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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刺客大喜,只等皇帝上前就要预备动手。
殊不知,被她突袭的“皇妃”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说时迟那时快,女刺客的视线全部转到雍正身上的当口,身后突生变故,看似娇弱的人质忽然动手,擒住刺客握剑的手腕,下身一扫,把她别出了两步远。
得此良机,侍卫一拥而上,把主子隔到安全地界。
雍正忽道:“留着她的性命,朕要拿活的!”
皇主夤夜之际在圆明园遇刺,不管怎么说皇帝都是有责任的,洗白自己的最直接方法就是拷问刺客,审清行刺原因。
女刺客倒也硬气,连伤两人后终知难敌,横拿青锋想要引颈,跟前侍卫手快,挥刀斜砍刺客右臂,紧赶两步打断其下颔,避免刺客咬舌自尽。
雍正上前问安:“皇主受惊了。”
女刺客愕然地望过来。
“有惊无险!”书雪哪里还有商议政事的心思,“我回了。”
“恭送皇主。”雍正打一眼色,示意侍卫护送书雪回园。
二圣遇刺的事儿很快传开,宗室朝臣都到畅春园、圆明园两处问安,其中有些心思的不免多想:“皇帝又干傻事儿了?”
幸而刺客获擒,倒不难探究真相,此女为吕留良孙女,因幼年时体弱多病,被父母舍于庵堂,故而侥幸脱厄,此后还俗归乡,访得名师成就武艺,这才进京报仇。
书雪闻说后嗟叹不已,压制住跳着脚要把刺客千刀万剐的儿子们,淡淡地说:“行了,一个满门尽灭的孤女,说到底也是可怜人,你们不许私下为难她!”
穆尼“哼”了一声:“就算您心软,她犯的是谋逆大罪!最好的结果是身首异处。”
书雪笑道:“不是我心软,吕留良已经死了多少年,再大的罪过清算到子孙身上也不过是流徙发配,皇帝留下曾静这个祸害,倒将吕留良三族抄斩,难道只为让臣民觉得‘君心难测’?若非曾静不成气候,我早就摘了他的脑袋警示天下!”
吕女复仇的戏码让压制包衣的计划暂时搁浅,书雪意识到:内务府包衣世家是一支值得重视的力量,在绝对皇权面前,雍正未必会配合自己的主张。万一出现差池,帝权之外说不定又会多出一股逆向势力,她并没有十足把握维护儿孙周全。
这也和两代天子的出身相关,孝恭仁皇后乌雅氏本为正蓝旗满洲包衣,宝亲王弘历与汉人有千丝万缕的瓜葛,从感情上讲,他们未必对汉军旗包衣存在抵触之心。
雍正不能不多心:遇刺那天皇主进园是为了商讨朝廷大计,如今旧事不提,显见对自己起了疑心,后事谋划必要更为精细。
☆、二九五、席卷锦园烟雾茫
二九五、席卷锦园烟雾茫
毕竟曾被当成行刺目标,经三司会审,雍正传谕刑部请敕旨发落吕女,书雪传谕赐鸩,倒给了她一具全尸。
大清朝在雍正十三年的最大庆典应该是皇主的五十岁生日,正旦朝贺时雍正提前通告天下督抚:“本年腊月十三为安和佑圣功慈睿德皇室皇主万寿华诞,尔等俱应道贺,倘或怠慢,不但于皇主不恭,亦是不忠于朕,不敬于圣祖康熙爷!”
群臣大汗:皇上哎,现在还是正月的头一天!
不管心里怎么想,便宜话都会说:“皇主万寿无疆!”
书雪有傲视朝野的资本,她跟前的三大陪嫁丫鬟,抱琴已是布政使夫人、司棋受封三品淑人、侍墨更是一品诰命夫人,连内务府大兴土木时都要先顾着畅春园,哪有他们龇牙的地方?
