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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眼看已近宵禁时间,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大多是归家的行人。
阿菀靠着马车车壁上,身后垫着褥子,双眼打量着对面的少年。车厢里放了一盏先前卫烜送给她的莲花花灯,倒是没有漆黑一片,也照出了对面的少年酡红的脸。
“又喝酒了?”
卫烜唔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衣袖,也不提先前在船上的事情,见她没拒绝,就借着酒意腻了过去,揽住她的腰,将脸蹭进她的脖颈处,特地在她面前多蹭几下,喷出的灼热气息,带着浓浓的竹叶青的味道,下好可以让她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
“没醉吧?”阿菀担心他又发酒疯,这厮一发酒疯,那就会很没下限,吃亏的是她自己。
“没醉!”他斩钉截铁地道,“不过是喝了几坛进贡的竹叶青罢了。这竹叶青本是贡酒,比街上卖的那些都烈上几分,是难得的好酒,三皇子竟然能从皇伯父那里要了过来,还特地灌我酒,真不是个东西,要不是我还清醒,就要着了他的道了……”
听他絮絮叨叨地骂三皇子不是东西,阿菀确定他醉了,也不急着问他什么,伸手扶着他的肩膀,摸着他的发冠,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轻轻地为他按摩着头上的穴道,缓解一些酒意。
一路上,她已经将先前的事情过一遍脑子,想起莫菲离开前的那个在画舫上伺候的侍女,阿菀觉得卫烜骂得对,三皇子真不是东西。自己喜欢当种马就是了,竟然还敢拐她男人去当种马,更不要脸的还想用莫菲来陷害卫烜,将莫菲塞给卫烜。
若是莫菲真的和卫烜发生点什么,首先庆安大长公主第一个就要生气,估计到时候会跑到文德帝那里说道一翻,纵使再宠卫烜,文德帝也得给这姑母几分面子,卫烜就要吃挂落。其次,若是事已成定局,纵使莫菲贵为侯府嫡女,这名声一败,进瑞王府给未来的瑞王当妾也不算吃亏了。若是莫菲真的要进瑞王府,庆安大长公主少不得要给莫菲争取些什么,又是一连串麻烦。
三皇子的这计谋若能成,不仅能膈应到太子,甚至也算是在瑞王府里安插上自己的人,当然要是卫烜能看中莫菲,将她这病弱的世子妃搁一旁就更好了,用莫菲笼络住卫烜,到时候还怕卫烜向着太子么?
说来说去,其实后院的争宠也不过是朝堂上的缩影,轻忽大意不得。
阿菀心里也将三皇子从头骂到脚,真是好狠毒的心计,竟然舍得用侯府的嫡女给卫烜当妾,利用莫菲的心态来设计卫烜,要让卫烜在文德帝那里失宠,吃个闷亏。即使是文德帝那里没事,可是莫菲真的进门,以后又有无数的可能。
幸好,当时还有个卫珺在,若是改成了卫珺,莫菲嫁过去,就是正妻,总比侧室好听多了,大家面子也过得去。
见她不吭声,卫烜心中窃喜,果然若说自己没醉,阿菀就会认为他醉了,不会追究太多。
可惜,他的窃喜等回到王府后就没了。
回到王府时夜已深了,瑞王夫妻带着卫嫤姐弟从宫里回来,吃过元宵便睡下去了。听闻长辈们歇下,阿菀倒是不好去打扰他们,便和卫烜一起回了随风院。
回到随风院后,阿菀一面叫人去准备醒酒汤,一面架着个醉鬼去沐浴。
其间,阿菀少不得被他一起扯下了浴池,弄得浑身湿漉漉的,气得一巴掌呼到他脑袋去,被他不痛不痒地避开了,硬是缠着一起洗了个让阿菀无比心塞的鸳鸯浴。
等洗完澡后,阿菀让丫鬟给自己擦干净头发后,便去给卫烜擦头发,边盯着他喝醒酒汤。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丫鬟们都被挥退到外面了,正好可以聊些休已话。
“那莫七是怎么回事?”阿菀用丝巾仔细地给他擦拭那头缎子般顺滑的黑发,边问道。
卫烜无辜地道:“就是三皇子心术不正,想用她来坑我,幸好我先发制人,将她坑了,还送了个如意夫婿给她,不是很好么?”
