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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早该离的,可惜拖到了现在。”王玉娘有口难言,不知道别人家妻子和丈夫们是怎样相处的,可她实在受不了经常被绑在床头上,让男人们用蜡烛皮鞭什么的折腾她,一言不合就照死了打,她吃着他们的,喝着他们的,花着他们挣的钱,可那又怎么样,她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买来任意欺凌的畜生啊!
想着想着,酸楚涌上心头,眼泪禁不住从脸颊上留下来。
花绫子忙将帕子地给她,安慰道:“哭什么?现在不是挺好?我原本都没想到你这回能达成所愿,只道你在县衙白折腾一回罢了。”
老实说,她很佩服王玉娘百折不挠最终达成和离的勇气,当真令她刮目相看。
“我原也这样以为,这一回八成又是白费功夫,只不过听人说起,年头上朝云长公主被封了皇太女,摄政监国,重新修过律法,苛待妇人要以罪论处,还有——”
“你说什么?….朝云公主….,…….皇太女?”花绫子不淡定了,女人权势逼人,问鼎天下,真真让人耳目一新。
毕竟秦州离京城太远,消息传来的有点晚,况且花绫子在牢里呆了两月,乍闻之下,竟生出一种世道要变的感觉,…..皇太女?这在我朝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瞧你,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历朝历代,可都出过女皇帝呢!皇权至上,能者居之,长公主那是女中豪杰!”王玉娘的学识比花绫子要宽广些,提起长公主,一脸膜拜,再看花绫子瞠目结舌的表情,就有点嫌弃她眼界太浅,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花绫子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片刻,朝云公主这四个字又戳到了她的心里,绵绵曾经和她提到过,朝云公主本就是个贪恋权势的女人,而且她….还看上了…绵绵,让绵绵给她当小妾,这下又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女,….
花绫子将前因后果串在一起仔细回想,心里乱糟糟的,如同将油盐酱醋茶一股脑儿灌进了肚子里,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绫子啊,…你这..,包子铺缺不缺人手啊…”
王玉娘看她愣神,半天不说话,小心试探着,和离之后孤身一人,没了男人依靠,就得靠自己,可惜身无一技之长,娘家离得又远,回去了家中还不定都是什么嘴脸,总得先找个落脚之地,以解燃眉之急。况且花绫子好歹还会点拳脚,万一有人欺负,也能护着她一点不是?和花绫子当了两年邻居,别的不提,花掌柜的为人热情仗义,想来,是不会拒绝她的吧。
“玉娘,我……”花绫子回神,望着一脸期盼的王玉娘,颇为歉疚,“我打算….离开秦州..”
“为什么…”
“你也瞧见了,生意不好。再这么拖下去,坐吃山空,人挪死,树挪活,我想到外头试一试。”
“哦,你说的在理,”王玉娘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你准备….去哪里?”
花绫子犹豫片刻,终于将决定告诉了王玉娘,“…..京城。”
“为什么?”
“因为…..”花绫子顿了一下,慢慢道:“…或许……我…七叔就在那儿,….我得去找他…”
花绫子无法告知王玉娘她去京城的真正原因。在听到朝云长公主这几个字的时候,就萌发了这样的念头,这个女人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会不会放过绵绵呢?
不,他现在是陆锦陆公子,可是在心里,花绫子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妹妹,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怨恨是一回事,牵挂是另一回事,她强迫自己不去担心他,可是心不由己:可怜的绵绵啊…..
她不是傻子,新上任的县太爷赞扬她寻证立功,那时候她就觉得一定是绵绵暗中相帮,包括这两个月以来,她安然无恙,只怕托的都是绵绵的福。她想起绵绵走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叫她安心待着,因为他会用尽一切法子救她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绝不会让她有一丝委屈。
而如今她平安顺遂,可是绵绵呢?
他….会不会因此…..被关进公主府?
或许回了京城,绵绵还是锦衣玉食的陆家公子,说起来她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然而心底总生出抑制不住的渴望:想去就近探听他的消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在长公主那里受委屈,有没有被人欺负….
越想心头越乱,如果她的平安是绵绵用自己的未来付出的,那么她后半辈子,又如何能过安稳?