十三这个数字在基督世界晦气,搁大清朝也不见得吉利,康熙十三年三藩之乱闹得最凶,雍正十三年依样画葫芦,反了贵州台拱苗匪。
书雪刻意让步,雍正遂命鄂尔泰部将回人哈元生为扬威将军,统领云贵川湘四省官兵讨逆,着果亲王允礼、宝亲王弘历、和亲王弘昼、大学士鄂尔泰及张廷玉协办苗疆事务。
改土归流引发的乱子难成气候,允礼等人看出雍正为储君立威的用意,顺水推舟力捧宝亲王出镜,结果令人欣慰,弘历的表现可圈可点,受到大部分宗亲贵胄的赞誉。
雍正最需要做的却是采取措施避免儿子像自己一般成为半傀儡君主。依过往经验来看,皇主是典型的遇强则强见风长,最好的方法是示弱让步递软刀,关键时刻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应该说,如果不是用人不当发生林赫叛乱的变故,书雪早两年已经功成身退远离政治,现在对雍正仍有警惕之心,刚柔并济是正常之举。
八月,苗寨叛乱因受打压陷入低潮,中秋宴上,精神矍铄的雍正大赐功臣,又暗示果亲王等宗室:“皇主护庇大清,诸子皆应享有王秩。”内务府受命预备冠服,准备在皇主寿诞时册封简王府阿哥。
雅尔江阿是心存忧虑的:“物极必反,弘昊弘晏是荫封,倘若连永焕弘昍都授王爵——”
“皇帝这一手我还真是不好接!”书雪眯眯眼,“不打紧,受了王秩未必就有王爵,以后寻机请辞就是了。”
雅尔江阿不能完全放心,把永焕兄弟传来挨个敲打了一遍。
自觉地位稳固的皇室皇主还是险些栽到沟里去。
二十二日晚,忽有圆明园内监夜叩畅春园,言说皇帝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请皇主相商,书雪原本知道雍正偶染微疾,闻报后倍感吃惊,急忙更衣前往圆明园。
畅春园与圆明园毗邻,书雪没叫撵,传讯太监也不似想象中那般着急,被问话时回答含糊,待要详询,传讯太监忽道:“奴才斗胆与皇主相攀,您可记得圣祖爷年间在和主子跟前当差,现为宝亲王随侍的吴太监?”
书雪站住脚:“吴书来?”
“是。”传讯太监抬起头,“当年吴书来为给奴才治病触犯宫规,是皇主遇着保他无罪;奴才家乡遇灾,老子娘进京投靠时奴才无力周济,一时情急偷盗宫物典当,罹患死罪之际蒙九贝勒说情,又赏了奴才银子,奴才这才残喘至今。”
书雪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你今晚来找我果真是皇帝的意思?”
“皇主不必疑虑,奴才纵有死罪也要舍身报答您的恩情!”眼看着离四宜书屋不远,传讯太监劝止书雪,“皇主在此稍待,听得哨响再过来——”
书雪只觉疑窦丛生,斟酌片刻后点点头:“知道了!”
随侍的忆画与护卫提醒书雪:“主子仔细!”
“无妨!”书雪眉头紧皱,“怕是有故事在里头!”
一炷香工夫,四宜书屋果然传来哨响,书雪依约前往,恰遇着侯旨觐见的庄果二王,允禄兄弟正待行礼,雍正寝殿传来弘历的惊呼声,叔嫂三人忙趋步前行,猛见四宜书屋有黑影闪过,待到入内后都被眼前景象吃了一吓。
弘历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宝剑三魂不在,斜倒在龙榻上的雍正胸前挂彩,外间还躺着和雍正一般生死不明的两男一女。
见书雪三人忽然进来,弘历手上一松,宝剑掉落到地上,声音分外刺耳。
允禄上前看过雍正后险些趴下:“皇嫂——皇上——皇上崩了——!”
书雪近前细察,雍正果然没了气息。
允礼凝视弘历喝道:“宝亲王!”
“不是——不是我——”弘历跪了下来,“不是我——不是我——汗阿玛——汗阿玛——”
书雪注意到躺着的三人有两个已经咽气,让她震惊的是,一男一女分别是刚才的传讯太监和年前行刺自己、按理早被赐死的女刺客!
再多的疑云也因为雍正驾崩暂压脑后:“庄亲王!果亲王!”
二王勉强压住心神:“臣弟在——”
“今晚的事——”书雪浑身打颤,“你们什么意思——”
允禄二人对视一眼:“臣弟恭请敕旨!”
书雪刚要说话,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到是海察的声音后急忙吩咐允禄:“庄亲王,出去把人拦下,都不准进来!”
皇帝寝殿没有侍卫当值已经可怖,最先过来的又是简王府一系的海察,书雪如同云走雾行,对其中关节难以理清。
允禄到殿外传了口谕,书雪沉吟半晌后扬声道:“海察!”
