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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茉没想到那一杯金沙浆后劲这么足,一觉醒来已过了请安的时辰,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套着襦裙一边唤来留风为她梳洗,正纳闷她们怎么没叫醒她,一双宽厚的手掌已圈上腰间。
“别着急,我跟娘说好了,今儿个直接过去用午膳。”
卫茉拈着盘扣回头问道:“侯爷没去大营?”
薄湛轻笑道:“再过几日就是除夕,朝中上下皆已休沐,你相公当然也不例外。”
卫茉一怔,半晌无言,是啊,她怎么忘了,往年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回到家中,换下戎装穿上便服与母亲一起上街采办年货了,哪还用上什么朝?这才过了多久她就已经不记事了,真是越活越像卫茉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头疼?”薄湛让留风端来了醒酒汤,亲手递到卫茉面前,“把这个喝了。”
卫茉盯着那碗褐色的汤水,半天才接过来啜了一口,涩得舌头都麻了,她干脆一口气喝光,刚放下碗,薄湛问了一句话,害她差点呛住。
“茉茉,听说昨天你当着好多人的面夸我来着?”
“侯爷想多了。”她移开视线淡淡说道,“当时伯母实在太过分,我不过还以颜色罢了,遣词用句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我已经放心上了。”薄湛抱住她,鼻尖蹭着她的耳垂,带来微痒的触感,“他们都以为你嫁给我是高攀了我,其实是我捡了个宝才对。”
卫茉不太自在地推开他,然后转移了话题:“侯爷,差不多该去娘那里了,容我先行洗漱。”
薄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答了声好便离开了房间。
之后两人相携来到拂云院,行至门扉半敞的花厅外,里头隐约传来了薄玉致微恼的低喊声,两人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母亲,我都说了今天不想去请安了,您就别逼我去了行么?”
说完,门倏地拉开,薄玉致埋头奔出来,见到薄湛和卫茉先是愣了愣,继而眼睛发亮,仿佛找到救星一般,迅速藏到了卫茉身后开始装委屈。
“嫂嫂,救我……”
尾随而出的喻氏无奈地瞪着她。
作为挡箭牌的卫茉实在有些为难,但在薄玉致坚持不懈地扯了无数下袖子之后,她只得向喻氏说道:“娘,听说您钟爱寒梅,花园里的玉蝶龙游都开了,我去采两株来插在偏厅的花瓶里。”
“我也去我也去!娘,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不等喻氏说话,薄玉致拉着卫茉逃也似地奔出了院子,两个婢女连忙跟上去,薄湛在后头虎着脸喊道:“跑什么跑,别摔着你嫂嫂!”
薄玉致没应声,但分寸还是有的,出了院门就放缓了脚步,然后冲卫茉抱歉地笑了笑,卫茉喘了口气,挑起凤眸睨着她道:“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尚书府的邱夫人带着二公子来做客,我嫌人多不愿去罢了。”
姓邱?看来是兵部尚书邱元顼的夫人了,带着儿子来侯府,莫非是……
卫茉知道薄玉致话没说全,也不明问,扭身就往回走,道:“我忽然有些累了,不想采花了。”
“哎?别别别!”薄玉致连忙拉住卫茉,瞧见她眼底的戏谑顿时跺了跺脚,又气又好笑地说,“嫂嫂你太精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怎么不说自己抓挡箭牌抓得飞快?”
“因为我知道嫂嫂最好了,一定会袒护我的!”某人及时拍起了马屁。
卫茉眼中升起几缕柔光,仿佛在古灵精怪的薄玉致身上看到了弟弟欧宇轩的影子,他比薄玉致还小了几岁,更爱调皮捣蛋,每次都是她替他收拾残局,从前她还嫌烦,现在却盼望能回到那段时光里去,然而她知道,这是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念想。
“嫂嫂?”
