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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调整前后,民间出现一个专门发布小道消息的地下组织部,小道消息得以漫天飞。乡镇换届前夕,人事安排方案的风已经吹了出来。关于南江书记和镇长的人选安排有三个流行版本,一个是孙浩学习结束回南江,书记镇长维持现状,班子成员小调整,体现县委确定的大稳定,小调整的原则。这对韩江林来说,等于失掉了一次机会,在县级换届中将失去进入县级班子的机会;二是书记孙浩调县机关任职,韩江林出任书记。这一方案无疑是韩江林最期盼的结果,在接下来的县级换届中,他将处于最佳的出击位置。这好比在大战役开始前,干练的将军统率精锐部队处于最佳出击位置,更容易歼敌立功;三是干部打散交流。孙浩调走,韩江林调到其他乡镇任书记。这样的话,韩江林的未来充满了变数。如果是出任文昌镇党委书记,用人们喜欢的比较话说,北京市委书记等于进了中央政治局,进常委是理所当然的了。韩江林感觉到这种可能性不大。其他乡镇与南江相比,无论从工作难易程度,还是从经济实力的角度比较,在南江要有利得多。与其换新地方任职前途扑朔迷离,不如争取升任南江书记稳靠得多。
韩江林得到了潘建平的保证,对出任南江镇书记充满了信心。流言愈演愈烈,韩江林的信心出现了动摇,担心竞争者对屠书记采取强劲的攻心战术,屠书记改变主意。在领导的盘子中,乡镇书记都是同一个级别,如果有人为了谋取某一位子动用所有的资源,强攻山头,县委书记的决心就会产生动摇。同一级别的乡镇书记中,细微的差别却决定官员未来的政治命运。综合实力强劲的乡镇,上级领导检查得多,党委书记出头露面的机会也多,更容易获得上级领导认可,进而获得更多的晋职机会。进入县级班子的科级干部有限,一般乡镇的党委书记进入班子的机会微乎其微。
一段时间以来,韩江林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与村支书主任的接触上。村支书一般被选举为县党代表,村主任被选举为县人大代表,他要通过为村里办实事,加深相互之间的关系,通过他们各自的关系,进而在更大的层面发生影响,织成结实的网络,不断夯实政治基础。
这天,韩江林和办公室小周在盘江办完事回到镇里,走得急,两人浑身汗水涔涔。韩江林遥望一眼清碧的清水江,兴奋地提议,小周,下河游泳?
周世忠是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大学生,前年市里提出一村一名大学生的方案时,通过考试到盘江村当了一名村官。由于受县公务员编制限制,这群村官的公务员身份无法解决。通过向组织部施副部长咨询,目前解决这群村官公务员身份的渠道有两条,一条是通过参加公务员公开招考的途径进入公务员系列,一条则是小道,通过提拔为副科级干部进入公务员系列。
考试是进入公务员队伍的主渠道,人满为患,一个职位少则数百人,多则两千多人竞争。面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宏大场面,上级领导看到的可能是政绩,对每一个亲自参加考试的考生来说,即使有一个公平的评价体系,但胜与败在微粒之间,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公平。想到求职的竞争如此惨烈,韩江林庆幸自己毕业早参加工作几年,没有赶上这近似于机会主义的考试。
