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君识初 (时代产物)

不识伶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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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另三人目光投去,距离过远难辨与否。

    那边四人又互相奉迎几句,便自结账退房,攀肩搭背着步出客栈。宁心一桌虽挨大门,却是个死角,故四人一进一出环顾几圈也未见。更不知褒扬许久的轩辕弟子近在咫尺,且隔空“聊”了半晌。

    此后大堂渐静,余人相继离开,只零星几桌尚有闲谈,包括宁心这桌。

    饭罢,空碗残盘皆撤,宁心见另三人无回房之意,便向小二讨了壶新茶。

    邱桓宇似对那口“茶水”舌有余悸,或觉饭后便该用些助消化的,故令小二送壶开水即可。从袖中取出个鼓囊囊的荷包,再从荷包中挑出个细布包,投进壶里。

    片刻后,倒出四杯。

    宁心致谢后接过,水色透红,清香扑鼻,其味酸甜,类山楂果茶。

    洛浔阳接过抿口,续方才话题,“二师兄怎知那姓庾的是乔装,又如何确定他便是庾人杰。”

    邱桓宇呷过茶,言简意赅道:“此地姓庾的家族不多,名声在外的只此一家。而庾家庄中能与‘荆湖三剑客’称兄道弟的,也只家主庾人杰一人。况他方才说,此地近来也颇多新起庄堡的家主遇害,庾家庄创立至今也不过两年,虽庾人杰算不得寂寂无名之辈,庾家庄却是新起之秀,说不定会成为杀人者的下一个目标。他有此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洛浔阳道:“怪不得他不啻乔装,剑也特意包裹,还有家不住住客栈。”

    宁心单手支颐,听得聚精会神,心中感叹:古人实惨,信息闭塞,技术落后,识人唯靠传,认人仅凭猜。

    又很纳闷:既有恁多不解,何不直接相问。少竞会上左右要见,早些结识不香?相识相知,相见恨晚,推杯换盏下交互研讨一番岂不快哉,总胜于怪诞的“神交”。

    况据武侠剧演,江湖人称兄道弟、拜把金兰,原属常情;毋论高低贵贱,但求志同道合,实乃常理。

    甫出江湖,此常情常理便不灵了?

    若非剧诓人,只能是...高门大派不屑与小门小户为伍。

    这般思维恐含小人之心了。

    她歪头呆呆,洛浔阳见状,轻握她支颐手臂,关切道:“可是乏了?”

    宁心被迫回神,却没听清他话,呆问了句:“啊?六师兄你说什么?”

    洛浔阳当她确是乏了,暖茸一笑道:“没什么,时辰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连日奔波,确然疲乏的紧,不提倒罢,提了哈欠便一个接一个。虽意犹未尽,却怕晚睡难起,只好悻悻起身。余光见三人仍身与座连,无有睡意,便问道:“你们...不睡吗?”

    季芙莜起身打发两句,复坐续研讨。宁心迷迷瞪瞪颔首回房。

    .

    .

    此后几日,经她多方打听后自我汇总,终将这神秘苍酆阁的历史,及人人谈之色变的因由晓了七八分。

    苍酆阁,十五年前平地崛起的一个黑暗组织。共四个分部:酆弑、酆隐、酆魅、酆破,分工培养杀手、细作,制作毒药、武器。

    四部统领:苍龙君——烛照、苍鸮君——烛焰、苍蝶君——幽荧、苍鹭君——雷诺更乃各中好手。江湖对这四人却知之甚少,未见真面,姓名不晓,只知性别三男一女,年龄而立上下。

    再说苍酆阁,虽是黑暗组织,专培黑暗势力,却从不主动祸害武林,实打实做买卖行当。

    双方协定价格,买家提供所需。若出质量问题,保证包退包换。名声持续大噪,口碑一直良好。

    因此苍酆一阁,便成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存在。

    江湖一时被这种“买卖”搅得乌烟瘴气、血雨腥风。

    正义人士挺身言道:此等汤锅里的老鼠屎,浪费粮食,污染环境,合该一举歼灭、以除后患,还武林以平静。

    另有一小撮人反对:苍酆阁培植黑暗力量不假,然无买卖无伤害,根源起自买家,罪过尽归苍酆阁实不公平。

    这话乍听离谱,细想来更离谱。无买卖无伤害不假,论其自身恶孽便一百二十万分不该存在。遂度异议者,非既成事实买家,亦欲成买家客户,绝不可听其歪理邪说。

    双方一度唇枪舌剑,便在这场似永无休止的争吵间,苍酆阁却于五年前溘然匿迹、凭空消失。

    江湖顿出臆测:举“打倒苍酆阁”旗帜之士,明里蜩螗争执,暗地已施覆灭。只苍酆阁体系庞大,老巢极隐,岂有瞬息歼灭、一星不剩之理?

    是以此后议论猜度风声不断。

    暂不论实因为何,自此确还江湖以短暂平静。只惜过于短暂,五年时间,二十个季节,一千八百多个日子,两万一千多个时辰...就没了。

    之所以生复世之疑,皆因轰动当年的“苍酆十刑”。

    苍酆十刑,顾名思义,苍酆阁定制的十大酷刑。刑罚不同,程度不同,价格不同。

    依轻重程度总结如下:

    弃市:暴尸街头或荒野;

    枭首:斩其头颅;

    残刑:砍断四肢,根据肢数不等价钱不等;

    黥刑:面上刺字或乱刀毁容,根据划刀数不等价格不等;

    五官刑:挖目、削鼻、刺耳、割舌、拔甲;

    汤镬:蒸煮而死;

    炮烙:烧烤而死;

    毒刑:以毒药使人经受各种痛苦;

    车裂:五马分尸,弃于五个不同地方;

    凌迟:千刀万剐,削足三千六百刀。

    此顺序为片面之词,因排序者觉致残酷于一刀毙命,其余则依痛苦程度为据,得此排列。

    宁心穿来前,轩辕派所在江南东路先后发生数起死伤事件。死者不是门派掌门,便是帮会头领,或庄堡家主。如那“荆湖三剑客”所言,俱为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而苍酆阁当年,所杀者皆名声在外,非武功高强,也必甚有名望、等闲近不得身之人,对虾兵蟹将未闻有屑一顾。方令其名声大噪,臭名也远播。

    加之苍酆“十刑”原非自创,祖述且易,故难下复出亦或仿犯论断。

    宁心听过故事,颇有别思。于这崇文抑武、奸臣当道、官逼民反的世道,遑论善恶好坏,不过个人喜恶罢了。

    宋朝乃乱世,乱世出英雄,亦出奸邪。与其称“苍酆阁”为败类邪教,不若称其“时代必然产物”。刺客、细作更是乱世必出,像秦统一六国时期,像三国时期......

    只苍酆阁培育杀手、细作、毒师、兵匠等专业技术型人才,所做却非利国佑民之为。若置换角度,导其为国所用,以此人才技能解内忧外患,岂非国之大利。

    当然,她自知一厢情愿,莫说旁人只道此乃邪魔歪教,恨之恶之以极,只欲除之而后快。即便真如所愿,历史永不改写。

    苍酆阁曾活跃过十年,鼎盛过十年,终归败落弹指间,一如历代。兴盛败落是过程,改朝换代是注定。

    宁心趴卧车窗边,望道边茫茫荒野,凄清惆怅。一路,遇人无数,聆事无数,她皆用心记下,作未雨绸缪。若命该在此,多识人,多晓事,于日后必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