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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胤禩给苏溶溶拿来了顺天府积案的卷宗,苏溶溶便整天泡在文书中,通过这几日翻看,她注意起了一个案子:半年前,后厂一户朱姓人家三口人在熟睡中一命呜呼,直到五日之后才被发现。幸好当时是冬季,再加上屋内的炉子早就燃灭,所以尸体保存的还算完整。一开始顺天府的人怀疑是冬日炉子中毒,可是经仵作验尸却没发现煤气中毒的任何症状,更奇的是三具尸体体表完整,没有任何损伤痕迹。顺天府走访了后厂几乎所有人家,四邻们反映这户人家是夫妻两个和一个老母亲,男人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木讷,但是会做木工,以给别人盖房子、打家具为生,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待在家中,只有老母亲还算活络,时不常会去邻居家串门聊天。夫妻俩结婚多年一直无子,所以老太太对儿媳妇很是不满,有邻居听见那女子曾半夜里呜呜哭泣。没有外伤,银针探喉也没有中毒反应,而且屋内也没有打斗或是反动的痕迹,三个人仿佛就在熟睡中丧命,顺天府不知如何下手,查了一段日子只能作罢。
这种没有任何线索的案子着实让苏溶溶着迷,这两年她也见了一些世面,解除了很多新鲜的东西,而且对宋慈洗冤集录的学习让她增长了很多法医学的知识,苏溶溶越想越感兴趣,恨不得直接冲到顺天府带着衙差一查究竟。可是,胤禩却没那么想让她重新回到当年探案的日子。胤禩每天安排着两个影卫只要苏溶溶跨出小院就跟着,而且还是名目张当跟在身后,苏溶溶心中不悦和胤禩说了几次,但胤禩都置若罔闻,几次之后,苏溶溶也就断了念想。毕竟自己现在身份还是个大问题,而且这段日子胤禩似乎也很有些烦心事,所以还是不给他点麻烦的好。
这几天,苏溶溶天天都在想这件案子,虽然每天晚上胤禩都会将她早上列出的需要搜集的信息带回家来,但毕竟那些东西是死的,不能观察,更不能对话,还经常苏溶溶盼了一天,但胤禩带回来的却是毫无用处的文书。直教苏溶溶又气又恼,心中那份执着更坚定了几分。
经过几天的分析,苏溶溶感觉这一家三口最可能的死因就是中毒。银针探喉测不出来那是因为毒药也许并不是从口中进入身体,会不会是毒气呢?苏溶溶仔细看着朱家方位图,心中想着若是毒气致命,那么浓度势必会达到很高的程度,可是朱家和邻居家没有围墙。朱家院中能直接看到邻居家东厢房的后墙窗户,而且朱家院中还养着鸡,若是毒气致死,且莫说院中的鸡必死无疑,朱家东厢房住着的一双小儿女也定然能闻到气味,多多少少又不适症状。那么既不是口服又不是吸入。那到底是如何致死的呢?
苏溶溶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憋不住了,也不管影卫跟随直接急匆匆出了院子。她在顺天府工作过一段时间。知道对于朱家这种灭门又无亲无故的尸体都埋在了恩济庄外的慈济寺附近,于是准备大白天的去挖坟掘墓以作勘验。
三具尸体万一勘验不完,埋回去太辛苦,不如直接拉回来,反正前海附近人就不多。随便找个地方埋下,待勘验结束了再拉回去也没关系。苏溶溶思虑周全还雇了辆马车。马车一路奔西。刚出了地安门,只听车夫探身进来,低声道:“小姐,有俩人从您上了车就一直跟着咱们。”
苏溶溶知道是胤禩的影卫,便说道:“这两个人是我的仇家,不知您有没有法子甩掉他们。”
车夫一看也是个仗义的汉子,许是见苏溶溶如此瘦弱单薄,便生了同情之心,点头道:“小姐放心,纵然他们武功再强,我也能甩掉!”
说完,车夫一扬鞭,马车顿时快了几分,然后在小巷中兜兜转转地一气猛跑,就在苏溶溶已经被转的晕头转向时,马车突然停下,车夫喊了声:“小姐,慈济寺到了!”
苏溶溶钻出马车一看,果然是慈济寺!苏溶溶赶紧从怀中摸出银子就要递给车夫:“今儿您的马车我包了,这是一些定钱,您先收下。等会儿我出来了,您还得将我送回去。”
谁知车夫对着苏溶溶摇摇头:“小姐包车的钱已经有人付过了!”
苏溶溶一愣,心中顿时惊诧:“谁付的?”
“是我!”就在此时,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从马车后面走了出来。苏溶溶一看顿时惊叫道:“福伯!”
福伯摘下斗笠,上下打量了苏溶溶一阵,开口道:“姑娘好久不见了。”
苏溶溶高兴极了,赶紧冲上前,兴冲冲地说道:“福伯,您是来找我的吗?”
