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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请吧。”内侍又反身出来,轰人。众人并着里面侍候的人,都识趣地退出宫中。
内室。一片肃静。
刘诩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似白纸。
老神医在床前站下。
床上的人,忽地睁开了眼睛。额上破了一大块,血仍微渗,但一双眼睛却亮得耀目。她在老神医扶助下,坐起来,有一阵晕眩,却也不妨事。她指着床前椅子,示意他坐。
坐定,两人才相视而笑。
“老师啊……”刘诩语气亲呢,却摇头不住。白日里在太庙时,她和梁公议定此计时,就表明不赞同他亲来,太犯险,却也拦不住。
“老神医”轻声笑,“老朽不放心,来看看,大内铁卫都换上自己人了,不妨事的。倒是大事迫在眉睫,想再同殿下商议商议。”摘下面具,竟是丞相梁席廷。见公主歪头看他,他笑笑,手点着精巧面具,“还是殿下小时候的小把戏,没想到,竟派上大用场。”
刘诩接过那张面具,眼睛有些涩。儿时,那孤单的宫中生活,唯一能亲近的,就是慕老,她的启蒙恩师。彼时,自己不听教导,偷看闲书、弄野史。老师不但没生气,还陪着她一道广泛涉猎,藏书阁的书不够看,还把外面的书弄进宫里偷偷与她看……十几年前,那在御书房里研究易容技术的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又浮在脑海里。如今贵为一朝丞相,国之重臣,竟能为得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老师,叫诩儿如何报您?”刘诩咬住唇,使劲全力,泪再也咽不回去了。
“殿下莫伤感。”坚强的公主,不该如此脆弱。探手握刘诩冰块一样的手指,心疼地摇摇头。
收起脆弱,刘诩深吸了口气。
“老师说得是,现在可不是悲情自怜的时候。”
梁席廷赞许。
两人倾身,开始低声快速商议。
天衣无缝的计划,再次从头到尾臻选一遍。没有破绽,两人眉头也未敢松。
“那慎言,可收了?”刘诩看着吟茶润润唇的老师,问。
“都统领去的。”梁席廷简要讲了讲都天明见慎言的情形。
能得都天明赏识,可是难得。刘诩心内轻笑了下,自己看中的人,果然不错。
“不过也不可不防。”梁席廷见公主面色缓和,不禁提醒。
“我明白。”刘诩收起暖暖笑意,沉声,“令都天明派高手,在暗处跟着,若慎言……行差了,当场毙掉他。”
“这才是正理。”梁席廷赞许。
抬目看刘诩侧脸,冷静似水,波澜不漾。不禁心中感叹。十几年间,已经不复当年自己最得意的,那个才华横溢,聪明乖巧的小公主模样了,坚韧果断,不循情,不受惑,有帝王宏图略,亦有帝王冷厉心。
“不过,慎言归心,有八成准。”刘诩沉思了一下,补充。在四合院时,若不是慎言有意放水,自己怎会有机会遣人送回消息来,才让丞相提前有所布置。这可是致胜的关键一环。
梁席廷想到那人,不齿更不屑,沉哼。
刘诩抿唇,低头吟口茶,借机转开话题,“本以为回京后,还要布置一番,却已经万事俱备,怎的如此顺利。”此次回来,竟发觉,支持公主一派,人数剧增,朝中有大员,宫中有铁卫,省却不少周章。
“是老王爷,早十几天回到京中,亲自筹划,欲扶公主上位。可谓尽心尽力。”
“喔?”刘诩皱眉,放着皇叔刘执这本家男丁不扶,为何要青睐她这个外人眼中的小丫头?
“好像解犯人从边关回来时……皇叔接囚时,太过跋扈。”梁席廷犹豫着措词。
刘诩认真地看他表情,沉思。片刻,释然,“是了。皇叔那性子,跋扈寡恩,目光短浅,老王爷定是恐他坐上皇位,不听劝谏。毁了我刘氏基业。”
至于自己嘛,就算乱政,一个小丫头,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到时老王爷勤力摄政,大齐这条船也不会走偏了去。刘诩后半句隐下没说,丞相却已经变了脸色。
“殿下,老王爷岂会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不过……”
“我明白,他不过是要保刘氏铁桶江山罢了,毕竟……”刘诩张开手臂,冲丞相笑笑,“毕竟我真的只是个小丫头。”
丞相眼中显出欣慰和欣赏。果然长大了。睿智清醒,大度果断,凡事能从高处看,处置皆顾大局,自己亲手推上皇位的,定是明主。
商议定,出宫。转角处,都天明等在那里。
“大人,可议定了?”他扶丞相上车,自己也进到车里。
“定了。”丞相靠在马车里,奔波一晚,年纪毕竟不饶人,有些累。
沉了会儿,他睁开眼睛,看着守卫在一旁瞪着眼睛毫无睡意的人,毕竟年轻啊,他心里感叹,“公主吩咐,派高手盯住那人。”
都天明愣住。半晌未语,面色难看。
丞相坐起来,“怎么,统领不愿?”
