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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皎月院。
璎珞蜷缩在秦严的怀中睡的正沉,外头却突然响起了几声轻叩,璎珞迷迷糊糊动了下身子,想要睁开眼睛,却因困顿怎么都睁不开。只感觉身边秦严坐在了身来,接着她的肩头便被拍抚了两下,有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安抚,道:“你睡,爷出去瞧瞧。”
璎珞也没大听清,哼了两声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秦严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顺手从衣架上取了一件锦袍披上,一面系着腰带,一面到了外室,推开房门,就见厢房中守夜的丫鬟已经被惊醒,都站在了院中,而廊下却站着影七。
见秦严出来,影七面色沉肃上前两步,低声道:“世子爷,边关有急报送进了京,皇上宣召世子爷。”
秦严闻声双眸微眯,不过点了下头便折返进了屋。
屋中璎珞迷迷糊糊倒也听到了秦严回来的脚步声,只以为他要上床继续歇息,可听那脚步声只到床前顿了下,便绕进了净房去。
璎珞心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精神一清,故而等秦严从净房收拾好出来时,就见璎珞揉着额头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显得娇弱而慵懒。
而璎珞也望了过去,见秦严竟然大半夜的穿了朝服,不觉放下揉弄额头的手,惊道:“出什么事儿了?”
她神情紧张,秦严便走到了床前,抚了抚她垂落的长发,才道:“边关有战报,皇上宣爷进宫商议,你继续睡吧,别担心。”
璎珞闻言面色微变,本能地拉了秦严的手,道:“你多带些人。”
如今夜色正沉,秦严这会子进宫去,璎珞想到前些时日他在京郊遇刺的事儿,总不大放心。
秦严点头,俯身亲了下璎珞的额头,这才起身大步去了。
璎珞瞧着蓦然就觉空荡下来的屋子,拧了拧眉,觉得有些冷,缩进了被子中。她心中担忧,原本想着这后半夜定然是睡不着了的,谁知道不知为何,近来竟然是贪睡的紧,不知不觉便又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却是被脸颊边儿的瘙痒感给惹醒的,睁开迷蒙的眼眸,就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正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手指间带来熟悉的粗糙磨砺感,知道是秦严,璎珞本能地往他的大掌边儿蹭了蹭。
她迷迷糊糊像只在主人掌下贪睡的猫儿,秦严禁不住笑了下,笑声在宁静的清晨,显得低沉而富含磁性。
璎珞心神一颤,眨了下眼睛,这才瞧清,不知何时天色竟然已经亮了,天光透窗而入,照在了秦严的身上,映的他身上甲胄寒光点点,放射着一层冷光。
甲胄?
璎珞骤然瞪大了眼睛,看清秦严身上穿戴,顿时清醒,猛然坐了起来。偏秦严见她醒了,往前凑来,璎珞这猛地起身便一头磕在了秦严的胸前,甲衣的鳞片被撞的簌簌直响。
璎珞鼻子更是一阵酸疼,哎呦了一声。
“爷看看,怎么那么不小心。”
秦严忙将璎珞的脸抬了起来,但见她挺翘的鼻端一片通红,眼睛中也蕴了两汪泪。他拧了眉,却也无可奈何,璎珞哪里还顾得上疼痛,抓了秦严的手,瞪着明眸,道:“你要出征?现在吗?边关怎么了?怎么走的如此急!”
秦严是统兵之人,上战场是在所难免的,璎珞自然知道这点。可自识得他,这一年多来,大丰并无战事,璎珞也没这个准备。
他是武将,可他也是她的男人,战场刀枪无眼,若然可以她希望永远都不要看他上战场。
可也知道这不可能,只是如今实在太突然了,璎珞禁不住浑身紧绷,面色露出些仓惶来。
见她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秦严心头怜惜,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可身上甲胄冰凉,又恐她着了寒气,便握着她的手,道:“边关急报,北耀去年便遭受了雪灾,今年再度遭灾,牛羊死伤无数,为了生存,出兵奇袭了边境数城,烧掠无数,如今已经攻破了马跃城,风门关告急,皇上令爷领神威,永威二军即刻赶赴过去驰援,刻不容缓。这一去……若战报属实,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都是有的,爷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就都进宫去寻太后。”
秦严言罢,见璎珞面色都变了,眸中全是不舍,他心中不忍,可却明白自己的使命,话语不停,又道:“至于靖王妃和瑞王,皇上是个警觉之人,爷已经将靖王府的情景略提了一些,皇上自然会防备,会有分寸。”
见璎珞也没个反应,只一径怔怔的看着他,秦严无奈一叹,又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交代道:“爷怀疑瑞王会趁此次冬狩动手,爷走后,你便将安安送回皇祖母那边去,此次冬狩,靖王中风无法成行,靖王妃定然会留下来照顾,靖王府却不能无人前往,故而你是推脱不过的,只到了林山,却莫要四处走动,多警醒着些,跟在皇祖母身边。爷留了些人给你,自会前往保护。另外,爷会让啸月跟着你到林山去,真遇什么凶险了,记得吹爷送你的那狼骨哨。还有一事儿,皇上这次离京前往林山冬狩,会带走北衙禁军八营十三卫同行护驾,却留西衙禁军镇守京师,万一瑞王生事,京城必定有变,振威将军府那边只怕要牵扯进去。西衙禁军的统领白迎胜和瑞王妃娘家平鲁将军韦府是姻亲,而盛承义却是西衙禁军的副统领,万一白迎胜谋逆,盛承义的处境便不妙了,你和将军府走的近,爷走后你可前往提点一二。”
见璎珞还是不言语,秦严捏了捏她的手,道:“别让爷担心!嗯?”
璎珞迎上秦严的眼神,这才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是担心记挂她的,想到他就要离开,即便自己再是不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轻装上阵,不以自己为念,璎珞骤然清醒了过来,神情间的仓惶和脆弱也陡然便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蓦然抓住秦严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他方才话语中的重点,道:“什么叫若战报属实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战报还能是假的吗?你是怀疑,瑞王要借冬狩谋反,所以这时候讹传战报,调虎离山,要骗你离京?”
璎珞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秦严面上露出赞叹之色来,道:“对,若并无战事,爷很快就会到林山接你的!”
璎珞不觉拧眉,道:“就不能等上两日,看看靖王妃等人的动静吗?这样岂不是就能揣测出到底是不是边疆真起战事了?”
秦严叹了一声,抚了抚璎珞的脸,道:“可若真是北耀人大兵叩边了呢,战场行事瞬息万变,晚一日就可能失去先机,或者是失掉几条防线,晚一日边境就可能横尸遍野,北耀人就可能屠戮几城,十几城,爷等不起!也不能等!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先当真有战事来准备!”
璎珞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体会到夫君的高大,和作为将帅妻子必须承担的责任,她心中涌起一股热血来,脸上也有了笑容,抚了抚秦严的脸,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去吧,只是要小心,我在家中等你保卫大丰子民,等你凯旋而归!”
秦严见她恢复了常态,这才有了笑容,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豁然站起身来,竟是再没多做儿女情长之态,转身便大步往外走去。
璎珞一惊,身子绷直,忍不住又提声道:“别让自己受伤!”
