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屹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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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童桦也曾意气风发,工作上拼尽了全力。后来遇人不淑,情场折戟,也不知道是脑子里还是心里断了一根弦,人生似乎没了指引,困在一团棉絮中找不到着力点,脚下虚浮飘荡,像个游魂。连累事业也遭受打击。那段时间,就连做梦都在焦虑。

    早上起床,眉间一道深深的川字纹。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梦里经历了什么,每天早上都是浑身酸痛。可她还年轻,怎么能让皱纹在脸上有一席之地。情商未愈,容貌焦虑又涌上心头。从小到大没有这么凄惨过。

    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日积月累的消磨。童桦的皮肤越来越没有光泽,精神越来越疲惫,工作效率越来越低。

    童桦告诉自己不能垮。人生需要希望,她希望自己好好活着,活得漂亮。如果自己不能治愈自己,那就找医生帮忙。童桦开始咨询专业的医生,最终结识了周哲远,选定他作为自己的心理治疗师。

    送铃兰回家,将她交给了肖楠照顾,回程的路上,童桦打电话约周哲远见面。

    “今天有空吗?明天也行,请你吃饭顺便喝一杯?”接通后童桦开门见山地说

    “怎么?又遇到糟心事了?”

    “算不上什么糟心事,是有点事需要向你请教一下。”

    “你先说说看,看我有没有兴趣。”

    “你接诊过多重人格吗?”童桦也不绕弯子,直说来意。

    “没有,这种案例并不多见,你怎么确定对方是多重人格?”

    “直觉。”

    “所有直觉的背后都有可循的逻辑,要么是你不肯说,要么是你懒得分析。”

    “也许吧,大哲学家,什么时候有空?”

    “就今晚吧,我对你说的这个人很感兴趣。”

    “那就晚上见。”

    挂断电话,没有急着回公司,童桦路边找了家咖啡店,买了杯咖啡,吃了午餐。百度了一下多重人格的信息,这种病一般是小时候受过严重的精神创伤导致的。回想上午肖楠说起铃兰时,对女儿的赞许溢于言表,似乎没有发觉铃兰的异常。如果铃兰真的是多重人格,最早发现的应该是她的父母。可是看她父母的表现似乎毫不知情,有点不合常理。难道铃兰只是性格多变,是自己太多疑了?可是她不记得团建时自己玩蹦床的事又怎么解释?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见了周哲远再说吧。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回公司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在赶回公司的路上,童桦接到白苏的电话。自从铃兰父母来了,白苏就被童桦调回公司,让她负责监控网络上关于铃兰的舆情。此刻打电话来,估计是又有新情况。

    打电话之前,白苏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言简意赅,“童桦姐,网友人肉出了一个粉丝,叫杨斐,生辰八字都快被扒出来了。说他是犯罪嫌疑人,是导致铃兰被举报的罪魁祸首,却嫁祸给铃兰。现在网上一片骂声。也有人造谣说‘蛇鼠一窝’,铃兰和粉丝谁都不干净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我怕粉丝情绪过于激愤,再加上营销号煽风点火,万一这个杨斐承受不住压力,出点意外,营销号又会给铃兰增加一项罪名。”

    “好的,知道了,你把这个杨斐的资料发给我,我在回公司的路上,我会去处理的。”在安瑶通报了案情的时候,童桦就意识到将可能发生的问题,但一直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公司没有义务出面解释这名粉丝的行为,况且他购买铃兰未公开的幼年时期的照片,也有侵犯铃兰隐私的嫌疑。之所以没有对他提起侵权诉讼,是因为明星艺人的隐私在法律上的界限模糊,维权本就困难,目前举报事件的影响太大,主要精力都放在处理举报事件及关注铃兰个人行为方面。

    自从公关部发出澄清的律师函后,关于铃兰犯罪嫌疑人的猜测得到了缓和,由此导致矛头转向了被举报的粉丝和粉丝站。

    粉丝站内的粉丝在举报事件爆发之初,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冤枉,此刻更是坐不住,和所有诋毁的人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势必要找出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杨斐自然被人肉了出来。杨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不但付出了金钱还被冤枉犯罪。恐慌之中及时更改了网名,却改不了别人的记忆。

    应援时相互关注过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不问内情,便把他推到了刀口之下,任人鱼肉。杨斐极力解释自己并未参与犯罪,‘只是买了几张铃兰的照片,却被对方污蔑犯罪。’无奈一朵浪花敌不过波涛汹涌,瞬间被扑杀在万众质疑的口水战中。此时此刻,与其说人们更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不如说人们更愿意相信能刺激中枢神经兴奋的娱乐八卦。

    由于个人信息的曝光,杨斐走在校园里感觉周围的目光都带着深意。就连寝室室友各个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杨斐觉得如芒在背。自公安局回来后,班主任把他叫去,询问了一下事情的始末,他如实告知后,班主任劝他好自为之,没有为难他,让他松了一口气。如今的局面曾经预想过,但没想到这么凛冽。

    作为一个经纪人,童桦有责任将可预见的危机扼杀在摇篮中。要说杨斐也算是自食恶果,如果童桦冷血一点,大可不必关心杨斐的死活。说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但如果袖手旁观又可能引发新的危机,连带责任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罪责,就像古代的株连九族,不是你犯的错,也要你承担责任。如果杨斐在网络暴力的逼迫下,出点意外,铃兰和公司必然受到株连。

