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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实习小护士又看了看她的左手,虽然一样的惨不忍睹,但是总比右手要更容易找到血管。
她拿着季从安的左手在灯光下对了许久,终于将针管插了进去。也许真的很不容易,□□去以后还发出了一声轻叹,朝着季从安微微一笑然后才走到旁边给其他病人扎针。
坐在季从安旁边的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只是看见护士手里拿着的针水,便皱起了眉头哇哇地哭了起来。有人说孩子的情感是最直接的,这话一点也没错。眼泪说来就来,没一会儿工夫已经是满脸泪痕。
她的爸爸一边手忙脚乱地替她抹眼泪,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宝贝不哭,一会儿爸爸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怕疼。”小姑娘连连摇头,身体也在不停地挣扎。
她的爸爸心疼地亲亲小姑娘的脸颊,“爸爸跟你保证,一定不会疼的。”
听他这么说,小姑娘的情绪有些收敛,一抽一搭地问:“真的?”
“嗯,真的,骗人爸爸是小狗。”
“好,拉勾勾,骗人是小狗。”
父女俩温馨的对话,一声一声地传进了季从安的耳朵。她身体有些僵硬,暮然,眼睛已经微微湿润起来。
猝不及防地,她想起了和小姑娘差不多年纪的那些年。那时候爸爸还在世,每次生病她都不肯去医院,爸爸也是这样哄着她安慰着她。甚至为了哄她吃药,他总会有各种办法,有时候会给她讲笑话,在她眼泪鼻涕横流的时候,瞬间就能让她哈哈大笑。有时候,他还会准备许多形状各异的糖果,她吃完药,他便拆开一颗喂到她的嘴里。
自从爸爸过世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糖果。很多年了,再吃药,嘴里只剩下苦涩的味道,糖果的味道她都快忘光了。
从医院里出来,天空灰蒙蒙一片,大雪纷飞,她的雪地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瞬间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也许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她的心情有些坏,并不想太早回去,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从安。”
才出了医院没多会儿,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季从安的脚步一顿,微微一怔。
片刻,她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这张脸让她有点想哭。
两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明明很近,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一般遥遥相望,以至于让她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他的身边停着一辆车子,车窗半降,她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季从安的目光只轻轻地扫过,心口的地方却开始不停地抽疼。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会为这个男人心疼。也许两年的时间太短,所以一时才会难以放下。她皱了皱眉,看着他向自己走了过来。
男人走近,大手一伸,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脸贴着她的头近乎呢喃:“真的是你,从安。”
在被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季从安身子微僵,心里五味杂陈,反应过来后就只顾着挣扎,“叶展飞,你放开我。”
她越是挣扎,叶展飞越是不愿意将她放开。抱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语气异常的坚定,“我不放,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便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叶展飞这一生只爱季从安一个,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幻想着娶她回家的那天,却没想到当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时,出现了许多意外。而后来,季家突然将她赶出了家门,他的父母甚至在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下便向季家退婚。
他不想放,她是他守候了这么多年的女孩。整整两年,他的一切行为一直被家里拘着,和她断了一切联系,不知道她去了哪,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他试图找过她的哥哥询问她的下落,最后依旧是无疾而终。
刚刚在车上无意的一瞥,没想到就让他看见了她。如果不是这样抱着她,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瘦了很多,原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此时只有瘦削下巴。他想,这些日子,她一定是过得极不如意的。
季从安垂在身下的手骤然捏紧,下一刻,她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缓缓地推了下去,“你放手,让叶伯伯他们知道了,会不喜欢的。”
她的语气太过生疏冷漠,让叶展飞下意识地蹙着眉头,神色沉凝。
“我不在意他们,我只在意你。”叶展飞双手禁锢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
她突然觉得这句话特别讽刺,特别的让人想笑。如果她还是那个什么也没经历过的季家大小姐,此时,她一定会一千一万个相信。
也许是因为还生着病,她觉得有些累了,无暇应对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好好的睡上一觉。
她收敛心神,云淡风轻地对他说:“叶展飞,你不要忘了,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婚约取消了,他们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没有埋怨,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句话,却在叶展飞的心里挑起了万千波澜。他微微弯腰,再次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从安,你知道的那不是我的意愿。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那些形式,只要你愿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娶你。”
叶展飞的怀抱很温暖,和每次拥着她的时候一样,让她想就此呆在里面不出来。可是,她已经不想要了。
她的心里一疼,将他推开,面色苍白,“无论什么时候吗?叶展飞,违抗父母的意愿娶我,你能做到吗?”