秦严脚步微停,只抬了下手,身影便出了内室。
男儿总比女人要来的果决心狠,璎珞瞧着垂落下来的门帘,有些怅然的叹了声气。
说来也怪,秦严在时,他一整日都在外头没个人影,璎珞也该吃吃该睡睡的,可如今他才走头一日,璎珞便有些心不在焉,茶饭不思。
想着秦严临行前交代的那些话,璎珞便收拾了一番,带着安安一起前往振威将军府中探望王雪瑶。
她的车驾前脚出了靖王府,后脚梓涵院的靖王妃便听到了消息,全嬷嬷拧着眉,道:“王妃,这时候世子妃到振威将军府去,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靖王妃想了想,却摆手道:“应该不会,咱们这个世子妃可是靠着振威将军府楼太夫人从中牵线,这才一跃进了祁阳王府成了真宁县主的,她和将军府历来交往丛密。将军府的夫人也有五六个月了,两人是手帕交,过两日世子妃便要离京随驾前往林山,临行前去瞧瞧好友也是正常,咱们别疑神疑鬼的,越是关键时刻越要镇定才是。若她真是察觉了什么,就该暗中动作,哪里会这样的大张旗鼓前往。更何况,还带着小皇孙,哪里是去办大事的样子。”
全嬷嬷闻言轻吐了一口气,道:“王妃说的是,是老奴太紧张了。”
璎珞到了将军府便被迎进了太夫人楼氏的松鹤院,刚到廊下,王雪瑶就迎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宽松大褙子,上头绣着绚烂的红石榴花,早已显怀,宽松的腰身遮掩不住凸起的肚子。
人也丰盈了不少,见到璎珞未语先笑。
璎珞忙上前扶住了她,道:“你出来迎我做什么!赶紧的屋里去,回头再吹了风,盛大哥还不得打到靖王府去。”
“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大夫还说要多动动才好呢,这就是小皇孙吧,可真是玉雪可爱。”王雪瑶说着,敛衽就要冲安安行礼。
璎珞原本牵着安安,方才急着搀扶王雪瑶便松手,往前了几步,这会子安安才迈着不紧不慢的小步子上了台阶,好奇的看着王雪瑶。
见她要行礼,却却避了一步,道:“是瑶姨母吧?瑶姨母是双身子的人,身子重,快快不用多礼。”
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绣了暗金色蝙蝠的杭绸小袄,外头套着毛茸茸的小斗篷,脖子上挂了玉质长命锁,头上梳着小辫,系着彩绳,愈发显得粉雕玉琢,小模小样的甚是可爱。
这会子背着个手,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等话来,神情间还颇有些皇家人的高贵严肃,一时间不仅王雪瑶和廊下的丫鬟们愣住了,连璎珞都呆了。
倒是安安见气氛不对了,大家都奇怪的看着他,这才往璎珞身边靠了靠,扯住璎珞的手,道:“舅母安安说的不对吗?”
璎珞顿时回过神来,见安安神情有些忐忑,便蹲下身点了点他的鼻子,道:“你这小大人!是说的太对了,把大家都惊呆了!你这小屁点,怎么就知道双身子,身子重这些话的?”
安安脸色一红,有些羞赧,嘀咕道:“安安在宫中学的。”
太后哪里总有宗室勋贵家的媳妇们有孕了带过去觐见的,想必安安是从太后那里听到的,倒将人一个好笑。
王雪瑶瞧着安安简直稀罕的不行,连声道:“将来我的孩子能有小皇孙一半聪明可爱也都满足了。”
说着也不顾璎珞了,拉了安安往里走,连声吩咐丫鬟去拿好玩的好吃的。
璎珞摇头笑,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屋。
如今振威将军府马上添丁,太夫人心情好,脸色也红润,倒比一年前还要康健硬朗些,见过礼拉了璎珞在身边坐下,闲话家常。
说了一阵子话,璎珞才瞧了眼坐在那边美人榻上玩竹编蚂蚱的安安,道:“将军府有个好大的练武场,比皎月院舅舅的练武场还大,安安要不要去看看?”
安安虽早熟,到底是小孩子,一听有新鲜看,当即就要往下跳,璎珞吩咐了谷雨和谷云好好照顾他,这才令他们出去。
太夫人一瞧这样,便知璎珞是有话说,挥手令丫鬟们都退下,又令金嬷嬷守在外头。
待屋中只剩下太夫人和王雪瑶,璎珞便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夫君今早离京前,提醒我,说皇上冬狩期间,京城恐会生变,让我来于太夫人说上一声,也好让盛大哥警醒一二。”
太夫人闻言面色大变,璎珞的话说的不清不楚,可太夫人活了一辈子,又是何等的睿智。
这些年太夫人撑着将军府,对朝政却也是了如指掌的,听了璎珞的话,心思已是转了几转,神情郑重的拉着璎珞的手,道:“谢谢你这孩子了。”
眼眸中却是蕴含着感激的,璎珞忙笑着摆手,道:“伯祖母这是什么话,往日若没伯祖母的照看,哪里有我们姐弟的今日。更何况,瑶姐姐,我可是当了亲姐姐的,盛大哥又是我干儿子的亲爹,他置身危险中,我哪里能袖手。也就一句话的事儿,伯祖母这般郑重谢我,却是折煞了我,客气的让我伤心了。”
她说着脸色黯然起来,太夫人哈哈笑着,岂能看不出她是装腔作势,又搂着璎珞哄了两句,璎珞才喜笑颜开,道:“我还要将安安送进宫里去,便不多留了。”
说着站起了身,又拉了王雪瑶的手,道:“我去了林山,回来再来看瑶姐姐,瑶姐姐可要照顾好我干儿子。”
王雪瑶失笑,送了璎珞出去,待折返回来,却冲楼氏道:“珞妹妹方才说的……”
见她拧着眉,还有些一知半解的样子,太夫人招手让王雪瑶坐在了身边,道:“只怕是瑞王要借机谋反了!”
“啊!”王雪瑶顿时面色大变,脸上血色都褪尽了。
又想了遍璎珞的话,王雪瑶有些着急的道:“若是如此,自然是要先控制京城的,夫君他是西衙禁军副统领,岂不是首当其冲!”
太夫人拍扶着她的手,道:“放心,危机也是机遇,将军府到底是因子嗣单薄败落了,可此事若是承义处置的好,立下大功,将来将军府未尝不可重震门庭,莫慌。你先装腹痛,令人赶紧将承义从军营唤回来,好生商议便是。防范于未然,应变得当,总能化险为夷的。”
王雪瑶点头,深呼吸了两下,这才点头起身去了。
而璎珞送安安进宫后,回到皎月院,瞧着空荡荡的屋子,愈发惦记思念秦严,她这种状态直到三日后离开靖王府,跟随天玺帝出京前往林山冬狩,换了个环境才好些。
如今边关有战报,冬狩反倒更加浩浩荡荡起来,一路仪仗蜿蜒,伞盖锦旗遮顶,随行护卫马蹄阵阵,气势汹汹的出了城门。
御驾这厢刚刚出京,靖王府中,是日夜便悄然驶出了一辆马车。
马车中有一坐一躺两个人,那坐着的人穿一身宽松的青莲色锦绣长袍,眉清目秀,却是靖王妃。而躺着的人,眼歪嘴斜,目光木然,正是靖王。
这马车到了城门下,趁着夜色混入最后一波出城的人群中,驶出了京城,直奔虎贲军所驻守的通州而去。
马车行事的极快,不过两个日夜,便在翌日的傍晚赶到了通州虎贲军所驻扎飞鹰山脚下的忠魂镇。
早有瑞王安排好的人在接应靖王妃,马车直接驾驶进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将靖王抬进屋中安置好后,靖王妃便当着靖王的面,和前来接应的两个男人坐在了屋中八仙桌前商议起来,道:“两位将军都是虎贲军的将领,能否一举控制虎贲军,可就都靠两位了。”
这两人确实都是瑞王的人,在虎贲军中混了个小将领的位置,闻言忙起身冲靖王妃行礼,道:“王爷有令,嘱咐我等一切听凭王妃差遣调令。”
靖王妃却瞧向一旁令一个瘦高中年男人,这人却是瑞王的幕僚,是瑞王特意派到她身边,协助她掌控虎贲军的。
靖王妃道:“妾身一介内宅妇人,哪里懂什么军队,还是多多仰仗胡先生才是。”
那文士打扮的胡姓幕僚忙谦逊了几句便道:“虎贲军是靖王府世代掌控,军中几个重要将领都是世代跟随靖王府的,甚至祖上都是秦氏家奴出身,对靖王府可谓忠心耿耿。本来有靖王在手,只要他肯听话,便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可惜前些时日靖王交了虎符,天玺帝派了高虎山为将,前来接管虎贲军,高虎山倒也有点能耐短短时间,便策动了两个高级将领,故而咱们行事前,便要先杀了高虎山三人才万无一失……”
靖王躺在床榻上,耳中听着这些人当着他的面,谈论着如何将秦家世代掌控的虎贲军收为己用,浑身都在颤抖,无力而痛苦。
几人商议了半天,那胡军师才道:“虎贲军是离京师最近的一支大军了,对驰援京师,掌控大局,至关重要,既可助王爷控制京城,稳定局势,又能抵挡叛逆军队进攻京城,所以万万不容有失,王妃确定靖王到时候一定会听话吧?”