    如果站在杨斐的立场帮他说话,就是站在了其他粉丝的对立面,伤害了粉丝的感情。大规模脱粉,不利于铃兰未来的发展,也影响了公司的利益。现在的境遇是进退维谷。

    艺人、粉丝、经纪公司三者之间的关系需要一个微妙的平衡。经纪人是负责平衡不被打破的杠杆。童桦需要想个方案既不伤害粉丝的感情,也能化解部分针对杨斐的网络暴力。

    回到公司后,童桦拿出笔记本,一项项列出亟待解决的问题。首先要安抚粉丝的情绪,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拿出处理此事的态度,明面上必须和粉丝同一战线。谴责所有给粉丝站抹黑,给铃兰带来伤害的人和事,包括杨斐。

    其次是要确保杨斐的人身安全,没有人会实质性的给他造成身体伤害,只是怕他承受不住网络暴力,出现心理问题导致的自残或自杀行为,毕竟现在的孩子大多是独生子女,没受过什么挫折,突如其来的网络暴力可能会让他无法承受。

    第三点便是铃兰的精神状态,万一外部危机解除了,再来个内部危机,童桦是有心改命,无力回天。

    童桦看着自己写在本子上的事项,设想着解决的方法。思来想去,第一件就让童桦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唯一能帮得上的就是去杨斐学校,找到他的老师,请老师关注杨斐的情绪,及时做心理疏导,好在现在很多大学都有开设心理辅导中心。

    去之前童桦还是决定去请示一下余彧,看他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敲门进去之后,还没说话就被余彧抬手制止了。余彧的视线离开电脑,看向童桦,“我猜你来问我关于杨斐这件事的看法,对吧?”

    “是的。”

    “看你的表情,应该没有想到解决办法。”

    “是的。”

    “你想让我想办法,帮帮这个深陷舆论中心的学生。”

    “是的。”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童桦没有接话,眼神注视着余彧,静等着他说下去,“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总想做些力所不能及的事。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悠悠众口,各有各的目的,别说你我,谁都控制不了。想要引导舆论到正向的层面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你作为一个经纪人,不可能不知道,我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义务。”

    “我只是怕万一,造成不可逆的后果,波及铃兰和公司,导致我们做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能保证所有事情朝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更不能保证得到预期的结果。所以,做你该做的,不要妄想太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不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是有意还是无心,这都是他要承担的。我们承担我们该承担的。”话说到这份上,童桦已无需多言。微笑点头,回复道:“我知道了,请问你怎么知道我来就是问你关于杨斐的事情呢?”

    “因为你是空手进来的,没有拿任何文件,近期需要你向我汇报的工作里面,哪一件不需要你提供方案?”

    “说不定我已经将方案发你邮箱了呢?”

    “当然有这个可能,你是来汇报工作还是来讨教问题,透过你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还是看得出来的,进门之后你一副神情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要是猜不出来,这么多年我就白混了。”

    “好吧,领导不愧是领导。那我去工作了。”童桦小小的拍了一下马屁,退出了余彧的办公室。

    思虑过多是童桦一直以来的困扰,总希望能够照顾到所有人。童桦觉得自己是受外婆影响,外婆是个内心强大的人。自小到大都是在外婆的羽翼保护下成长,见证着她为自己的儿女遮风挡雨,即便邻居有需要她的地方也会尽量帮忙,如今年迈依然尽自己做能,温暖着家庭里的每个人。

    童桦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内心也不够强大。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但为了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童桦决定去杨斐的学校,提醒他的老师关注杨斐的情绪。

    童桦回到自己办公室,将桌面收好,拿起手包打算去一趟杨斐的学校,和老师沟通一下。希望能引起老师的重视。不能等到场面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后悔。

    学校门口不允许停车,校园内又进不去,童桦只好将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再走去学校。每天忙于工作,童桦已经很久没有漫步街头了。尤其是在大学附近,书卷气息冲淡了市侩的浮尘,呼吸变得舒缓顺畅。

    童桦自报家门后,等在校门口,请警卫联系工业设计系大三名叫杨斐的班主任。童桦看到警卫过了好久才将电话放下。估计是将电话打到教务处查询后才通知到。童桦等在校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学子,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和自己脸上的笑容截然不同。童桦能够领会此刻他们的笑容背后的心绪,此时的他们还无法领会童桦笑容背后的心境。他们不知道有一个人正从他们身上回望过去的虽已不在,仍旧记忆犹新的自己的青春。

    等了一段时间,见一位身着素色连衣裙的,戴眼镜的中年女士快步走到警卫面前,警卫指向了自己,中年女士随后向自己走来。童桦迎上去,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童桦,是铃兰的经纪人。”

    “您好,叫我王老师就好。您找我是为了杨斐的事吧?”

    “是的,不过您别担心,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他的行为本身没有给铃兰带来多大的伤害,只是机缘巧合,生出很多事非。现在舆论对他很不友好,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来是想您作为班主任多关照一下他,如果他出什么意外,对学校来说也是个损失,对我们来说,也会增加很多困扰,所以特意来一趟,希望能和您达成共识。”

    “哦,谢谢你们的关心,我们作为老师有责任和义务看护好学生,我们会安排他做心理辅导。”

    “那就劳烦您多费心了。”童桦再次伸出手,与王老师握手道别:“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说完不做停留,转身离开了。赶赴约见周哲远的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