…….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繁华昌盛,听说那儿还有黄头发绿眼睛的夷人,有趣得紧,我也想去见识见识呢,咱们一道走吧,”王玉娘等不到花绫子的回答,抢先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我觉得吧,待在秦州和许家那几个臭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挺招烦的,索性离开这里,闯荡闯荡,别跟那井里的青蛙一样没见识!”
“这….”
花绫子犹豫不决,她和王玉娘还没好到可以结伴同行的份儿上,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和王玉娘无话可说,想独自离开吧,又不忍拂去王玉娘此刻确实真诚的好意。
“绫子,你听我说,”说了这半天,花绫子都没松口,王玉娘不得不添油加醋,说两句好听的给她:“京城离这儿两千多里呢!你一个人上路,人生地不熟的,两个人做伴岂不更好?再说,你去京城做什么呢?卖包子?你不需要帮手么?我可是现成的啊,咱俩可是同乡,你权当雇个伙计,我给你打下手,要是有个什么,还能互相照应着。”
“成!咱可说好了,要是遇上事儿,得听我的,我可是东家。”花绫子郑重其事交代。
“这个自然!”
两个人说定,商量了大半晚上,此后花绫子就为离开秦州做准备,包子铺租给了别人。或许有朝一日,她还会回来,毕竟七叔也是杳无音信,万一将来回到秦州,还能有个落脚的地儿。
三天后,两人离开了秦州城,搭乘驴车,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顺着官道走了两个月,才走到了繁华昌盛的帝都。
才进了永定城门,就听说了一件大事,王玉娘心中的女中豪杰朝云长公主已经于七天前登上宝座,君临天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女皇帝。
“乖乖,了不得!”王玉娘啧啧赞叹,“啥时候咱要是能见这位万岁奶奶,死了也甘!”
“瞧你这点儿出息,”花绫子不以为然,奚落她,“见她你也不可能上天,还是想想咱们今儿在哪儿落脚吧,总不能风餐露宿,那多恓惶。”
“先吃饭。”王玉娘不同意,“饿死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地儿。”
京城果然繁华,两个远道来的异乡女人,在街边儿吃了豆腐脑和糖火烧,赶着驴车带着好奇心在四九城内转了将近一天,都没太整明白,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客栈也琳琅满目,价格超出了她们的想象,两人积蓄不多,最终又赶着驴车出了外城,花绫子虽然只比王玉娘年长半岁,到底也是辗转打拼过来的,经验丰富些,王玉娘还在思量暂时该在哪里落脚的时候,她咬咬牙,在外城靠近崇文门的金鱼胡同口上租下了一套极小的四合院,和在秦州的差不多大,她打算在这里住下,努力卖包子,好好讨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换地图喽,求收藏求评求撒花喽。存稿快完喽,宝宝需要加油喽。
架空背景,架空京城,都是宝宝在浅薄的认知上胡乱编的,大家见谅,当然如果有更好的建议神马的,一定要告诉我啦。
☆、第十五章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起步挺艰难。花绫子花两天办好了一应家什物件,开始着手卖包子。因为不能确定京城老百姓的口味儿,她又拉着王玉娘满街转悠,进了大大小小的包子铺,尝了整整一天包子,到最后,塞到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去。花绫子倒还好,王玉娘但凡看见包子,再一想到还要替花绫子打下手做包子,心里发堵,脸都绿了。
“出来挣钱就得这样,哪有轻松的?是你非要跟着我,现在反悔也行,就算你要想回秦州,我也不拦你。”
花绫子心里有气,与其说请了个伙计,倒不如说供了个好吃懒做的奶奶。她无所谓,从前在秦州,花老七大多数时候不在,照样一个人撑起自己的买卖,虽说辛苦,可是心里安稳,没牵累。如今还要光顾着王玉娘,瞧她半死不活,一副看见包子就想吐的样子,也只得无奈摇摇头,感慨一番,不知怎地,想起陆绵绵,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照样吃的苦,耐的劳,偏到了王玉娘这儿,就怎么都不合适了,话说这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我哪里要说回去的话?绫子你是要赶我吗?我一个女人家,又没你那样能独自活下去的本事,这要是走了,横竖不得饿死,”王玉娘挺委屈,眼圈儿也泛红了,“我只是不适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哪能一下子什么都会呢?….好啦好啦,你别介意,我以后…慢慢就习惯就好了。”
她嘴上求饶,心里念叨,花绫子这女人真把她自己当男人使唤,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也是,花绫子又不是男人,就算撒娇,也不过换她一顿白眼,起早贪黑讨生活,真心让人受不住。
花绫子没辙,叹口气,“罢了,出门在外,吃得苦中苦,方能过生活。你要早些明白,早些习惯,不然有我们受的。”
….
