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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王妃闻言与下首的荀夫人道,“你们太客气了。”
荀夫人笑容满面,“哪里,我们在青山寺时,王妃送了那么多补品,心中过意不去。”
“那是应该的。”
荀云灵这厢拉着裴沐珊坐下,打算给她拆开瞧。
裴沐珊却是指了指她面颊,“便是你面上涂得这个?”
“可不是,我用了极好!”荀云灵道,
裴沐珊闻言立即摇头,“不必了,你留着自个儿用,我如今不用这些脂粉了。”
“啊?”荀云灵先是露出讶色,旋即失落,“珊珊,你是跟我生分了吗?”
“哎呀,哪有哪有,我是真不用了,你瞧我的脸,是不是滑嫩许多?”裴沐珊将脸往荀云灵面前一搁。
荀云灵原先没注意,这下细细端详一番,裴沐珊的肌肤水灵水灵的,果然比过去要好上几层,“你这是用了什么脂粉?”
不仅荀云灵惊诧,便是李氏和谢氏也好奇地望过来。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裴沐珊先给了个得意的眼色,旋即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们。”
荀云灵嗔了她一眼,“你告诉我在哪儿买的,我去给你买几盒来。”
裴沐珊见她一份好心,语气温软下来,“不必了,这个外头买不到。”
没有经过徐云栖准许,裴沐珊不会把这桩事告诉任何人,她不能给嫂嫂惹麻烦。
荀云灵面露委屈。
过去裴沐珊跟她之间可没有秘密。
荀云灵越想,眼眶红了,眼泪要落不落。
“哎哎,你别难过啊,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不能告诉你诶……”裴沐珊还有一个毛病,不喜人哭。
熙王妃瞪了女儿一眼,
“行了,多大点事,”又招呼荀云灵坐在她身旁。
裴沐珊摊摊手,满脸无辜。
熙王妃这厢问起荀允和的寿宴,“这个月月底便是荀大人大寿,可是要大办一场?”
荀夫人叹了一声回道,“四十大寿论理是要办的,他如今的地位,朝野瞩目,我们不办,旁人上杆子来庆贺,总不能把人往外推,我心里想,与其怠慢了客人,还不如痛痛快快办一场,让大家高高兴兴来吃酒,只是眼下东宫出了事,也不知合不合适?”
熙王妃冷眼道,“朝廷是朝廷的事,与咱们何干,你想办,办便是,回头我们阖家来贺礼。”
荀夫人回道,“等晚上我家那口子回来,我问问他。”
荀夫人这语气听着便令人羡慕,熙王妃笑道,“满京城再寻不出第二个荀大人来,论福气,夫人属实称得上第一。”熙王妃从不恭维人,这话是打心里眼说的,她与荀家做邻居十多年,从未听说荀允和纳过妾室,便是她与熙王称得上恩爱,熙王身边照样两位侧妃,几名侍妾。
荀夫人将绣帕往掌心拢了拢,笑着没有接话。
快到正午,荀夫人回府去了,荀云灵留在王府挨个挨个送贺礼。
谢氏出身书香世家,颇好丹青,她给谢氏准备了一盒湖笔,给李氏买了一盒绢花。
裴沐兰与荀云灵同龄,二人一块长大,感情也很不错,荀云灵送了她一只珍珠簪,原是花重金买了一套最时新的脂粉给裴沐珊,可惜她不要,荀云灵颇为遗憾。
二人行到垂花门处,裴沐珊想起什么,
“你等等哈,你过年给我绣了帕子,我还不曾回礼,我这就去挑个礼物给你,你等等我。”
荀云灵目送她走远,等到瞧不见了,脸上笑容收起,转身招来一位奴仆,顺手塞了个一角银子过去,“你家三少奶奶在何处?就说我有东西要给她。”
荀云灵素来出手阔绰,王府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婆子喜笑颜开收了银子,麻溜地去清晖园传信。
徐云栖正在忙,听得丫鬟禀了这话,微微愣神,
荀云灵寻她什么事?
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徐云栖吩咐道,
“将人请去明玉堂,我稍后就来。”
明玉堂在清晖园之东,是三房专用的待客厅。
徐云栖将手头的事务丢下,净手擦了一层奶油膏子,便带着银杏往明玉堂去。
眼看到了正午,日头晒人,徐云栖没有走正门,从角门出了清晖园,沿着一条石径过竹林,远远瞧见明绿的廊庑下立着一人,那姑娘眉目清丽,笑起来眉梢颇有几分灵动之气,人如其名,当得起一个“灵”字,徐云栖从竹林一侧绕出来,远远地朝她颔首一笑,
“荀姑娘寻我何事?”
这是荀云灵第一次来清晖园,她凭栏而立,张望庭外那一园绿竹,想起裴沐珩过去作了一首“凤尾森吟”的诗词,描绘的想必是眼前此景。
听见徐云栖唤她,她并没有立即转过身,而是漫不经心带着某种优越掀起眼帘,
那道高挑纤细的身影,仿佛从竹林里幻化而出,亭亭玉立,堪称绝色。
荀云灵心下微微一惊,难怪被皇帝一眼瞧上,这等姿容委实不俗。
而真正令她心惊肉跳的是,徐云栖的相貌给她一种致命的熟悉感。
到底是阁老之女,荀云灵很快镇定下来,优雅得体地朝徐云栖施礼,“三嫂嫂好,我是隔壁荀家的姑娘,小字云灵,过去常来王府做客,这次久病而归,特备些薄礼给嫂嫂当见面礼。”
荀云灵使了眼色,她的女婢将一个长形盒子递过去。
徐云栖示意银杏收下,“多谢荀姑娘好意,不知姑娘过府,改日再补见面礼。”
荀云灵笑道,“咱们离得近,不拘这些虚礼,哦,对了,我来寻嫂嫂,还有一桩事,还请嫂嫂代劳。”
徐云栖微微诧异,从石径下走上台阶朝她一笑,“何事?”
