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离心计

叶阳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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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夫人!”郑妈妈惊呼一声,急忙扑倒在地把昏迷不醒的孙氏抱在怀里。

    “林院使,快,先给彭夫人看看!”柳妃急忙说道。

    “是,娘娘!”柳太医领命,但他擎着两手血行动不便,好在壁珠极有眼色,立刻示意旁边侍立的宫婢去端了清水过来。

    林院使匆匆净手之后才是过去给孙氏把了脉。

    “太医,我家夫人怎么样了?”郑妈妈焦急问道,眼泪在眼圈里不住的打转儿。

    “夫人刚刚受了外伤,本来已经体虚力竭,再加上受了刺激郁结于心,她这是被一口气压着了。”林院使道,说着就回头对稍远处一位下等宫婢吩咐道,“你进去里面把我的银针取来。”

    那宫婢应着快步进了后面的寝殿,不多时就捧了林太医的银针出来。

    林太医对郑妈妈告了声“冒犯”,就撸起孙氏的袖子,在她的手臂上连着下针,最后又往人中和太阳穴几个地方各刺了两针。

    孙氏终于呻吟着慢慢转醒。

    “夫人!夫人您醒了!”郑妈妈喜极而泣,抬起袖子抹泪。

    柳妃等人也各自松一口气。

    “夫人身子虚,这里又乱的紧,本宫唯恐照顾不周,不如夫人还是先行回府歇息吧。”柳妃说道,说话间就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她如今有孕在身,精神和身体都大不如前,这一番闹哄哄的吵嚷下来,已经将她压制在内的脾气激发到了极限。

    “太医!”孙氏打了个晃儿,这会儿才缓缓回身,扭头一把拽住林院使的袍角,怀揣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公主的肚子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彭修这年已经二十又八,再过两年就是而立之年。

    朝中与他同庚的官宦子弟,哪个不是儿女成群,成婚早些的,再有两年女儿都差不多要出阁了。

    可偏偏就他们彭氏一脉,自从失了易明澜的孩子之后,一路曲折到了今日,竟就是这般子嗣凋零。

    孙氏心中哀痛,眼泪就不觉滚落下来,看上去倒甚是可怜。

    “夫人,本座已经尽力了。”林太医道,“公主的身子本就亏损的厉害,再者今日落水受惊,动了胎气,孩子虽是拿掉了,但现在公主的情况不稳,随手都有血崩的可能,现在的耽误之急就是确保公主的身子无恙。侯爷和公主都正值壮年,来日方长,夫人还是节哀吧!”

    话到这里,外头碧玉刚好带着一名替柳妃准备的稳婆进来。

    林太医于是不再耽搁,强行把袍角从孙氏手里拽出来就带着那稳婆去了寝殿里照料昌珉公主。

    “真是作孽啊!”孙氏存了几个月的希望再度破灭,顿时声嘶力竭,哭的肝肠寸断。

    柳妃心里烦闷,但是念在她家有丧事的份上也不好喝止,只能皱眉,任由她哭豪。

    “夫人,您这身子也不好,太医嘱咐,万不能再伤心了。”郑妈妈也跟着抹泪。

    柳妃使了个眼色,壁珠和碧玉两个就走过去,劝着帮郑妈妈将那孙氏扶起来,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

    孙氏身上刚挨了板子,坐不得,只能半靠着趴伏在旁边的桌子上。

    等到孝宗闻讯赶来,已经又是小半个时辰在之后了。

    “昌珉她如何了?”孝宗的面色不善,刚一进门就径自问道。

    “臣妾/臣妇见过皇上。”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孝宗却是面不斜视,径自走过去把柳妃扶起来,道,“你现如今身子重,不必拘泥于礼数。”

    一句话又引来无数后妃刀子般嫉恨交加的注目。

    “臣妾谢皇上恩典。”柳妃温和一笑,谢了她的恩典,然后才面有凄婉之色的回头往后面寝殿的方向看过过去道,“林太医带着几个人还在里面忙呢,不过——”

