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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衙署外停着一辆看似低调却实则分外高调的马车,马车外观朴实无华,一架车的规制,但车檐处挂的却是宫灯。
放在民间大约没什么人认出来,但这儿是刑部,宫中的马车可谓是张扬至极。
姜鸢蕊一身淡粉襦裙,梳着两个双丫髻,时不时掀开车帘探头探脑,她等在颜韶筠衙署外头,这样他一下值就能看见她了,殊不知,在马车停在这儿时便有官吏禀报了颜韶筠。
“宫中的马车?”,颜韶筠停下了写字的动作,抬头问,“哪样的马车。”,他蹙眉问。
官吏想了想:“大约是宫人们采办样式的马车,大人,会不会有什么人来报案。”
颜韶筠嗤笑:“宫中的事什么时候越过官家轮得到我们管了,又不是什么贵人,不必管。”,他淡淡的发了话后,理了理衣襟便起身打算回府。
“大约是有宫女借着出门采买的机会私会心上人罢,我便不从前头走了,省的他们看见我不自在,怀安,绕后面走。”
车夫在后门处接上了颜韶筠,绕了一圈儿后驶向颜府,马车疾驰而过,与那辆马车擦肩而过,姜鸢蕊毫无所觉,仍旧一心等待。
直到天际光亮渐渐隐没,天儿越来越冷,姜鸢蕊哈着手,抱着膝盖探头探脑,待最后一人离开正准备落锁时,她坐不住了,叫侍女赶忙下车去拦住了落锁之人。
“小哥,小哥。”,宫婢轻唤了几声,塞给他银两:“敢问颜大人今日不在?”
官吏垫了垫银子喜笑颜开,随即诧异:“原来你们是来找颜大人的,颜大人早就走了,从后门离开的。”
贴身宫婢芷薇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姜鸢蕊,姜鸢蕊一愣,顿时肉眼可见的失落。
“娘娘,我们该回去了,宫门晚上落锁后我们便进不去了,无召出宫,是大罪。”,芷薇忧心忡忡道。
姜鸢蕊揣着那个侥幸心理呐呐:“不会被发现的吧,官家也不会来重华宫。”
芷薇苦笑,不会被发现那是大幸,出宫采办那是有规定时辰的,现在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就算不被发现出宫,也会按照触犯宫规而处罚,她是皇后,兴许不会有什么,可他们这些做宫女的便惨了。
今夜回去,也不晓得脑子还在不在脖子上,芷薇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脖子。
但今日已经等不到颜韶筠了,她又不敢回家去,只得往宫里头走,马车疾驰在宫道上,垂着的车帘向后飞舞,姜鸢蕊险些被颠散架。
在进宫前一刻,他们的马车果然被拦下来,芷薇照例故技重施,讨好的向侍卫大哥笑笑:“实在对不起,侍卫大哥,我妹子贪玩爱美,这不在水粉铺子多待了些时候,大哥通融通融可好?”