薄玉致掐了朵红梅在卫茉眼前摇着,卫茉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已步入花园,晴空之下,数十种花朵齐齐盛放,粉的甜美,红的娇艳,令人目不暇接,呼吸间,醉人的香气萦绕鼻尖,三分醒目七分醒神,舒畅得无法言喻。
“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邱夫人是来与侯府联姻的。”
卫茉意料之中地点点头,道:“那你为什么不去?你是府中最年长的姑娘,按规矩而言,要谈婚论嫁也是从你说起。”
薄玉致眼中倏地蹿起几点星火,讽刺道:“这府中哪还有什么规矩?只要是她薄玉媱喜欢的,通通都要给她让道!”
“她喜欢邱二公子?”
“岂止!”薄玉致越说越来气,“从小到大,只要跟我有关的她都喜欢,一盏花灯,一枚玉簪,甚至是太学的念书名额,祖母说给就给,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如今到了终身大事还是这样,尽管我看不上那个什么邱二,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真是傻。”卫茉折下一束挺翘的梅枝放入留风提着的篮子中,云淡风轻地说,“既然看不上就任她赶紧嫁出去吧,到时就没人碍眼了。”
薄玉致一怔,满腔怒焰瞬间熄灭。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一把剪子放到了薄玉致手里,她抬眸一看,卫茉正指着上面够不着的地方,让她踩轻功上去折,薄玉致顿时笑出声,式样做足才一个旋身掠上了枝头,步法灵动,矫如燕雀,须臾之间便落回卫茉身旁,奉上她要的梅枝。
卫茉扬起唇角说:“我道也是,有如此俊的功夫,怎会看得上文弱书生?那些个软脚虾就留给她玩去吧。”
“嫂嫂说得极是,是小妹太浮躁了。”薄玉致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看得边上的留光忍俊不禁。
采够了梅花,也差不多到了午膳时间,几人正准备原路返回,途经中央空地,两个影子远远斜伸过来,薄玉致抬头一看,好死不死的,正是薄玉媱和邱二两个冤家,她转身就走,却被卫茉拉住了。
“三嫂,四姐!”薄玉媱招呼打得响亮,眸底却悄悄溜过一抹幽光。
“六妹。”卫茉轻轻翕动着菱唇,目光转向邱二,“这位是?”
邱二一身锦衣华服,面冠如玉,俨然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尤其那双狭长的凤眸,比女子生得都美,颇引人注目,只见他轻扫袖袍,弯身施礼道:“三少夫人,四姑娘,邱瑞有礼了。”
薄玉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让他颇为尴尬,卫茉适时出声:“我们出来已久,就不奉陪了,邱公子且尽兴,告辞。”
她婉婉转身,刚行了两步,不出意料,身后的薄玉媱果然开口了。
“三嫂,别着急走啊,这里景色宜人,又没有长辈们在,不如多聊会儿吧!”
卫茉回过身,眼底一片幽深,似笑非笑地说:“不会打扰你和邱公子么?”
“不会不会!”薄玉媱侧首看了邱瑞一眼,娇羞地低着头支吾道,“反正……反正今后日子还长……”
看来两人婚事已定。
卫茉暗中捏了捏薄玉致的手,尔后淡淡地勾着唇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同去亭子里赏花吧,留光。”
“在。”
留光应了一声,从篮子里抽出几块软垫放在了石凳上,卫茉率先走过去坐下,薄玉致跟着坐在她身旁,薄玉媱挽着湖绿色的裙摆款款而来,不料在石阶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幸好邱瑞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待她站稳之后又亲自蹲下去替她拂去裙角的灰尘,一举一动甚是贴心,薄玉媱霎时红了脸。
卫茉盯着这暧昧的一幕,目光掠过邱瑞微微翘起的小指,停顿了几秒,尔后若无其事地问道:“六妹可无妨?”