    柳妃说着一顿,神色之间就跟着流露出几分悲伤的情绪道,“公主肚里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孝宗闻言,脸色不觉暗沉几分——

    平阳侯府的子嗣他倒是不甚关心,只是如今柳妃怀孕,还被太医告知随时有可能早产,其中担待的风险本来就大,偏生的昌珉公主还在她宫里堕胎,实在是不吉利的很。

    只不过他现在有太多的事情需得要依仗着彭修去替他操持,即使心里再怎么嫌恶,也不能说出来。

    “派人去告知平阳侯知道了吗?”定了定神,孝宗问道。

    柳妃挽着他的手把他让到上首的位置坐下,然后道,“事出突然,臣妾等又都是妇道人家,皇上不提,倒是不曾想到。”

    说着就转而吩咐壁珠道,“你快去,着人通知平阳侯一声,叫他即刻进宫吧!”

    “是,娘娘!”壁珠应道,屈膝对着孝宗施了一礼,然后匆匆奔进殿外茫茫夜色之中。

    孝宗沉着脸接过宫婢递上来的茶水慢慢的饮。

    其他人陪侍在侧,都是大气不敢出。

    又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里头林院使才郭太医几人从擦着汗从寝殿出来。

    “太医,昌珉她怎样了?”荣妃眼疾口快,却是先了东道主的柳妃一步抢上去问道。

    “回禀皇上、娘娘,臣等幸不辱命,公主的情况暂时已经稳定下来,只要细心调养,即可恢复。”李院士带着几个太医上前给孝宗行礼。

    孝宗闻言,脸上颜色总算是松缓几分,喝一口茶道,“昌分,喝一口茶道,“昌珉现如今可是醒着?”

    “是,公主已经醒来。”林太医回道,“不过公主刚刚小产,身子十分虚弱,稳婆和张嬷嬷几个还在里头照管着,暂时——最好是不要挪动地方,叫公主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

    孝宗沉吟一声,放下茶碗道,“朕去看看昌珉。”

    说着就起身后殿走去。

    他要去看昌珉公主,其他人自然不甘落后,一众后妃命妇忙是跟上。

    “院使大人——”目送了一众人往后殿方向去了,郭太医才忧心忡忡的看向林院使。

    “行了,你们几个也忙了半宿,都回去吧,这里——”林太医无奈的叹一口气,“我留下来就好!”

    “是,那下官等就先行回太医院待命了。”郭太医等人拱手,相继背着药箱退下。

    林太医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却是不得已重新折回了后面。

    孝宗带着一众后妃命妇鱼贯而入。

    彼时昌珉公主正脸色苍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目微合,闭目养神,听闻动静这么大的一片脚步声也没睁眼,却是张嬷嬷几个先行跪下给孝宗等人请安。

    “奴婢见过皇上,给各位娘娘请安!”

    “起来吧!”孝宗面无表情道,径自往床边走去,一边问道,“昌珉她如何了?”

    “公主刚刚醒来,听闻孩子没了,正伤心着,这也不肯吃药。”张嬷嬷捧着药碗开始落泪,又唯恐泪水溅到碗里,忙是偏过头去抹干泪痕,这才对孝宗跪下恳求道,“从小到大,公主都最是听皇上的话了,皇上您就劝一劝公主吧,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孝宗不吭声,径自走到昌珉公主的床边上坐下。

    即便所谓的兄妹情谊并不身后,但到底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唯一的妹妹。

    “昌珉,天不遂人意的事情有许多,别亏待了自己。”孝宗说道,隐隐的叹息一声,“调养好了身子,以后还是还会有的。”

    昌珉公主一直不为所动,听了这一句话,眼角忽而滑出两行泪水来,再过片刻才缓缓睁眼朝孝宗看来。

    刚刚失了孩子,所有人都以为她当是悲痛欲绝的,却不曾想她眼睛睁开,眼底却不见泪湿,反而清冷凛冽透着丝丝阴凉的寒气来。

    “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没了?”昌珉公主开口,直接问是就是这一句,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孝宗怔了怔,倒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般神态,一时狐疑。