话刚说完,便被阿菀捶了下肩膀,听到她哼道:“谁问你这个?”
卫烜还想装无知,突然阿菀捏捏他的下颌,凑过去在他唇角边亲了下,又舔了舔,舔得他双眼发直时,继续道:“说吧,我听着。”
卫烜暗暗吞了口唾沫,盯着她湿润的唇瓣,小声地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六岁的事情,谁还记得?”而且还是过了两辈子的事情,他会记得才有鬼。
“真的?”阿菀明显不信他,“你倒是记得你六岁的时候,如何缠着你父王给咱们定亲的。”
卫烜:“……”太犀利了,无话可说。
最后,卫烜想起了一个人来,忙道:“路平应该知道。”趁机搂住她的腰将她拦腰抱在怀里,说道:“不如我叫路平过来问问,当时我在镇南侯府时,都是他跟着的。”他也挺奇怪的,这莫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上辈子他光棍一个都不见她来找他,这辈子倒是他成亲了就过来。
难不成是上辈子自己是个真正的纨绔,后来又遭宫里厌弃,在宫里的地位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所以她看不上眼?如此一想,越方觉得就是这样,心里顿时又有些恶心。
虽然夜已深,但是当人家下属的,那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随叫随到的,路平被叫来时,还挺平静的,甚至心里已经知道他们要问什么。
果然,就听到卫烜说:“路平,文德十二年时,在镇南侯府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和镇南侯府的姑娘有个什么鬼约定了?”
路平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旁边安静坐着显得没什么存在感的世子妃,虽然她有时候安静得没存在感,随风院的人却从来不敢真的忽视,路平也一样,他想了想,说道:“莫怪世子没印象,您当时才六岁,又素日不上心,自然不记得了。”
小小地为他家世子辩解了一下,路平继续道:“当时在镇南侯府,世子您得了一只机关木马,您和属下一起在湖边的草地上玩的时候,莫七姑娘正好路过,被机关木马吓了一跳,自己不慎跌进湖里,还是属下下去救她上来的。当时莫七姑娘神智有些不清了,恰好看到世子您在旁,就以为是您救的。”
卫烜:“……”
阿菀:“……”
卫烜觉得自己冤枉死了,竟然给路平背了黑锅,明明救莫菲的是路平才对,她要以身相许的人也是路平才对。再看看这些年来跟着他一起吃香喝辣的路平,没有小时候的营养不良,已然长成了一个俊美英武的青年,加之历世多,心性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倒是姑娘家会喜欢的类型。
见世子眼神不善地看他,路平忙又加了一句:“不过属下会救她,也是世子您的吩咐,相当于是世子您救的了。”
说完这话,果然见对方凶狠地瞪了过来,路平只得垂下脑袋,当作没看到。
有世子妃在,他从来不担心凶残的世子生气的,世子妃就是他们这些下属的保命符。
等路平退下去后,卫烜看向阿菀,见她若有所思,伸手又揽住她,亲了下她的脸,柔声问道:“你想什么呢?”