包子铺开张的头一天,只卖出去一笼。时节已到初夏,天气渐渐热了,包子剩下了放不住,馊了又可惜,她索性分给左邻右舍,既是现成的便宜,街坊邻居笑笑,也就拿上了,觉得这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姑娘热情大方,倒是个好相与的。
起初生意确实清淡,花绫子心里没底,每天做的也不多,不过她的手艺还在,这地段儿也还不错,过了十来天,渐渐有了点起色,每天八大蒸笼包子,到下午,也就卖干净了,当然日子比起在秦州人都争相排队买包子的时候,要清闲很多。
“绫子啊,我们本儿捞回来没?”
这天中午,卖完最后一笼,王玉娘掖着手帕,倚在门口擦擦额头,仿佛精疲力尽,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没有,这才卖了多少日子啊,哪有那么快?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吧。”
“——啊?….唉…”
王玉娘瞬间气馁,她倒是想得挺美,如果花绫子肯花钱再多雇一个伙计,她也不做别的,光站在门口吆喝,老少爷们看在她明媚俏丽的面容上,怎么着也会踏进来光顾不是?
花绫子不理会她的反应,吩咐道:“去把地扫扫,你瞧瞧,都脏成什么样儿了。”
王玉娘不情愿,还是扭着腰,进了门槛,拿起笤帚扫地去了。
厨房这边也有点乱,房主家的老锅灶,边上裂了一道缝,花绫子将草秸渣子和上泥,仔细填补着,门口有人嚷嚷,“哟呵!这不就是花家包子铺嘛,叫你们掌柜的来见我!”
紧接着王玉娘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厨房,哆嗦个不停,“绫子,坏了坏了,有人来找茬,怎么办啊,怎么办,我好害怕…”
花绫子满头是汗,就手擦了额头,没成想将手上的泥也擦在了脸上,闹个花脸。她倒镇定,当初在秦州的时候,这样的场面也没少见,怕什么呢!
王玉娘躲在花绫子身后,跟着花掌柜的出了门,花掌柜端的稳,顺手操起一根烧火棍,看着眼前来势汹汹的几个男人,不疾不徐道:“我是掌柜的,敢问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为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将花绫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禁哈哈一笑,将话从牙齿缝里狠狠挤出来,“小姑娘,你抢了爷爷的生意,你说爷爷找你来干嘛!?”
眯眯眼儿叫六子,人称六爷,是这一片有名的混混儿,街坊四邻都知道,多半也都怵他。六子经常带着其他几个混混打架滋事,家里老子娘开了个包子铺做营生,供他吃喝。六子家的包子铺少说也有三十年的光景了,算得上小有口碑。六子前一阵打伤了人,被抓进去关了两天,刚好遇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命好,给放出来,还没得意两天,又见自家的包子生意给胡同口的小姑娘抢了,银钱入不敷出,于是心头上火,带着狐朋狗友来恐吓人家。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打开门卖包子,迎的是八方来客,人家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断没有谁抢谁的,我今儿在这不卖包子,还有别人卖,四九城里卖包子的多了去了!您难道还要一家一家找茬,有意思么?”花绫子轻哼一声,全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别人我管不着,你开我这儿就不行!也不打听打听,这整条街,都是我六子包子铺的地盘!”眯眯眼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打听不着!有本事拿包子说事儿,没本事你吓唬谁也没用!”花绫子并不畏惧,就算要动手,就凭眼前这几个,拿下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她早就混出了经验,有时候,谁的气势盛,谁就沾了上风,可惜王玉娘不明白,她已然悄悄躲去门背后,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懂不懂规矩啊!一个外乡女人,不拜拜行头老大,还张口闭口四九城,你他妈当你谁啊!”眯眯眼不高兴,“臭娘们儿,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烂摊子!”