    躲在人群之后的李云瑶突然心头一紧,不觉伸手揪住李夫人的衣角。

    与之相交,李夫人却要泰定许多,回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聊作安抚。

    两人都防着明乐,生怕她一状告到孝宗这里再横生事端。

    然则从头到尾明乐都一副局外人的神情,也是一样的混迹人群之中,并没有想要挑事的意思。

    同时柳妃也是微垂了眼眸没有立刻答话,反而在心里不住的计较着,这件事后面可能的走向。

    “说来也是不凑巧。”见到无人回话,易明心便是上前,面有戚戚然道,“早前昌珉公主陪着柳妃一行在湖心亭里赏景,眼见着开宴的时辰快到了,在往回走的途中不知怎的就失足落水了。”

    当时事发之时她虽然不在跟前,但柳妃和易明乐这两个眼中钉都在场,她就没有理由放过机会,怎么都要煽风点火的出一番力气的。

    “皇上!”云霓闻言,立刻激愤起来,提了裙子跪下去,眼圈通红的大声道,“您要替我家公主做主!公主本来在桥上走到好好的,是她——是殷王妃的侍婢撞了公主,公主才会落水,现在还——”

    云霓说着霍的回头,愤恨的等着明乐主仆,道:“要不是她撞了公主,小世子怎么就会没了!请皇上为我家公主做主!”

    “奴婢知罪!”雪雁闻言,立刻面色惶恐的跪下去,却是未曾解释。

    孝宗的目光移过去。

    之前立于明乐旁边的命妇们立刻躲瘟疫一般捕捉痕迹的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好像是生怕与她一起就会沾染了晦气一般。

    居然又是和殷王妃有关!

    宋灏都不在宫中了,居然还能给他添堵!

    见到云霓指证的人是明乐,孝宗的眼中立刻隐隐现出一抹杀意,但也只是隐晦的一点,就迅速的压制住。

    明乐神色坦然的与他对视,也不急着替雪雁辩解。

    站在人群后排的李夫人暗暗着急,这时候便不得已拽着李云瑶挤出来,仓皇跪地请罪道,“皇上恕罪,其实是小女身边侍婢不小心撞了殷王妃在先,王妃的丫头也是护主心切,这阴错阳差的——”

    李夫人说着,就像是惊慌失措的语无伦次起来,“唉!臣妇也未曾想到会连累公主受难,那闯祸的丫头柳妃娘娘已经做主,命臣妇带回去处置了,请皇上恕罪,这一次——这一次真是无心之失。”

    柳妃完全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可是她却一直未置一词?

    孝宗的疑心病突然就又犯了,拧眉朝柳妃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柳妃被他阴测测的眼神一惊,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仓皇跪下道,“公主当时流了好多的血,臣妾也头次见到那样的阵仗,惊吓的不轻,一时气恼就叫李夫人将那丫头拉下去了。都是臣妾不好,应该好好护着公好好护着公主的。”

    柳妃和昌珉公主之间不可能有什么过节,同样,她和明乐之间更不可能有恩怨。

    孝宗只就怀疑了一瞬,心里就立刻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若是换做明妃或者成妃里的任何一个,哪怕是荣妃,他都有可能觉得她们是在借机设计明乐而利用了昌珉公主,但是柳妃——

    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起来吧,怎么动辄就要下跪。”孝宗伸出手去。

    “谢皇上。”柳妃柔声道,把手交托到他的掌心里,任由他拉着起身。

    “看来真的只是个意外。”孝宗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回头朝仰躺在床上,双目冰冷而没有落点的昌珉公主看去。

    昌珉公主嘴角扯了一下,那表情却不像是在笑。

    孝宗被她这种陌生而阴冷的表情看的频频皱眉,昌珉公主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脸上落,只就偏头过去远远看着站在寝殿门口待命的林院使道,“林太医,本宫要听你说,我的孩子是为什么没了的?”

