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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的小院已经被官府封了,半年过去,门上封条已经又脆又烂,苏溶溶轻轻一挑就掉了下来。推门进去,小院里的杂草已经长了一尺高,到处是灰尘和蛛网,苏溶溶仔细打量着这只有北和西面房子的院子,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看了一会儿,隔壁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原来是和朱家紧挨着的邻居。苏溶溶从朱家出来,走到隔壁门前,敲了敲门。院中一个女子声音响起:“谁啊?”
苏溶溶赶紧答道:“大嫂,我是过路的,想求口水喝。”
院门“吱嘎”一声被拉开,一个脸色发黄的女子从门缝中看了看苏溶溶问道:“你是哪儿来的?怎么这样面生?”
苏溶溶笑道:“大嫂,我是通县那边过来的,想在城里买个房子,听说后厂这里价钱还算公道,便过来看看。”
许是苏溶溶生的瘦小,声音听着也客气礼貌,那女子这才将门拉开,同时笑道:“小哥别生气,不是奴家心疼水,而是现在世道不平安,还是小心些好。”
苏溶溶赶紧点头:“大嫂说的是,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
那女子将苏溶溶让进院子,自己去厨房舀水。苏溶溶见院中三个不大的小女孩儿正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苏溶溶对她们笑了笑:“几位小姐,你们都几岁啦?”
话音没落,那女子已经端着一碗茶水走了出来:“一个六岁、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苏溶溶点头道:“姐仨真好,以后长大了也有个照应。”
这时,屋中传来婴儿的哭泣声,那女子将水送到苏溶溶手中,一边转身往屋里走,一边叹声道:“还有一个小的呢,有什么好的。这么多丫头以后迟早还不是给了别人!”
苏溶溶道:“话不能这么说,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而且要论顾及母家,女孩儿总是更细心些。”
那女子已经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苏溶溶一遭,笑道:“能像小哥这样想的男子估计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以后谁家姑娘跟了你算是享福了。”
苏溶溶笑着摆摆手,那女子也不避嫌,招呼着苏溶溶在院中矮凳上坐下,同时对着三个女孩儿呼喝道:“还不把院子收拾干净。仔细你爹一会儿回来揭了你们皮!”
三个女孩儿立刻吓得从凳子上蹦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起扫把、抹布开始整理,最小的那个才两岁。走路都不利落,但也抱着个簸箕等着给另外两个姐姐撮土,苏溶溶见那孩子站立不稳,下意识伸手想去帮她,可那孩子刚看见苏溶溶伸出手。就吓得哆哆嗦嗦道:“别打我,我能干活!”
弱弱童音,说得苏溶溶差点儿眼泪流出来。那女子也是一声叹息:“唉,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心疼!可谁让她是个女娃呢唉”
苏溶溶想了想说道:“就算是个女娃也比没有孩子强啊。”
那女子点头道:“小哥这话说的倒是有理就像我们隔壁那邻居吧,死了都没人穿孝送终。”
正好说到这儿。苏溶溶故意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是您家西边隔壁吗?怎么会一家人全死了呢?”
那女子神情顿住,许是觉得有些不吉利,面色不自然地说道:“咳。死了便是死了,我们也不知道。”
苏溶溶见也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告辞。走出了这家,苏溶溶又沿着胡同走了一会儿,见三岔口处有人坐着聊天。苏溶溶便走过去攀谈起来。
苏溶溶装作通县来买房的人,打听起朱家的那个院子。她原以为毕竟死者为大。街坊四邻会有所顾忌,没想到大家并不在意,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亦乐乎。
“朱贵他家多半是撞了邪了!好端端一家人,睡着睡着就都死了!”
“撞什么邪啊,吴四女他们家和朱贵住着那么近,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有?!而且死前一天,朱贵还在家打他媳妇儿呢!”
“你怎么知道人家打媳妇儿?!”
“切,这谁不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朱贵家媳妇儿和吴四女不清不楚呢!”