靖王妃看了眼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的靖王,道:“放心。”
待商议好,几人离开,靖王妃才走到了床前,俯视着靖王灯影下苍白扭曲的脸色,见他眼眸中闪过恐惧,靖王妃叹了一声,似不忍又似可怜,接着却从怀中摸一个小盒来,从中取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强行掰开靖王的嘴塞了进去。
靖王呜呜直叫,很快脸色便涨红起来,浑身青筋都因痛苦而根根爆出,他蜷缩着身体在床上滚了两下,跌下床榻,像一条经过碾轧而扭动挣扎的虫。
凄厉而压抑的惨叫声不断发出,直过了两刻钟,靖王妃才往靖王口中塞了一粒白色药丸,靖王平静下来时,已是浑身大汗,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靖王,看向靖王妃的目光满是惊惧和害怕。
靖王妃上前,拍了拍靖王的面庞,柔声道:“好了,睡吧,睡吧,没事了。”
靖王便闭上了眼眸,也不知是疲惫,还是受了蛊惑,真乖乖的睡了。
靖王妃看着这样的靖王,眸中跳跃着疯狂而阴狠的光。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她很清楚人频临死亡那一刻的恐惧和脆弱。人一次次面临死亡,他不会再渴望解脱,只会对死亡形成彻骨的惊惧,已经失去了求死的勇气!
这些时日,她每天都会让靖王尝试两次频临死亡的感觉,这种反复的刺激,果然彻底摧毁了靖王的意志力,摧垮了靖王的精神。
他先前两日,看向她的目光还厌憎愤恨,可后来就变得麻木起来,如今却是惊惧害怕,像被人驯服后再也无法反抗,生出反咬主人的宠物。
靖王妃确信,这样的靖王,三日后只会乖乖的听话,他如今已算不上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了。
三日后夜,虎贲军中发生了一场兵变,虎贲军的新统领和两位副将被杀害,血溅军营,而靖王却在此时突然出现在了军营中。
军中参将以上将领都被聚在了帅帐中议事,靖王一身戎装坐在上首,旁边站着两个同样穿铠甲的护卫,站在靖王右边的侍卫一身甲胄挡不住清俊的面容,正是靖王妃。
果然如她所料,靖王今日服用了解药,眼歪嘴斜的症状虽没了,可她告诉他,他的体内毒素未解,靖王果然就不敢反抗,乖乖的听令行事。
这会子靖王坐在上首,便按着他们商议好的话鼓动着军中将士们,道:“飞鸟尽良弓藏,我靖王府,我秦氏上下将士们为大丰立下了汗马功劳,本王祖上至今更是忠心耿耿,然天玺帝却猜忌本王,容不下秦氏一族。自古忠君者,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本王便是落得个九族皆斩,也无话可说,然本王却放下不下军中的将士们,尔等几代追随我秦氏,欲血沙场,埋骨忠魂,若是靖王府没了,天玺帝如何能够相信尔等,容得下尔等,如今天玺帝派高虎山前来虎贲军中接掌,便是对虎贲军动手的前奏!”
靖王几番话令得帐中群情激奋,这些人本就世代受靖王府统领,此刻自然被靖王所驱,纷纷表示会听从靖王安排!
靖王妃垂眸,长吁了一口气,觉得事情当真是进行的再顺利不过了,这会子瑞王那边,天玺帝也该快到林山了。
只要一到林山,瑞王便会动手,彼时她这边正好呼应瑞王。
靖王妃正心中发热,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一名小将冲了进来,跪地禀道:“报王爷,外头有一队人逼了过来,瞧打出的旗号像是世子爷的亲卫。”
靖王闻言还没反应过来,靖王妃就面色大变,低声道:“王爷,不能让秦严进营!”
靖王看了眼靖王妃,见她满脸厉色,不由站起身来,道:“不能让秦严进营!”
诸人都瞧向了靖王,满是诧异,闹不明白这一对父子是怎么回事。虽说外头传言父子二人不和,可遇到这种大事,难道意见还不和,打算父子反目不成?
靖王还没再言,外头已是传来了喧哗声,间杂着马蹄声和兵器碰撞上,竟是秦严闯营了!
秦严作为靖王世子,自然是来过虎贲营的,他一出现,营地里便有人喊少将军来了,快开营。却也有些守将觉得事情不对劲,要拒守营寨,先行通禀,再做安排。
秦严哪里会给他们反应的时机,领着一行骑兵便直接以雷霆之势往里冲。
原本虎贲军就还闹不清楚状况,秦严又冲势强劲,瞬间就撕破了一条口子,直冲帅帐而来。
他驱马狂奔,离帅帐还是许远便弯弓搭箭,嗖嗖两道流光自指尖射出,帅帐前挂着的巨大帷幔便脱落下来,垂落在了地上。
一时间帐中将士们都望了过去,入目营地中火把冲天,秦严的背后,是动起手来的兵戟交加,那一人一骑却像是从炼狱场冲出的神兵天降,携惊雷之势,横冲而来。
震惊中,秦严已是再度弯弓搭箭,两箭同时射出直逼帐中靖王的方向而去!
“王爷!”
“不好!”
惊呼声响起,帐中将军们纷纷抽出冰刃抵挡,然而秦严这两箭何其凌厉,根本无从阻挡。
只他们瞪大了眼瞧去时,却见都还来不及反应的靖王依旧好端端站着,可靖王身旁的那两个侍卫,那高大的眉心中箭,倒地而亡,清秀的那个……
竟是被打掉了头盔,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竟是个女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军营中如何会有女人,靖王来商议如此重要的事,如何会带个女人!?
震惊中,令人更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秦严突地勒马帐前,一箭对准傻站着的靖王,众目睽睽下那靖王竟然突然抱住了头,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哭喊,道:“饶命,不要!本王不要死!不要死!别杀我,我不要死!”
那懦弱无用,哀讨乞怜的模样,简直让人不忍多看!
军中都是硬气汉子,骤然瞧见这样的靖王,个个目瞪口呆后,是难以接受,是大惊失色,是唾弃痛恨。
“王爷怎么了?”
“不,这个一定不是王爷!?”
“这是怎么一回事!”
帐中顿时乱了起来,秦严施施然又搭了一支箭这次却不再理会磕头痛哭的靖王,对准了脸色苍白的靖王妃,提声道:“靖王已经被靖王妃用药物控制成了废人!诸位可是都想好了,要跟随靖王妃谋朝篡位,支持瑞王逼宫?”
他的话石破天惊,顿时帐中便混乱一片,看看跪在那里痛哭求饶的靖王,再看看披头散发,双目血红的靖王妃,他们相信秦严的话。
接着众人一个个跪了下来,道:“世子爷要替末将们做主,末将们都是受了蒙蔽,却无谋反之心啊!”
声音成片响起,秦严沉声道:“我靖王府及部署之下军士们皆世代忠良,忠君报国,马革裹尸,肝胆涂地,岂容你一介妖妇蛊惑众听!尔等放心,本世子定会向皇上替尔等陈情,皇上虚怀若谷,包容天下,必不会于诸将军为难!”
“谢世子,忠君报国,马革裹尸!”帐中响起回应声。
待这声音落下,众人才群情激奋起来,道:“杀了这妖妇!”
“对,杀了谋害王爷的妖妇!”
靖王妃浑身颤抖,面无人色,见秦严勾着弓箭的手指动了动,她尖叫道:“秦严,你敢!你敢动本王妃一根手指头,便叫你那宝贝世子妃给我陪葬!”
秦严目光陡然一冷,手中动作却顿住了,道:“何意!说!”