“莫七姑娘到底是镇南侯府的嫡女,你今晚冒然踹她入河,明日姑祖母定然会进宫找皇上哭诉。”她抓了把他的发,突然感觉心好累,这厮果然是喜欢冒险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明日父王知道了,指不定要骂你了。”
卫烜无所谓地道:“骂便骂吧,反正我也没少挨骂了,皇伯父那里,我自有交待,随她去哭诉。至于皇祖母那儿,我倒是不担心的。”说着,他眯了下眼睛,这辈子他准备得充分,得知太后有疾,自不会像上辈子那般错失良机,弄得自己最后远走边境。
见他心有对策,阿菀想了想,知以他的手段,应该能抹平这事,也不再纠结了。
等两人洗漱上床后,阿菀突然想到了什么,翻身压在他身上,扯着他的衣襟问道:“当时真的不心动?若是当时不是三皇子设计的,你也不心动?”她的双眼扫视他的面容,仿佛要看出朵花来。
卫烜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世人说她是个没用的病殃子,只有他知道,这病殃子心态平和,不惹到她让她懒得与人争罢了,可是若是惹毛了她,她也可以做得很决绝,若有一次犯错,那便没有任何机会挽留。
“动什么心?恶心死了!”卫烜抱怨道:“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就被个不知道什么模样的女人暗暗窥视,想想就恶心。”
阿菀仔细看了看他,又问:“如果来个绝色美女,让你看得眼睛都转不动的呢?”世人爱皮相之美,再坚定的心也经不住外物的诱惑。
“那不可能!我眼神不好,看不清!”他斩钉截铁地道。
阿菀:“……”
卫烜将她亲亲密密地搂到怀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轻轻地碰触着她的脸,“我以前眼神好,看中你了,就没旁的心了。自从娶了你后,我又觉得我眼神不好了,看不上别人了。”
阿菀听得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被他的话弄得笑个不停,没想到这位世子爷也有说笑话的天份。
笑着笑着,她突然又沉默了,仰起头,轻轻地吻了下他的嘴角,说道:“那你要记住自己的话,绝对不准有二心,若是有二心……”
“我知道!”卫烜飞快地说,“我现在眼神不好,有你一个就够啦!”想起七岁那年,听到她和孟妡的对话,瞬间有点儿蛋疼。
阿菀又笑了起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和他交换气息,心中再无芥蒂,只想全然地和他好,和他走完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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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卫烜起床时,发现阿菀还在睡。
他小心地挪开身体,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在掀被子起床时,飞快地掩好被褥,不让冷空气进来冷着她。为她掖好被子后,见她畏冷地将半个脑袋都往被子里缩了,又给她拢了拢长发,免得压着头发将她弄醒。
又摸又弄了会儿,方依依不舍地起床。
将床边箱笼上放着的干净的衣物慢慢地穿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不自觉地挑起了一个弧度。等他穿好衣服,抬头时不经意地在梳妆台的菱花镜中看到自己脸上傻缺一样的笑容,赶紧板起脸,努力压抑,调整了很久,直到觉得自己正常了,方起身出了内室,叫丫鬟进来。
只是,心里那种喜悦,却不是能压抑得住的。
板着脸,卫烜简单地用过膳后,便带着路平出了门,准备进宫值勤。
刚离开随风院时,卫烜便被瑞王身边的人请了过去。
卫烜心中微动,便知道父亲请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了,心里虽然有些不以为意,不过时间还早,还是给面了去了一趟。
到达正房的厅堂,迎接他的是黑着脸的瑞王。
“你这臭小子!”瑞王抄起桌上的茶碗就砸了过来。
卫烜微微偏身就闪过了,不满地道:“一大清早就火气如此旺盛,该请个太医过来给你开些降火的药了!”
“本王没病!”瑞王被他气个半死,“看你昨晚干的好事!别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一大早醒来,便被贴身随从过来禀报,说昨晚世子和世子妃元宵游画舫,竟然将同船上庆安大长公主的孙女踹下河了,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熊儿子也太乱来了!
“今天本王和你一同进宫!”瑞王深吸了口气,“届时你给本王好生对你姑祖母道歉!”
卫烜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这模样又气得瑞王想要揍他,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只得匆匆忙忙地换了身入宫的衣服,便和儿子一起进宫。
到了宫里,果然就听说庆安大长公主进宫来了。
卫烜淡淡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