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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北京紫禁城,咸丰在养心殿看着眼前的奏折。奏折有两份,一份是江南大营辖下某佐领大败发匪的捷报,一份是钦差督办江南军务江宁将军和春参奏佐领尼玛善的奏折。
“多生,还有其他奏折吗?”咸丰有些疑惑,和春的奏折多次提到其辖下的佐领也了一份奏折,可咸丰并没有看到这份奏折。
“回主子,今日军机呈送的奏折都在这里了!”刘多生作为咸丰的贴身太监,不敢有一丝的马虎。
“今日当值的军机有谁?”咸丰知道问题肯定出在军机处了。
“回主子,军机处今日是杜翰杜大人当值,御前大臣肃顺大人也在。”刘多生也知道肯定是咸丰看折子那里不对了。
“都叫来吧!”咸丰还是了解自己手下的几个心腹的,杜翰是他师傅杜受田的长子,能谋可惜不善断。这截留奏折的想法估计会有,不过真敢拿主意的必然是宗室里出了名的无赖肃顺。
刘多生出去时候不大,两位御前近臣便入见请安,行礼如仪后垂手肃立于殿下。
“和春的奏折里提及其麾下的那个佐领也有奏折呈进,怎么没见?你们给扣下了?又是什么把戏?”咸丰本性颇有些纨绔,于近臣面前殊无威仪。
“回万岁爷,是有这么一份奏折,不过微末小臣言出不逊,奴才等怕徒扰圣听,故而扣下了。”肃顺不待杜翰答话,自顾大包大揽的出来回话。
“言出不逊?佐领也算不得微末小臣了。你们私自截留,阻塞言路,不怕朕降罪吗?”咸丰说的并不十分认真。
“奴才有罪,请主子责罚!”肃顺翻身跪倒,一旁的杜翰也跟着跪了下来。
“算了,别玩花样了,呈来吧!朕还看不透你们这点伎俩。”咸丰早猜了个大概,如果真是因为言辞不逊,肃顺和杜翰怕是连和春的奏折也给挡了,只会递一份战报来。明显有关联的两份奏折,只递一份来,摆明了是要玩一个先抑后扬。
“万岁爷圣明烛照,奴才等自然被万岁爷的法眼一眼看穿。”肃顺恭维了咸丰一句,从袖筒里抽了一份奏折出来,递给刘多生转呈御览。
咸丰不以为意的接过奏折,以为只是某个小官托了关系,想在御前露一脸。但打开这份足足有数千言的奏折以后,咸丰傻眼了,没有什么托关系的小官,反而是一个周身浴血的旗人武官的血泪控诉。
读到“裸衣白刃,呼万岁而破敌阵。”一辈子都是通过奏折了解世界的咸丰,好像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狂呼着吾皇万岁浴血搏杀。读到“但有所不从,言必称阖家满门屠戮。”的时候,咸丰好像又看到了战伤仍血迹未干的英雄,被权臣逼迫的走投无路的惨状。
到不是咸丰想象力有多丰富,而是果兴阿在奏折可是下足了功夫。和这些话意思相近的话已经在战报还有和春的奏折里出现过了,咸丰经过多次强化肯定更加容易理解。同时果兴阿的奏折会有那么多字数也是有原因的,饱读诗书丰升阿和饱读小说果兴阿亲自拟稿,按照小说的套路绘声绘色的一番描绘,再由显德翻版成言,看惯了公的咸丰当然毫无抵抗能力。
“这个尼玛善简直欺人太甚,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账,立即下旨,将这混账缉拿下狱。”看罢了小说的咸丰,气愤的拍打着他的龙书案。
“主子息怒!”肃顺并没有接旨的意思。
“嗯?”咸丰颇为好,肃顺平时绝不会在自己盛怒的时候顶撞自己。
“万岁爷,这里还有尼玛善参奏果兴阿的奏折。”肃顺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奏折。
咸丰接过刘多生呈来的奏折,看过了之后一时有些难以分辨了。这份奏折与果兴阿的奏折出入较大,果兴阿说尼玛善抢他的功劳,尼玛善这份奏折却说是果兴阿抢他的功劳。
“皇,事出寻常必有妖,此事颇为蹊跷。”一直没说话的杜翰道。
“说!”性情急躁的咸丰不喜欢卖关子。
“回皇,旗兵各部之间分润功劳的事,早已有之,相互参奏实属罕见,此为异常之一也。麾下部属夺功争执,一军统帅多会自行调停安置,这次和春却与部属同时参奏,此为异常之二也。再说这次的事,往大了说是尼玛善欺凌友军,往小了说不过是旗下武官争执,居然闹到直达天听,此为异常之三也。”杜翰掰着手指头说道。
“一句话,小题大做!”肃顺来了个结案陈词。
“旗下武官争执?”咸丰犹疑道。
“不错,果兴阿说功劳是他立的,尼玛善说是他立的,两人还动了武,果兴阿把尼玛善给揍了一顿。这么简单的事,和春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是了,竟然惊扰圣躬,恐怕背后不是那么简单。”杜翰私下里怀疑和春是不是两边都收了好处,最后摆不平了。
“肃顺,这个果兴阿和那个尼玛善都是什么人?”咸丰也觉得有些诡异了。
“回万岁爷,奴才去查过了,果兴阿是固安驻防镶蓝旗的佐领,今年才十三岁。”肃顺大方的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个夹本念道。
