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战争前线

黄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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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船抵寻阳,举城欢腾,民众争相出迎,在刘毅、何无忌、魏泳之、程苍古、老手、高彦等簇拥下,进入太守府。

    于大堂坐下后,刘裕无问桑落洲之战,刘毅立即眉飞色舞、绘影绘声,详细报上。刘裕只看何无忌等人的神色反应,便知刘毅夸大了自己的功劳,不过在这等时刻,哪来闲情与他计较。

    刘裕听毕先夸奖众人,然后问起桓玄的现况。

    众人目光都落在高彦身上,显然这个边荒集的首席风媒,即使远离边荒,仍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高彦欣然道:“桓玄令我想起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他在荆州的底子确是非常深厚,就在返回江陵的二十多天,集结了二万兵力,战船一百余艘,武备完整,表面看来确是阵容鼎盛,但我们都晓得他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刘裕微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是桓玄最精确的写照,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和他斗智斗力,否则纵能胜他,亦要伤亡惨重,不利将来。”

    又笑问道:“为何不见小白雁呢?”

    高彦若无其事轻松的道:“我的小雁儿虽已为人妇,可是仍是那么害羞,怕见大人。”

    他的话登时惹起哄堂大笑。

    程苍古眯着眼阴阳怪气的道:“小白雁何时嫁了你呢?我好象没喝过你们的喜酒。”

    高彦没有丝毫愧色的昂然道:“迟些补请喜酒,包管不会收漏了你赌仙的一份贺礼。”

    刘裕心中涌起温暖的感觉,遥想当年在边荒集高彦初遇小白雁立即晕其大浪、神魂颠倒的傻模样,似才在昨夜发生,当时自己还严词警告他,劝他勿惹火焚身,那时怎想得到,竟然会是一段天赐良缘的开始。世事之难以逆料,莫过于此。

    何无忌道:“告诉大人,保证大人你也不会相信,前天桓玄竟派人来游说我们,说如果我们肯撤离寻阳,把军队解散,可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的娘!桓玄是否正在作梦呢?”

    魏泳之嗤之以鼻道:“他正是痴人说梦。”

    刘裕皱眉道:三逗显示桓玄仍是信心十足,他为何这么有信心呢?”

    刘毅道:“说到底仍是高门和寒门对立的心结作祟。荆州一带城池的将领,全是出身高门大族,更累世受桓家的恩惠庇荫,对大人自是抱怀疑的态度,故而桓玄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整兵力,集结大军。现时巴陵的两湖军已移师寻阳,毛修之则守着白帝城,不敢妄动,令桓玄可全力对付我们。以桓玄的狂妄自大,加上顺流之利,大有可能于我们北上途中,顺水反扑,我们仍不是占尽上风。”

    尽管刘裕对刘毅心存芥蒂,但亦不得不承认刘毅这番话有见地,并想到如果他真的成了自己的敌人,绝不容易应付。

    点头道:“宗兄所言甚是。所以若要击垮桓玄,不可只凭勇力,必须无分化桓玄的支持者,否则纵能斩杀桓玄,仍是后患无穷。”

    接着又道:“各位有甚么好提议?”

    众人均脸露难色,正如刘毅所言,高门和寒门的心绪并非朝夕间发生的事,两者间没有信任的基础,高门将领支持桓玄,不是对桓玄有好感,而是希望保着特权和利益。

    刘裕胸有成竹的道:“桓玄和荆州将领的关系,骤眼看似是牢不可破,事实上是非常脆弱,只要我们能让他们晓得利益不会受损,当可达到分化他们的目标。”

    程苍古皱眉道:“问题在他们根本不信任我们,更不要说在他们心裹根本看不起寒人。”

    刘裕道:“我们可以用诚意打动他们。”

    刘毅道:“如何令他们感觉到我们的诚意?”

    刘裕问道:“我们可以从支持桓玄的人中,找出一个声誉高且有影响力的人来,作点的突破。便如我在建康重用王谧,立即安定了建康高门的心,现在则是重施故技,但保证有神效。”

    众人无不精神大振。除程苍古和高彦外,人人清楚王谧效应的威力。

    何无忌的脑筋灵活起来,道:“这样的一个人,非桓玄的大将胡藩莫属,此人忠良正直,在荆州声誉极高,但一向不为桓玄所喜,虽然如此,要说动他却不容易。”

    刘裕道:“若让他晓得桓玄毒杀己兄又如何呢?”

    程苍古拍腿道:“此正为削减荆州军民对桓玄支持的绝计,可是大人有真凭实据吗?”

    刘裕信心十足的道:“人证物证,早给桓玄毁灭。不过我已掌握桓玄弑兄的确切情况,而胡藩该是清楚当年桓冲忽然病死的情况的人,只要以当年的事实印证我的话,他当懂得作出正确的判断。此人现在哪裹?”