苏溶溶听了半天,终于理出了些头绪。原来吴四女就是刚才苏溶溶去过的朱家邻居,因为他媳妇儿连着生了四个女孩儿,所以街坊们嘲笑他没本事,这才起了个外号叫吴四女。这吴四女似乎和朱贵媳妇儿之间存在暧昧,两个人说不定已经暗通款曲。听说吴四女媳妇儿曾经跑到朱家破口大骂,可是一向和儿媳妇关系不好的朱贵他妈反倒不责骂儿媳妇儿 ,而是和吴四女的老婆打了起来,更奇怪的事朱贵也不数落自己媳妇儿,更加没有和吴四女起争执,吴四女回家得知自己媳妇儿去找朱贵骂街后,还将自己媳妇打了一顿。这件事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了了之了。
苏溶溶问了一天直到中午饥肠辘辘时,才从胡同里走了出来。福伯等在马车边,见苏溶溶塌着肩膀,没精打采地拉拢着脑袋,便说上前说道:“怎么?没什么收获吗?”
苏溶溶摇摇头,很是受了打击的样子。
福伯道:“那现在是要回去,还是”
苏溶溶看了看*辣的日头,叹了口气道:“先找地方吃点儿饭吧。”
找了个普通的路边面馆,苏溶溶和福伯点了些面条,还有一盘熟牛肉,苏溶溶本也邀请两个影卫进来,可是他们说什么也答应,苏溶溶只能由他们去了。
福伯拿起筷子只是埋头吃面,苏溶溶将那盘子牛肉放在福伯面前,可是福伯好不在意,更加不领情。苏溶溶知道他心中怨恨自己,也不再固执,刚拿起筷子,只觉得又是一阵恶心。福伯见状,伸手掐住她手上一处穴位。苏溶溶捂着嘴缓了半天,才压下去那股子恶心。
“福伯”苏溶溶低声问道:“您昨儿给我把脉我是什么毛病啊?”
福伯看了她一眼,冷漠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气血不足。”
苏溶溶点点头,挑着面条又问道:“可是我觉得我这症状有点儿像像”
“若是不信我,姑娘大可去找其他大夫!”福伯吃完,重重放下筷子。
苏溶溶赶紧摇头:“您是当世神医,我怎么会不信。只不过我这症状和害喜真的很像。”
福伯看了眼苏溶溶,又将手指搭在苏溶溶手腕上,过了一会让,福伯道:“姑娘,你还记的咱们在张家口那次吗?”
苏溶溶点点头:“记得。咱们刚从明郡王手中逃出来。”
福伯道:“咱们一路赶路,从张家口一直跑到太原府才停下来。路上风餐露宿也就算了,姑娘还着了风寒,几天几夜吃不下只是昏睡,当时缺医少药,又怕有追兵,所以我只是勉力维持着。从那时候开始,姑娘身子就被拖坏了,到了苏州,咱们才算是好好调理了一阵子。可是旧时的亏空,岂是一天一日可以补上的。姑娘的身子,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苏溶溶想起自己那段不人不鬼的时间,心中也觉得又疼又酸。那时候要不是因为心中想着胤禩舍不得死,怕是自己早就放弃了。苏溶溶曾有过整整一个月躺在床上下不了床,也曾三个月都没有来过例假,要不是福伯带着她在庐山脚下休养了一段日子,苏溶溶怕是现在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他一同吃面。
正想着,福伯叹声开口道:“姑娘,我看你这辈子是很难有身孕了。”
什么?!苏溶溶惊然看向福伯,双眸充满了震惊。
福伯摇头道:“即便有了身孕,你气血不足,也不会怀胎超过五个月。”
苏溶溶愣了半天,然后拉住福伯袖子,带着哭腔道:“福伯,您是名医,你帮帮我!我想有个孩子!我要和和他有个孩子!”
福伯看了看苏溶溶,一字一句道:“人不能与天争,姑娘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他还没说完,苏溶溶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吃过了饭,苏溶溶呆呆地往后厂胡同走去,这两年来她养成了个习惯,就是心里越悲痛,就越疯了一般勘察办案。她必须找个事情转移注意力,要不然她会坚持不住,会疯的!
福伯在她身后跟着,快走到朱贵家时,突然开口道:“我听说朱家出事前一阵子,吴家媳妇儿曾去朱家大闹。”
“啊?!”苏溶溶神情有些呆,听到福伯说话才转回头来:“啊,我知道,刚才听人说了。”
福伯又说道:“从吴家媳妇儿去闹过之后没两天,朱家养得鸡就少了起来。一开始是蛋没了,后来鸡也开始一只只死掉,而且死得也都很蹊跷,没什么声响,也没什么异常,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被发现。”
福伯说完,苏溶溶愣住,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赶紧又跑进朱贵家的院子,仔细观察了靠着吴家厢房后墙搭的鸡圈后,苏溶溶不仅眸光一亮,心中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