自从主持南江工作,人才短缺成为令韩江林头疼的迫切问题,和岳父的一番谈话后,他觉得有必要纯洁和优化身边的工作人员。调整的现实理由是,南江现有干部老化,能写又能跑的年轻人少之又少,各种汇报材料又多,镇里需要人才。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在现有干部资源中调整,只会产生两种结果,调整到如意岗位的干部喜,调整到不如意岗位的干部忧。心怀欢喜的干部认为把该给予他们的,给予了他们而已,忧的干部则认为领导无端地剥夺了他们的权和利。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矛盾,韩江林本着一个原则,把他们认为不可能得到的给予他们。韩江林利用县机关开展教育活动,需要抽调人员的机会,把办公室主任王昌能等几个主任和股站长,推荐到县教育办公室,使他们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县里的领导,增加获得提拔和调动的机会。把身边的人推荐到领导身边,间接地替他作了政治上的宣传。空缺的股站长职位由副职暂时代理。把几个表现突出的村官抽调到镇里出任副股站长,为他们将来在政治上的进步打下基础。这一调整方案使南江的干部形成皆大欢喜的局面。长期任副职的老同志终于主持了股站的工作,对韩江林予以很高的评价,私下里说,韩镇长年纪不大,善于平衡各种关系,协调复杂矛盾,政治上非常成熟。
韩江林把一次小小的干部调整提高到政治层面考虑,他利用了人们的心理预期,对于政治上不要求大的进步的老同志,把他们想要而长期得不到的给予他们;对于政治上要求进步的年轻同志,则把他们或许不曾想到的给予他们。人是现实主义者,他给他们提供一个台阶,他们跃上一个层面思考问题,看到跟随韩江林会有发展前途,自然愿意站到韩江林旗下,跟随他一起打拼江山。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投之以桃,他们会报之以李。
履新的老干部热情调动起来,年轻干部给镇里输送了新鲜血液,展现了活力,南江的工作局面焕然一新。周世忠到办公室一月表现不俗,里里外外拿得起放得下,韩江林破格提名他代理党政办负责人。
韩江林游了一会,久不运动,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了,从水里爬起来,一身湿漉漉地坐在石头上晒太阳。周世忠在嶙峋的石岸边潜游,他冒出头时,兴奋地叫起来,抓到了,我抓到了一条角角鱼。
韩江林看着小周微笑,心想,真是个孩子。养父用鲜活的事例警告他别在石缝里摸角角鱼,养父年轻时在清水江摸角角鱼,银手圈卡在石洞里,手抽不出来,一时心慌神乱,差点溺死水底,情急之下,把手从手圈中退出,才捡回了一条命。小周把鱼抛上岸,韩江林捡起了鱼,见小周往远处游去,警告说,小心石洞有蛇。小周头也不回,这里没有水草,不会有蛇。
小周在水底折腾一个多小时,摸到六条角角鱼。他提着用树枝串好的角角鱼,得意地说,在农村,煮一大钵鲜汤,老者可以喝一盅小酒了。
韩江林说,前几年电打得厉害,潜水摸鱼,角角鱼的影子都没见,说明这两年的禁渔措施起了效果。
小周微笑聆听,韩江林忽然觉得自己的话唐突,又太官腔。在官场中久了,凡是民生问题都归结于政治的结果,从个人来说,是一种职业病。从官员集体无意识来说,是不是陷入了一种狭隘的思想泥坑?
小周说,捕鱼是一种习惯,改变数千年以来沿袭的习惯是非常困难的,每到禁渔期,我在村里组织年轻人在河边巡查,仍有人偷偷下河电鱼。
禁渔和其他许多规定一样,要在禁止和民生的愿望之间,找到一个恰当的平衡点。
目前禁止性规定太多,有些是僵化、缺乏人性化的规定。小周望着碧绿的江水,目光深邃。
规定必然是原则性的,甚至是合理化的,关键在于人,相同的原则规定,执行的人不同,会体现出不同的法理思想和人性光辉。韩江林说,似乎和小周找到了共同语言。在镇里的时候,小周对韩江林毕恭毕敬,充满敬畏。此时此刻,他们以平等的心态倾心交流。人们以社会地位和所拥有的物质条件来确定界定人的等级地位。心灵最需要的是不受物质羁绊的自由,只有自由的心灵方才快乐。
人毕竟生活在物质世界之中,在短暂的忘情的快乐之后,将面临更艰难的人生考验。小周说,韩镇长,今年我们可以报考南江以外的公务员职位吗?