    魏泳之答道:“胡藩是有份参加桑落洲之战的荆州将领,他的船被我们以火箭烧掉后,一身鉴甲仍能在水中潜行十多丈爬岸逃生,但因所有通往江陵的水陆交通,全被我军封锁切断,他只好逃往附近的乡镇去。”

    何无忌笑道:“算这小子走运,因我们正准备去抓他。”

    只听魏泳之等对胡藩逃走的情况和去向了若指掌,便知道他们控制一切,掌握主动。

    刘裕道:“我会亲自去见他,以表示我对他的诚意。”

    众人无不称善。

    程苍古道:“假如桓玄弑兄的丑事通过胡藩之口广为传播,桓玄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呢?”

    刘裕微笑道:“当然逼得他更急于求胜,以免夜长梦多,军心更趋不稳。去见胡藩更是事不容缓,我要立即动身。”

    魏泳之请缨道:“由我领路。”

    刘裕沉声道:“胡藩最能影响的主要是荆州的高门将领,但民间我们亦要做工夫,须在短时间内把桓玄弑兄之事广为传播。”

    高彦拍胸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三数天内,桓玄弑兄会成为江陵城内街谈巷议的事。”

    刘裕道:“高彦你同时放出消息,任何人能斩下桓玄的头颅,提来见我,均会获赐黄金百?。”

    又沉声道:“我不是认为取桓玄的首级可由别人代劳,我的目的是要桓玄在风声鹤唳下步步惊心,饱尝众叛亲离之苦,逼他不得不孤注一掷,与我决战于大江之上。”

    众人轰然应诺。

    刘裕微笑道:“一切依计而行,希望我回来时,桓玄的船队已离开江陵。”

    说罢随即起身,众人慌忙随之站起来。

    高彦神色古怪的道:“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和刘爷说。”

    刘裕欣然道:“我们边走边谈如何?”

    太行西原。

    边荒大军在日落前停止前进,在一道小河两岸扎营,生火造饭。离日出原只有两天的行程,没有人敢懈怠下来,由姚猛和小杰指挥的探子队,侦骑四出,并于高地放哨。

    王镇恶、庞义、慕容战、拓跋仪、屠奉三、红子春、卓狂生和姬别七个荒人领袖,来到北面一处高地,眺望远近形势,趁尚有落日的余辉,观察明天的行军路线。

    自昨天开始,他们改昼伏夜行为白昼行军,以防慕容垂派人借夜色的掩护伏击施袭,对用兵如神的慕容垂,瞻大包天的荒人亦不敢掉以轻心,因早领教过他的手段。

    红子春仰首望天,道:“看天色,未来数天的天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太行山在右方纵贯千里,雄伟峻峭,险峰屹立,危岸罗列,幽岩叠翠,巉绝石怪,山花烂漫,叹为观止。

    姬别道:“慕容垂似是全无动静,究竟是吉兆还是凶兆呢?”

    庞义担心的道:“燕飞和向雨田早该回来了,可是直到现在仍未见两个小子的踪影,令人难以放心。”

    屠奉三微笑道:“没有人须为他们担心,他们不立即赶回来与我们会合,该是看准慕容垂没有异动,如果我所料无误,拓跋族已成功牵制着慕容垂。拓跋当家,我的猜测有道理吗?”

    拓跋仪同意道:“敝主该已在月丘立稳阵脚,以敝主一向的作风,必有能抵挡慕容垂全面攻击的完整计划,不会被慕容垂轻易攻破。”

    卓狂生欣然道:“今战我们已占尽上风,稳握主动,当我们抵达日出原的一刻,慕容垂该知大势已去,因为我们兵精粮足,慕容垂则失之后援不继,粮线过远,相持下吃亏的肯定是敌人。”

    慕容战忧心忡仲的道:“换了对手不是慕容垂,我会同意馆主的看法。慕容垂是经得起风浪和考验的人,何况他兵力仍在我们一倍之上,更令人忧虑的是千千和小诗在他的手上,如果他拿她们的性命作要胁,我们将陷于进退维谷的处境。”

    王镇恶苦笑道:“他不用拿千千小姐和小诗姐的性命威胁我们,只要带着她们撤返中山,我们该怎么办?追击吗?明知那是死亡陷阱,却又不得不投进去。”

    庞义色变道:“怎办好呢?以前没听过你提及这个可能陆,现在才说。”

    拓跋仪道:“老庞不要怪镇恶,事实上人人心中有数,只是没有说出来,而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王镇恶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很多事要临场方可作出决定。到日出原后,形势将清楚分明,到时再想办法。”

    卓狂生道:“庞老板你不用担心,我总感到小飞和小向两个小于眉来眼去,似有他们的办法,不过因事尚未成,故不说出来吧!对燕飞我们要有信心,他既能屡创奇迹,今回谅不会例外。”