都天明千年寒冰的脸,鲜有地一红,“哪里,老王爷亲自嘱咐,公主令如王爷令,属下遵从。只是……”
他看着丞相,吞吐,“只是,目下我营中,能跟在慎言身后,不被发觉的,……呃,这个人选嘛……”
“没有比他高明的高手?”丞相震惊,脑子里飞快转动。
“不是。”都天明急摆手,练武人的事情,对个文人,怎么能说得清?他想了半天,终于浅显地解释给老丞相听,“武功未见得多出众,只是擅用暗器的人,轻功也必定了得……”
要悄无声息地跟在这样人身后,的确很有挑战。
丞相簇紧眉。正琢磨,就见都天明顿足自语,“早知用人,就不该让蓝墨亭回家旬休去……”
“这关口,得力的人怎么能放出去?”丞相插|进来,问。
都天明面色颇红,吭哧了半天,没说出原因。
丞相见他神情,猛地记起蓝墨亭,那个俊朗的年轻人,刘执千金——郡主刘馨儿的侍君,都天明手下最得力的副将。倒是忽略了他与刘执的微妙关联,不禁倒吸冷气。
“丞相莫急,慎言……属下亲自跟。”都天明闷声。
丞相无语。那男宠那边,有都统领亲自跟,必不用他再担心。只是这蓝墨亭,若是不可信任,放在铁卫营里,总是隐患,瞧都天明样子,却甚是回护。他眉头皱紧,琢磨着,天明就要到老王爷处,把这事,和王爷报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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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县云宅。
高院墙上,月儿挂在梢头。
云扬立在墙下,伫立良久。终于,身形一闪,纵上高墙。用单手撑了一下,身子就跃出墙外,轻飘飘落在地上。四周未闻一点异响。
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红漆大门,云扬咬唇。自认大哥,还从未对大哥的命令阳奉阴违。只是今日的事,必须自己亲自去,他犹豫片刻,转头看天边已经泛起白,知道不能再耽搁,一跺脚,隐没在夜色中。
☆、抉择
三十、抉择
沁县,东,悬壶堂。
墨漆的大门紧锁,里面却有药香飘出来。云扬到时,天蒙蒙亮,街道寂静无人。门里的人向外张了一下,就轻轻开门。
“少主。”那汉子眼圈微红,向云扬行大礼。
云扬一手拉起他,脚步未停,急问,“何伯呢?”
向内室走了几步,那汉子并未跟上,怅然站在院中。
云扬猛地收住步子,回头,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更紧,“伤的是他?”
那侍卫垂头。
云扬转头,急步进屋。药气氤氲,雾蒙了眼睛。一个老人,虚弱地躺在榻上。大秦御医慕连承坐在床边,正在施针。听见声音,转回头,“殿下……”慕连承扶着床边,语气又悲又喜。
幸而殿下来了,快瞧瞧吧,可是伤得不轻。”
“何伯!”云扬扑到床边。
瘦瘦的身子,紧闭的双目,何公公深陷在床褥里,昏迷。云扬颤着手指抚到他脸上,冰冷。他握紧何公公苍老的手,心疼到无语。
身后,细微脚步声,众侍卫已经在门口跪成一片。
“到底怎么回事?”云扬转头,沉声。当初一再嘱咐不要曝露行迹,怎的会出这么大漏子。
众侍卫噤声。为首一名叩道,“早上,何大人,带我们去提马,没想到,刚到城门,就遇到了那人。那人未着官衣,却亮得出官捕腰牌。很警醒,一边盘查我们,一边悄无声息地,令守城门的兵丁把我们四下围上。何大人怕属下们出意外,发暗号叫我们散去,他一个人去迎战,结果……”
他们口中那人是谁,云扬心里彻底明白,蓝墨亭,大内铁卫副统领,干的就是护卫的本行,侦缉是他最拿手的本领,回身再看何伯,云扬痛惜。
“要提马做什么?”顺手接过慕御医手中的药盏,云扬一边追问。
“前天得消息,齐国已经攻到我们京都城下了……”
云扬铛的一声,摔了杯盖。愕在当地。`
“何大人说,快备些快马,国家危及,殿下岂会置之不理,今次定是要回去了。”那人膝行两步,哭着把信帛呈过头顶,“殿下,请早做决断。”
众人一齐叩下,“殿下,请早做决断。”
云扬接过薄薄信帛,却失去力气。
秦国危矣!
这个念头,强烈地叩击着云扬的心。秦积弱,岂胜得了马上江山的大齐。此回战事,秦节节败退,结果,让人家一直追到皇城根上。
“别说了,且退。”挥手遣退众人,他守在床边,握着何伯的手,沉思。
忽地,他眉梢一跳,不可置住地收回目光盯在慕连承脸上,下一刻,急切地翻手,在何公公前胸探查。
“呃,殿下,劳累了吧,请到隔壁,用些早饭。”慕连承也意识过来,忙挽过他。
云扬幽深的目光,看得他不敢抬头。
虽然高手闭息,可以很长时间,但却总要有某一刻换口气。方才无意中,从何伯腕脉上,他把到一丝脉动。
慕连承尴尬地笑笑,“老何,既然醒了,为何不肯睁开眼睛?”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睁开眼睛,“殿下,咳咳……”
云扬好气又好笑,抬手替他揉揉胸顺了这口气。这老人家,倒是要面子得紧。
“事情都出了,何伯不必自责,洛儿岂会怪你。”云扬只得柔下声气安慰。
何公公老脸微红,很是歉疚,“老奴不该私自做主,带那么多人到城门口去,险些被官家擒获。”他们事小,累及殿下,就万死莫赎了。
云扬探手摸了摸他脉,剑伤凌厉,内伤也及五脏,果然是蓝墨亭手笔。抿唇。
“殿下,老奴不碍事,咱们就趁此机会,回程吧。再晚,恐怕大秦……”何公公提到大秦,可是着了真急,伤口又迸着疼起来。
两人忙按住他。云扬滞了半晌,终于叹出口气,“你我些许力量,就算赶回去了,又有什么用?”
“殿下!”两位老人听出云扬语气中的松动,都惊喜。
“再议吧……”
没应承,也没如前几次般果断拒绝,这云扬,到底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