韩江林爽快地回答,可以,上面没有规定不可以啊。
小周说,去年报考时,孙书记只同意我报考南江职位,南江只有一个职位,驻村干部就有二十多个,加上其他考生,一个职位两百多人竞争,几乎可用血战沙场形容。
将心比心,这些年轻驻村大学生最需要一个争取光明前途的机会,这比直接奖励几万块钱更重要,韩江林愿意给他们提供这样的机会。他说,考试录取的比率达到百分之十就已经非常残酷了,如果只有百分之一,这样的考试不能用残酷来衡量,而是没有任何择优意义了。
小周扼腕叹息,不参加考试又有什么办法?就业形势这么紧张,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韩江林看着小周稚气而忧愁的脸,有些心痛,心想,为什么要让这些年轻人背着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呢?暗暗发誓,将尽力给他们提供非考试而获得的人生机会。
小周装着随意地说,听人说,孙浩书记马上要回南江,他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时候,说,一回来就要废掉你所任命的人。
韩江林看出小周的担心,不想让两人的纷争影响其他人,淡淡地说,一朝君主一朝臣,他要换就换吧。
小周的脸上顿时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随声而出,我们怎么办?突然觉得这话问得唐突,加了一个称呼缓和语气,韩镇长。
孙浩居然在人前表现对他的愤怒,这自然不是一般的事情,通过一段时间的磨练,他的内心定力有一定火候了,气定神闲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门前自开沟,金子总会发光,人才终究会有出头之日。
韩江林又说,孙书记目前仍是南江书记,外出学习提前回来,县里没有通知他们上班而已。
小周毕竟年轻,情绪极易表现在脸上,得到领导激励,顿时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概,说,上面有两种说法,孙书记向县委要求回南江当书记,还有一种说法是,孙书记和龙林是铁哥们,他不能来的话,争取龙林出任南江书记,龙林就是他寻找的政治继承人。
政治继承人。这个词在韩江林脑子里停顿了一下。为了使个人的政治遗产得以继续发挥作用,一些领导在可能的条件下,千方百计寻找、推荐自己的政治继续人,继续执掌政权。普通单位的政治继承人,主要是想保护原来的小集团利益,个别人甚至是为了掩盖过失,或者掩盖贪污罪行而采取的无耻策略。
小周的话点醒了韩江林,政治对手蠢蠢欲动了,他因为潘建平的一句话而毫无行动,从政治策略上来考虑,对手先走一步,他输对手一着了。南江未来班子的安排,直接决定了小周的前途,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韩江林。韩江林为了打消小周的疑虑,笑笑说,他们是组织部长吗?干部由他们安排?
这话并不能安慰小周。他说,人事人事,因人而事,在领导身边走动的人就容易得到提拔,韩镇长,勤走动能够加深领导的印象啊。
韩江林温和地反问,我提拔你到党政办,难道是因为你走动了?
小周的脸微微一红,说,现在有几个韩镇长这样正直的人?
走邪道的人只是少数,正直的干部占绝大多数,你还年轻,尤其要坚持走正道,邪道能走多远?只有正道才能走到底。这些话把韩江林自己都感动了,眼睛微微湿润,小周庄重地点点头。
回到镇里,韩江林坐不住了,坐上班车直接回家,要把这些事和兰晓诗商量,请她参谋,拿主意。韩江林一脸严峻地进门,兰晓诗从未见他这副表情,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虚地笑问,我勤奋的老公怎么成了走读干部?
韩江林见晓诗紧张的神情,知道自己的神情吓着了妻子,笑道,还不是你这个吸引力发生作用?
兰晓诗问,出了什么事吗?
韩江林摇了摇头,拉着晓诗在沙发坐下,简单地把目前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说了说,然后说,大家闻风而动了,我心里不踏实,想去走走屠书记,探一探屠书记的口风。
晓诗笑韩江林沉不住气,意志方面的定力不够,在风云变幻的时刻还不能做到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韩江林不服气地说,我是定力不够,但还没有成为热锅上的蚂蚁。他说了欧阳光和前不久到屠书记住所汇报工作的事,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前后有十多拨人前去看望屠书记,真可谓门庭若市。
晓诗说,礼尚往来是中国人的常情,春秋五霸征战中原,不少的战争直接靠贿赂鼓动,何况人事?这种传统经过数千年封建社会传承,成为调整社会关系的原动力之一,每到年关,市委大院小别墅门前车水马龙,一片繁忙景象。
原动力。韩江林轻轻一笑,这个比喻别致贴切,实现升官路线图的原动力在书记掌握之中,我需要到那里加加油,充充电。
晓诗说,急什么?姨爹在上面会给你原动力的。
来自姨爹的原动力需要经过能量转换,为了能量不在转换的中间损耗掉,应该主动采取一些必要的预防措施。
你怎么不想想,中间环节有可能像电力输送站,不一定会损耗能量,还会提高电压,不过,人情不嫌多,去看望屠书记不是坏事,总得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吧?
屠书记关心体贴下属,每逢干部调整之风吹出来,都会生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晓诗惊讶地问,屠书记装病住院了?