    慕容战点头道:“对!燕飞不是说过会营造出一个令慕容垂屈服的形势吗?他们之所以尚未回来与我们会合,可能正朝这方向努力。”

    姬别叹道:“这是最乐观的看法。坦白说,愈接近日出原,我愈害怕,慕容垂可不是容易应付的。”

    王镇恶沉声道:“慕容垂是我爷爷最忌惮的人,曾多次向苻坚进言要除去他,只是连苻坚也没有那个胆量,更怕因而令帝国四分五裂。”

    卓狂生道:“不要再说令人丧气的话,慕容垂又如何?我们能行军直抵此处,足证明慕容垂也有破绽和弱点。”

    屠奉三一震道:“哈!看是谁来了。”

    众人依他的指示看去,在夕照的最后一抹辉芒里,两道人影出现地平远处,如飞而来。

    庞义大喜道:“是小飞和老向。”

    姬别渴望的道:“希望他们带来的是好消息,我现在很脆弱,受不起任何打击。”

    燕、向两人转眼间来到里许外的山丘上,还向他们挥手打招呼。卓狂生笑道:“看他们龙精虎猛的模样,便知他们胜券在握,不会令我们失望。哈!我的天书该有个圆满的结局。”

    接着一拍背囊道:“否刖我就把天书烧掉,因为再没法写下去。”

    两人迅速接近,最后奔上丘坡。

    庞义按捺不住,大喝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向雨田长笑道:“当然是好消息,我们立即举行没有钟楼的钟楼议会,让我们作出可令人人兴奋的布告。”

    说到最后一句话,两人已抵众人身前。

    众人齐声欢呼怪叫,一洗沉重的气氛。

    刘裕和高彦并肩举步踏出大门,走下台阶,刘裕见他仍是欲言又止,似是难以启齿,讶道:“有甚么事,这么难说出口吗?”

    高彦向他打个眼色。

    刘裕会意过来,着左右退往远处,道:“放心说吧!”

    高彦凑到他耳旁道:“小白雁着我向你老哥求情,希望能放胡叫天一马。”

    刘裕想了想,方记起胡叫天是聂天还派往大江帮的奸细,同时省觉自己的确不大把江海流的仇恨放在心上,心中不由有点歉疚。道:“你高小子既为他说话,我当然会把此事包揽在身上,再不追究他,请清雅安心。”

    高彦想不到刘裕这么容易说话,为之大喜,又怀疑的道:“大小姐该不会有问题吧?”

    刘裕记起江文清送别时的神态模样,欣然道:“大小姐怎会有问题?她现今不但没有闲情去理江湖的事,对任何事都没有过问的兴趣,只要我们能干掉桓玄便成。何况是你高小子亲口为胡叫天求情,她那方面你不用担心。”

    高彦大感脸上有光采,道:“你真够朋友,刘裕仍是以前的刘裕。”

    刘裕笑骂道:“你当我是甚么人,少说废话,你是否准备留在两湖呢?”

    高彦双目射出憧憬的神色,悠然神往的道:“串掉桓玄后,我会和小白雁到边荒集去,听千千在钟楼之巅弹琴唱曲,然后会在边荒集过一段写意的日子,之后要看小白雁的心意,她喜欢回两湖嘛!我陪她回来,只要她高兴便成。”

    刘裕笑道:“人说出嫁随夫,你却是娶妻随妻,你这小子真幸福。”

    高彦有感而发道:“当年因我你们才有机会去见千千,岂知却便宜了燕飞那小子,我真是忌妒得要命,哪想得到幸运转眼降临到小弟身上。我之所以和雅儿有今天,自身当然有努力,但若不是诸位大哥帮忙,肯定不会有眼前的局面,我心中很清楚。”

    刘裕心中感慨,高彦比起自己,单纯多了,在遇上小白雁前,努力赚钱,努力花钱,犹记得自己正为淝水之战忘情投入的时刻,这小子还邀自己到建康去花天酒地,现在则有雁万事足。可怜自己宰掉桓玄后,还要返回建康去,面对永无休止的明争暗斗。谁是聪明人?清楚分明。

    道:“想不想当官呢?我可以派你当老程的副手。”

    高彦吓了一跳,道:“万万不可,否则雅儿会揍扁我。”

    刘裕叹道:“你的雅儿肯定是聪明人,为官实在不易。”

    此时魏泳之亲自牵马至,笑道:“你们谈完了吗?”

    刘裕拍拍高彦肩头,道:“好好的享受老天爷的赏赐,现在你不用忌妒人了,但羡慕你的人肯定不会是小数,包括我在内。”

    高彦欣然道:“快去快回,宰掉桓玄后,雅儿将再没有心事。”

    刘裕从魏泳之手上接过缰绳,踏锾上马。

    魏泳之和十多个亲随,纷纷翻上马背,随刘裕走出大开的外院门,旋风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