“是。”海察忙答应,“臣弟侯旨。”
“你派人护着忆画晓谕园中各处,不管妃嫔内监宫女,没我的话一概不准走动,违令者杀无赦!”书雪想了一想补充道,“圆明园所有当值禁军都由你统领,出了事故拿你是问。”
“臣弟领旨!”今晚原是海察与熊霖当值,但熊霖在下午告假,海察事实上是唯一的圆明园侍卫总管,有皇主敕旨在,掌控禁军并非难事。
书雪喝住伏在雍正身上恸哭的弘历:“止了声,我还有话问你!”
弘历哽咽着转身:“皇伯母——我——我刚才过来时汗阿玛已经——已经——儿臣情急之下ba出长剑,您和二位王叔就进来了——”
书雪点出庄果二王的疑问:“皇帝寝殿岂是寻常所在,能任由刺客出没?吕女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别说她是诈了尸来找皇帝索命的!”
弘历脸色苍白:“儿子——儿子也不知道——”
书雪问道:“庄亲王,你们兄弟为何夤夜至此?”
“是皇上口谕,说有要事商议,故而传召臣弟进园——”允禄也有疑问:大半夜的您过来做什么?
“我也是!”书雪自觉答疑后又问,“传旨太监现在何处?”
“苏培盛引着奴才进园后被——”允禄猛的张大嘴,“方才皇上跟前的寇善才急匆匆迎上,说是皇上让他亲到熹贵妃处取东西——”
书雪瞪大眼:“寇善才是哪个?”
允禄指指外间:“就是断气的那个。”
另一个昏倒的太监晕晕乎乎醒过来,刚有意识想喊,允礼上前按住他的腮:“敢有动静爷废了你!”
书雪认出了这个幸存者是弘历的跟班吴书来。
允禄犹豫了一下说:“皇嫂,臣弟以为其中大有隐情。”
书雪察看雍正尸身后道破天机:“皇帝是中毒身亡后被补了一剑。”
允禄三人觉得不可思议。
书雪简单解释:“汞磺是丹毒,依我看皇帝似是服药不慎。如果是遇刺而死,流出的血是鲜红的,中毒死后流血就是黑红色。”
允禄允礼虽然不是内行,这点儿常识还是知道的,闻说后附和:“皇嫂所言极是!”
书雪瞥了弘历一眼:“我心里已经有了谱,不过还要先把皇帝的身后事办了才好细查!”
允禄允礼都表示赞同,即便雍正死于谋杀,为皇家脸面也不能正大光明调查凶手。
书雪当即立断,命抬步撵进来,庄果二王将雍正遗体大致清理后护送到九洲清晏,又敕海察严加把守四宜书屋,密召御医进园面授机宜,折腾大半个时辰后方以圣旨之名急诏诸王皇子、满汉学士、内阁军机诸部大臣进园参驾,谕令巡捕衙门戒严九城。
雅尔江阿记挂妻子半夜未归,打发畅春园总管太监过来问讯,知道圆明园奉敕戒严后知道出了事故,亲自过来探听消息,恰巧赶上宗亲旗贵、文武大臣的大潮,也跟着到了九洲清晏。
众人都纳闷: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儿?帝主关系近来挺融洽的,没听说起什么龃龉啊!
临近子时,允禄来回:“皇嫂,人都到齐了。”
书雪理了理头发,坐到床前吩咐:“叫吧!”
“奴才给皇主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亲大臣跪了一屋子,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两位主子唱的哪一出。
书雪没叫起,给允礼使了一个眼色。
果亲王一开口就起到了石破天惊的效果:“皇上驾崩,专请皇主托付后事——”
炸弹丢下来,瞬间宁静后满殿哗然:这年头不过愚人节吧?
还是和亲王弘昼最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挪到龙榻前:“汗阿玛——汗阿玛——”
书雪还得按住被子别叫弘昼掀开,大喝道:“给孤肃静!”
允禄允礼忙把弘昼拉到弘历身旁跪着。
事情太突然,过了片刻工夫弘昊才说话:“请问皇主,皇上是何时何故驾崩,昨早尚能议事,今晚何以竟有此厄。”
不是他想问,是除了他没人敢问,这种关口说错话,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下场。
允禄代答:“皇上服药不慎,罹中丹毒,本王与果亲王、宝亲王见势急危,这才请皇主过来,皇上托求后事即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