韩江林责备道,谁说屠书记装病了?我只是发现这个现象,几次干部调整吹风后,屠书记就就会生病,看来书记的病情也善解人意。
这病真是奇了,领导的病居然有领导意识和谋略,能够配合县里的工作,主动给科局长亲近书记提供机会,一方以探望之心送礼,一方安然受之而毫无愧疚之心,兰晓诗拍拍他的手,要想富,动干部,以后你管干部学着点,把最小的资源合理利用,发挥最大的经济效益。
这是相夫呀还是想把老公送进监狱?
兰晓诗娇气地靠进他怀里,眼睛羞涩地望着他,不是逗你玩的吗?我什么时候跟你提钱的事啦?
韩江林神色黯然,轻轻一叹,你倒没有跟我提钱的事,什么事都要花钱,什么人都需要打点,哪来这么多送的?难怪有些人会狗急跳墙,利用手中掌握的资源请客送礼。
这有文化传统的原因,也有体制的原因,不管别人如何,你老婆不要你拿钱回家,要懂得洁身自好。
谋小顶子所花不多,谋大顶子需大花费,到时候拿什么送礼?韩江林说,接着你刚才的话题,一个人跑步需要物质能量,如果没有从下面获得能量,进行能量筹备,又怎么可能把向领导输送能量,取得领导的好感和赏识?
我知道基层不少人收礼只不过替领导代收,自己没有放入腰包,但送礼博取上级好感,只是一种方式,绝对不是唯一的方式,上哪座山唱哪首歌,相信前面自有贵人照顾提携。
两人商量了送礼的数目,晓诗提出送一万块。韩江林的心被蜂蜇了似的痛了,说,太多了吧?不如买一点东西去看看。晓诗笑着问,你看送什么好?
送点土特产?比如红天麻。
晓诗揪了揪韩江林的耳朵,撅着嘴说,给市里领导送点土特产是个顺水人情,让领导关心红天麻项目,记住你的政绩,一举两得,屠书记是白云的书记,只怕南江干部送的红天麻足够开店了。
送瓶茅台和烟?
晓诗抚着韩江林的肩,说,哪有看病人送酒的?逢年过节,或者领导外出学习,送点烟酒什么的倒可以,领导用来招待朋友,屠书记在养病,借口医生要禁烟酒,你灰溜溜提回来?再说几瓶茅台加两条烟,少说也得好几千块,不如干脆送几千块钱来得方便。
何必为这点小事伤脑筋,兰晓诗从柜子里拿了一万块钱递给韩江林,该给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韩江林上南原,晓诗要跟着去。韩江林老大不高兴。心想,现在的领导常自称县老爷,常把百姓称为我的百姓,如果看见部下带着漂亮的女子出现,脑子想歪了,以为带来的女子是有意奉送的礼物,只怕以后的麻烦就大了。所以除非同事,除非公众场合,一般干部不会把老婆带到领导面前。敝帚自珍这词义,古时大概指自珍自爱自己的老婆,不要轻易示美人前的意思吧,古人尚且知道自珍,何况今人呢?
晓诗猜到了韩江林脑子里的歪歪心思,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把你老婆想成什么人了?我请向博士帮我查一查德国在治疗脑垂体方面的医学情况,他说查到了,我过去看看。
韩江林更加不高兴,说,你自己不会查吗?怎么会要他查?
查倒是可以查,即使进入了相关的网站,遇到专业医学术语,我一窍不通。晓诗说,上次人家还帮你大忙了呢,你看过屠书记,我们一起去向博士那里。
进了省人民医院,韩江林和兰晓诗碰到屠书记的专车出门,小张停了车摇下玻璃窗打招呼,韩镇长来看屠书记?书记刚吃过药睡下。韩江林和兰晓诗商量一下,说,十一点过了,先找个地方吃饭,下午再过来?兰晓诗说,向博士忙得很,下午没空了。韩江林让小张等他一会,中午一起吃饭,小张答应了。
夫妻俩到肿瘤科时,向博士正要出门,看到他们走来,笑脸相迎,说,慢一步我就走了,我要到市医院参加一个综合会诊。
向博士领着他们折身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病历袋递给兰晓诗,你拿回去看,怕你对专业术语不理解,重要的地方我作了注释。
他们一起出来,向博士和韩江林握手作别,然后上了车。问,你们要到哪里?我带你们过去。韩江林婉言谢绝,我们还要探望一个病人。向博士上车走了,两人慢慢地走出肿瘤病区,兰晓诗对韩江林说,这下你放心了吧?韩江林头望着天,自责多疑,心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小张把车停在停车场里小憩,韩江林轻轻敲了敲门,小张伸手开了车门,这么快?韩江林看到后面座位上放着几袋东西,问,买这么多好东西送谁?