“你砸一个试试!”花绫子身板儿挺得笔直,一步一步逼近眯眯眼,玩味地看着他,“你今儿要是不砸,你就不是男人!”
周围看热闹的哄笑起来,金鱼胡同里不知何时涌出来许多人,男女老少聚在一起,站在槐树底下乘凉,还有钻在树上的,这些个人嫌事儿不够大,可劲儿撺掇,“砸呀!六爷!给她砸喽!给咱京城爷们儿长长脸!”
眯眯眼进退两难,怒火中烧,他瞧她不过是个女人,吓唬吓唬,让她卷铺盖滚蛋,这下倒好,花绫子气焰比他还嚣张,似乎不那么好对付,倒弄得他里外不是人了。
“啧啧,女皇登基就是不一样,连带着娘们儿都这么厉害,这年头,女人不敢惹啊。”
“说的也是啊…..”
不知道谁嘀咕了那么一句,听得六子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额头也开始冒汗,他抹不开脸,张口骂道,“你..你还来劲儿了是吧!老子见你是个女的,才忍让你,臭□□,还真别逼我,逼急了老子砸了你的地儿,还特么叫弟兄们抡了你——”
“啪——!”
一击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眯眯眼六子脸上,六子感觉半边脸都有些麻了,还糊了不少泥巴,不过片刻又高高肿起来,跟嵌了半个馒头似的。
“嘴巴放干净点!没人抡你你着急了么?!即这么的,本姑娘我行个好,扒了你送母狗窝里叫你好好快活快活!”
花绫子不是吃素的,她本来还想放他一马,可是现在她不愿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爆出大笑,都给花绫子的言语逗乐了。
“砸,给老子砸!”
六子一声怒吼,后头几个男人连砸带抢,看热闹的不少都闪开了去,街坊邻居以及路过的行人,也有看不过眼的,纷纷相劝,“斗斗嘴就得了,还真动手啊!别啊,别砸啦,别打啦…,哎哟这街上的巡捕都死哪儿去啦?….”
花绫子再顾不得其他,一根烧火棍舞得虎虎生风,将六子生生逼靠在墙脚,左右开弓,啪啪啪扇了十几个耳光,扇的六子头晕眼花,又被她狠狠一脚踹倒在地,猫着腰直叫唤,怎么也翻不起来。
那几个弟兄本以为人多势众,一看老大躺到了,都纷纷扑过来,花绫子一脚踩在六子脑门儿上,拿着烧火棍腾挪勾刺,对着几个男人噼里啪啦一顿抽打,“狗东西们长长记性!今儿动手弄坏的,全都给奶奶吐出来!”
花绫子下手有点狠,或许在心里盘算着,今儿就着旁人闹事,顺道给自己立个威信,免得旁人以为外乡人都好欺负。
几个小喽啰怯了场,唯唯诺诺的,将身上的铜板都掏出来扔在花绫子脚跟前,六子满头是血,被花绫子拿脚摁在腮帮子上,话也不不清楚,“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奶奶…饶命!”
王玉娘从门板后面钻出来,挺着腰杆,扶了扶发髻上一对小银钗,对着六子呸的一声,“臭不要脸的,嘴里不干不净,阉了你都不为过!我们家掌柜的也是你呲哒的?!”
看热闹的又围上来,七嘴八舌谈论,“哎哟真是没看出来,娇滴滴的姑娘都有这样的身手,牛气!”
阳光有些刺眼,晒到人身上热辣辣的,胡同口两棵有些年头的槐树,一棵缀满了紫色的骨朵儿,像葡萄一样成串成串地点缀在层层绿叶之间,一棵却生了白色的花,骄傲地绽放着,香气沁人心脾。暖风一刮,那紫的白的,洋洋洒洒往下掉,倒成一番景致。
看热闹的人多,全挤不到树荫底下,好戏收尾,于是渐渐散开家去,唯寥寥几人,盯着花绫子和那几个混混,抚掌赞叹,有清朗悦耳的声音从槐树底下传来,“姐姐好俊的身手!和从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话说鼓掌这人谁呀,眼熟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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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只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他看起来过的很好,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半年不见,他又长高了一大截,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悠然站于芬芳扑鼻的槐花树下,摇着一把洒金乌木骨折扇,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收了扇子,双手作揖,愉悦道,“姐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