“无妨,多亏了瑞哥哥……”
两人对视一眼,情深意浓,不知擦出多少火花,薄玉致看戏看得有些不耐烦,拔身欲走,背后突然传来薄玉媱幽怨的声音。
“四姐,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薄玉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说:“薄玉媱,你别没事找事啊。”
薄玉媱嘴巴一瘪,眼睛里水光闪闪,“你看,你分明还在气我抢走了瑞哥哥……”
邱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心疼地瞅着薄玉媱,没想到接下来薄玉致的一句话顿时让他气红了脸。
“我不生气啊,我又不喜欢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软脚虾,谢谢你挺身而出啊。”
“玉致,休得胡说!”卫茉回头冷声斥责着,并向邱瑞致歉,“邱公子,舍妹有口无心,还请你海涵。”
邱瑞胸口微微起伏,右手紧捏着袖口,指节泛白,显然已经怒极,却勉强扯出个笑容说:“没关系,我……”
“四姐,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祖母!”薄玉媱红着眼大喊。
薄玉致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后抽身往外走去,卫茉也同时站起来向二人告辞,待她们离开之后,薄玉媱的脸色阴沉了一瞬,转眼又抽噎着扑进了邱瑞的怀抱,仿佛受了委屈的人是她。
“瑞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四姐会……”
“没事没事。”邱瑞抚上她的肩膀细声安慰着。
另外一边,越走越远的两人直到进了拂云院还在窃窃私语。
“嫂嫂,你为什么让我故意激怒邱瑞啊?”
卫茉抿着唇,表情有些神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为了验证一件事,还不能确定,下次再告诉你。”
“不嘛,我现在就想听。”
薄玉致抓着她的手臂摇来摇去,衣襟突然一紧,整个人被凭空提溜到一步之外,随后卫茉便被保护性地搂住了,薄玉致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哥哥。
“闹你嫂嫂闹个没完了是吧。”
面对兄长的威严薄玉致只能甘拜下风,吐了吐舌头,识相地溜走了,卫茉刚舒了口气,黑影压了下来,在她颊边吻了吻,道:“饿了吧,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花雕鹿肉烧冬笋。”
卫茉疑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薄湛学着她刚才的口气说:“下次再告诉你。”
卫茉睁大眸子瞪着他,他朗声大笑,揽着她走进了偏厅。
作者有话要说:薄玉媱和邱瑞这两口子虽然讨厌了点,但今后不可或缺,大家且耐心看着~
☆、家宴冲突
岁逢除夕,寒冬将尽,瑞雪消鸳瓦,花信上钗股,似乎春日已经不远了。
明明中间已经隔了一年,但时间却衔接得十分巧妙,导致卫茉总有种刚从边关赶回天都城的错觉,只是身边的一切都变了样,以往有家人、霍骁夫妇和秦宣相聚一堂,笑语喧天,今年却只能对着心怀叵测的侯府众人,说是过年,不如说是过关。
不过幸好,这一方窄院还是温馨十足。
下午的时候喻氏把卫茉叫了过去,卫茉本以为是要去聆听新年教诲,没想到一进门喻氏就拿出来好些礼物,让婢女挨个捧到她面前。
“小茉,你刚嫁进薄家,娘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选了这些小玩意给你当新年礼物,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卫茉一眼望过去竟是眼花缭乱,有几匹上等的蜀锦和天蚕丝绢,一套五彩宝石蝴蝶首饰,还有缠枝莲纹银盅、紫金浮雕手炉等精致的小物件,质地皆属上乘,卫茉忙不迭地推辞。
“娘,这太多了,我一个人也用不完,不如……”
“不多不多。”喻氏连声说道,“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要打扮得漂亮些,衣裳首饰每天都不重样才好呢,等到了娘这个年纪可就晚喽!”
这语气像极了卫茉的亲娘,她听着听着胸口似堵住了一般,又酸又涩,但很快就被汹涌而来的暖流淹没了心房。
“那……谢谢娘。”
“谢什么,傻孩子。”喻氏慈爱地摸了摸卫茉的头发,笑意越见深浓。
这时,一个红裳俏人儿似团火焰般卷了进来,拉起卫茉就往外走。
“嫂嫂,跟我和哥哥一起来写楹联吧!”
卫茉就这样被她拖去了书房,进去的时候薄湛恰好收笔,她走近一看,两行龙飞凤舞的行草跃然纸上,笔法苍劲有力,浑厚大气,她眼中划过赞许之色,没想到薄湛转手把笔放到了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