他言罢,却是又抽了支箭雨,搭箭拉弓一气呵成,箭羽射出,靖王妃膝盖被穿透,扑跪在了地上,疼的脸色扭曲起来,却挣扎着看向马背上一身凛冽之气的秦严,虚弱道:“秦严,你那个世子妃是什么来历,你难道不清楚吗……”
她言罢,抵不住疼痛晕厥了过去,秦严听闻靖王妃的话,却是猛然一扯缰绳,心中有股极为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于此,璎珞一行已临近林山行宫。
这一路她都陪伴在太后的身边,凤辇中空间极大,队伍又走官道,皇上体恤太后,行进速度并不快,遇到飘雪天气还会在沿途驿站中休整一下。
凤辇又经过减震处理,铺着厚厚的皮毛毯子,坐在里头虽不能说就毫无行路颠簸之苦,但也算舒适的了。
璎珞带着安安,时而长公主和乔丹华也过来凑热闹,说说话,看看风景,一路倒是纾解了相思之情,也不觉无趣。
就这样行了十日方才到了林山,林山依山,建了林山围场,更建造着林山行宫。天玺帝和诸朝臣们先在行宫中安置,稍做休整后,翌日便前往林山围场,彼时将住在围场中的御营中。
御营内设连帐一百七十多座为内城,外设连帐两百八十座为外城,在围猎期间,天玺帝将带着朝臣们在御营的内城中驻营莅政,接见臣下,一如宫中。
璎珞惦记着秦严的交代,到了行宫之后便一直留宿在太后的正阳宫中,翌日天色还苍灰,行宫中便动了起来,御驾移驾林山围场,璎珞也随着太后收拾了一番,往围场中赶。
她这还是头一次来林山参加冬狩,原本因心中有事儿而不得开怀,可在瞧见被广亵草原所环抱的林山围场时,却是心情震荡,什么都忘记了。
放目望去,坦荡无际,草虽已枯黄了,可却更显壮观,极目远眺,蓝天、白云与草原相融相连,骏马嘶鸣令人心旷神怡。远处更是山脉与草原相连,沟壑纵横,奇峰林立。
今日是冬狩的头一日,天玺帝却是要进行首射的,众勋贵女眷诰命们都被请到了点将台旁的观礼台上落座。璎珞坐在太后的身边,怀中还抱着安安,好奇的看着眼前一望无边的广袤草原。
太后知璎珞是头一回来便笑着和她道:“你看,一会子便会有百兽从那边山麓被赶出来了,到时候皇帝才会下场进行首射。”
璎珞抬眸沿着太后的手看向东面,却有些迷惑,道:“动物都是怕人的,如何才能让它们聚集在一起,再被全部赶出来?”
又不能放上一把火,将动物都烧出来。
一旁乔丹华闻言便道:“每次狩猎开始,都有皇子率骑兵按预先选定的范围,合围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会有头戴鹿角面具的侍卫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一种特别制造的长哨,那木哨的声音吹起来就和雄鹿求偶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到时候雌鹿就会闻声寻偶而来。而雄鹿呢,也会为夺偶而至。鹿群到了,自然便会有其他的野兽为了食鹿而聚拢,等百兽聚拢时,骑兵自然就会缩小包围圈,驱赶百兽,包围圈越缩越小,自然野兽便密集起来被渐渐赶了出来。”
璎珞闻言恍然,道:“今年是瑞王殿下负责驱兽吗?”
乔丹华点头,道:“每年都是皇子领骑兵负责驱兽,还能较量一番呢,谁聚拢的百兽更多更凶猛,皇上还有奖赏呢。去年是七皇子负责驱兽,还围住了一头猛虎呢,皇子们驱兽是按齿序来的……废太子不在,二皇子体弱,从来不参加冬狩,今年可不就轮到了瑞王。”
乔丹华说着撇了撇嘴,却于此时,远处的山麓中突然响起了各种叫声,树林耸动,仿若有万千凶兽正从其中奔出,令得天地失色。
“瑞王殿下开始驱百兽了!”
不知是谁惊护了一声,璎珞望去,只见点将台那边,天玺帝也起了身,在大臣的簇拥下,他一身戎装下了点将台,已是翻身上了马背,蓄势待发。
璎珞往远处瞧去,尘土飞扬,远远的已有一些灰点从山麓中现了出来,而早就等候在山麓外草原上的骑兵也都聚拢了上去。
几乎是一瞬间,马蹄声,兽鸣声,百兽慌乱逃窜的凌乱奔腾声,以及骑兵们驱赶百兽的吆喝声,直引得天地色变,连这边的观礼台都震动了起来。
那边慢慢的动物已被聚拢驱赶而来,渐渐已经瞧清楚百兽圈中的各种动物,朝臣们便忽然齐齐跪了下来,这边除了太后,女眷们也都起身跪地,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天玺帝便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中,一抖马缰,宛若一道利箭冲百兽圈那边冲了过去,其后禁卫军跟随保护。
待天玺帝远去,众人才起身眺望起来。
璎珞正被眼前万兽奔腾的涉猎图所震,就觉腿被抱住,低头却见安安水汪汪的大眼仰视着她,脸色有些微白。
璎珞忙蹲下身将安安抱了起来,道:“安安可是害怕?”
安安点头,圈紧了璎珞的脖颈,往她怀里缩着。
孩子才两岁出头,这般天地震荡,万兽齐鸣,害怕却也正常,璎珞将他的小脸蛋安置在颈窝,背对着围猎场,拍抚他的背脊,道:“莫怕,你看,这边有那么多侍卫包围我们,野兽不敢过来的,安安以后长大了也是要每年涉猎的,安安不是最喜欢吃舅母做的烤肉吗,一会子皇爷爷射了鹿来,舅母就亲自给安安烤鹿腿吃,好不好?”
安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小身子没那么僵硬了,璎珞正要将他拉出怀里来,就感觉安安抱着她脖颈的手再度一紧,璎珞诧异了下,就听安安道:“那个抢安安玩具的疯女人!舅母,怕!”
璎珞闻言回头,果然就见永乐公主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广绣襦裳,带着个帷帽显得不伦不类的站在人群后不远处。
今日前来围场,女眷们也多穿戴利索的窄袖衣裳,永乐公主这一身打扮显得极为违和怪异。
璎珞不由愕了下,早先在队伍中往林山来时,便听闻这次皇上带了所有公主皇子前来,永乐公主也是来了的,可她这么些天却不曾看到过她,今日骤然见到,不知为何,璎珞便有种不大安宁的直觉。
她心跳莫名有些快,也不知是不是永乐公主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璎珞总觉得帷幔后她好似看了过来一样。
她略动了下眉稍,正想进一步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忽而就见永乐公主猛然抬眸,掀开了那脸前的帷帽。
她一张沟壑不平,坑坑洼洼的脸露了出来,被坏皮包裹着的眼,阴毒的瞪视了过来,那里头的阴毒和痛恨是那样的显而易见,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疯子该有,会有的眼神。
她是装的!她果然都是装的!可她怎么突然就不装了?!
璎珞心一震,瞳孔陡缩,还没反应过来,可却陡然间感受到了一股森寒的危险。
与此同时,四周突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皇上!保护皇上!”
“啊!百兽发狂了,快护驾!”
这些惊呼声几乎是和永乐公主掀开面纱是同时的,璎珞不知为何,勉力忍住了回头去看天玺帝那边的冲动,只死死盯视着永乐公主,只觉得如今永乐公主这边才是最大的危机所在。
果然,下一刻,就见永乐公主蓦然抬起了手臂,她穿着的暗红广袖往下滑动,顿时便露出了黑漆漆的一点来,寒光一闪,璎珞蓦然惊醒,瞳孔收缩。
不待她张口呼喊,永乐公主的广袖已经彻底落了下去,绑在她手腕上的一支小型弩机顿时露出了狰狞的全身来。
比那更快的是,嗖嗖嗖射出的几支短箭。
因永乐公主站在人群的后头,而璎珞陪同太后都是坐在观礼台的最前头。如今天玺帝那边出现了变故,观礼台上的女眷都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
故而隔着重重人层,那短箭射出倒是落不到这边来,可璎珞却生生瞧着伴着惨叫声,有两个夫人倒了下去。
而永乐公主的动作不停,三箭射出就又是三箭,这边儿的变故太突然了,以至于除了璎珞竟然每一个人注意到。
“闪开!”
璎珞将安安护在怀中,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却又瞧见三个身影倒了下去。
随着这三人倒下,她和永乐公主间再无遮挡,人是不可能快的过箭的。璎珞只来得及将安安紧紧护在身前怀中,眼睁睁看着永乐公主再度抬起了手弩!