    她怀孕之初就请太医看过,当时太医说是胎象稳固,什么岔子也没有,也开了最好的安胎方子,汤药她也一直在用,就在半个月前太医给她诊脉的时候还说万事无虞。

    今天不过是受惊落水而已,怎么这么容易就叫她失了孩子了?

    林太医也是做好了会有人进一步查问的准备,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真正能静下心来查问此事始末的会是身为受害者的昌珉公主。

    “回禀皇上,公主此胎,的确是因为受惊又落水受凉的刺激才会骤然滑胎的。”林太医道,众人刚要松一口气,却听他语气一转继续道,“不过其中还有一项根本原因就是公主的身子亏损的厉害,即使今天不出这样的意外,那么再过个把月,随着胎儿慢慢成形,逐渐消耗增大,最终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胡说!”张嬷嬷闻言,不觉尖锐的叫嚷出声,“头半个月江太医才给公主请过平安脉,说是公主胎象稳固,没有任何可能会小产或是滑胎的迹象。”

    “就是啊!”孙氏也是听的一头雾水,被郑妈妈和翠羽两个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拧着眉头道,“太医,您会不会是诊错了?”

    “微臣对于诊治带下之症虽然不敢夸口,但是也绝不至于诊错这样的大症,若是皇上和彭夫人还有怀疑,可以即刻请江太医入宫前来核实,以证明微臣所言非虚。”林太医道,言之凿凿。

    “来人,去请江太医!”孝宗沉声对着殿门的方向喝道。

    “是,皇上!”小庆子应声,急匆匆的转身去办。

    本来那会儿有人去太医院说是昌珉公主有小产的迹象要请人来看,林太医为了以往万一就已经着人去了江太医府上,传他进宫,是以这会儿小庆子派出去的人刚出了流云宫的大门便迎着江太医过来,于是就急忙将他请进了后面寝殿。

    江太医诊治之后得出的结果也与林太医相同,他自己都惊的吓了一跳,愕然道,“怎么会这样?头半个月微臣给公主请脉的时候还不是这般,怎么短短十几日,公主的身子就亏损的这般厉害?”

    “这其中原因,不是得问你们吗?”易明心眼尾一挑,眉眼凌厉的喝问道。

    “这——”江太医紧张的跪伏在地,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孝宗看在眼里,不由的怒道,“有什么话就直说,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微臣不敢!”江太医急忙磕了个头,然后才一寸一寸缓缓抬头看向孝宗,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试探着开口道,“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就算是胎儿生长需要从母体索取消耗,也不会再短期内让公主的身子亏损的这般厉害,除非——除非是——”

    江太医话到一半,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除非什么?”孝宗沉声喝问。

    “除非是有人人为对公主用药!”江太医脱口道,话音未落就又趴伏于地不敢抬头。

    这些事,涉及皇家内私,经他抖出,也不知道后面都能牵扯出些什么来。

    “你是说有人要害公主?”张嬷嬷失声尖叫,失控之下猛地掀了药碗,过去一把抓住江太医的衣袖质问道。

    “也不一定是为了要害公主,如果发现及时的话,至多也就只是滑胎。”江太医道。

    “大胆!”孝宗脸色铁青,怒不可遏的一声低吼。

    “皇上!请您为公主做主!”云霓和云裳两人忙是含泪跪下,对孝宗磕头恳求。

    孝宗的嘴角抽搐,铁青着一张脸半晌不置一词。

    旁边孙氏更是惊呆了,反应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不住的摇着头,神情恍惚的喃喃低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整个寝殿里的气氛一时间陷入死寂。

    孙氏兀自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忽而想到了什么就是眼睛一亮,猛地朝明乐扑去。

    “彭夫人,凡事可以不可再,怎么你才刚刚挨了板子却还是不长记性么?”雪晴上前一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开一边。

    孙氏本来就剩下半条命,被她大力一推扑倒在地,碰到腰下的伤处,哇的大叫一声,又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夫人,您怎么样了?”郑妈妈和翠羽两个忙是扑过去扶她,对雪晴怒目而视,“我家夫人是平阳侯夫人,皇侯夫人,皇上亲封的诰命,你敢当着皇上的面对我家夫人无礼?”