荀云灵从另外一个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紫檀锦盒,从纹路上看,这个紫檀锦盒有了些年份。
荀云灵将盒子往徐云栖跟前一送,神情明显郑重几分,
“嫂嫂,过去清予哥哥常来我们府上读书,我爹爹常夸清予哥哥天纵之才,我们有不懂的也寻哥哥请教,这是我过去寻清予哥哥借的两册书,养病这半年,我日日习读,颇有见解,纪录在上,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我现在不便与清羽哥哥相见,还望嫂嫂转交。”
荀云灵左一句“清予哥哥”,又一句“清予哥哥”,徐云栖听了半晌,才明白这个清予哥哥指的应该是裴沐珩。
原来裴沐珩,字清予。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徐云栖二话不说再次示意银杏接下,表情没有任何犹豫。
徐云栖过于痛快,令荀云灵很不可思议。
这个徐氏难道没听出她言下之意嘛。
她一则是告诉徐氏,她与裴沐珩青梅竹马,关系甚笃,二则也是有意羞辱徐氏,好叫她晓得她与裴沐珩皆是饱读诗书,令徐氏自惭形秽。
但这个徐氏却没有半分反应。
银杏眼眸瞪大了,双颊气鼓鼓的,不肯去接。
她就不信姑娘没听出来荀姑娘的挑衅之意。
徐云栖看着她,“接啊。”
银杏不管了,姑娘向来菩萨心肠,万事不过心,她做不到,于是就在抬手去接荀云灵那个锦盒时,忽的“哎哟”一声,佯装没拖稳,装着珍贵书册的紫檀锦盒就这么摔在地上。
只见嘭的一声,紫檀锦盒碎成两半。
荀云灵俏脸一变,惊愕的看着银杏,眼里先是布满愤怒,随后慢慢溢出几分委屈,
“你好大的担子,敢摔清予哥哥的东西,你知道这些书册多么贵重么?你晓得这里面凝聚了清予哥哥多少心血?”
银杏将先前那个长盒搁在一边美人靠,满脸无辜摊手,“哎哟,真是抱歉呢,荀姑娘,我们乡下来的,笨手笨脚,不小心没接稳,您别介意,方才您一口一个‘清予哥哥’,奴婢实在没明白是谁,怕接错了东西,是以失了手,您是阁老之女,素来宽宏大量,不会怪罪我吧?”
“你……”荀云灵被她噎得不轻。
她忍了忍,沉住气,亲自将书册拾起,小心翼翼将上头的灰尘给拂开,再次递给徐云栖,
“无论如何,还请嫂嫂帮着我物归原主。”
说着,将书册搁在美人靠上,带着丫鬟离开了。
徐云栖转身无奈看着银杏,银杏对着荀云灵背影吐了吐舌,犹自不解气,哼道,
“她不就是跟姑娘您显摆来了。”
徐云栖不至于没看出荀云灵的心思,在她眼里,这些小姑娘着实无聊,整日勾心斗角,也不嫌累得慌。
“你怼她几句,她只会更得意,她的目的便是激怒你,你何必浪费心力在她身上?”
银杏不甘不愿将书册抱起,跟着徐云栖往清晖园去,“奴婢见不得她猖狂样,最讨厌这种明明一肚子坏水,面上还装出一套假仁假义的人,姑娘,您不能坐视不管,她这一回来,指不定日日来寻你麻烦。”
徐云栖没这个兴趣替裴沐珩收拾烂摊子,“待会三爷回来,你将书册交给他。”
外头的花花草草,终究得男人自己解决。
靠家里女人去对付,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银杏温温吞吞跟在她身后,替她着急,
“姑娘,不管怎么说,姑爷跟那位荀姑娘自幼相识,您就没想过,姑爷心里或许有她?”
有花枝从林子里横亘出来,徐云栖信手一拨,露出笑容,
“不会,他心里该没有旁人。”
“为什么?”银杏闻言连忙小步跟上她,
徐云栖驻足回眸,午阳窸窸窣窣从茂密的树枝洒落,细细密密的光斑在她面容交织,她笑着点了点银杏的额尖,
“傻丫头,他上回说过今后好好跟我过日子,可见心里没人。”
银杏觉得自家姑娘心思太单纯了,太好哄,她不服气,“您就这么信任他?”
徐云栖摇头,慢悠悠沿着墙角迈入月洞门,不是信任,是她跟裴沐珩的感情还没到,裴沐珩会为她撒谎的地步。
裴沐珩于夜里戌时初刻赶回清晖园,掀帘进东次间,徐云栖正在灯下配药方。
是时候给皇帝做第二轮朝阳糕,药方都备好了,只剩手里最后一点药材要碾碎,银杏手磨破了,徐云栖挽起袖子亲自上阵。
银杏这边早等着男主人回来,不等裴沐珩落座,便将今日那破了的锦盒与书册一道搁在桌案上,有模有样赔罪道,
“三爷,今日隔壁的荀二姑娘寻到咱们少奶奶,说是要将这些书册转交给您,奴婢当时听她一口一个清予哥哥,以为她给错了人,不小心失手,便将这锦盒给摔了,若是摔着了三爷您的书,还请您见谅。”
银杏就差没明说:姑爷您的字叫清予啊,我们姑娘还是打旁人嘴里才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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