“十三,十三岁做佐领了?能打好仗?”咸丰心目的果兴阿应是五大三粗勇武不凡的壮汉,怎么也没想到果兴阿居然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一下子对于果兴阿的印象大打折扣,十三岁的孩子能斩首八百,怕是果兴阿冒功,受委屈的是尼玛善吧!眼前果兴阿如泣如诉的奏折,看来是果兴阿恶人先告状。
“回万岁爷,果兴阿是世管佐领,头几个月刚由和春书为他请的旨意袭了世职。”肃顺答道。
“怎么回事?”咸丰有些疑惑一个世管佐领怎么跑到江南前线却袭职了,不过和春请旨的事他多少有些印象。
“回主子,果兴阿是随他阿玛惠扬一起出征的,他阿玛和几个哥哥都战死了,营剩了他一个人,所以和春请旨让他袭了世职。”肃顺不紧不慢的说道。
“嗯!这个他奏折里说了,他阿玛和几个兄长都殁于国事。”咸丰翻看着果兴阿的奏折。
“万岁爷,这果兴阿怕是含糊其词了。”肃顺躬身道。
“哦?”咸丰没有接话。
“他阿玛惠扬公是奴才寒微时的旧识,奴才多少了解些他家的事。”肃顺没有掩饰他与惠扬的交情。
“他的兄长不是死于国事?”咸丰想不到果兴阿这么小的年纪敢欺君。
“也是也不是,惠扬公也算有福之人,膝下有子七人,果兴阿是他的第五子。惠扬公这次是带着他的长子、三子、四子、五子出征的,除了果兴阿其他的几个也的确都随惠扬公为国殉难了。不过惠扬公的第二子却不是这次殁于国事的,发匪北犯的时候已经战死了。”肃顺说着又低了低头。
“一门忠烈啊!”咸丰感叹道。
一旁一直不出声的杜翰却暗暗腹诽,肃顺也是铁了心的要为果兴阿帮忙。一步步全是先抑后扬,看着是挑果兴阿奏折的毛病,其实是借着机会给老朋友一家表功。
“这个果兴阿如何?”咸丰对于果兴阿已变得不好的印象,又有了些改观。
“奴才也说不好,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个撒尿和泥的娃娃,不过听说也还是不错的。他阿玛阵亡的时候,营伍都被打散了,说部下找到他的时候,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一柄雁翎刀单人独刃已杀了六名长毛发匪。承袭了佐领的世职以后,也有些功绩,之前曾大破发匪李秀真部,阵斩李秀真以下发匪八百余众。”肃顺默默的说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果兴阿还是有些能耐的。”咸丰点头道,对于果兴阿的印象又搬了回来。
“惠扬公打了一辈子的仗,做了一辈子的佐领,怪他为人过于方正。”肃顺好似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方正?”咸丰品味着这句话。
“惠扬公的脾气堪称又臭又硬,莫说是同僚是官也对他头痛无。战事一起他到是第一个冲锋陷阵,可战事一了,他一张臭嘴,说不得了,也说不清他到底得罪过多少人。”肃顺边说边摇头。
“水至清则无鱼呀!”杜翰也颇为感慨。
“果兴阿看来颇具乃父风范,没有和光同尘啊!”咸丰叹息道。
“万岁爷,您可高抬了这个果五了,这小子可把他老子刚正的脸都给丢光了。听说拜唐阿传回来的消息,这小子一接任,刚打了胜仗有了些家底,开始往江南大营送钱。至和春下至绿营将佐,他可是一个都没落下。而且他一个世管佐领居然为了些枪炮,认了前锋出身的和春做世叔父,把祖宗八代都赔进入了。”肃顺笑骂道。
“认和春做世叔父?”咸丰也多少知道世管佐领超然的地位。
“换了几门洋炮百杆火枪呢!不然他怎么以二百旗兵三百家奴力克三千发匪。没有枪炮给他撑腰,发匪拿人命也堆死他了。”肃顺不经意间已经认定了果兴阿的功劳。
“不要脸面取换枪炮,只是为了征战?”咸丰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点他到是随了他阿玛,一心征战,国仇家恨啊!难为他个毛头小子了!”肃顺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们觉得如何处置为宜?”咸丰问道。
“回万岁爷,臣等认为果兴阿虽然年纪幼小,不过也算久经战阵,部下又都是善战悍勇的老兵,而尼玛善初来乍到统属的又都是江南大营借调的人马,此战如此大胜,必为果兴阿所为。”杜翰终于又有机会开口。
“至于处置,奴才等以为当厚赏尼玛善克敌斩将之功,治果兴阿殴打同僚之罪。”肃顺接口道。
“什么?”咸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仗是果兴阿打的,但却要奖赏尼玛善,还要至果兴阿的罪。
“万岁爷,果兴阿这次是要受些委屈,将来再补过吧!”肃顺劝慰道。
“是何道理?”咸丰有些不会玩了。
“尼玛善是六爷举荐的人。”杜翰补了一句。
“奕欣?”咸丰问道。
“圣明不过皇。”肃顺和杜翰同时拱手道。
“混账!立即传旨,钦差督办江南军务江宁将军和春,克定祸乱颇具建树,特赐穿黄马褂以示勉励。固安驻防镶蓝旗下佐领果兴阿,忠孝可嘉,屡立战功,加参领衔,另调关外旗兵三百归其统属。镶红旗下佐领尼玛善,欺压友军,夺人功绩,殊为可恶,着即夺其佐领司职拿问。恭亲王奕欣身为亲王,荐人不当,着其闭门自省。”咸丰终于有了些帝王气概。
“嗻!”杜翰和肃顺不再多说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