    “我家王妃是堂堂王妃,皇室宗亲,又岂是区区一个诰命夫人就能动得的?”雪晴毫不示弱的反驳,顿时堵的郑妈妈哑口无言。

    “是你!一定是你!”孙氏半趴在地上,下半身痛的锥心刺骨冷汗直冒,叫她动也不敢动,却还是不甘心的死瞪着明乐咬牙切齿道,“除了你,没有人会对我们平阳侯府下这样的狠手,是你!一定是你的做的!”

    她要替易明澜和浩心报仇,她对他们彭家怀恨在心!

    除了她,没有别人!

    孙氏心里笃定的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这个死丫头做的!

    “这真真的是奇怪了,昌珉公主怀孕之后一直足不出户是在你们平阳侯府养着的,现在出了事情,彭夫人你却几次三番的要往我的身上推,知道是说你是悲伤过度情有可原,这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你与我有什么血海深仇,让非得要把我拖下水,不死不休呢!”明乐冷冷说道。

    “你——”关于她们彭家和明乐之间的种种恩怨,孙氏当真是有苦难言,被他这么含沙射影的一番话砸下来,顿时心里一惊——

    明明是这个丫头不怀好意,这么听来怎么反倒像是自己栽赃嫁祸了?

    难道自己会拿儿子的子嗣来嫁祸陷害她吗?

    简直荒唐!

    孙氏气的头脑发胀,正在气喘吁吁的时候忽而觉得浑身一冷,下意识的抬头,却见昌珉公主正满脸阴冷的盯着她,那目光几乎能在她眼里戳出两个窟窿来。

    “你不要血口喷人!”孙氏心下一惊,忙是开始辩驳:“莫说我与你无冤无仇,就算彼此至今真有什么过节,我又岂会拿彭氏一脉的子嗣来和你分个高下?你当真是不知所谓!”

    “无冤无仇?”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忽而惊讶的低呼一声,道,“你若不说我倒还真是忘记了,早前的平阳侯夫人之死和我有关,夫人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件事才耿耿于怀,所以才会挟私报复的吧?”

    关于易明真的死,孙氏是当真恨她死的太容易了些。

    本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易明乐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到底意欲何为?

    “你胡说八道!”孙氏容不得多想,立刻就脱口反驳,“那个贱人不守妇道,残害彭氏子嗣,她死不足惜,我岂会因为她而记恨你?你这样东拉西扯的到底是要做什么?故意的混淆视听吗?”

    虽然易明真已死,但听着她当众被骂贱人,易明心也是恨的牙根痒痒,恨不能冲上去亲自对孙氏掌嘴,只奈何当着孝宗的面,又不能发作,心里愤恨之余,险些要将手上的黄金甲套掰弯了一根。

    荣妃一直冷眼在旁边看着,这时候就发挥了她多年练就出来的演戏功底,皱着眉头一边思忖一边缓缓说道,“所以说呢?彭夫人你这是因为殷王妃早先和贵妇的少夫人出于同宗而迁怒了吗?说起来殷王妃与你家媳妇又不是亲姐妹,你要因为那易氏而迁怒,也万不该找到殷王妃的身上啊。”

    “荣妃!”易明心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满面怒色的狠狠瞪着荣妃,“这里有你什么事?皇上面前如何轮的着你出来搬弄是非?”

    “什么叫搬弄是非?本宫不过就事论事!”荣妃却也不因孝宗在场而收敛,反而针锋相对的冷笑一声,轻蔑道,“说起这事儿,本宫道还真是听闻了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是非。早前彭夫人入宫状告易氏残害彭氏子嗣,并且人证物证确凿,后来本宫却是听闻,平阳侯的那位姨娘小产虽然被判定是误食天花粉所致,可是那个被人动过手脚的玉枕却是昌珉公主所赠,这件事,彭夫人真就从来不曾细想过吗?”