她顿了一下,目光飘至叶展飞身后,悠悠地说:“何况,现在你已经有了新的未婚妻。”
当年叶家向季家退婚没多久,便快速地与生意另一个合作伙伴陈家订立婚约。这件事,在t城应该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大雪下,叶展飞的脸一会儿泛青一会儿发白。雪花垂落在他的身上,没一会便在他的眉眼上染了小冰晶。他眨了眨乏力的双眼,抿着唇紧紧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深知,对她,即使再不愿意他还是亏欠她了。
她看着他无声地牵了牵唇角,“你做不到的,而我也不愿意。”
说完,她倔强地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忽而,叶展飞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季从安,你还在为那件事怪我,对吗?”
低沉而暗哑的嗓音,让她身子一顿。没有转过身,她只背对着他摇头,忍住眼泪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展飞。”
随着那一声极其温柔的呼唤,叶展飞心下一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步向前,只是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对方的身体时,堪堪收了回来。因为他听见她在说:“我以前确实是怪过你的,但是,现在我不怪你了。”
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权利去怪他。
两人均陷入沉默,只是一个面色难看,另一个颇为平静。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车上看着这一切的女人终于轻轻地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两手提着礼服的裙摆优雅地走到叶展飞的身边,片刻,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展飞,你好了吗?爸爸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等了一会儿,叶展飞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季从安轻轻地勾起嘴角,许多话到嘴边都已经无力再说出口,只不轻不浅地说了一句:“再见了。”
待她离去,陈菲将叶展飞略有些僵硬的神色收入眼底,笑了笑,“怎么?你到现在了还惦记着她?”
闻声,叶展飞侧头看了她一眼,淡道:“不可以吗?”
陈菲美丽的脸上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眼眸底有些戾气,“叶展飞,你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你的未婚妻。而你,能惦记的人只有我陈菲一个人。”
叶展飞神色冷漠地望向她,“谢谢陈小姐的提醒,你也别忘了我们的婚约究竟是怎么来的。”
说着便径直往车子走去,陈菲在他身后咬咬牙,高跟鞋在地上用力地踩了几下,才愤然地跟了上去。
季从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区的,她一路浑浑噩噩地走着,好几次都踩空跌在雪地里。最后一次跌倒时,是在她住的那栋楼楼下。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直接任性地坐在那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白色的雪花黏在她蜷缩起来身上,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地狼狈。
沈琰下班回来,刚下车,便看见了这样一副画面。他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在看清季从安的脸时,停下了脚步,“是你?”
季从安抬起头来,双眼朦胧迷糊,在对上沈琰的视线时,眼角有泪水溢了出来。时隔两年,叶展飞的出现,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可为什么总是在她狼狈的时候,就会遇见沈琰呢?
沈琰微有些惊讶,看着她脸上晶莹的泪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欣长的身子很快就蹲了下去,轻靠在她的身边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轻柔的语气,就像是冉冉升起的火焰,温暖着她的身心。季从安怔怔地望着他,眼角再度开始微微湿润。
她分明是在哭,可是却一直绷着情绪,面色苍白。沈琰将手提包放在一边,想伸手替她擦眼泪,才抬起手又觉得太唐突,然后赶紧放下。想了想,便轻声轻语地劝她:“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还是你想要先回家休息?你还能走路吗?不行的话,我扶你上楼。外面还下着大雪,你坐在这里很容易受寒着凉。”
他一连说了许多的话,话语真诚而温柔,季从安心里的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彻底断了。
她忽然伸出手揽住他的肩,整个人伏在他的怀里,放声哭泣。她只是在脆弱的时候需要一个肩膀,而他刚好出现。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在她落下眼泪的那刻。
沈琰身子一僵,这是除了病人以外,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痛哭流涕。待他思绪回来,怀里的人因为哭泣身子不停地抽搐,他笨拙地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
☆、chapter6
06
良久之后,她终于停止了哭泣,人也坐在了沈琰的家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他上来的,反正等她有意识过来,身上已经披着一张毛毯子。她伸手接过沈琰递来的热水,抿了一口然后一直拿在手里。
沈琰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轻声地问道:“怎么样,你现在好点了吗?”