她面色微白,呼吸凝滞,只觉天地远处的吵嚷声都远去了,眸光中就只剩下那一点黑漆漆泛着寒光的箭头,四下里甚至连风都静止了一般。
观礼台这边是有禁卫护卫的,然而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更重要的是前头天玺帝那边也出了变故,吸引了禁卫的注意力,故而永乐公主连伤了五人,射出了两拨箭,禁卫军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待听到那些被射到的夫人的惨叫声,听到璎珞那一声尖利的警告声,才有禁卫发现了这边的情景,迅速拉弓搭箭,对准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觉出不妥来,眼见好几个禁卫箭都搭在了弦上,根本就来不及让她再发射一轮短箭。
她狠狠咬了咬牙,阴毒的目光中闪过不甘,蓦然间竟是手臂一动,调转了方向,本来明明已经对准璎珞额头的弩便冲向了璎珞的左方!
而璎珞本以为这次已是避无可避了,却没想到永乐公主竟在关键时刻改了主意,换了目标,她一愣间,那袖弩已是连射三箭,破空而出。
她的左边?是太后!
永乐公主的目标是太后!电光急闪间,璎珞突然醒悟了过来,来不及回头去看,她便将怀中安安对准前头一人,往其怀中丢去,安安的哭声响起璎珞整个人已往左边扑撞而去。
身影倾倒而下,天旋地转,四周人影交错,璎珞只觉恍惚间好似推开了一人,接着肩头却随着风声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
而伴着这剧疼传来,身旁也响起了乔丹华和长公主的尖叫声。
“表嫂!”
“保护太后!”
璎珞的身子重重砸在了地上,额头撞在了地上,有半天都是懵的,待她被一条坚定有力的手臂从地上扶起时,眼前还在一阵阵发黑,只觉得眼前好几个人影在晃,可眼睛却有些发沉。
“嫣姐儿,你怎样?快,传太医!”
“表嫂,你可不能有事儿啊,你若出个好歹,表哥回来可不得捅破天!”
“舅母!舅母你睁开眼看看安安啊!”
“都慌什么!丹华抱着安安,敏慧带他们先跟着禁卫退,哀家守着嫣姐儿,先走!”
声音时远时近,璎珞努力睁开眼眸,依稀间倒是瞧清楚了太后的身影,她这才放下了提着的心,然后便头一歪彻底晕厥了过去。
璎珞却不知道,她那一声惊呼,不仅吸引了禁卫军的注意,更令七皇子叶宇轩也看了过来。
当时他就在不远处的点将台下,已然上了马,准备往生了异变的围猎场去救驾,瞧见这边儿情景,顿时便调转了马头,一夹马腹便往这观礼台冲了过来,一面冲一面拉弓搭箭。
永乐公主的短箭刚出,叶宇轩的箭便追命一般到了,一箭便射穿了永乐公主绑着弩箭的手臂。
永乐公主倒了下去,可却已经来不及阻挡射向太后的那三支连发的弩箭。
彼时太后正因天玺帝那边的变故而心急,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边,整个人都暴露在永乐公主的弩箭下,可就是那关键时刻,璎珞撞开了太后。
太后形容狼狈的跌在了地上,可那短箭却擦着璎珞的肩射了过去。
叶宇轩赶上观礼台,只来得及将撞倒在地的璎珞扶了起来。
那厢永乐公主肩头中箭倒在地上,抬起头来,不待爬起来,已被禁卫军控制住。
她却急急瞧向璎珞这边,见太后好端端的,眸中闪过失望之色,只看到璎珞倒在叶宇轩的怀中,紧闭着眼眸,她却又哈哈狂笑起来。
她以前深爱秦严,深恨抢了秦严的璎珞,可是自从毁容失去所有以后,她不仅恨璎珞,更恨秦严,恨不能将这一对夫妻剥皮生啖其肉!
她如今没了做皇后的母亲,没了当王爷的哥哥,想要报仇雪恨,只能装疯卖傻的,暗中投靠瑞王。
瑞王要在冬狩上行刺天玺帝,逼宫谋反,而太后却是经历了两朝宫廷风云的,有手段,更有威望!
有太后震着,即便天玺帝死了,瑞王的兵马团团围住林山围场,变数也太大。故此,太后必须死!
而永乐公主便是刺杀太后的那一柄剑,观礼台也是动手的最合适地方,天玺帝那边生变时,更是最合适的时机!
永乐公主自然想要亲手杀死璎珞,可她没想到,璎珞的运气那么好,反应那么快,竟然提前发现了她,她来不及杀死璎珞,再杀太后,只得忍痛放弃了亲手杀璎珞的机会。
因为太后活着,瑞王也许便成功不了。太后和天玺帝都死了,瑞王一定能够成为新帝,瑞王登基,秦严才会生不如死,璎珞也会跟着没了天日!
只是她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太后逃过了一劫!
不过璎珞却明显是受了箭伤的,那箭上涂抹了剧毒,她活不了!
活不了了!
“哈哈哈,萧涵嫣,你去死!去死!”
永乐公主尖声大笑时,叶宇轩抱着晕厥过去的璎珞已是察觉到了不对。
那箭明明是擦着肩头射过去的,为什么璎珞会晕厥不醒?!
再听到永乐冲满快意和阴毒的笑声,叶宇轩陡然抬手,一下子便撕裂了璎珞肩头的衣衫,随着衣裳被扯裂,露出雪白的中衣来,上头一团黑血异常惹眼。
叶宇轩瞳孔骤缩,手上又是一个用力,中衣连带着里衣亵衣全部破裂,璎珞的左肩彻底暴露了出来,只见她纤细的肩膀,本该雪白如凝脂的皮肤已经黑了一片。
太后惊呼一声,饶是再沉稳,于此伤势也缺少经验和应变,苍白着脸色震怒着,道:“太医!太医在何处!”
随着太后的惊喝声,叶宇轩却是果决的手起刀落,忍痛几下,竟将璎珞肩头的黑色皮肉,连皮带肉整个都削了出来,深可见骨。
直到殷红的血淌了出来,他才觉得浑身一软,手中剑掉落在地,额头豆大的汗沿着眉骨往下滴。
怀中璎珞因剧痛身子骤然抖了抖,叶宇轩本能地环紧了她,低声道:“没事了,一定会没事儿的。”
却不曾发现声音都是颤的,太后守在旁边,见璎珞的脸色灰白,却是顾不上叶宇轩的失态。恰此时,太医脚步匆匆赶了过来,太后忙指挥着其上前包扎诊脉。
叶宇轩也将璎珞交付了出去,见那边永乐公主还在笑个不停,他瞧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璎珞,提剑一步步走向永乐公主,剑指永乐,道:“解药呢?”
永乐公主渐渐止了笑,眼睛里都因痛快的笑意蕴了一滩水,道:“解药?七皇兄,你觉得见血封喉的毒药,会有解药吗?哈哈。”
她说罢又是一阵狂笑,叶宇轩脸色沉怒,手中的剑却是向前一送,竟是直直刺进了永乐公主的眼中,永乐公主顿时惨叫出声,浑身剧烈颤抖着,捂着眼睛满地打滚。
叶宇轩却一脚踩在了她的脖颈上,再度冷声问道:“解药!”
永乐公主浑身因疼痛抽搐,满脸是血,令得原本一张烧毁的脸愈发狰狞可怖,却依旧摆手不言。
叶宇轩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瞧着这样的永乐公主才确定竟真的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他整颗心都凉了下来一般。
叶宇轩踩着永乐公主脖颈的脚,禁不住有些脱力,永乐公主适时挣扎了出来,伏在地上,捂着眼睛一个劲儿的咳嗽,只还不待她回过劲儿来,就听一声狼啸由远及近的传来,她刚抬起头来,那剩下的一只眼就惊悚的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扑了过来。
永乐公主尖叫一声,右臂已被生生撕扯了下来,接着是左臂,脖颈……几乎瞬间她被啸月撕裂成了几片!
啸月奉命跟在璎珞身边,可璎珞害怕今日围猎,万箭齐发会出了意味,伤到啸月,故而没让它靠近这边。
变故来的太突然,啸月是察觉这边出了事儿才从营帐那边奔过来的,却只远远看到永乐公主伤人的一幕。
它虽来不及保护主人,可却有的是力气撕裂敌人,将其生吞活剥!