    当日易明清小产,里头的确也有昌珉公主的手笔,不仅仅是那个玉枕,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她买通平阳侯的内线当日在易明清平时所用的安神香里加了料,那便是当日林院使查验之后所谓没能寻到出处的一股异香的由来。

    严格说来,她很易明真当时一样都打着栽赃嫁祸一石二鸟的算盘,而她取胜,只得益于她这个当朝公主的身份。

    如今被荣妃旧事重提,昌珉公主心里也跟着打起鼓来——

    毕竟易明清的孩子是丧生于她的手上。

    当年易明澜的事情她后来也查过,府上的下人虽然讳莫如深,却也知道了个大概,说是那个孩子是易明澜私通庶子彭岩所生,不管是真是假,那也是平阳侯府的骨肉,当时不也是被孙氏当场下令溺毙的?

    有这些事情的前车之鉴,如果说是孙氏知道了易明清小产的真相而对自己心存记恨,所以要以牙还牙的害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昌珉公主心中暗恨,藏在杯子底下的双手不觉用力抓紧的了床单,死咬着牙关没有吭声。

    “荣妃娘娘,臣妇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孙氏惊慌失措。

    易明乐绵里藏针的想要误导众人也便罢了,这荣妃又是使的哪门子的劲?

    不过易明心听了这话却是心头一震——

    如果真能找出昌珉公主设计陷害易明真的证据,好歹也能替妹妹要一个公道。

    “皇——”易明心立刻收摄心神。

    “都给朕住嘴!”不曾想还不等她开口就已经被孝宗怒声打断。

    孝宗的面色不宗的面色不善,用力的一派手边床板,看着满屋子吵闹不休互相攀咬的女人,一张脸就黑成了锅底灰。

    “这里是柳妃的寝宫,昌珉刚刚受了重创还是病中,你们就这样吵闹不休?是存心不叫她好过是吗?”孝宗怒声骂道。

    易明心看到他的脸色,就生生把将要出口的话给重新吞了下去——

    若是昌珉公主因为嫉妒而杀人,那么折损的就是皇室的颜面,当年她那般据理力争的意图替易明真开脱都未能遂愿,更遑论如今尘埃落定一切终成定居之后。

    不能!她现在已经被柳妃挤兑的步履维艰,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臣妾知罪!”

    “臣妇有错!”

    几个女人惶恐的急忙跪地请罪,却只有明乐面容坦荡的立在原地未动,据理力争的抬眸看向孝宗道,“皇上,殷王殿下才刚刚领了皇差出京,转过头来这孙氏便用这般欲加之罪来污蔑弟媳,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我们殷王府可受不得这样的冤屈。好在皇上英明,今日有您在场,定会还我们殷王府一个公道。如若不然,今日弟媳就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宋灏才刚离京两日,别说目前为止孙氏只是空口白话,哪怕是真的证据确凿可以指证明乐,他也万不能再这个时候给明乐定罪,万一宋灏会因为动怒而中途折返,那么他筹谋多时的计划就前功尽毁了。

    这个丫头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说这些话,绝非偶然,她这是在借故给自己警告吗?

    孝宗闻言,心里一堵,却忍不住对明乐多看了两眼。

    明乐也不回避,坦坦荡荡的由着他打量。

    孝宗看了她两眼,为了长远打算终究只能把脾气压下,缓和了语气道,“今日你们闹到这里也就够了,朕相信彭夫人方才也只是悲伤过度,语无伦次了。现下昌珉的身子虚,要静养,这件事便就此揭过。”

    女人们齐声应诺,再没有人敢于多言一句。

    孝宗已经是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见外头小庆子引着彭修快步走进来,道,“换上,平阳侯到了!”

