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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来喀什的人形形色色,有很多的确是来喀什捞钱的,比如卖假玉的,骗补贴的,也有类似小张老师那样为了吃公家饭来的,还有不少类似玛依莎她们的公益组织的那些人,是来行善的。
“有好有坏吧,因为喀什本地的人比较鲜明,很难总结,但人与人之间更柔软,所以衬托出这些外来人但带着误解和偏见的比较多。他们没有真正的了解南疆就去评价,比如赚到钱的人说这里的人傻不会赚钱,没赚到钱的人说这里落后没有前途,但很少有人很融入的去看这一切。我看到你周围都是维吾尔族的朋友,我对你产生了一点好奇。我是因为喜欢这里,喜欢拍照片才来这里的,你又因为什么来南疆?我只能肯定你不是为了赚钱。”尚青云说。
“为了爱情。”
我不想把我的故事告诉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而且我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人,但我也不会编一个很随便的理由。
“对于我来南疆的原因,其实我自己也曾经困惑过。喀什本地人第一感觉认为我是来捞钱的,他们其实不明白我不是个生意人,我曾经只是个过客。还有,我也有不少包括汉族在内的其他朋友,现在我把这里当做我的家。你很了解南疆吗?”我接着说道。
“我很了解,我敢这样说,没有一个搞摄影的亦或是写作的人会比我热爱南疆。这无关技术,也无关作品的好坏。我没仔细算过,从我二十岁出头拍照片开始到现在一晃就拍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里,我来过南疆七八十次。平均下来每年三四次,短则几周,多则半年,几乎一半的时间我都在南疆。我和别的摄影师不同,我很深入,一开始是热爱和好奇,我为了了解南疆,都是住在老乡家里,徒步去山里最值得去的地方,那些地方大多汽车进不去。有很多年轻人现在二十多岁了,我曾经拍他们的妈妈少女的模样,拍刚出生的他们,然后现在已经拍到他们的小孩出生。那些照片我还能找出来,想一想就觉得很奇妙。”
尚青云熟悉整个南疆,不光是喀什。她曾经是某国际杂志的主编,偏好边塞人文,云贵川藏几乎所有的边境线她都去过,不在新疆就在边疆。她尤其对新疆有着难以名状的浓厚情节,这次是受某部委委托来拍一组新时代下喀什巨大变化的人文片,一个月交稿。
“这么说姐姐你已经四十多了,看着不像,我还以为姐姐就比我大两三岁呢,听你的故事就像是个女侠,但看你的皮肤和精神状态不像个每天在野外和户外的人。我们算是有缘人,外力说他遇到个摄影家,用很高级的设备,他很羡慕。我又阴差阳错的跑高楼顶上去救你,最后发现是同一个人。我对有思想的人文摄影家很尊重,不同于那些执著于光线和构图的人,喜欢拍人文的更具备情感。”我说道。
“说的我不好意思了,我也讲究摄影技巧,只是现在已经不去研究了,我拍了二十多年,对那些已经炉火纯青了。我一直用手动档拍摄,总是能准确的掌握各种参数,这是经验。我的设备是高级,有我自己的,有别人给配的,本身的成像质量就非常好,这是优势。我对南疆很了解,我甚至去研究过那些牧草的名字和生长特性,这是内心。从胶片时代到数码时代,我要带三四个机身三四个镜头,只要我认为好看,我就会拍下来。现在这几个相机和镜头我没仔细算过,大概要十几二十万吧,但你别误会,我不是炫耀,这些都是身外物,我个人没什么钱,这些年跑啊跑的,除了有人赞助的,很多都是花自己的钱,在很节约的情况下也就够养活自己。亏得大家帮助,容忍我到处跑着拍照片。有一次国家地理约稿,要求很高,有各种框框限制,我不能自由发挥,但我还是按约定交稿,结果最后他们用了照片也没给我多少钱,从那以后我就不拍商业片了。”
尚青云一边说,一边给我看她今天拍的照片,很多直接逆光的,阳光变为一丝丝的丝线,但人物和景色的脸却很清晰,光线也足,不会因为逆光而看不清或有巨大反差。