四周一些没来得及逃跑的夫人们瞧见这血腥的一幕,尖叫声不断,叶宇轩却淡淡移开了视线,见璎珞已被抱着往御帐那边去了,便又翻身上马,往围猎场那边赶着救驾去了。
却说这边发生了巨变,那边围猎场上,天玺帝到了百兽围猎圈,射出了三支箭,每支箭都有猎物中箭,正浑身畅快,哈哈大笑,却不想变故就在这一刻产生。
那些被围堵的猎物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是齐齐发了狂般,都朝着天玺帝这边狂啸着冲了过来!
平日里围猎,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百兽被骑兵驱赶出来,只会更加惊慌失措,四处乱撞,就像被吓破胆的无头苍蝇一样,任人宰割。
可这回百兽尽皆狂暴冲着天玺帝围攻,那气势是非常骇人的,天玺帝面色大变,只他是领过兵,打过仗的皇帝,却还算镇定,嗖嗖射出几箭后,见百兽无恐,便调转马头,迅速驱马往前冲,四周的禁卫冲上去护驾,箭雨齐齐对着狂暴的百兽群射杀。
四周驱赶百兽的骑兵也忙赶着护驾,没了他们的驱赶包围,百兽很快分散了开来,天玺帝那边面临的危机自然也就减轻了许多。
只是却在禁卫军的箭雨对着百兽展开血腥射杀时,却也有暗箭偷偷对准了策马奔驰的天玺帝。
暗箭携风雷之势射去,天玺帝骤然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
“皇上!护驾!有刺客放暗箭!”
“皇上中箭了!太医!传太医!”
禁卫军包围上去,远处瑞王看到天玺帝中箭落马,脸上迅速闪过狂喜之色,不动声色的冲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很快,有一道青烟,从东面的山麓中冲天而起。
天玺帝被禁卫军护卫着送回御帐救治时,璎珞也已被抬回了太后的凤帐中救治,她肩头的伤口已被叶宇轩用利箭削去皮肉,此刻血肉模糊,太医先给她包扎了伤口,这才摸了脉,细细的把脉。
一旁太后站着,神情凝重,长公主楼着哭的一抽一抽的安安,旁边乔丹华也眼眶红红的,都紧张的盯视着床上脸色惨白的璎珞。
也不知是那太医就是把了很长时间的脉,还是她们心里实在太着急,只觉得都煎熬的不成样子了,太医才放下了手,站起身来。
不待他行礼,太后便道:“快说!”
太医额头满是大汗,却也不敢去擦拭,道:“禀太后,那箭头上的毒确实厉害,虽然说的是见血夺命,可毒素融进血中,随血管游移周身却也需时间,世子妃肩上的伤虽然是沾染了毒,若是处理的稍慢一些,毒素被冲刷进血管,流转周身,只怕神仙难救。不过好在,当时处理的快,世子妃体内虽然也进了毒素,却并不很多,未曾达到一定的毒素量,自然是于性命无妨碍的。”
听太医这般说,太后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这便好,这便好!要是这孩子因救哀家有个三长两短,哀家真是无颜见阿严了。”
旁边长公主面上也带了笑,拍了拍太后的手臂,又冲太医道:“不是说没事吗,那世子妃怎么还不醒?”
太医舔了舔唇,略皱起了眉头,其实他也说不清,按理说世子妃体内的毒素真没多少,而且脉象平稳,真不该昏迷不醒才对,可偏她就是醒不来。
不过好在他诊出了旁的脉来,倒不怕被太后和长公主责难,故而道:“世子妃身体中并未残余多少毒素,微臣给世子妃行针排毒,再开上两幅汤药,这毒素也就排尽了。世子妃迟迟不醒,大抵是怀了身孕,身体虚弱,又受了惊吓,再加上失血,所以……”
他话没说完,乔丹华便惊喜的道:“表嫂怀孕了?!”
太后捏着长公主的手也是陡然一个用力,力道大的长公主都觉出了疼痛来。
秦严年纪真不小了,这会子才有了子嗣,太后盼这一天不知盼了过久,长公主心中也是高兴,眼眶微热,自然不会提醒太后,捏疼了自己的。
安安也反应了过来,拉着乔丹华的手,道:“舅母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吗?”
乔丹华低头冲他笑,道:“是呢,安安要当哥哥了呢!”
“可是喜脉,确定无疑?”惊喜来的太快,太后禁不住又问了一遍。
太医见太后和长公主果然大喜,不再询问璎珞昏迷一事儿,略松了一口气,道:“确定,虽然脉象并不明显,当是刚刚一月有余,可微臣却可确定,的确是滑脉无疑!”
太后便笑了起来,连声道:“好!好!”
看向床上躺着的璎珞,又脸色微变,急声道:“她如今刚刚中过毒,这毒可会影响到胎儿?”
太医摇头,道:“太后放心,毒素很轻微,并无大碍。”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忙道:“如此你还等什么,快快给世子妃行针服药!对了,先写张安胎的方子,哀家这就先吩咐人将安胎药熬上,这孩子受了惊吓又受了伤,摔扑到地上,可莫再有个好歹!赏,重重的赏!”
太医彻底松了气,可他这口气却松的太早了些。原本以为璎珞是怀孕体虚等原因导致的晕迷不醒,等排了毒,针灸后就可以醒来,可等太医将能做的都做了,璎珞却还是怎么唤都唤不醒来。
太后焦虑之下大怒,太医顶着压力,却还是什么都做了却一点用也没有。
而彼时瑞王正站在御帐外,脸上还带着关切天玺帝伤势的哀痛,眼眸中却明光灼灼。
太医在御帐中进进出出,脸色难看,御帐前却被禁卫军把守的严严实实,瑞王和诸皇子大臣们都被挡在了外头,谁也不知道天玺帝到底如何了。
可瞧这样子,却愈发坐实了天玺帝遇刺要驾崩的架势,若是天玺帝伤势轻,这会子早该召见大臣安抚人心才对。
天玺帝一直无动静,瑞王愈发肯定了心中所想,他忍不住了,当即冲平鲁将军韦大人施了个眼色,接着瑞王便突然痛哭失声道:“父王,父王你怎么样了,你就让儿臣们进去看看您吧!”
他说着便要往御帐中冲,挡在御帐外的禁卫军统领程执却上前挡住了瑞王,道:“王爷还是恭候在账外吧,没有皇上的吩咐,谁都不准靠近御帐一步!”
瑞王闻言痛哭流涕,道:“父皇,都是诚王一党的余孽,竟然做出此等弑君之事儿,父皇,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父王!”
他说着两眼一番,竟是悲痛的晕了过去。
瑞王的人忙忙上前,搀扶起瑞王便退了下去,将瑞王往其营帐中挪。
诸大臣们这会子都守在帐外,今日天玺帝遇刺时,永乐公主也在观礼台上对太后动了手,故而不少大臣们都猜测是诚王余孽作祟。
却也有些警觉的,察觉出了不对劲来,故而此刻见瑞王被抬下去,有的大臣直赞叹瑞王孝心感人,却有的大臣沉默不语,暗道这可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瑞王回到自己营帐后,便推开搀扶的人,沉声道:“韦大人那边如何了?”
有暗卫上前恭敬的回道:“自从得到天玺帝中箭落马的消息,属下便发了信号,韦大人的人马早已就位,都在附近的密林中藏着,这会子正朝此地聚拢!听凭王爷的调令!”
瑞王勾唇,道:“好,很好!等人马一到,立刻逼进御帐!”
暗卫接口道:“王爷放心,韦大人会负责压制住禁卫军,属下会带人控制了太后,王副将会带人控制诸大臣和皇子。到时王爷就可以直破御帐,只要拿到玉玺,逼迫皇上传位于王爷,到时再让皇上死于箭伤,王爷就可以对外宣布先皇是被诚王余孽所伤,已然驾崩,王爷临危受命,在这里便登基为帝,坐实了身份。到时候王爷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君!更有靖王妃那边迫使靖王府掌控的虎翼军拿下京城,等王爷御驾回京,来日便靖王世子要助废太子领兵北上,那靖王世子也是起兵祸,谋反的罪臣贼子!到时候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自然还有靖王府的虎贲军抵御他,有文武百官替王爷出谋划策!”