福伯点点头。
苏溶溶下意识拉住福伯的衣袖:“太好了!您是不是想通了,要和我一起生活?”
福伯摇摇头,神情平淡:“姑娘,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事相求。”
“什么事您尽管说!”苏溶溶收起笑容郑重说道:“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都答应!”
福伯礼貌又客套地笑了一下:“不着急,姑娘来这儿定然有事儿,等姑娘办完了事情,我们再说不迟。”
苏溶溶看了看周围荒败破落的破庙和坟头,对着福伯点了点头:“也行!到时候咱们找个清静地方便吃便聊。”
一堆坟头杂乱无章地铺满了破庙之后的正片空地,有的坟前立着片木牌,拿木炭灰写着个名字,有的是无名氏干脆只写个时间地点,苏溶溶拿着铁锹站在一个坟包上,有点儿傻眼,这要是逐个去找谁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就在此时,福伯走上前低声问道:“姑娘可是找后厂朱家三口?”
苏溶溶一愣,疑惑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福伯笑了笑:“和姑娘走南闯北了两年,虽然谈不上有多了解,但是姑娘侦查办案的心思还是能猜到几分。”
苏溶溶点点头:“是啊,我就是再查朱家三口离奇死亡一事,想着今日来勘验一下尸体的,可是这怎么找得出来。”
福伯伸手拿过苏溶溶的铁锹,径直向西边三个连在一起的坟包走去。苏溶溶疑惑跟在身后,直到福伯开始动铲才开口道:“福伯,您怎么知道这下面就是朱家三口?”
福伯一边掘土,一边道:“我去找了给他们下葬的苦工。”
苏溶溶一愣,心中不禁紧跳了一下。这两年来,福伯虽然伴随在自己身边,但也只是护着平安罢了,从未在侦查破案上主动帮过自己,今日他先是给自己预备好了马车,然后甩掉胤禩的影卫,又帮自己找到朱家三口的荒坟苏溶溶不禁打量起福伯苍老的后背,心中有些担忧。
这种无人入殓的尸体多半草席子一裹,埋得也很浅,没一会儿三具尸体就出现在苏溶溶面前的小坑之中。
福伯将铁锹往旁边一插,坐在地上抽气了旱烟。苏溶溶跳下土坑,先打开了第一个尸体上的席子。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苏溶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得吐了出来。真是奇了,尸体她见过不少,可这被尸臭熏吐还是第一次。苏溶溶吐完之后,使劲忍了忍,感觉好多了,才又蹲在尸体旁,可是谁知,身子还没蹲下,一阵恶心又顶了上来,苏溶溶赶紧跑出土坑,到一旁树下“哇哇”吐个不停。
福伯走到她身后,抵上一方帕子,然后反手扣住了苏溶溶的腕子,为她细细把脉,把完之后,看了苏溶溶一眼,然后说道:“姑娘身子还是不足,又有些中暑的症状,等我给你开一副药调理调理。”
苏溶溶点点头,笑道:“谢谢福伯。”
三具尸体经过了春夏两季,大部分皮肤肌肉已经腐烂,苏溶溶忍着强烈的恶心,仔细从头到脚一寸寸勘验着尸体。胃里的食物残渣已经腐烂没了,小肠中的消化物也已经在尸体膨胀充气时被挤压到体外,从一切地方来看,这三具尸体都和正常死亡一样,没什么区别。苏溶溶蹲在土坑里,一言不发地看了半天,直到福伯点起了灯笼,苏溶溶才回过神来。
“都这么晚了?!”苏溶溶抬头看了看已然出了星星的天空,惊叫道:“完了,若是胤禩发现我没在家里,岂不更不让我出来了!”
福伯低声开口:“姑娘不要担心,今晚皇宫设宴,他没那么早回来!”
听他这么说,苏溶溶目光灼灼看向福伯,福伯神情冷漠:“红花会虽然被清狗剿灭了,但反清复明的志士还在,探听些消息不算什么。”
苏溶溶正色道:“福伯,您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想是和您求我的事情有关。但是,我要说在前面,如果您所求的事会对胤禩不理,我是万不会答应的!”
福伯冷笑道:“姑娘大可放心,若是我想让他死,根本不用求任何人!我虽然老了,但取他的性命还不在话下。我今日之所以帮姑娘的忙,全是因为不想欠姑娘任何人情。”
苏溶溶愣住:“你是说你帮我忙,然后我帮你忙,咱们两两相抵,互不相欠?!”
福伯点点头:“互不相欠!”
不知为何,苏溶溶心中有些酸涩,两年来的孤苦相伴,在福伯心中竟然没有一点儿温暖和留恋。苏溶溶含泪点点头:“好,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福伯这才神色温和了起来,他目光满是悲伤地看向东方,低沉沙哑道:“我想让少主的骨灰埋入明陵地宫。”