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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的建筑风格,历来是在各国之间独树一帜的。
“敲之有声,断之无孔”的铅砖,在各家各户之间随处可见,配上拐角处的素面曲尺砖,和铺就在地面上的楞砖,踏上去,即使有些许尘土,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接屋舍和庭院的空心砖,更是各国求之不得的宝物。上好的空心砖,若是有一个妙龄女子踏上去,便是一曲摄人心魂的仙乐。
秦国的建筑,当真是有几分雄浑,质朴的秦韵在里面。
而屹立在魏冉面前的这座宫殿,却与大气磅礴的秦舍有些格格不入。
红黑两色作底,毫无气吞山河的气势,倒是有几分妖娆,屋角并未像其它屋舍那样翘起,而是微微前伸,分别挂着一个银铃铛,颇有几分天人合一的意味。继续往里走,是一湖清澈的池水,池水正中,坐落一座楚国特有的干阑亭,亭中正挂一块匾额“兮瑶”。匾额下面,放着檀木卓一张,铺着兕皮做的席,席下又是楠木铺就的地面。为了不让池水沾染,亭子的主人在楠木下铺了一层厚厚的石粉,刻了些诸如蜮,螭,虬,鹍,骖等百兽,就是一幅高堂邃宇,槛层轩些的泼墨画。
魏冉登上兮瑶亭,便看见一位少女赤着足,用脚蹬着池水,逗弄着池里的锦鲤。池水飞扬,颢颢于阳光下,有些溅在少女的青丝上,裙裾间,少女也不躲,任由它们在粉红的脸蛋上飞舞,再滑下,滑入池水中,激起水面上浮动的一两颗鱼食。锦鲤就在少女踝边争相抢食,薄如丝绸的鱼尾偶然拂过少女的脚心,引得少女发出一阵悦耳的“咯咯”声,手中抓起一块小石子作势要打,又偏偏打在不远处的荷花上。荷花一歪,上面的水珠便顺势回到池水中,小些的则轻轻跃起,在水面上砸出水花,惊了似在熟睡的青虾,青虾四散奔逃,潜入池底,不见了踪影。
魏冉无可奈何的笑笑,这么些年了,姐姐还是不改以前的小孩子天性,从他出生开始,姐姐就喜欢带他混迹于咸阳城的市井之间,给他买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无论是新出的木偶,还是一些古董,字画,亦或是糖葫芦,酸梅汤,只要他想要,姐姐都愿意带他去试试去看看去尝尝,姐姐待他,如亲生孩儿一般。亲生孩儿,想到这里,魏冉的脸色冷了冷,姐姐与世无争,可自己的亲生孩儿依旧逃不过远赴燕国为质的命运,秦武王,着实是欺人太甚!
少女掷最后一颗鱼食,抿嘴笑笑,回头看见弟弟哭丧着脸,遣散了周遭的仆人,用锦帕擦了擦手,如葱玉的手指按在锦瑟的弦上,又挑了挑,方问道:“如何,见着那位少年了吗?王上那边,可要伐韩了?”
魏冉走近了几步,点了一龛香:“见着了,恰如姐姐所料,他的父亲,确是一位没落贵族,而他,倒也有几分雄心壮志。我看,王上最近和甘茂作了息壤之盟,不顾那樗里疾的反对,硬要出兵伐韩,这倒是一个和他搞好关系的机会,不如让他来我的军营,诸事都要方便一些。”
少女听罢,浅浅一笑,似乎对自己的弟弟十分满意:“好啊,让他在你的营里当个伍长,吧,顺便试试他的能力,穆清夫人看上的人,终究不会错的。”
“可姐姐,若穆清夫人知道了,怕要不高兴了,到时候怕要为难于你,你······”
“无妨,”少女瞧着她的瑟,调着音,并未把弟弟的担忧放在心上,“即使她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丢了个男宠罢了,王上不会偏袒她的。再者,那白起,岂会为了一个男宠之名放弃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若如此,他父亲的棺材板怕是压不住吧······”
“是,那我先回去了,姐姐。”
“嗯,早会吧,别晚睡。”调完弦后,少女松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自己的弟弟回去。
远方欲沉的残阳边角,偶尔掠过几只飞鸟,看着弟弟的背影,少女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芈月,不远万里奔赴秦国,苦心孤诣经营多年,却还是竹篮打水,如今只能从头做起,只是希望,老天这次下手不要太狠。
我的稷儿,你在燕国,可曾饿着吗?你是不是和母亲一样,思念着远方的天空,和楚国的大泽呢?