瑞王打的好算盘,简直面子里子兼顾,听了暗卫将他天衣无缝的计划道尽,瑞王哈哈一笑,好似已经看到了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外头响起震动声,暗卫道:“是韦大人带兵马来了!”
瑞王面色一喜,迅速被一队侍卫护卫着出了帐,就见一队骑兵纵马飞冲而来,后头似有数千步兵跟随。
瑞王目光闪过狂热之色,负手而立,很快那队人便到了近前,为首穿玄色甲胄的正是平鲁将军韦棕,瑞王妃的父亲。
其到了瑞王帐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微臣奉王爷之命前来救驾!”
身后所有将士便都跪下行礼,声震天地。
瑞王上前亲自扶起了韦棕,扬声振臂道:“随本王护驾!”
接着便带着人马往御帐的方向逼近,这边动静太大,御帐前守候的大臣们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眨眼间瑞王便带着兵马到了近前。
禁卫军全部戒备,将御帐层层护住。瑞王带着人马过来,禁卫军统领一声令下,所有禁军便都横起了手中的长枪。
吏部尚书阮大人率先对瑞王发难,道:“瑞王,你想做什么!”
其实到了现在大家心里已经都非常清楚明白了,天玺帝的突然遇刺不醒,瑞王这么快便带兵马前来,这不是谋逆逼宫又是什么?!
天玺帝分明就不是被所谓的诚王余孽所刺杀,这一切根本就是瑞王自导自演的一出逼宫大戏!
瑞王见阮大人蹦出来,却是拧眉道:“阮大人还是让开的好,本王现在怀疑父王已经重伤不治了,若不然父王怎么会不召见我们这些皇子?说不定父王已经怎么样了,禁卫军统领程执,本王怀疑你也是诚王余孽,意图谋反,本王现在就要见到父皇,尔等还不退下!”
叶宇轩见此,沉声道:“四皇兄,程将军是奉父皇之命,守卫御帐。如今父皇受伤,四皇兄却带着这么多兵马前来,难道真要弑父谋逆吗?!”
韦棕却道:“王爷,咱们是前来护驾的,见到了皇上,自然分明,何必和他们多言!”
他言罢,又低声道,“王爷,迟恐生变啊,关键还是要控制了皇上。”
瑞王目光明灭,一挥手,道:“给本王冲!”
顿时韦棕便带着人马和禁卫军交上了手,瑞王更是沉喝道:“众官听着,只要肯跪下俯首者,本王自会视为忠良,不会多做为难,若有冥顽不化,企图和诚王余孽一起谋逆者,立斩不赦!”
天玺帝在此涉猎,自然是安排好了护卫之事的,只大队的兵马却都驻守在行宫那边,跟随到围场的只有禁卫军,天玺帝受伤遇刺后,驰援护驾的军队就该到了,可到现在护驾队伍都没出现。
见此,有些大臣就觉得那救援的军队是被瑞王控制了,而里头的天玺帝明显已经遭了暗算,有那意志不坚的墙头草,眼见着瑞王一党的大臣都跪了,便也跟着往下跪,岂不知,在他们膝盖弯下向瑞王屈服的时候,便已被御帐前的禁卫军给记下了名字,等待他们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瑞王见大臣们跪了,更加得意,瑞王的人也士气大涨,将禁卫军逼的步步退后,瑞王也被侍卫护着冲到了御帐前,终于被他撕开一道裂口,冲进了帐中。
瑞王进帐后便直奔龙床,掀开层层帐幔,可当最后一层帐幔被掀开时,他却怔在当场,只因龙床上空无一人,天玺帝根本就没在帐中!
瑞王脑子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惨叫声骤然响起,瑞王回头,却见不知从哪里射出一层层的箭雨来,穿透了御帐,他身后跟着冲进来的几十人瞬间便倒下了大片,有的身上连中十数箭,直成了刺猬!
瑞王大惊失色,脸色骤变,心知这御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忙在护卫的保护下往外撤退。他一面撤外面一面又射过来一波箭雨,瑞王身边的护卫们费力的挥舞着手中刀剑替瑞王抵挡着,饶是如此,瑞王从帐中退出时,手臂也中了一箭。
他捂着手臂,满身狼狈的退了出来,到了帐外,却见四周不知何时禁卫军已经退了,此刻天色已经渐黑,前头一片火把光亮中,停着一辆战车,上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玄色,绣金线麒麟纹窄袖织锦袍,外面罩着黑貂大氅,黑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束在紫金冠中,插着碧玉虎头瓒,紫金冠的正中,镶嵌着一颗绿猫眼,那猫眼在火把的映照下,就像是一颗盯视着猎物的狼眼。
他一张清隽无双的面容此刻更是如笼寒霜,眼眸仿似倒影了身后看不清的火把光芒,蕴藏着滚滚嗜人的烈焰,他站在战车上,目光直逼过来,却叫瑞王生生打了个颤,脸色惨白着往后倒退了两步,道:“秦……秦严!”
这站在战车上的人正是秦严,他那日出京之后便脱离了大军,带着一小队先锋,每人配备三匹马,只带着干粮,来回换马的一路往边关急赶。
日夜奔驰,不曾停歇,只用了五个日夜便奔赴到了全州,全州已经靠近边关,他不忘观察沿路民生动向,却发现全州并不见大规模的流民南迁。
每每边关遭逢战事,百姓是一定会早早往南边逃命的,如今不见流民,秦严便知多半边关无恙,即便有些战事,也必没战报上所言的那样严重。
故而他令副将继续带着援军往边关赶,自己便带了一队人直奔通州虎贲军营,果然就将靖王妃一行给堵在了军营中。
事后知道瑞王将在林山逼宫,他担心太后和璎珞,也是半点不敢怠慢,连夜便奔驰往林山而来,却到底晚了一步,没赶在瑞王刺杀天玺帝前。
而天玺帝早便得了秦严的提醒,只是他子嗣不丰,如今已不剩几个皇子,故而天玺帝还想给瑞王一次机会,只要瑞王不真正做出谋反举动来,他都可以容下瑞王。
岂料瑞王到最后却还是选择了逼宫,只天玺帝有所准备,自然不会落入瑞王的网中,白日里中箭落马,虽受了一些小伤,可却并无大碍。
事后让太医装作他重病不治的样子,不过是引瑞王动手罢了,瑞王派人前去控制行宫大军的人马,更是早有防范,恰又遇秦严带人前来勤王,两边夹击,便将瑞王的人歼灭了个一干二净,然后秦严便带着人直奔了过来。
此刻他冷冷睥睨着瑞王,道:“你没有退路了,放下兵器吧,或许皇上会饶你一命!”
瑞王捂着肩头的伤,却觉得浑身冰冷,本该被调离京城的秦严出现在这里,而本该在御帐中的天玺帝却没了踪影,瑞王已知道自己的逼宫都失败了,他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王爷!”旁边的侍卫忙扶住了瑞王。
瑞王推开人,抹掉唇角的血迹,道:“秦严!你莫嚣张,便本王失败了,你靖王府也落不得好,哈哈,你一定没想到,靖王府也参与谋逆了!你的父母都是谋逆的罪人,你能洗脱的清吗?秦严,本王倒要看看皇上会如何处置你!”
瑞王此刻还不知道靖王妃那边早就暴露了,秦严正是遁着靖王妃,逼迫他谋反的。
他只以为靖王妃挟持靖王谋反的事儿,秦严还被蒙在鼓里。
秦严见他如是,倒有些可笑起来,略勾了下唇角,道:“王爷若说的是虎贲营那边的话,只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虎贲营如今好端端的,至于皇上会否判本世子谋逆,皇上是明主,自有决断,就不劳王爷担心了。”
“皇上驾到!”
