泪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看见她的眼泪,尤里安顿时心慌了,紧紧地捏着她的双手,信誓旦旦地保证,“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说西藏了。”
她摇头,去丫的西藏,早就把这事给忘了。她伤心的,是横在两人之间,那条即将成为鸿沟的阴沟。
他搂她入怀,张开双臂完全纳进怀抱,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句五音不准的中文说道,“我想你。”
她的心更难受了,颤抖和哭泣,不是因为他太好或者太坏,而是对自己将来的迷惘,以及对这段感情的不确定。
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低声道,“尤里安,你把我再抱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