当他说完话时,季从安忽然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问她为何要坐在楼下哭。一时的情绪失控,并不是她的意愿。
季从安点点头,可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拆穿了她。她垂着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入眼处突然多了一只手。
沈琰从桌上抽了一张手纸给她,笑笑,“感冒还没好?”
她感动于他细微的举止,睁着两只红肿肿的眼睛看着他的手。片刻,再抬起头来,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回他,然后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嗯。”
刚回答,又是一个喷嚏。
沈琰看她这样难受,双手撑在腿上站了起来,“我给你找些药吃吧?”
已经麻烦他很多了,季从安不想再给这个男人添麻烦,立马也站起来阻止他,“不用,不用。我家里就有药,我回去吃就好。”
沈琰点点头,对她说:“你先坐一会儿,等鞋子烘干了我送你上楼。”
季从安感激地看着他,“好,谢谢你。”
等沈琰将她的鞋子和大衣烘干,却发现坐在客厅里的女人已经睡着了。她身上的毛毯已经滑在了地上,皱着眉头,脸上依稀还有泪水的痕迹,大概刚刚又哭过了。他下意识地放轻步子走过去,站在沙发一侧静静地打量着她。
对于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他似乎温柔过头了。大概是特殊的工作原因,才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想着,他摇摇头笑了。
很快他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大概是发烧了,原本白皙脸上一片通红,呼吸都有些沉重。这个模样,让她看起来异常的惹人怜爱。没有犹豫地伸出手,碰到她的额头时,大手顿了一下,温度烫人。
沈琰先将她放在客房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才起身往浴室走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条干净的热毛巾。她刚哭过,用热毛巾敷一下眼睛,会比较好。
沈琰蹙着眉,替她擦完脸后,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体温计,轻轻地放在她的舌下。手指滑过那微微有些干涩惨白的唇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悸。
很快,赶忙收回手,转头不再去看床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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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度,沈琰看着温度计,又看看床上的女人,最后只叹了口气。
生病成这样,这个女人竟然还坐在楼下吹风。他不禁想起一句话,这世上对自己最狠的,永远都是自己本身。
沈琰从家用药箱里配了一些退烧的药,又从厨房里拿了一个碗,将药片都放在碗里磨成了粉后,才往里面冲了些温水,动作一气呵成。最后,他将药端回卧室,扶着季从安的头,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喂她把药喝完。
季从安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见到了许多人,还有那些她平时都不敢想起的事情。爸爸宠溺的笑,哥哥失望的眼神,爷爷生气的样子,还有搂着其他女人的叶展飞,在梦里她深陷其中,一会哭一会笑。
她每每想起来的时候,又睁不开眼,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夜里,朦朦胧胧间总觉得有人站在床头看她。那人的目光柔和,让她紧张的神经得到了放松,没一会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彻底醒来以后季从安靠坐在床头,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上午十一点,莫非她整整睡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
她只记得和叶展飞分开后,自己一个人走回了小区,在楼下抱着沈琰大哭,后来竟然就在沈琰家里客厅睡着了。后来呢?是他将自己抱上床的吗?
调整了一下情绪,季从安掀开了被子,光着脚便往客厅跑去。客厅里并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季从安抿了抿唇,抬脚走向发出声响的厨房。
她没见过男人下厨,在她的认识里,男人只有在工作上才能够将他最帅气的一面展示出来。现在,看着厨房里那欣长的背影,她推翻了之前的认知。
探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她轻轻地敲了敲门,“你好。”
听到她的声音,沈琰挑了挑眉,转头看她,见她气色好了不少,微微笑道:“你醒了?”
季从安将滑落脸侧的长发撩起来,微红着脸说:“嗯,我似乎在这里睡了很久,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他的视线跟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颈间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忽然让他想起昨天替她量温度时在她胸前的匆匆一瞥,心莫名地漏跳半拍,下意识地别过头,淡淡地道:“还好。”
她盯着他的背影,很认真地说:“心理医生,谢谢你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