    “微臣彭修见过皇上!”彭修脸上表情微冷,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起来吧!”孝宗松一口气,回头看了眼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昌珉公主,又拍了拍彭修的肩膀道,“事情始末想必小庆子都已经对你说过了,先去看看昌珉吧。太医说她现在身子虚,最好能在宫里休养两天。她的倾香殿那边还空着,回头朕就叫人把她迁过去,你也暂且留在宫里陪她着她吧。”

    “微臣谢过皇上恩典。”彭修并不拒绝,立刻就又要施礼谢恩,不曾想昌珉公主却是突然开口道,“昌珉谢皇兄体恤之恩,可是如今柳妃娘娘留盆在即,我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晦气的很,还是不宜在宫中久留,既然侯爷来了,就接了我回去休养也是一样的。”

    孝宗不置可否,却是先向江太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太医点头,嘱咐道,“不过公主现在的身子虚,路上侯爷注意着一些,尽量让马车慢行,不要叫她吹了风,也不宜颠簸。”

    “本侯记下了,有劳江太医了。”彭修颔首,先是给昌珉公主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却没有先过去照顾她,反而移步到一旁,把半死不活已然是去了半条命的孙氏扶起来。

    他的脸色一直维持不变,冷峻而平静,不管是知晓了昌珉公主小产,抑或是看到孙氏挨打情绪都一直不曾有大的波动。

    “夫人冲撞了殷王妃,所以——”郑妈妈小声的提点一句,算是替他解惑。

    彭修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把孙氏交代给她,嘱咐道,“照顾着母亲!”

    说完就径自走到床边,俯身去扶了昌珉公主起身。

    昌珉公主小产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此时全身瘫软,仿佛骨头都被卸掉了一般,只能软绵绵的任由他摆布。

    彭修先是扶她坐起来,这才轻声问了句,“还撑得住吗?”

    “嗯!”昌珉公主面有委屈之色的靠在他肩上,眼睛里突然就蓄了泪,将落未落的。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样被人祸害没了,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去备轿过来,送公主出宫。”孝宗对小庆子说道。

    小庆子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复命。

    “那微臣和公主就先行告退了,今日扰了皇上和各位娘娘的雅兴,改日微臣自当携昌珉入宫请罪。”彭修说道,然后就拿薄毯裹了昌珉公主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张嬷嬷几个手忙脚乱的急忙跟上。

    孙氏心里不断的想着昌珉公主的种种表现,虽然没觉得什么明显的迹象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毛躁躁的很是不安。

    这会儿见着儿子和儿媳已经离开,就也对孝宗等人欠了欠身被郑妈妈和翠羽两个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外挪去。

    昌珉公主被彭修带走了,孝宗总算是松了口气,就转而江太医道,“一会儿你跟着去平阳侯府,再给昌珉诊治一下,顺便把今天的整个事情的始末与彭卿细说,既然是他府宅之内出的事,就交给他去查问处理吧!”

    “是,微臣遵旨。”江太医应道,背了药箱追着彭修离开的方向疾步行去。

    孙氏

    孙氏背着药箱在身,走不快,刚刚买过门槛,外面彭修带过来帮忙的两个婆子已经迎了上来。

    见到孙氏受伤,两人都是吃了一惊。

    “都愣着干什么?没见夫人身子不适?还不过来搭把手?”郑妈妈不悦道。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的过来,一人接了郑妈妈的差事扶住孙氏的手臂慢慢的往外挪,另一人抬眸,不经意的看见后面随着孝宗等人一并出来的明乐却是目光一闪,失神的愣在原地,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郑妈妈走了两步,见她还站在原地就回头斥道,“你看什么?还不走?”

    “郑妈妈!”那婆子犹豫了一下,终是一咬牙倾身于郑妈妈旁边耳语了几句。

    郑妈妈听完,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亲眼所见,不会有假!”那婆子斩钉截铁的点头,“就在傍晚入夜时分,奴婢看的真真儿的。”

    郑妈妈倒抽一口凉气,到底是因为事情太大而不敢擅做主张,回头追着孙氏虚弱不堪的背影看去,却是眼眶一红立刻定了主意——

    定不能让夫人平白受了这份冤屈!