小张说,哪是我买的,白云的一些领导拿来看屠书记的,屠书记让我给送回去,送不回的交县纪委。
韩江林心惊,抬头碰上兰晓诗的白眼,咋舌做了个鬼脸,伸起大拇指表达谢意。
吃过午饭,韩江林陪兰晓诗逛了逛时装店。兰晓诗看中了一件时尚的男式衬衫,韩江林试穿,显得气派精神。兰晓诗掏钱买了下来。韩江林多要一件。兰晓诗问,给谁?韩江林说,小张。她挽着韩江林胳膊走出时装店,说,书记司机的架子就像书记,你对他好,他并不领情。
韩江林知道一件衬衫并不能收买小张,说,书记司机自然了解书记的喜好,如果双方有了交情,等于把一张晴雨表放在书记身边,能够间接地掌握书记的近期动态。
看看时间差不多,按照约定给小张打了电话,一会儿,车到了附近。韩江林上了车,把衬衫递给小张,说,这是今年流行的衬衫,我看适合你穿,就给你买了一件。小张接过衬衫,受宠若惊,韩镇长真是大好人。韩江林笑笑。小张热情地说,县医院赵院长,扶贫办伍主任,好几拨人电话联系过来看屠书记,我让他们三点以后再来。韩江林心想,请小张一顿饭还真不亏。
韩江林走进病房,屠书记端坐床上,一个小伙正给他梳头按摩,屠书记微眯着双眼,一副很受用的神情。韩江林恭敬地叫了一声屠书记。屠晋平眼微睁,简洁地说,坐。小伙子给屠书记梳了一个头饰,夸张地说,屠书记,你的头发就像你的性格,又硬又刚强,很好做头饰,这样走出去,观众肯定以为你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屠书记得意地开心笑着。
这么夸屠书记,亏他说得出口!韩江林对这种势利小人感到恶心,把目光移到墙上,避免看到他的嘴脸。忽然想起小伙是龙林的小舅子杨胜利,在移动通讯公司任副经理。他怎么和屠书记走得这么近呢?
杨胜利给屠书记梳好头,找了个借口回避,把空间留给了韩江林。韩江林揣着装钱的信封心跳得厉害。屠书记温和地问,小韩,吃饭了吗?
韩江林点头应道,这段时间忙计划生育,刚知道你生病住院。这话说出口,他自己也吃了一惊,经过耳濡目染,已经掌握了官员说话的技巧,看望生病的领导顺便汇报近期工作。毕恭毕敬地上前,把信封放在屠书记的枕头边。屠书记没看信封,笑着问,江林,你也学这个,不会让我犯罪吧?韩江林忙说,屠书记,这是哪对哪呀!我给书记写了一个思想汇报,请屠书记指导指导。屠书记先轻描淡写地说了说病情,说得很有分寸,因为他不能把病情说轻了,说轻了,干部们会有意见,说他装病敛财;也不能说重了,以免上级领导误会,认为他不适宜承担重要工作,以后就不会再压担子。
屠书记谈到南江工作,韩江林洗耳恭听,脑子里却一团乱麻。杨胜利父亲是上届县人大主任,虽然已经退休,仍然是白云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以他为中心形成了杨氏家族一派,属于在白云任职的官员必须持有的护身符之一。近二十年来,杨家与兰家是白云两大名门望族,围绕杨、兰两大家族裙带关系形成了白云政坛两大派系。在人事安排上,杨、兰两派你方唱罢我登台。杨胜利的工作单位属垂直管理企业单位,与屠书记有这么密切的关系,是不是杨氏家族的一个策略呢?如果孙浩被杨家阵营接纳,想要继续坐稳南江书记位置,屠晋平不会不予考虑。
韩江林感到事情远比想象的棘手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