咸阳城内,昭蕙宫里,一阵又一阵的弦音从极深极幽的地方传出来,传到极高极远的地方去,传到横槊关山中,传到斑驳城头上,传到荒村古道里,传到连天衰草内。
弹琴的女子,坐在兮瑶亭内,和着琴音,唱着年少时父亲唱的歌。
“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媒绝而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沈菀而莫达。愿寄言于浮云兮,遇丰隆而不将;因归鸟而致辞兮,羌迅高而难当。高辛之灵盛兮,遭玄鸟而致诒。”
魏府
白起看着魏冉眼角眉目抽搐,莫名的心悦,一双丹凤眼也在茶气的氤氲中不着痕迹的弯成月牙状。
“什,什么,你拒绝加入我的军营?”魏冉的胸腔明显大了一圈,一把夺过白起手中的茶盏,像一位市侩气十足的,爱占小便宜的妇女一般大吼:“那你还敢来我的府上喝茶?滚滚滚,你以为我这里是不要钱的驿站不成!不加入我的军营,就滚回你的行军榻中睡,省得我还要每天打扫上好的厢房,滚!”
白起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拿起盘中一块糯米糕,似笑非笑地看着炸毛地魏冉:“哎呀,魏大人,你这哪里像要做丞相地人?分明是追逐蝇头小利地商人嘛。先不说那厢房是府上奴仆打扫,不劳您亲自动手,更何况我没说不加入你,只是加了一些条件而已。”
魏冉见白起已经松口,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放下茶盏:“那你,要什么条件。”
“百夫长。”
“什么!?”魏冉瞪大瞳仁,像是要吃了白起一样。
“我说,百夫长。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对你姐姐,应该不难,否则,她在王宫中,从未得到先王地宠爱,应早早死于非命了吧。我若没猜错,宫中传言的,芈八子的深宫里,能人异士无数,因该不假吧,借我几个,又如何?再不济,给我几个会这会那的方士,也比你那步卒十人强上百倍。”
魏冉陷入了矛盾中,那些人,能上天遁地不假,可那是姐姐多年积蓄的心血,随便挑一人,单挑行营百人绝不是问题。这混小子,竟要这样的怪物百人······
“能不能再商量商量?这百人,姐姐是断然不会松口的。”
“不商量,二十,最少二十方士。剩余的十人步卒,由我亲自从城内挑选,不调军营中的人,三十人,必须全部听我一人调遣。”
“这······我······我没那么大本事啊,你是不知道,那群人性格古怪的紧。”
白起见状,取下腰间的佩剑,扔给魏冉,道:“听说有一个叫李轩的人,也在里面,极有声望,你把剑给他瞧瞧,若他真的识货,会带人来的。”
魏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剑身长五尺有余,细狭而通体雪白,似是玉石质地,可又有铁器也比拟不了的寒气,刚才还留有茶盏余温的手,顷刻间已是寒冷刺骨,就像独自面对十万金戈铁马一般,如此玲珑细剑,竟逼得魏冉瞧都不敢瞧一眼,只能将视线挪到剑柄处。
剑的剑柄,不像普通的剑那样直柄,再配上一个圆形底座便草草了事,反而和上面的剑身自成一体,同样雪白。诡异的是,剑柄不像剑身一般寒气逼人,反而握在手中,一股温润之气沁入手掌,让人放松下来。魏冉收下配剑,旋即问道:“那步卒十人,你不从军营中挑选,有准备从何处挑选?”
“这是秘密,你不用管,开始准备吧。”白起望向远方的天空,是时候,回去一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