    “夫人!”郑妈妈一咬牙,快走两步追上孙氏,于她耳边转述了那婆子的话。

    “什么?”孙氏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牙齿咬的咯咯响。

    “这件事一定假不了,一定是她暗中捣鬼!”郑妈妈煽风点火,也是一脸的怒气喷薄欲出。

    “这个贱人!”孙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彼时孝宗等人刚好从寝殿里出来。

    孙氏回头看去,不由分说就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道,“皇上!请为平阳侯府做主啊!”

    孝宗的心情才刚刚平复下来,惊闻此言,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脸色也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彭夫人所谓何事?”

    “皇上!下药害昌珉公主滑胎的人,臣妇已经知道是谁了。请皇上做主,还公主和我们平阳侯府一个公道!”孙氏说道,每一个字都肯定决绝掷地有声。

    柳妃和荣妃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哦?”孝宗本来已经交代了下去要彭修自己处理,这会儿孙氏又闹到他的跟前就叫他大为光火,不耐烦道,“凡事都要有证有据,平阳侯夫人你若是有真凭实据,朕自会给你做主,但若是空口白话或是诬告的话——”

    “皇上臣妇有证据!”孙氏却是迫不及待的打断他的话,忽而目色一厉,抬手一指明乐道,“就是她!是殷王妃!是她和我们府上的姨娘易氏勾结害了公主肚里的胎儿!”

    说来说去,还是直指殷王妃的。

    而所谓平阳侯里头的姨娘易氏,毫无疑问,自然是指易明清了。

    孝宗顿时就有点头大。

    “彭夫人,口说无凭啊!”易明心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是不显。

    柳妃和荣妃也都面有狐疑之色,神色凝重的看着。

    “我府上的婆子亲眼看到,就是她,在今日入宫赴宴之前还去过我们府上,并且和那易氏在后巷里偷偷摸摸的相会,于马车上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儿。”孙氏怒声说道,“她平时与我们府上素无往来,若不是图谋不轨,何故要去我们府上,而且还不是光明正大,反而要在后巷约见。自从上次小产之后,臣妇就已经察觉那易氏不对劲了,现在想来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听人挑拨,对公主怀恨,并且借机等着报复呢!”

    若是之前荣妃不提当初易明清小产的事,她或许还不会想到这里。

    其实当初易明清小产的真正原因,回头想想的确是叫人生疑的,可是昌珉公主是公主,又已经娶进门了,即便她会和那事有关,也没有办法追究了,所以孙氏也只当是没那么回事。

    而此时说来,若是易明清也怀疑上昌珉公主,进而对她肚里孩子做了什么就是完全说的通的。

    她说的有理有据,旁边的婆子也忙是跪地,把当时见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孝宗的眉头越皱越紧,终究也是推不掉,于是冷着脸对明乐问道,“殷王妃,你怎么说?平阳侯府的下人执政你入夜时分曾去过他们府上见了易明清,你可有话说。”

    孙氏冷笑着看过来,只看她如何辩驳。

    明乐的神色始终如一,不见丝毫的惊慌,闻言便是坦然点头,“我进宫之前的确是绕道去了一趟平阳侯府的后巷,并且见了易氏!”

    竟然——

    就这么认了?

    所有人,包括孙氏在内都是一愣。

    荣妃心头一跳,忍不住开口道,“即使王妃真的去见过易氏,那婆子也说了是远远看见的,不曾听见他们说的什么,保不准王妃是为的别的事呢!”

    “她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孙氏不屑的冷哼一声,“她一定就是去和那贱人合谋算计公主和公主肚里胎儿的。”

    孝宗紧绷着唇角,神情阴鸷的看着明乐,其中质问的意味十分分明。

    “不是!”这一次明乐却是如他们所料般否认,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道:“我去见她,是因为当年白姨娘的死因,易氏说知道一些秘密,所以说给我听的。”

    “嗯?”竟然又牵扯到了武安侯府吗?

    孝宗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刚要追问,身边柳妃却是身子一晃,脸色煞白的往旁边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