侍卫大哥冷酷无情:“不行,今日宫中梁妃娘娘丢了一对儿价值连城的翡翠蟾蜍,官家下令把不得任何人进出宫门,再者,是你们自个儿误了时辰,莫要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姜鸢蕊傻眼了,她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便丢了蟾蜍,外头越来越冷,她只穿了单薄的襦裙,浑身早就冻僵了。
她本想伸出脑袋去告诉侍卫她是皇后,奈何被芷薇摁了回去,二人眼睁睁地瞧着朱红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关上。
姜鸢蕊红了眼眶,忍不住对芷薇撒气:“大胆,你放才为何拦着我,若非是你,本宫早就进去了。”
芷薇冤枉死了,皇后无召出宫,被外人和官家知道了,轻则紧闭,重则废后,重华宫上下宫人全都得人头落地。
她颇为委屈的解释了缘由,姜鸢蕊这才有些后悔,忿忿:“为何不早说。”
芷薇更冤枉了,谁知道堂堂皇后连宫规都不熟悉,也是,若是熟悉,便不会做出扣押重臣嫡女之事了。
第二日进宫的时候,姜鸢蕊已经进去冻浑过去了,炭盆烧完了,还又饿又渴,硬生生的憋着,芷薇也没多想怎的进宫如此顺利。
*
孟禾鸢路上没有一丝耽搁的回了濁州,此时已经离过年不过几天,永定侯府远远的便能瞧见张灯结彩之喜,迎风而立的兔子灯笼,门前了两个雪人,孟禾鸢跳下了马车,轻快的跑进了府,步履踢在碎雪上,纯白迸裂开来。
管事的只觉一阵香风拂过,再定睛一瞧,喜上眉梢,“二姑娘回来了。”
穆凤兰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离临盆还有十几日,按理说寻常妇人现在已经是行动有些吃力了,或者不免发胖、水肿,但穆凤兰身体底子好,能走能动,腰身依旧纤细,每日孟景洲还要陪她早上走一刻钟,晚上走一刻钟。
“阿鸢回来的刚好,我险些以为今年又不能和阿鸢过年了。”,孟逸寒呵呵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众人皆笑,唯独孟景洲沉着脸,宛如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垂着头闷声不吭。
穆凤兰给孟禾鸢使了个眼色,孟禾鸢了然,拿起酒杯给孟景洲斟酒:“来,哥哥,这第一杯酒,阿鸢敬你。”,她笑靥很深,唇边漾起淡淡的涟漪。
孟景洲摁下了她的酒杯,“你身子不好,莫要沾酒。”
“无妨,喝些酒暖身也是好的。”,孟禾鸢一定要同他碰,孟景洲无法,便象征性的仰头一灌。
她率先搭话,孟景洲绷不住了,酒盏重重一摔,“你说你眼神是不是有问题,啊?非得就跟那厮过不去了是吧。”
他粗声粗气道,话虽不好听,但是孟禾鸢却满是感动,嘟嘟囔囔:“他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年轻有为,满京城比他优秀的还真是屈指可数。”,起码现在还找不出来。
孟景洲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睛:“我是那意思吗?”
他脾气一上来,连孟逸寒都有些怵他,穆凤兰低声警告:“别犯浑。”
他气势骤然虚了下来,孟禾鸢也沉默了不说话,二人僵持着,言氏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怎么着我做菜没人给面子是不是。”
吃过饭,孟景洲一甩大氅,撂下一句:“你跟我出来。”
言氏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二人的背影:“景洲这脾气,何时才能不这般喜怒形于色。”
孟禾鸢随孟景洲到了一处人声僻静之处,孟禾鸢怯怯道:“哥哥。”
孟景洲瞪了她一眼:“他以前那样对你,你忘了吗?”
“没忘。”,孟禾鸢默了默,淡淡道。
孟景洲觉得她根本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便想着他来细数一下,刚要开口却想到,他是疼爱她的兄长,却在这儿揭开她的已经长好的疤痕,往上面撒一层盐,是人干的事儿吗?
一句话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孟禾鸢却抬头:“我自然是没忘的,不是还有哥哥吗?”,她弯起如月牙般的眼眸,笑了起来。
孟景洲被她这一句话熄了火儿,咽下淤堵,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个动作是年少时孟景洲离家从军时给孟禾鸢的道别之言“万事有我”,没想到他还记着。
无论如何,孟景洲虽然万分不愿意这门亲事,但还是选择尊重孟禾鸢,他做哥哥的,自然不愿意看见妹妹伤心。