秦严声音刚落,便有唱报声传来,火把从中间分开,天玺帝一身明黄龙袍,在叶宇轩等人的陪同下行了过来。
瑞王的人原本还手执武器,想要做最后抗争,指望着能有什么转折出现,可这会子真瞧见天玺帝好端端的站在了眼前,却是全部面色惨白,最后一点士气也被打散了。
秦严见天玺帝过来,也从战车上一跃而下,躬身站在了一旁。
天玺帝很快就到了近前,他上前竟没搭理瑞王,先拍了下秦严的肩头,道:“阿严这一趟辛苦了。”
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瑞王和秦严的对话,这会子才特意安抚。
众人见此,不由暗叹,这靖王世子的荣宠真是说不得,有这份荣宠在,便是靖王真错了什么糊涂事,想来靖王府要屹立不倒几十年还是轻轻松松的。
秦严却面色未变,只拱手道:“微臣护驾来迟,皇上折煞微臣了!”
天玺帝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瑞王,道:“逆子,你倒行逆施,企图弑父篡位,如今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瑞王看着好端端的天玺帝,脸上满是绝望,重重闭了闭眼,道:“成王败寇,儿臣没什么好说的!儿臣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父皇您逼的!”
天玺帝闻言怒极反笑,道:“朕如何逼你的?”
瑞王嘲讽一笑,道:“父王,倘若儿臣不走这一步,您敢说会饶过儿臣吗?您在得知儿臣和当年巫蛊案有关时便不动声色,那时候便动了杀念吧!您那些看似宽恕的敲打不过是逼迫儿臣谋逆,好名正言顺的杀子罢了!”
瑞王觉得,倘若天玺帝真不计较,当初在确定他和巫蛊案有关时,便该重罚他,天玺帝若重罚了,他才能安心。天玺帝只是轻轻罚了个禁足,他岂能安心?他不安心,必定作乱!
而天玺帝等的就是他的谋逆作乱,好名正言顺的杀子!
听瑞王竟如此说,天玺帝脸色铁青,说不出的伤痛和失望,黯然和疲倦,却未再发一言。
瑞王却蓦然大笑起来,道:“罢了,罢了,成王败寇,今日既然事败,儿臣认了便是!”
他说着猛然抬手,一下子就拔出了那支射在手臂上的箭雨,带起一道血痕来,接着他一扬手,便握着那支利箭狠狠戳进了自己的咽喉!
一箭穿透,过喉而死,瑞王的身子重重倒了下去。
韦棕等人惊叫一声,见瑞王都死了,纷纷丢了手中兵器,一场精心谋划的宫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而秦严见瑞王已死,他心中惦记璎珞,便冲天玺帝行礼道:“微臣去看看皇祖母。”
秦严自赶到后便一直在忙于平乱,并不知道璎珞的消息,而天玺帝却是知道璎珞因救太后而中毒箭之事儿的,这会子见秦严如此,他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摆手道:“去吧。”
秦严心思早便不在这里,也没大注意天玺帝的表情,闻言便大步流星的去了。
天玺帝见他脚步匆匆,不觉问旁边叶宇轩,道:“靖王世子妃还不曾醒来?”
叶宇轩闻言眉头略蹙,脸上闪过一丝沉冷来,道:“不曾。”
璎珞中箭昏迷是早上时,如今已夜幕低沉,太医什么都做了,可她偏就醒不来,委实让人觉得不安忐忑。
而秦严很快便到了太后的凤帐前,太后和长公主还守着晕睡不醒的璎珞,听闻外头传话说秦严过来了,太后瞧了眼长公主,脸上尽是担忧。
长公主站起身来,道:“我去和他说。”
太后也是觉得提前告诉下秦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的好,不然一进来瞧见璎珞这个样子,谁知道会发什么疯!
长公主刚脚步匆匆的出去,就见秦严迎面大步到了近前,玄色的大氅被他沉稳却快速的脚步带的在身后卷荡,映着火把光芒的俊美面容,忽明忽灭,愈发显得冷峭起来。
见他目光扫了自己一眼,便落到了自己的身后,神情略松,有明显的期许像照到冰面上的第一缕阳光,柔和了些许脸部线条,长公主张了张嘴,竟是身子略抖了下,没能说出话来。
而就这会子功夫,秦严已经迈着大长腿到了跟前,道:“姨母,皎皎呢,没在这里吗?”
长公主见他果然上来便询问起了璎珞,唇角划过一抹苦笑,道:“阿严,你先别着急,听姨母说……”
岂料她声音刚传出,话都只说一半,眼前便人影一闪,秦严竟是越过她,两步便如一阵风般掠进了大帐。
帐子搭建的极大,进去被一座十二扇的四季花鸟屏风分成了内外室,帐中更是燃了充足的炭火,进帐便一股暖意扑面,可那暖意却不曾驱散秦严身上的寒,他只觉透骨冰凉。
只因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和浓浓的药味,他脚步顿了下,眉头略拧,轻闭了下眼眸,这才迈着沉稳却快速的步伐绕过了屏风。
内帐中布置简单,一览无余,床榻就在屏风的正对面。故而秦严进了内帐,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榻上沉睡的璎珞。
她身上盖着淡黄色的锦被,遮掩了身形,唯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来。
璎珞的脸色平日里多泛着淡淡的红晕,不必摸胭脂,便已桃腮新荔,气色是很好的。然而此刻灯光笼在她的面容上,脸色却苍白的很,便连平日里丰润红艳让人总想狠狠咬上一口的唇瓣,此刻也像是卷落枝头,开始褪色的干花一般,透出些青白来。
她神情很是静谧安然,可却也因此更让人觉得无声无息,那模样,竟就像是没了呼吸一般。
秦严只觉好似有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脏,眼前一黑。本就是日夜奔驰,不曾歇息,此刻又突受如此刺激,饶是他一向康健如虎,如今也一个没忍住,急火攻心,抬手按住胸口,却也没忍住一口腥甜冲口而出。
“阿严!”
坐在床边的太后哪里想到秦严反应会这样剧烈,惊呼一声,霍然起身。心里却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浓浓的害怕来,若然床上的璎珞再醒不过来,只怕她这个孙儿,也是要跟了去的吧……
一定要醒过来啊,饶是太后一辈子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此刻也禁不住心头默念,充满祷祝。
而长公主听到太后的惊呼声也快步冲了进来,眼睁睁瞧着秦严呕出一口血来,直被骇地双目圆瞪就要大声喊太医。
只她声音还未出,秦严已是回过了神来,扭头道:“姨母不必慌,我无碍,莫吵了她歇息。”
秦严在通州虎贲营听了靖王妃最后警告的话,便心中甚为不安,若不然天玺帝这边早有警觉,他也不至于担忧的披星戴月,一刻不停留的赶来林山。
方才又猛然见长公主欲言又止,满脸难色,再看璎珞那般,这才被骇住了,一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急火上涌,呕出血来。
不过一口血涌出,心胸间倒觉松快了些,神智也就慢慢恢复了,也知道,璎珞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屋中也不会有如此浓重的药味,长公主和太后的反应当更激烈才是。
见他虽清醒了过来,可唇角的血都没来得及擦掉,就恐自己高声喧哗吵闹到了床上的璎珞,长公主眼眶莫名微红,只点头道:“好,好,姨母不叫人便是,你媳妇没大事儿,你近前看看吧。”
秦严因是闻到了血腥味,便只以为璎珞是受了伤,脚步放轻到了床前,却并没触碰璎珞,只目光几近贪婪的留恋着她的面庞,道:“怎么回事?”
太后坐在旁边,却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早前永乐公主疯了后,秦严便派了人在永乐宫观察,虽然没发现永乐公主的任何破绽,但却是有意要斩草除根的,可却是太后阻止了。
却是虑着天玺帝没褫夺永乐公主的封号,便是起了怜悯之心,若然出手弄死永乐,天玺帝那边难免会生出不满来,觉得他们太过阴毒,连个疯子都容不下。
到时候难免会觉得废太子登基后,是不是会对其他皇子赶尽杀绝,当此紧要关头,要是让天玺帝有了这等想法,那便势必要影响废太子归京。
太后本这此等考虑,没让秦严处置永乐公主,可如今偏偏事情就出在了永乐公主身上,而且璎珞又是因救她而伤,太后满眼愧疚和懊悔,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秦严。
其实永乐公主身边一直都有秦严的暗卫盯着的,可谁知那两个暗卫竟然都死了,到底还是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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