“这些逆光的照片是因为镜头好,这个镜头是我专门拍广角逆光的,只要不对着太阳直接拍,其它画面都是很好的。回去我还要挑一挑,大多数用不了,数码时代就是这样,随便拍。最早我拍胶片的时候很认真的去考虑画面和构图,去谨慎的按每一次快门。现在,经验和相机都让我可以不用犹豫。以前我会仔细的查某一个地方的资料,当地图书馆、文史资料等查的很多,然后才能确定拍些什么,后来我发现南疆的人文太迷人了,而且很多都属于无资料可查的情况,我就自己写资料,于是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叫作家了。到现在我已经基本不用查资料了,都在我脑子里,我现在也不写长的东西了,平时写点小段的文章陪衬照片。比如这次,约稿是三十张照片,给一个月的时间,平均一天一张,不懂的人觉得不难,但我的压力很大,我要从每天上千张照片里找到一张合适的,然后三十张照片每张照片都还不能是相同的主题,比如今天我选出了建筑,明天另外一个建筑就不行,简单说就是有三十种元素在三十张照片里。最后,如果约稿方不满意我选送的照片,我还要及时给出可替代的照片,压力很大,但我喜欢这样的压力。我年纪虽然比你大,我之前说过,我都会叫你哥哥的。你今天喂鸽子的照片就是一个新的元素,所以我拍了你,一个外来的汉族,在喀什生活和创业,看着鸽子出神。”
尚青云说这些的时候有种淡淡的忧伤,我们就这样边吃边聊,米热回来后很知趣的没有打扰我们。
从聊天中,我得知尚青云非常的执著,她唯一的爱好就是拍照片,为了拍照片一个人深入过天山和昆仑山,在四面透风的地方住过,和语言不通的人比划着交流。啃干馕喝雪水,为此她搞垮了身体,也是才从阎王爷那边转了一圈回来的。
“我一直单身,我觉得我不适合结婚,一年只有一两个月在北京,谁会娶我啊。只有我得癌症的时候我后悔过,为了不让朋友们担心,我都是一个人去医院,好在我现在状态恢复的很好,每天要走二十多公里拍照片,中午就吃个馕。”尚青云说道。
我让她只要路过我的店里就进来吃点东西,随时的,不管我在不在。然后我开车送她回了住处,巧的是她住在喀什大学的交流中心,是她的一个朋友给安排的。
到她住处的时候,她请我上去坐一会儿,然后让我给帮个忙搬点东西。
“我看警务站的小伙子们也是啃馕,就买了微波炉和电烤箱送给他们,在前台放着呢,挺沉的,你帮我送过去,两百米距离,我怕让他们自己来拿他们不接受。”尚青云说道。
对此我更加佩服这个姐姐,她对自己的生活几乎没有要求,但对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很好。这也许就是一种心态,我从车上拿了几个西瓜送给她,被她拒绝了,说是一直都在外面跑,回来就是洗洗睡,没有时间吃瓜。
最后我并没有上去坐一会,约着以后再看照片,在卸微波炉和烤箱的时候把西瓜送给了执勤的小伙们。
回到家我又睡不着了,我感觉我遇到的人都要比我伟大,和他们比起来我太普通太渺小了。很久没有去屋顶看夜空了,我索性上了屋顶思考一下我究竟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时我收到了尚青云拍的一张照片,是我蹲在地上喂鸽子的背影,程曦中,有光辉在我周围闪耀,几只鸽子展着翅膀定格在空中,我的眼神有些忧郁和茫然,似乎并没有聚焦点,几颗金灿灿的玉米停在空中,一瞬间我有点崩溃,我莫名的感觉自己孤零零的、无依无靠的。
于是我又开始用我的方式来表达情绪了,我写了一首词作为照片的回礼发给了尚青云。
渔家傲·上青云
春风不暖寒士衣
斜阳丛芳无留意
昆仑月影无所依
寻常里
烟花巷里闺帐闭
青云一上几万里
怅然对月磨新词
杏色纷纷啄春泥
沙尘熄
靓影白发丛中立。
简单说就是对尚青云很敬佩,看着她辫子里的丝丝白发,听着她讲述简单的经历,我知道她经历的可能远比她讲出来的要多,我只是想象她在春天走在昆仑山中。
很快收到了尚青云的回复:“谢哥哥,写的真好,你是学文科的吗?”
“理科,打扰你、姐姐休息了,你自己说的,回去就是睡觉,这回去已经很长时间了,晚安。”
我只是简单的结束了聊天,我和尚青云今天已经聊的比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