穆凤兰临盆恰逢年节头一日,言氏说这个孩子在这般喜庆的日子降生,乳名就叫阿年罢,言氏抱阿年时,刚一入怀就扯开嗓子大哭,哭声嘹亮,应和了外头若有若无的鞭炮声,直叫言氏轻声哄慰。
颜韶筠也来信慰问,还附带了一枚玉佩,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孟禾鸢把玉佩递给孟景洲时,他清哼一声,接过来,随手挂在了小木床上,给阿年当玩具。
满月酒时孟禾鸢把茶楼的人也都叫了过来,宋先生见到她竟罕见的语气好了不少,瑛娘偷偷告诉她:“茶楼走上正轨了,自然面色好看多了。”
此前茶楼被各方围剿时,还是孟禾鸢亲自出面同别的茶楼施压,先前他们并不知道叙兰时的东家是永定侯府的嫡女,奔着给她个教训的心思使绊子。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没人会用鸡蛋壳去碰石头,孟禾鸢松了口气,这样出头的事到底还是做的不大熟悉。
她把自己要回京城的消息告诉了瑛娘和宋先生,并说如果他们愿意同她去,给双倍月银,瑛娘虽然心动但是委婉拒绝,她还有一家老小在这儿,宋先生倒是面冷心热的勉强应了下来,还嘀咕说若是没他,这茶楼怕是开不了多久。
孟禾鸢理解瑛娘的选择,接下来这段日子给瑛娘物色了一份不错的工事,以便接替。
开春一个月后,穆凤兰的月子也坐完了,孟禾鸢他们也要启程了,穆凤兰抱着年哥儿跟他们道别。
穆凤兰面色红润,头上还带着孟禾鸢给她缝制的抹额,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等年哥儿一岁我们便带他回去,那时鸢娘差不多也要成婚了。”,她晃了晃年哥儿:“年哥儿说,是不是啊。”
孟禾鸢脸色酡红,分外羞赧,还没定下亲事,八字还没一撇,这般光明正大的被打趣,她还不大适应。
回程他们打算绕至齐州走水路,这样会快些,水路行程缩半,这样他们不必快入夏时才回去,马车颠簸,船舶眩晕,哪一个都不好受。
孟禾鸢扶了扶有些发沉的脑袋,春缇匆匆地跑过船舱,语含欣喜:“姑娘,快到了,颜大人好像来接了。”,孟禾鸢咬着下唇,尽量不叫人察觉她的羞赧。
太招摇了,她想,心里头甜蜜欣喜和忐忑害羞拉扯。
言氏心情分外复杂,之前她还信誓旦旦的想颜韶筠此人绝不适合做阿鸢的夫婿,但是后来瞧见了他的真心,加之阿鸢的心里头只装了他一人,她也不是那棒打鸳鸯之人,便随了他去,左右此行回来,她也是为了告诉颜府的人,永定侯便在京城,永远是阿鸢的靠山,谁若是敢欺负了她,她绝对不会简单了事。
船舶靠近甲板,上面醒目的站着一名身穿朱红官服、身姿挺拔的公子,周遭来往之人无不把视线落在他身上,想着什么样的人能叫官爷在这儿一动不动的站许久。
孟禾鸢从船舱里出来时恰好撞上了颜韶筠的殷殷目光,抿唇躲在了言氏喉头,真是奇了,二人不过才一段日子没见,流动在二人间的氛围都变得有些奇异暧昧。
言氏拍了拍她的手,主动出言:“劳烦你来接我们了。”
颜韶筠温和笑笑,“晚辈应该做的。”,他声音像是一汪清泉,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心情是极好的。
“本来家父也要来的,奈何临时被召进了宫,这才来不了。”
孟逸寒对见死对头心情很复杂,忙说:“无妨无妨。”,来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二人以往总是见面没几句就要呛,冷不丁要做亲家了,还不大适应,孟逸寒暗自松了口气。
颜韶筠里里外外打点妥当,包括接人的马车上头铺了松软厚实的垫子,触手丝滑,还不知道打哪儿打听来的口味,备了孟逸寒喜欢的正山小种,言氏喜欢的酸甜果茶,在马车上备好了。
言氏诧异,对颜韶筠又满意了三分。
孟家几人一路风尘仆仆,都累了,便回了府邸,颜韶筠也不打扰,只是送到门口顺势道:“夫人、侯爷,五日后,晚辈再登门拜访,今日便不打扰了。”
他们都清楚再来便是要提亲了,只是没想到颜韶筠这般猴急,像是怕人跑掉一般,言氏好笑不已。
三人坐船坐了大半个月,身体都酸痛不已,匆匆指挥了下人收拾便回了房歇息了。
孟禾鸢刚关上屋门,身后便绕上一双有力的臂膀,淡雅的冷香袭来,孟禾鸢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她就知道,二人几月不见,颜韶筠还能如此克制,不与她说话,不与她亲近,倒是不像他了。
他伸手钳了她的下颌,把脸颊转了过来,低头便覆了上去,气息霸道缱绻,唇舌抵弄,滑过敏感上颚,孟禾鸢脊背一麻,就连他的喘息也是分外温柔缱绻。
她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掠夺,任由他索取。
他掌心珍爱的捧着她的脸,手中触感细腻如玉,颜韶筠忍不住摩挲几下,半响,这一吻结束,孟禾鸢半倚着他喘息,眸色染上了水汽,湿漉漉地仰头瞧着颜韶筠。
颜韶筠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眸,纤长的睫毛骚刮在他的掌心,痒痒的。
“累了。”,孟禾鸢喃喃一声,顺势靠在了他的肩颈,阖上了眼眸,颜韶筠把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为她脱掉了鞋袜,盖上了薄被,低声道:“那便睡罢。”
孟禾鸢攥着他的手沉沉的睡了过去,临走前,颜韶筠落下一吻,随后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蒙竹路过一侧墙时,看着墙上头破了个大洞的铁丝网,蹙起了眉头,糟了,遭贼了,他急急忙忙的便去禀报了孟侯,顺带着叫人把这个洞给补上。
三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墙头桃花层叠开放,淡淡香气顺着微风卷入永定侯府,抄手游廊下,孟逸寒同颜伯庸走在前头说说笑笑,没见前觉着二人必定相处不愉快,哪成想见面后颜伯庸自然且随和的寒暄了起来,孟逸寒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应和着他,二人气氛竟也融洽。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两家人绝口不提过去,廷哥儿欢快的扑腾着蝴蝶,孟禾鸢转头便能对上颜韶筠情浓的眼眸,盛满了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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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虽定下了,但成婚得等到明年了,孟逸寒和言氏表示理解,也对郡主的离去表示了惋惜。
颜伯庸和颜韶筠上门永定侯时大张旗鼓,没有避讳着外人,不肖一刻大街小巷传遍了两家要结亲的消息,更有甚者还说二人是奉子成婚,因着先前那事儿,众人先入为主,认定是孟禾鸢怀了身子,拿孩子威胁,要不然怎么好好的去濁州又回了京城。
谣言越传越离谱,永定侯府自然也知道了,言氏气得叉腰骂:“这群人好生闲,整日里嚼舌根子,这样子毁人名誉的话也能说出来。”
孟禾鸢倒是相对冷静一些,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条件反射的,她觉得此事背后有人捣鬼。
“娘,您先别急,此事好解决,过几日便是颜府的赏花宴,届时趁此机会平息谣言。”,她安抚着言氏。
颜韶筠早就差人着手调查了此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承阳侯府,他拧了眉头,第一反应是姜淮或者孟禾安。
姜淮被他拦住的时候,分外不悦,彼时还在校场同将士们肉搏,大汗淋漓,面上满是汗水和灰尘混杂,对比颜韶筠,却是衣冠楚楚,挺拔如松。
“有什么事。”他语气分外不好的问,颜韶筠凝视着他的面容,不耐、烦心,没有心虚,也是,姜淮没这脑子,暗地里做构陷的事儿。
“过几日府上有赏花宴,孟姨娘好歹是阿鸢的娘家亲戚,记得把人带来。”,身为姨娘孟禾安本是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宴席,但是颜韶筠别有用心,特意说了一嘴。
姜淮有些懵然:“有病吧,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事儿?”
颜韶筠不置可否,随后便离开了,谣言仍旧未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什么形式婚姻,没有感情,孩子绑住了二人,演变到当初是孟禾鸢还在婚内时便勾引了自己的大伯哥,实在水性杨花。
孟逸寒气得摔了茶盏,这事太大,自然也传到了颜伯庸的耳朵里,孙氏生怕婚事告吹,主动说:“大哥,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届时赏花宴一饮酒,便真相大白了,只是现在有人又拿去年之事说嘴……”
颜韶筠淡淡:“本就是我闯出来的祸患,我自己来解决。”
颜伯庸气笑了:“怎么解决,对外说是你自己觊觎弟妻,把人强掳了过来?我这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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